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繫
「錚！」
清亮的樂音由修長的指尖中流瀉，然後嘎然停止。
他怔征地看著古箏上的雕飾，輕輕嘆口氣。
坐在一旁的鈺兒放下書本，蹦蹦跳跳跑過來，「皇叔皇叔，為什麼您不彈了？」
他微微一笑，摸摸那柔細的頭髮，「皇叔不吵你看書，你得快點背吧，父皇不是快回
來了嗎？」
鈺兒嘟起小嘴巴，「皇叔，父皇一定跟您說了什麼對不對？他是不是說上次我沒有把
大同篇背好，結果被師父打屁股對不對？」
「呵呵。」他笑了起來，這孩子一點都不懂得什麼叫藏拙，任何事都乖乖的一五一十
報告。
「皇叔……」軟軟的小身體又挨過來，撒嬌道：「再彈嘛，我想聽皇叔彈琴。」
「不會背不完嗎？如果下次又被打屁股，皇叔不會救你的。」捏捏小鼻子。
「不會！」很肯定的回答。
事實上皇叔才捨不得我被打呢，小腦袋樂呵呵地盤算著。
寵暱地再拍拍他的頭，十指置於琴弦上，深吸一口氣，輕柔地撥弄。
鈺兒聽得如癡如醉，他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
這首，是「他」最喜歡的，曾經他只彈他一人聽。
他還好嗎？那極寒的地方他能適應嗎？他什麼都不求，只希望他能平安歸來。
「皇叔……」
鈺兒眨著眼睛不解地看他，為什麼音樂又停止了。
他回神過來，拍拍他，「乖，你還是唸書吧，父皇會很高興看到你倒背如流的。」
「嗯。」
鈺兒這次很聽話，拿起書本開始朗誦，他則呆呆地看著映在池底的月影。
如血般緋紅之月，似是不祥的預兆，他緊抿雙唇再將視線投往其他處，不讓自己陷入
無限的憂鬱迴圈中。
「皇叔……皇叔……」
小鈺兒又不甘寂寞地拉扯他的袖子，他不因思緒被打斷而惱怒，笑笑地把他抱上膝頭
，親吻他的額頭，「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皇叔不逼你背書了。」
鈺兒咧開小嘴，開心地也抱著他的頸子猛親他的臉頰，然後童顏童語地發問了，「皇
叔，什麼叫做緣分？」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呢？」這個小腦袋，總是塞一些匪夷所思的問題。
「因為我昨天看到一本叫什麼水……水……欸，想不起來了，那裡面有一句『雖然與
我們只隔得百十里路程，緣分淺薄，聞名不曾相會。』我不懂什麼叫緣分耶？」
大眼睛眨呀眨，非常期盼地望著他。
「呵呵，你又看這些小說，小心讓父皇知道。」
「哎呀，皇叔不說我不說，父皇怎麼會知道，諾，皇叔趕快告訴我嘛。」鈺兒聲聲催
促。
「好好，讓我想想怎麼說你才會懂，唔……」
他很用心地想了又想，但是要讓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娃懂得這抽象的觀念，還頗不容易
解釋。
「嗯，皇叔先問你好了，你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小惠的感覺嗎？」
「記得記得。」
「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父皇找了這麼多人來，你卻對小惠特別有印象？」
「呃……」
這個簡單問題卻考倒了鈺兒，他抓抓頭，結巴道：「我從來都沒想過這個。」
「嗯，」他點點頭，「沒錯，這就是緣分。」
「嗄？」鈺兒越聽越迷糊了。
「呵呵，要能解釋到你聽得懂皇叔覺得有點困難，但是你只要想一想，為什麼天底下
這麼多人，父皇就偏偏挑上了小惠，而送給你的十幾個孩子，你又偏偏對小惠特別有印象
，這就是緣分。」
「欸……我還是不懂，為什麼？皇叔你說為什麼嘛。」
「所以我才說這個對你而言太難懂了，等你再長大一點皇叔會解釋的更清楚，乖乖，
去睡覺吧，很晚了。」
他連哄帶騙終於把小娃兒送上床鋪。
回到房間，他無法忍受這種獨守空城的感覺，拿起笛子，漫步至後花園。
這是他特地為他開闢設立，除了鈺兒，沒有其他人能進入，在這裡他能放寬心，做最
真誠的自己。
拿起長笛，吹出悠悠樂章。
花木扶疏，微風輕拂，這樣美好的夜色下，他卻無暇欣賞，只怔征地瞧著一隻翩翩飛
來，停在長笛左端的蝴蝶。
你是誰，為何不似其他同伴般休憩，你在找什麼，你在尋找失落的另一半嗎？
停止笛音，伸手將那閃著鱗光的美麗生物接過來。
這也是緣分吧，凝重深夜，獨獨這隻飛舞，且也偏偏停佇於此。
蝴蝶由笛子上爬至他的指尖，他靜靜地凝視，接著呼出一口氣，蝴蝶輕巧地展翅飛翔
，漸漸消逝於漆黑夜幕。
這是垂死前的象徵吧，否則為何生於光明案的生物竟會出現於此。
心頭煩憂愈顯。
自己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三個月，由前線傳回的捷報一次比一次多，然而，除非本人真正出現眼前，否則他無
法排解這份……痛。
「麒……」
悄聲重複複誦這熟悉的名字，多麼渴望能親手觸碰他，親耳聽見他呼喚自己。
麟……
是誰？是誰在那裡？這裡可是禁地呀。
麟……
那狀似幽靈的蒼白人影逐步朝他逼近，可是他卻毫不畏懼，閉上了雙眼，相思淚此刻
傾洩。
「別哭。」
溫柔的大手撫上雙頰，寬厚的胸膛包圍這纖細的身軀。
「我好想你……好想你……」
千言萬語無法說明，他有多麼企盼這一天的到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
麒輕輕地將他抱上膝頭，親吻白皙的臉頰，「乖，別哭了。」
「為什麼不捎封信，讓我知道你的近況呢？」
忍不住，還是抱怨了。
「對不起。」他的男人微微笑著，繼續吻著他，「可是，麟，你該知道的，我的苦處
。」
輕聲嘆息，他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是就是想任性一下。
「現在你回來就好。」
他終於不會再孤獨了。
「宮裡一切好嗎？我不在的時候鈺兒有沒有乖乖背書？」
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這孩子很乖，當然有乖乖背書了。」
「真的嗎？」麒捏捏他的鼻子，「別幫小鬼頭說話，別瞞我。」
「呵呵……」
麟笑得更高興，整個人窩進他懷裡，伸手攬住他的頭頸，「除了鈺兒，你不想知道我
的近況嗎？」
麒瞬間露出愛憐的表情，深深地吻上了柔軟的雙唇。
最熾熱，這是深愛著彼此的深吻。
結束了那一吻，麟喘著息，毫不在意情人在自己身上四處愛撫，雙頰泛起幸福的光彩
。
「我們回房間吧？」
麒知道，他的愛人動情了。
「嗯。」
麟羞赧地點點頭，接著湊進他耳朵旁，「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
這是一個任性的要求，即便是欺騙，他就是想聽見那個字。
「好。」
他深愛的男人給了這個永恆的承諾。
命運的紅線將他們緊緊地栓在一起，無關倫理，無關道德，這一生，他再也無所求。
【完】
許久未曾貼文，有空浮上來打聲招呼X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30.12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