推 misspallor:好悲 09/16 02:44
推 NanaseHitomi:好痛。至少愛過，想這麼說，但誰知道光是愛過夠不夠 09/16 19:50
推 kimroy:推～好看！Q_Q 現實生活中要HE真的不容易… 09/16 22:18
推 dudog:好痛... 09/17 12:15
推 tsuzukishen:居然能看到FTTS的文阿~~還有Eru~~不過好悲...心痛阿~ 09/18 21:41
雖然很想忘記，但Fany一直記得那個炎熱的星期日傍晚。
那天他在電腦前枯坐多時，打了多少個字，便又刪去多少個字，午後終
於乾脆關掉電腦，躺在沙發上睡起懶覺來。
迷糊間，他聽到Brian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來。
然後吸塵機被拖出來開啟又關上，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進入他的睡房又走
出來，洗衣機被啟動，之後抹布擦過桌子、窗戶和各種家具的熟悉聲響便如
預期中傳入耳內。
這人每天每天樂此不疲地重覆這一系列「程序」，到底是屬蜜蜂還是屬
螞蟻的呢？
好笑的是，偏偏他又姓朱。
Eru知道Brian還為他打掃房子後，氣到額角青筋一突一突地跳，「你一
星期才讓鐘點工人去你家兩天，而且每次忍不了三個小時就把人送走，不就
因為討厭有人在你家轉來轉去嗎？」
「是他解雇幫我打掃的大嬸，負起這責任也是應份。」Fany在文件上簽
字，將卷宗推回好友面前，「這也是我跟你續約的原因，我喜歡有責任感的人。」
「顧客至上，你說甚麼就是甚麼吧！」Eru喜孜孜地答。
Fany怕麻煩，樂意花錢買方便，一直是他最慷慨的顧客。
其實Fany不是不困惑的，就像Eru所言，當房子裡有別人在時，即使他勉
強坐到電腦前，感覺也似遭大窩螞蟻偷噬屁股，寫出來的東西更是難看如小
學生作文。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Fany知道自己總是散發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
場，讓別人在了解到真正的他前，已經舉起白旗退到可以察覺他不安的範圍
以外。
但Brian強硬地闖入他的生活，每分每刻，強迫著Fany習慣自己的存在，
那感覺意外地……並不討厭。
這回兒聽著這些曾讓他想要拍案大罵的打掃聲響時，Fany竟愜意到覺得
自己能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
天知道他老是懶洋洋地抓緊機會打盹，其實是因為飽受失眠所苦，即使
睡著了，也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夢境而驚醒。
Fany翻了個身，沉浸在漂蕩於房子內的烤肉醬茄子千層麵香氣中。
他忽然想起大學時向自己表白的那個女孩，她沒有選擇工作能力一流而
且家事萬能的Brian，真是走寶了。
這時，Brian忽然在他身前停下腳步，低問：「笑甚麼呢？」
那近乎呢喃的聲音太輕太細，Fany知道Brian根本不是在跟他說話，卻忍
不住輕輕地顫抖起來。
然後一陣濕潤而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唇上，那感覺異常地溫暖，令人……
欲罷不能。
Fany在這輕輕的一吻結束後啪地張開了眼睛。
「你甚麼時候醒的？」Brian連著退了幾步，兩眼比他睜得更圓更大。
「我……」第二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眼前人已如受驚兔子般奔出了
他的房子，手忙腳亂地拉開大門時，還讓門板撞上了自己的額頭。
Fany緩緩坐起身來摸上自己的唇，戰戰兢兢地探索著那往兩邊耳朵勾起
的弧度。
陌生，但，非常有趣。
足足一個星期後，Brian才再次踏進他的家。
這人若無其事地環視房子一眼，眉頭隨即皺了起來，咕噥道：「你哪來
的能力把這兒弄成亂葬崗？而且還可以活得這麼悠然自得？」
Fany停下正在打字的手。
Brian似乎也不期待他搭話，將手中裝著食材的購物袋放進廚房後，便逕
自拖出了吸塵機。
「一垃圾桶的泡麵碗子，就不怕死後會變乾屍嗎？」
靜了三秒，又說：「灰塵厚到可以用手指在地板上寫字了。」
再三秒後，「說過多少次沾了臭汗的衣服別四處亂丟，你沒長耳朵嗎？」
Fany站起來扯掉吸塵機的插頭，用雙手捧起Brian一直垂下的臉，然後親
吻了他。
在一個接著一個的吻之間，他聽到Brian帶著哽咽的聲音低問：「你知道
自己在做甚麼嗎？」
他們便是這樣開始的。
