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英
與一切國家或真實人物無關
當亞瑟清醒的時候,覺得自己剛做完一場惡夢。記不清夢裡
的情節,他只依稀感覺到自己好像從深海裡緩慢上浮,上升再上
升,然後托著他上飄的巨大水泡突然破裂,他整個身子又被拉進
水裡,卻又於下一個瞬間被不知名的力量猛力往上拉扯---於是
他就這麼醒了。
睜開眼,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手臂被紮了幾針吊管。
「您醒了嗎?」
溫柔女聲隔著床幔響起,亞瑟搜尋記憶想認出聲音的主人。
「我是維多莉雅。您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
維多莉雅?維多莉雅..維多莉雅...啊...是阿爾弗雷德介紹
的私人醫生。她的長相是怎樣呢...為什麼要記起來這麼困難...?
床幔外那雙優雅的手揭起布料,金髮束著馬尾的女子關心探視,
「您覺得身體好多了嗎?」她美麗的綠眼眸閃著光。
「我...」亞瑟的聲音沙啞,發現自己沒什麼力氣,無法好好
地說話。
「您的胸口中彈,但是現在已經沒大礙了。」
亞瑟撫摸自己已經被包紮好的胸膛,觸碰到傷口外緣時的刺
痛讓他縮回手。維多莉雅為他撕開一包藥劑,與擺放在床頭的水杯
一同遞給亞瑟,「舒緩劑。這會讓您感覺好一點。」
亞瑟順從地接過,含下藥劑仰頭混著水一併吞嚥。
「關於那群恐怖份子...」維多莉雅頓了頓,「雖然主謀逃逸了,
但是還有一個組織成員存活。」
「......老實說,我想不太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亞瑟沈默一
會開口說,「我只記得我擁有一個無所事事的早上,接著就醒過來了。」
「可能是因為當時衝擊太大所以造成您的短暫失憶吧。」維多莉雅
微笑,「不用太擔心。」
亞瑟仍舊覺得哪裡奇怪,但他說不上來。他看著維多莉雅轉身
從椅背上拿起她的駝毛外套,然後是公事包。
「之後您的幕僚會來協助您。」她禮貌地道別,離開病房。
亞瑟看著自己胸口雪白的紗布,看著自己的手臂、手肘、腕部、
手掌...翻過來,手心上的掌紋雜亂無明顯紋路,他又一路往下順
著被單假裝看著自己的雙腿,到了應該是腳掌的位置後他嘗試地轉
了轉腳踝。似乎沒有什麼不妥,他確實只有胸口受傷。
呼了口氣,亞瑟重新躺回床上,他側身面向窗口,看著不知何
時如鵝毛般的細雪自天而降,像是揚起的枕頭羽絮蓬鬆地覆蓋住整
座城市。
T o f f e e W a r
The ghost on Baker Street
「1687號!上前!」
命令透過呆板的電子聲線直達禁閉房內,男子吃力地站起身,
手扶著冰冷的牆壁。突如其來的強光讓男子全身震了震,他緩緩張
開僅剩的眼,模糊的視線中央出現兩道人影。兩名獄警架著男子將
他半拖半推地拉離狹小的禁閉房,男子被逼迫快速前進,一會兒他
來到另一個白色密閉式房間,獄警帶著他通過管制口粗魯地將他摔
上椅子。
「柯克蘭先生。」
獄警對身穿深色單排扣三件式西裝的亞瑟頷首致意,亞瑟點頭
表示他們可以出去了。
「您好。很高興終於有機會見到您。」亞瑟清清喉嚨起了開頭,
「Toffer。」
坐在長桌對面的男子揚起頭,亞瑟注意到他左半邊的臉嚴重灼
傷。男子看了亞瑟一會兒,盯著他人模人樣的衣著外表,不禁低笑。
「您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嗎?」
「...這還真滑稽。」
「什麼?」
男子毫不客氣的翹起雙腿擱上桌面,他鄙夷地觀察著亞瑟。
「給狗穿這麼高級的衣服。我真搞不清楚狗過的比人還爽到底
是怎麼回事。」
亞瑟並未動怒,他慢條斯理地整理思緒,「別降低了自己的
格調。先生。」手裡拿著鋼筆他輕敲桌面,「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
