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計畫表（十一）

[queue (阿呆就是阿呆？)]

　　市內運動會前一天，教練帶著吳子弘上醫院探望那個受傷的學弟。


　　聽說那個學弟家是單親家庭，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因此很努力在幫家裡減輕負
擔，從小在家幫忙做生意，靠比賽賺了不少獎學金，一到能打工的年齡就馬上去賺
錢，在學校也有工讀。


　　這次住院要不是有保險金頂著，說不定會被迫抱傷出院。


　　消毒水的氣味病態的瀰漫在被日光燈照成青灰色的走道間，在兩人病房外，教
練和一個瘦弱的中年婦人問候。那是學弟的母親，身高只到吳子弘的胸口，看起來
不超過四十歲，臉色卻好憔悴。


　　她對吳子弘露出和善但是充滿疲憊的笑。


　　愧疚感油然而生，他深深鞠躬、頭完全壓低。「阿姨，對不起，是我沒盡到學
長的責任。」


　　「沒關係，這不是誰的錯。是那個孩子運氣不好。」婦人削瘦的臉龐散發平和
的氣質，儘管沒有笑容，語氣卻充滿寬恕與溫柔。


　　被這麼簡單的原諒，吳子弘也不知如何回應。所有的辯解都沒有意義，他只能
點點頭，徵得同意後走進病房。


　　躺在靠窗床位的學弟見他走近，略略低頭示意。臉上的傷已經消腫許多。


　　「嗨，你記得我是誰嗎？」吳子弘硬扯出好學長的和善笑容，戰戰兢兢的打招
呼。


　　他點頭，回答得很簡短。「你是隊長。」


　　「對啊哈哈哈我是隊長沒錯──」故作開朗的乾笑三聲，他莫名的想要把對話
氣氛帶得熱烈一些，於是拼命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奮鬥了一陣子才發現自己愈
來愈尷尬，而學弟原本就不多話，胸口的傷沒好的現在自然更寡言。