Brian說，喜歡他內歛的溫柔，喜歡那個在自己需要獨處時體貼地離開運
動場的背影。
喜歡他沉默的陪伴。
喜歡他的每一次退讓。
喜歡他像小狗一樣依賴的眼睛，喜歡他的鼻，他的嘴，他低沉而渾厚的
聲音。
每次Fany從後環抱住Brian的身體輕輕地哼歌時，都會看到他的耳朵慢慢
地充血，染上一層誘人的粉紅。
他真的覺得自己撿到了無價的寶貝。
但這個人在甩開他的手那天，竟然說：「我現在連聽到你的聲音都會覺
得厭惡。」
Fany用力地吐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用遙控器再次啟
動音響，在寂寥的簫聲中，他又點起了煙。
煙灰缸塞了太多的菸屁股，他垂下眼牽一牽嘴角，乾脆把煙灰撣在地上。
他們曾經約定一起戒煙，結果他成功了，Brian卻沒有。
父親一直沒有原諒他愛上男人，不過Fany向來就不是戀家的孩子，雖然
遺憾，但並不如Brian般困擾。
得知他失戀的事後，母親在聖誕夜當天強行把他拖回老家聚天倫，初老
的父親在看到他憔悴的面孔後，毫不掩飾地露出震驚表情，靜了好一會兒後，
遲疑而慎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膊，說：「至少你愛過，你擁有美好的回憶。」
Fany緊緊地擁抱他，然後在自己哭出來前放開了手。
他在老家往了兩個多星期，成年後他從沒在這所他出生的屋子待上那麼
久。母親天天煮他愛吃的菜，兄長拉他去看無聊的電影，逛他們童年時最愛
的遊樂場，每夜睡前還強迫他給兩個姪兒講童話故事。
回到居住的那個城市當天，Eru衝到他家裡來破口大罵，「你知道這世上
有一種發明叫電話嗎？你都多大年紀了，怎麼還在玩鬧失蹤這種幼稚的把戲？」
Brian安靜地站在門邊，天氣很冷，他嘴邊一直呼著白氣，讓Fany看不清
他的表情。
Fany索性閉緊嘴巴，燃起煙轉頭望向窗外。
音樂再一次停下來時，Fany點開了新書的檔案開始工作。
地球不會因他而停止轉動，所以他也無何避免地必須繼續面對生活，這
無奈的現實，有時候會讓他生不如死，有時候卻令他得以躲進虛擬的次元中，
暫忘令人窒息的真實。
這天Fany在電腦前堅持到凌晨三時，才揉著酸痛的雙眼躺平在床上。
他睡得並不安穩，一直夢到自己裸身站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身邊的路
人卻看不到他，讓他不知道是否該羞愧，無所適從的感覺揮之不去。
隔天門鈴響起時，早已清醒的Fany還是用力地吸了幾口大氣，才勉強有
勇氣睜開眼睛，呻吟著爬下床前往應門。
Brian安靜地打量他半晌，問：「你要先去洗澡嗎？」
Fany低下頭嗅了嗅，一股酸餿的汗臭撲鼻而來，他搔了搔頭，說：「麻
煩你等一下好了。」
他把洗澡水調到很熱很熱，用掉半瓶洗頭水和僅餘的一點點沐浴露，但
冷汗還是不斷自毛孔滲出，彷彿永遠沒有停止的一天。
等他終於放棄掙扎時，才從沾滿水珠的鏡子內看到自己滿臉亂七八糟的
鬍渣，但他頭暈眼也花，除了苦笑，已沒餘力尋找刮鬍刀的下落。
翻出一件不太縐的襯衫穿上後，Fany回到客廳，發現桌上放著一份冒著
熱氣的早餐，煎蛋、培根和烤過的吐司。
他咬住牙扯掉吸塵機的插頭，粗聲對呆呆地看著角落一個紙箱的Brian
說：「走吧！」
Brian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容，「你怎麼老被鐘點工人欺負，連垃圾都不幫
你清理。」
「那些不是垃圾，是我的研究資料。」
「甚麼研究？」
「我想統計看看，到底要抽多少包煙才會患上肺癌。」Fany直直地望進
Brian的眼內。
血色一點一點從Brian臉上退去。
Fany轉開頭快步走到大門前，再次催促道：「走吧！」
前往出版社的路上，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而年度的續約會議還是一如以往的沉悶，Fany也一如以往安靜地坐在一
旁任由Brian代表他發言。
通常他一年會寫兩本偵探小說，但兩個月前他突然推出了一本愛情小說
－－至少他個人是如此定義。
故事的主角生活在科技發達的未來世界，被戀人拋棄後，他接受了記憶
清洗的手術，雖然無復記憶，但心靈的痛苦卻仍然清晰，他深受這空虛的苦
悶所困擾，變得異常地暴戾，某次錯手殺死一個搶劫他的歹徒後，竟從這噴
得自己滿頭滿臉鮮血的情景中尋獲宣洩情緒的快感，從此夜夜四出獵殺匪類。
傳媒把主角渲染成人民英雄，目擊他用石頭把販毒小嘍囉頭顱砸成肉醬
的人成了他的追隨者，在他落網被關進監獄後，無數律師組成團隊主動向他
伸出援手，無罪獲釋後，他更被人推舉參選市長，過程中主角與其中一個幫