我們確實該如此。」
「談什麼?哪種飼料好吃嗎?」
「或許我們都該花點時間瞭解自己。」亞瑟表情波瀾不驚,
「我對於您的真實身份十分好奇。」
「剛好我也是。」男子的眼神冰冷,「你從哪顆星球來的?」
「地球。很不巧。」
「從哪個培養皿嗎?」
「又猜錯了。我是聯合王國的化身。」
「如果你是聯合王國的化身,而我是聯合王國的國民...為什麼
我會想推翻你?」
「關於這一點,我也很好奇。」亞瑟踱步走近男子。「這讓我不
禁懷疑...你是哪個中東地區恐怖組織洗腦過後的可憐國民。」他居高
臨下地看著男子,「回歸祖國的懷抱吧。嗯?」
「呸。」男子露出作嘔表情,「你他媽的不是我的什麼祖國。你
只是個傀儡,可憐蟲。」
「看來你對於聯合王國---到我本身都非常不滿。」亞瑟狀似困擾
地停頓了一會兒,「但我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聽你一一述說。」
他往男子的腹部揍了一拳。力道不到再次撕裂傷口,但足以使人
痛苦乾嘔。
男子大聲咳嗽,唾液混著血一併被咳出。亞瑟掏出手帕擦了擦自
己的手,走回一開始的站立的位置。
「好了。Toffer 先生,你出生在薩克斯郡是嗎?二十四歲,沒有
任何親人...噢我為您感到遺憾,當您一年半前出院的時候是獨自一人。
加入太妃糖蘋果這個組織是在半年前...與主腦Angel Dust有著相當不
錯的私人關係。說起來我很好奇,為什麼會選用糖果當作名稱?因為
貴組織的首領是個小孩子嗎?」
男子慢慢抬起頭,「...告訴我,身為國家象徵,你對於所有的一
切有什麼感想?」
「先生,這聽起來不像答案。」
「瞭解自己,瞭解對方,這不就是你想問的嗎?還是你比較喜歡
談論些言不及義的東西?」
兩人對視一會兒,彼此的目光較勁。
「...依照我的立場,只要人民過得好,那就是好。」
「不用說這種沒屁用的官場話,還是你的腦袋已經腐敗到這種程
度了?我是說,用我們給你的眼睛去看,給你的耳朵去聽,這樣的
世界,這樣的聯合王國,你有什麼感受?」
亞瑟深吸一口氣遏制怒氣,「我認為很不錯。中央公積金制度讓
人民生活有所保障,政府有效管理使得犯罪率降低,因為病痛而哀愁
的人也變少了。經濟方面多了許多保障,並設有法例監管。人人安居
樂業。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錯。你說的都是事實。」男子回應,「...不過只讓我越來
越覺得你是個可憐的傢伙。生活在一層不透明的膜裡,看到的都是不
痛不癢的表象。」
他用僅剩的右眼瞪著亞瑟,「有效管理的背後是高壓,舉個例就
是禁書、『良好電台』、『良好媒體』;執政黨對反對派進行收買、
修理,最後的手段,是收監。所以在國會內執政黨是壓倒式的大多數。
你難道沒聽到他們喊叫的聲音嗎?有多少不滿的人被消音了?
人民服從是因為相信你,因為他們相信你是代表所有人意識的狗
屁東西,既然你同意,那就代表大家都沒問題。都沒問題,那我不能
適應就是我的問題嗎?」
「看來你是個自由鬥士。那麼我到是有些問題也想請教你;一個
民主的社會難道不會出現拉攏、貪污的事情嗎?看看歷史遺留下來的
痕跡,賄選、派系的弊病,再者,過度的自由意見導致國家建設無法
順利推展,這樣危害到的是誰呢?是全體人民。你認為哪一種比較好?
在我看來不論哪種形式都差不多。」
「所以,被犧牲的人就不重要嗎?因為叫一個人閉嘴可以讓其它
一百個人『安居樂業』?假裝自己又聾又啞,卑鄙地希望那種事不會
發生在自己身上?因為那是別人的事?一切都是為了讓未來更美好?」
「選擇。」亞瑟閉眼又張開,「時代的洪流現在選擇這種形式。
就像二十世紀時它選擇自由。」
「時代的洪流?那只是幻想出來的藉口。是人,人才是原因。
我並不恨你。我替你感到可憐。我認為你就是一副可悲相。」
「你可以保留你偏激的想法,我不反對。就像我上個問題的回
答:選擇。你認為讓少數人的叫囂而使社會再次陷入混亂值得嗎?