　　我到底在幹什麼呀……


　　吳子弘很挫敗的體認到自己一直唱獨角戲的行為真的很蠢。他想說的明明不是
這些。


　　深呼吸完以後，他才下定決定直話直說。「嗯，學弟，對不起。」


　　學弟散發出疑惑的氣息。


　　「我很抱歉沒辦法防止你變成這樣子，我對你媽媽也很抱歉。」認真的面對有
些茫然的學弟，吳子弘說得很堅定。


　　學弟只是一臉不能理解的看他。


　　被這麼看著，吳子弘突然笑了。「嗯，我要說的就是這樣，你要保重。」


　　在他轉身要離去時被叫住。「學長。」


　　「嗯？」


　　「謝謝你幫了我。」


　　「不會，應該的。」道歉根本沒被接受，反而得到了道謝。


　　突然有什麼在他腦中被打開的感覺，就像魔術方塊解出的瞬間，吳子弘露出坦
然的笑容：「欸，學弟，你還會繼續待在田徑隊嗎？」


　　「……不曉得。」對他的表情變化感到錯愕，學弟有些遲疑。


　　「你如果留下來我就讓你當下屆隊長，好不好？」彷彿幾百年沒真正笑過了，
吳子弘笑得連雙眼都瞇成半月型，燦爛得讓學弟不知道該怎麼答覆。


　　事實上他也沒等到學弟回答，就愉快的接話：「如果你好了就來社團，我會好
好訓練你的！」


　　然後踏著輕快的步伐離去，留下摸不著頭緒的學弟。


　　隔天的比賽，吳子弘跑得很投入，卻以些微之差拿了亞軍。


　　坐在休息區的長椅，披著毛巾補充水分，他卻感覺心中莫名的愉快，跑步時穿
越風的舒暢彷彿還留在體內，讓他忍不住臉上的笑意。


　　沒什麼比專心致志更令人快樂的事情了。


　　「子弘……」隊上的女同學噙著眼淚跑來。


　　「呃，怎麼了？」吳子弘慌慌張張的站起來搭上女孩的肩膀，試著要安撫對方
，發現對方用訝異的濕潤眼珠回看。


　　「我以為你……」


　　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誇下海口，一定會拿冠軍。


　　對方以為他很失落很難過，就像他原本以為的樣子，就像他被小雯甩掉的那時
候──因為結果和預期的不同，所以失落。


　　那只是有目的的計畫，為了達到目的而忘記初衷與過程的計畫。


　　說穿了他跟那些打傷學弟、破壞社辦的人並沒有太大不同，差別只在於手段。
為了達到目的，他用的是正面的、被人肯定的手段，而他們用的是負面的、為人唾
棄的手段。


　　用鑽牛角尖的態度面對那些人，就像在面對得失心很重的自己，一樣沒用。


　　所以，他看開了。


　　「真是，我都沒在哭了你哭什麼？你剛剛還跑贏了，過來讓我嫉妒的？」吳子
弘笑著反過來調侃淚眼婆娑的女孩，女孩因為這麼一逗眼淚掉得更兇了，但不甘示
弱的對吳子弘拳打腳踢。


　　比賽完回到學校，請了一整天公假，只上到最後一節的地理課就放學了。


　　剛比賽完當然就不需要練習，可以直接回家洗澡抱著PS2大玩特玩然後呼呼大睡
，吳子弘卻很想把這種豁然開朗的心情跟某個人分享。


　　「學長！」


　　厚厚的參考書闔上摔出的重響跟某個熟悉的叫喚聲重疊。呂彥群推著眼鏡鏡框
抬起頭來，看見吳子弘靠在窗框對著教室裡的笑得露出虎牙。


　　好可愛……但是很詭異。


　　至少跟上個禮拜要死不活的樣子相去甚遠。


　　「真難得，來接我放學？」不自覺的挑眉後把視線移開，呂彥群把桌面上的書
本一一疊好，立直又在木頭上摔出另一聲巨響，放進整理得一絲不茍的抽屜，疊得
很整齊。


　　教室裡沒剩多少人，吳子弘乾脆直接進教室看他收書包，坐上隔壁座位的桌子
。「嗯，對呀，突然很想跟學長說話。」


　　「……我們今天早上才見面喔。」呂彥群提醒似的說，瞄了一眼還是笑得很燦
爛的人。


　　「學長早上都像死人，所以不算。」笑到不自覺發出「嘿嘿」的聲音，吳子弘
閃過對方揮過來要砸他頭的課本，雙腿很不安分的踢抬。「學長，我跟你說喔。」


　　「要說就快說，不要用話引導我。」呂彥群有點不耐煩的站起身來，把書包的
扣環卡上。


　　「我今天比賽跑了第二名。」


　　轉過頭看著語調輕快的學弟，呂彥群的表情變得有點僵硬。


　　「隊上的女生哭著跑來想安慰我，因為我輸了，因為我之前說我一定會拿冠軍
的，結果沒有。」吳子弘看著自己抬起放下的小腿，「可是我覺得很快樂，今天我
忘記我說的話、忘記最近發生的事情，跑的時候什麼都沒想……跑到終點的時候，
好像很久沒那麼快樂了。」


　　呂彥群靜靜看著他的側面，沒有應聲。


　　「之前做的那個夢也讓我發現，這些年來，我不知不覺給自己預設太多目標。
所以快樂的事情都變得不快樂了。」


　　說話的同時，一隻大手按在他的頭髮上，掌心有點熱，讓他忍俊不住：「學長
，你在安慰我嗎？」


　　「你覺得是就是。」話中透露出笑意，吳子弘忍不住想看他的表情。


　　「我都說我今天很快樂了……」


　　微微揚起的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卻好溫柔。


　　他不要再因為預設目標達不到而失落。


　　不然，現在這種內心怦怦然的喜悅，一定會被忘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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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我寫得好害羞喔，為什麼？（摸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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