助他的女律師約會、結婚並且生兒育女，生活似乎變得幸福而美滿，但他心
底還是存在著莫名的空虛和孤單，繼續漫無目的地嗜血。
在最終章裡，主角終於被寂寞迫瘋，發狂地殘殺所有家人後舉槍自盡。
書評毀譽參半，Eru看過後甚至說：「這小說令我作嘔。」但銷量卻出奇
地好，好到出版社希望他能繼續朝這新路向發展，而且作品多多益善。
天地良心，Fany寫這故事只為勸勉自己尋找面對現實的勇氣，但冷眼看
著Brian在桌子下緊握的拳頭，一股異樣的愉快感覺卻悠然而生，雖然短暫，
但非常真實。
真實到令他鄙視起自己來。
從出版社出來後，Fany禮貌而客氣地轉過頭對跟在他身後的Brian說：
「再見。」
Brian卻沒有像往常般微笑答：「有甚麼問題隨時找我。」反而低聲問：
「有時間嗎？我們去喝杯咖啡。」
很想拒絕，Fany偏偏無法搖頭。
兩個人坐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店內，時值午後，應該是工作學習的時候，
不知怎地，人流卻意外的多，Fany微微仰著頭，任透過落地玻璃窗打進來的
陽光落在臉上。
良久，Brian終於放下擋在自己臉前的馬克杯，說：「我……下個月會結
婚。」
Fany緩緩地調回目光，視線有點模糊，他費了好些時間對焦，「你需要
我的祝福？」
「我只是不希望你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消息。」
「感謝你的體貼。」語氣不是不諷刺的。
「我的父親患上肝癌，醫生說大概只剩半年時間了。他說最大的心願，
就是看到我成家立室。」Brian一直握住杯子的手不住顫抖，拿起，又放下。
Fany愣了半晌，忽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引來了好些疑惑的目光，
笑到後來，才勉強斷斷續續的說：「我…我們……好像…在演……連續劇。」
Brian咬了咬唇，「對方是我母親好友的女兒，我跟她一起長大，也把我
們的事跟她說了，她很體諒，說以後隨時可以放我走。」
「你有付她錢嗎？」
困惑地看他一眼，Brian搖了搖頭。
Fany盯著眼前毫無喜意的臉，只覺一股酸意從胸口直往眼眶鼻尖湧去，
嘴巴卻嘗到陣陣的苦澀味，「你的手……可以借我嗎？」
Brian一呆，隨即將手放到桌子上。
「不用擔心我，」Fany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緊扣，「我本來就活得這麼
馬虎，你現在一個月難得見到我兩次，我是費心折墮給誰看？」
「可是……」
「那個人一定很愛你，才能給你這樣的承諾，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日
後當我問『你好嗎？』時，也許還是會有點不甘心，但我希望聽到你笑著回
答『我很好』。」
Brian的臉色漸漸黯淡下來，紅了一圈的眼睛掘強地眨了又眨。
Fany還待再說，但張開了口，卻已經找不到詞，靜了片刻，只能道：
「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好了。」
他站起身來，掙開Brian僵硬的手，「Good Bye！」聲音嘶啞難聽到極點，
Fany不禁苦笑起來，難怪，難怪Brian會討厭這嗓子。
逃難似地奔出那咖啡店後，Fany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他走進
了一間藥房，買下一瓶安眠藥回家，吞了好幾顆藥丸便努力地埋頭苦睡。
甚麼樣的夢境都沒所謂，只要不必面對現實就好。
睡到第二天的傍晚，Fany才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他的頭痛得似被鐵鎚
敲過，四肢也酸軟得難受，恍惚間，竟聽到廚房傳來了細碎的聲響，他放任
自己低喚起來：「Brian呀，我好餓，晚餐還沒好嗎？」
沒有熟悉的笑聲傳來，也沒有人回答他「快好了」。
Fany將臉孔埋進枕頭內，久久無法動彈。
不是他放不下自尊，也不是他不願意等待。
而是，那個擁有主動親吻他的勇氣的Brian，在離開他那天，已經從這世
界上消失了。
地球當然還是會繼續轉動，他們也會繼續無奈地活著，未來的事誰都無
法預測，但Brian已不是曾經的Brian，Fany也不會是同樣的Fany。
那個他深愛著的人，早已可悲地只存活於記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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