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孤島 02

[polas6530 (OUKU)]

02



　　夜色已深。

　　趙律森聽著耳旁早就歸於平穩的呼吸聲，輕手輕腳拉開梁學鈞橫在他腰上的手，慢慢
踩下床。

　　他的身子是疲倦的，後腰和腿根都還有些痠痛，卻仍舊一點睡意也沒有。

　　趙律森走出房門前經過書櫃時順手抽了本翻譯小說，而後反手輕輕將房門關上。他赤
著腳走到客廳，倒了一杯溫水，只喝了兩口便擱回桌上。他橫躺在沙發上，循著記憶將書
本翻到上回沒看完的地方。

　　通常來說這個時間點趙律森應該已經吃過藥，躺在床上等待睡意降臨，可今天沒有，
他想著下午徐琮和他說的話，便試著自己培養睡意，可一本書都要翻完了，窗外也有了一
絲光亮，趙律森還是沒有太過強烈的睡意。

　　他闔上書隨手扔到地毯上，打了個呵欠，生理性淚水潤了潤過於乾澀的眼眸。而後他
翻了個身，曲著膝把臉貼向沙發椅背，強迫自己閉上眼。



　　視線所及本是一片漆黑，隔了很久才有一點隱隱約約的光亮。

　　再然後，他聽見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踩在落在地面的乾燥落葉與短枝上，發出一陣
脆耳的沙沙聲響。他將目光往上抬了幾分，就見一個眉目俊朗的少年，直至少年在他身前
蹲下，他才注意到對方額角有一塊明顯的瘀痕，還隱隱泛血。

　　趙律森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作夢，夢裡的少年蹲下來後視線與他齊平，一雙薄唇啟闔
，和他說：『我無家可歸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許是覺得尋求一個陌生小孩的幫助有些可笑，少年很快就站了起來，回過身就要走。
趙律森夢過這個場景無數次，每一次他都想著要拒絕，卻總是和現在一樣，伸出那隻小小
的手，拉住少年的衣襬。

　　在對方回過頭來低下視線看著自己時，用那副還沒變聲的稚嫩嗓子回他：『我幫你。
』



　　趙律森醒來的時候外頭已天光大亮。

　　他有些吃力地扶著額坐起身，薄被順勢沿著肩線滑落下來，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
被帶回了臥室，躺在主臥那張略寬的雙人床上。

　　有好幾次都是這樣的，趙律森趁著梁學鈞熟睡之際爬起來吃藥，吃了藥通常就睡在客
廳沙發或者書房，但每每睜了眼，總是會回到主臥室那張床上。

　　趙律森原先以為自己吃了藥睡著後會夢遊，想著該不會是藥物的副作用，直到有次梁
學鈞難得和他一起在餐桌前吃早飯，似笑非笑地問他是不是很討厭和自己睡，趙律森才知
道，原來每一次都是梁學鈞把他抱回去的。

　　也可能是用扛的，或用拖的，趙律森不知道。他很難入眠，但只要一睡著，無論身邊
發生什麼他都一無所知。

　　身旁的空位早已沒了溫度，也不曉得梁學鈞是不是醒了之後才把他帶回來的，他看著
一旁凌亂地堆著的棉被發愣，過了許久才慢慢踩下床盥洗。

　　浴室裡頭水流聲不斷，趙律森掬了把冰涼的清水潑到臉上，反覆幾次後他才抹掉眼周
的水珠，張開眼睛。他的雙手撐在洗手台上，抬著頭凝望著鏡中的自己。

　　鏡子裡的他臉色蒼白，不是少年人保養得好的那種晶瑩剔透的白，而是真的沒有什麼
血色。嘴唇倒是挺紅，還有一點點腫，是昨晚被不斷親吻吮吸而來的。

　　趙律森想，梁學鈞不知道是不是年紀越大口味變得越不挑了，連他這種的都行，還幹
得越來越起勁。

　　大概是只要能洩火就好吧，趙律森冷冷地勾了下唇角，隨手將擦臉的毛巾掛回後方的
架子。



　　趙律森下去客廳的時候剛過十點，家裡早就沒了一點人影。

　　餐桌上放著一杯牛奶，趙律森探手去摸，掌心所觸仍是一片溫熱。玻璃杯下壓著張紙
條，是梁學鈞的字跡，寫電鍋裡還燜著兩個包子，讓他記得吃。

　　很多時候趙律森都猜不透梁學鈞許多行為背後的意義，明明對他並沒有什麼感情，卻
時而像現在一樣，表現得溫柔多情，像是他們真的是因為愛而結婚，沒有什麼利益往來。

　　可能梁學鈞對誰都是如此，給每一個情人一樣曖昧的遐想空間，讓所有人都誤以為自
己是最特別的。但其實不是，其實梁學鈞誰也不愛，他愛的只有他自己。

　　趙律森一面捧著還冒著煙的肉包子咀嚼，一面漫不經心地回想起他們剛同居的那時候
。



　　大部分梁家和趙家內部成員都知道這僅是一場利益結合的婚姻，但對外放的消息卻又
並不是那樣。兩家的掌權人一致認為如若真讓外界知道他們只是因為利益而在一起，或多
或少都會影響到公司，於是便讓他們杜撰出一段情史，不需要到特別銘心動人，真摯誠懇
就行。