多數人---多數人都只是普通人,並不在乎這些讓你腦袋發熱的想法。
現在的政府提供安寧富足的社會,也許他確實限制了一些聲音的
出現---但是,犧牲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亞瑟平淡冷靜地看著男子,「---他們成就了更偉大的目標。」
「...嘿..嘿....」笑聲從男子喉嚨深處發出,低沈古怪。
「嘿嘿...呵....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何時束縛男子行動的手銬解開,他突然一躍而起抓住亞瑟
雙手對掐亞瑟的脖子。
「真是偉大的目標!應該錄下來讓Alf、不、應該讓更多人聽聽
看這番精湛的發言!真是完美的證明!假貨!」
在掙扎攻擊間守在門外的警衛衝進拉下男子,亞瑟踉蹌地退後
幾步才站穩身子。獄警隨即將男子打昏,一同進來的醫護人員俐落
地為男子注射鎮定劑。亞瑟撫摸自己的脖子,剛剛窒息般的恐懼感
還未褪去,與猛烈的力道一同鮮明地留在肌膚上。
他確實嚇到了。看著昏迷男子被獄警帶離房間,亞瑟的思緒一
團混亂大口喘氣,胸口的傷隨著起伏隱隱作痛。
回到辦公室,亞瑟馬上命人將更多男子的背景資料調出來,並
且要求復原男子的面容圖像。在審問的過程中他便覺得男子的長相
似曾相識,像是每天都會見到的 ---鏡中的自己。同樣的綠眼金髮,
差不多的體型,除了個性不同(亞瑟自認理性多了)以外,男子幾
乎擁有與他相同的外表。
但這有可能嗎?有『人』能與身為國家象徵、人民意識體的自
己長的如此相似嗎?或者這是時下流行的整容把戲?要知道,雖然
可以靠出生時的『孟德爾禮』微調特徵,但人總不會甘於一輩子頂
著同一張臉。
調閱出來的資料只提供了最基本的身份安全碼、出生地,這個
叫做Arty的青年無父無母,也沒有任何兄弟姊妹。沒有他的教育、
醫療紀錄,存款也只有少少的一千英鎊。Arty簡直是憑空出現,沒
有人知道他的來歷。這些資訊讓亞瑟不禁煩躁地想,社會安全系統
還是有漏洞的。
他並不是很在意與Arty的那場辯論內容,他在意的是『還有多
少與他想法相同的傢伙躲在暗處』,以及自己為何從來沒有察覺到。
這不合道理。他應該要知道這些思慮的,也許不是那麼明顯,但當
Arty提起的那一瞬間他應該要有種『De'ja` vu』的感覺。
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他無法理解Arty的想法來自何處,他
甚至想都沒想過。
亞瑟覺得自己的背脊流了一片冷汗。這樣的事情從來沒在他的
記憶中發生過,好吧也許有一次,而那是在久遠以前美利堅合眾國
獨立的時候---但在當時他也能細微地感受到徵兆。
說起美利堅合眾國,他們的象徵叫做什麼名字?
「柯克蘭先生,瓊斯先生來電。」
「瓊斯?....噢,噢。」想起來了,是他親愛的阿爾弗雷德。
記憶像不斷延伸的匍匐地莖陡然串起整條線,亞瑟為自己竟然會暫
時忘記阿爾弗雷德的身份感到好笑。他呼了口氣接起電話。那頭的
聲音一如既往的快活,高昂,這些習以為常的事物讓亞瑟安心。
阿爾弗雷德不著痕跡地諷刺了聯合王國的保安系統,那樣自大
又囂張地批判別人,在今天,這個時刻,聽起來卻不那麼刺耳了。
他們隻字未提上次的瘋狂性事,但聽著阿爾弗雷德聲音,亞瑟只要
閉起眼就能重演當時的狂亂情景。現在身上的那些粗暴痕跡都消失
了,真遺憾。但在嘴角,那裡他要求過維多莉雅不要治療,應該還
有一點結痂的痕跡殘留。
手指攀附上下巴,光滑的肌膚有些微小突起,接著指尖滑向嘴
角,他順著記憶中的區域摸索,但是那個角落仍舊是光滑的。
談話結束在『別讓自己的心臟被炸碎阿』這句揶揄中。通話時
間閃著藍光顯示在螢幕上,18分12秒。房間靜謐異常,午後餘暉撂
了點灑進辦公室一角,天色將暗,黑影無聲無息地滑進未開燈的房
間,亦步亦趨將亞瑟的背影吞沒。
在這之後,亞瑟每天都會去關著男子的禁閉室前試著與他談話。
但他不喜歡看到對方與自己如此相似的綠眼睛,那像是冥界裡的幽
幽綠火,詭異且令人不安。
一開始男子還會以標準的嘲諷口氣(如同亞瑟擅長的那種)與
他對話,但他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差,漸漸地亞瑟完全無法理解
他嘴裡喊叫出來的詞彙了。
像是嬰兒學語,學會某個單詞後就會不斷重複般,現在亞瑟能
稍微聽出來的只有『ALF』(像是個人名?)還有『天狼星』、『夏
天』,而『Freedom』與『Truth』則是他看到食物時尖叫的感嘆詞。
獄醫方面的回答是男子本來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只是如今更
加惡化。亞瑟半信半疑,當他聽著獄醫的報告時他心不在焉地觀察
這個中年男子衣領上的徽章,那是個金銀交錯的別緻小東西,上頭
還有著『慈愛之家』的字樣。亞瑟後來知道他從前在某個孤兒院當
駐院醫生。
不知怎麼的,亞瑟決定作個實驗,而實驗對象是自己。他突然
想試試看自己的復原速度到底能有多快(不靠任何藥物輔助),也
許是因為嘴角痕跡消失所引發的靈感。胸口的傷因為已經發生過了
所以不能計數,他要找個隱蔽一點的地方製造新傷口。
冬天來臨有個好處,壁爐升起的火除了溫暖室內以外還將鑄鐵
燒紅。他褪去褲子身上只掛著單薄的白襯衫,光裸的雙腿被火光映
的發紅,他執起已經紅透的鐵印桿子,往自己的大腿內側烙去。皮
膚與高溫相貼的瞬間他皺緊眉頭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但整體而言結
果算是挺不錯的。燙傷的地方留下了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亞瑟相
信除了做實驗以外,這個傷痕能讓阿爾弗雷德也很滿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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