　　那時候花名在外的梁學鈞為了做做樣子，真的就和當時關係挺好的一個小情人分了手
。

　　結婚之前為了讓這段感情看起來更為真實，他們先同居了一段時間。有天他們倆剛好
都在家裡，趙律森窩在房間寫稿，寫著寫著隱約聽見門鈴聲，他原先沒有理，想梁學鈞應
該會開門，然而門鈴聲卻持續了一會兒，一直沒有斷過。

　　趙律森喊了聲梁學鈞的名字，等了幾秒沒人回應，他才認命地從電腦前起身，下樓開
門。

　　梁學鈞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的，拖鞋整齊地擺放在玄關，鞋尖抵著潔白的牆面。趙律
森盯著那雙拖鞋看了好幾秒，才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位打扮時髦的小男生，見到開門的是趙律森似乎也不意外，目光直白
地將他上下打量了遍，末了冷哼了聲，說也不過就這樣。

　　趙律森很快就明白這人大概是被梁學鈞甩了心有不甘，專門來挑釁鬧事的。

　　趙律森的手撐著門框，和他說梁學鈞現在不在，問他有什麼事，那小男生還挺不客氣
的，丟了一句「我進去等」便從趙律森身邊窄小的空間鑽了進去。

　　任誰都不可能真放一個陌生人在自己家裡亂晃，趙律森讓對方坐在沙發上，也沒給他
倒水，自己就握著手機坐在另一側玩，偶爾抬頭看看他還有沒有安分地坐在那裡。

　　梁學鈞在約莫半小時後才終於回來，一進門就瞧見如此詭異的光景，他剛分手的小情
人和他準備要結婚的未婚夫一人占據沙發一側，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他挑起眉在兩人之間看了看，跟著換了拖鞋，擱下手裡的袋子，毫不猶豫就往趙律森
的方向走。

　　梁學鈞這個人雖然玩得很開，卻仍有自己的原則，比方說他堅持你情我願的關係，對
於那種被下了藥送過來的、或者被人逼著討好他的，他一概不會碰。又比方說他喜歡好聚
好散、不拖泥帶水的關係，談妥分手、給了分手費，再跑來鬧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梁學鈞直直走到趙律森身邊，低頭親吻了下他的臉頰，趙律森背脊不著痕跡地僵了一
下，倒也沒躲，任由梁學鈞有些乾燥嘴唇在他臉上碰了下。

　　「是在家裡太無聊？怎麼什麼人都放進來？」梁學鈞很紳士地僅輕輕一碰，過後手搭
著他的肩膀，語帶嘲諷地朝坐在另一側的男孩子抬了抬下巴。

　　「找你的。」而趙律森只是淡然地站起身，「你們聊慢吧，我先上去了。」

　　梁學鈞卻沒讓他走，他一把握住趙律森的手腕把人拉回沙發上，更親暱地緊緊摟住他
的腰，和一直被晾在一邊咬著下嘴唇幾乎要哭出來的男孩子說：「房子沒收？還是嫌錢給
得太少不夠？」

　　「不是、梁總，您知道我要的不是那些……」

　　「但我能給的只有那些。」梁學鈞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話給堵了回去。「當初就說過好
聚好散，該給的也沒少給你，你現在鬧到我家裡來，不太合適吧？」

　　趙律森覺得自己就像個旁觀者，觀賞著一齣年度狗血大戲，他聽著原先還趾高氣昂的
年輕男孩抽抽噎噎地細數他和梁學鈞從前種種，說他相信梁學鈞對他不會真沒有一點感情
，不會真的說斷就斷，又說他要結婚沒有關係，他不介意。

　　梁學鈞卻和每一個冷酷無情的渣男一樣，沒聽完就冷漠地打斷他，說那些都只是對方
自作多情，他們充其量就是個你情我願的買賣關係。

　　最後梁學鈞嘆了口氣，說：「你應該聰明一點，拿了錢就走。要是因為你讓我未婚夫
不高興了，這場婚事告吹，你真覺得我會這麼好心放過你嗎？」

　　梁學鈞的語氣很輕，聽上去甚至是溫柔的，說出口的話卻是殘忍至極，眼神都是冷的
。

　　搭在趙律森腰上的手就沒有鬆過，手指緊緊扣著腰側，好像他們真有多麼情深意重似
的。趙律森稍稍垂下眼簾，不抗拒，但也不迎合，像個沒有自主意識的人偶，隨梁學鈞操
弄演著獨角戲。



　　那男孩終究還是走了，走得卻不算狼狽。明明眼眶都紅了，眼淚都掉出來了，卻還是
撐著最後一絲尊嚴，揚著下頷走的。

　　大門被重重關上，至此這場鬧劇才終於畫上句點。

　　不用再陪梁學鈞演戲的趙律森將對方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拉開，梁學鈞也不惱，順著抬
起用手背在他臉上碰了碰，而後才終於完全放開他。「怎麼說也是要結婚的人了，以後我
會注意，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至少不會再讓人來家裡鬧。」

　　趙律森剛起身走了兩步，聞言腳步頓了頓，回過身來淡漠地回了他一句：「真渣。」

　　梁學鈞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回他：「沒辦法，我這個人沒有心。」


　　梁學鈞是個沒有心的人，趙律森再清楚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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