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世說(16)

[rabbitx12 (大衍)]

早朝散了，人，自然也散了。


俞東岳有些渾渾噩噩，他收受了綬帶與御賜的衣冠，那些都是他舊時熟悉的東西，卻似乎

要比往日更華美、更精緻些。衣裳貼在身上意外合宜，暖的，隱約帶著一股淡香。


一個小太監叫住了他，小聲地囑咐：皇上在書房等你。


一樣是玲瓏樓閣，瑣窗朱戶。御書房裡紙筆橫陳卷宗堆疊，無用的裝飾去了許多，卻仍不

脫往日金雕玉琢的風貌。但或許是主人不同了，一間書房，竟徹底脫去舊日那股陳腐的氣

息。


那人端坐案前。修長的身形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在兩年的時光裡出落得益發俊秀漂亮。


陽光自窗外灑入，淺淺的在他身上臉上鍍了一層，映著他乾淨而富生氣的臉龐，薄唇，挺

直的鼻梁。他反覆看著一份奏折，眉頭蹙著，似乎並未發現有人來到。


俞東岳在門前站了一會兒，細細的看，用一種繾綣緬懷的目光。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明明認識了那麼多年，卻像是昨天才初相見。相熟的氣質，陌生的臉，一切熟悉又疏離，

讓人恍然。


那或許是因為他們都還沒來得及放下芥蒂，好好去認識對方。


良久，他才走了過去，在那人身旁坐下了，伸手輕輕揉開那人眉間的皺摺。


段玉衡索性便將硃筆放下了，斜著頭倒在來人肩上。他半閉著眼睛，聲音裡帶著一股懶散

的倦意，下巴上挑，示意對方去看那份尚未下批語的奏摺：「你怎麼看？」


俞東岳這才看到那是蕭人來的國書，寫的是恭賀大段皇帝平亂，不日將遣使作訪，更期結

以秦晉之好云云。他想了一會兒，答道：「大概是來打探情況……不用太在意，不要讓對

方找到可乘之機就行了。」


段玉衡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才輕笑著說：「這樣啊。」那笑意未達眼底便又散去，

他輕輕掙開了那人的懷抱，將視線對上，笑了一下，又補上一句：


「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俞東岳靜靜看著那人漂亮而英挺的五官，不覺有些恍神，並沒有馬上回答。


多麼奇怪。他認得那個拿著掃帚呆呆的小和尚，認得長袖善舞眉眼風流的九王爺，認得京

城短巷裡鮮衣怒馬的帶劍少年，卻不認得此時鋒芒畢露手腕狠利的九五至尊。雖然他早就

預期對方遲早有一天會登上帝位，卻未想過當有一天，對方為君自己為臣，那該是怎麼樣

一番光景。


他似乎總還不能習慣，總還覺得那人該是羞澀的少年，總愛胡思亂想，帶著滿腹心思和隱

晦的渴望，怯生生的叫他一聲先生。可是一瞬間忽然就醒了舊夢，往事忽然成煙，那人忽

然就成了自己完全陌生的樣子，忽然就深沉得再也難以讀懂，忽然就獨立得再也不需要費

心。他出神的看那人，心裡想著總算等到對方開口了，卻又不由得苦笑：「你不是都查清

楚了？」


「但我想聽你親口說。」那人將嘴角漸漸彎起來，極漂亮的弧度，彷彿忽然又回到了那年

，那年，少年彎著漂亮的桃花眼，討好的對他微笑。他的聲音軟軟糯糯的，甜的。


「告訴我好不好，先生？」


不如再說一個故事吧。再說一個故事，細數當年，還原因果，看是結成死結或是就此解脫

，是萬劫不復或者立地成佛。那一年，俞東岳十六歲，趙丹十五歲，都還是繁花似錦的少

年時代，人心似春光明媚，尚未識得險惡。


少年的俞東岳和趙丹曾經共同認識一個女孩，善良、羞澀、單純而漂亮，笑起來的時候並

不叫人特別驚艷，只是柔美的安靜的，彷彿整個世界都為之沉醉。女孩家裡並非大富大貴

，卻也還算小有根基，和俞趙兩家算得上是頗有來往。


本朝習俗，未嫁少女通常在元宵夜讓侍女將針黹交付屬意的男子。那一年京城燈海特別漂

亮，俞東岳一個晚上推拒了無數輕美的繡囊和手帕，到頭來卻是趙丹收到了那枚紫丁香繡

囊。


也是那年元宵，原本相知相惜的兩個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反目。





年少輕狂又是一時俊彥，自尊心和驕傲的本性讓自己容不得失敗。其實一開始也未必是多

麼不可自拔的迷戀，只是因為得不到才變得深刻了起來。那一點年少的愛情原本就不是多

麼深厚的情感，還比不過俞趙兩人間的瑜亮情懷，到最後，是否贏得美人傾心早已不再重

要，記只記得兩人一次又一次的針鋒相對、處處角力。


後來，後來。


變故是突然發生的，無聲無息。那一年皇后新喪，舉國守孝。女孩益發出落得端秀有殊色

，女孩的父親卻因為親戚的案子被株連，雖然保住了性命，家裡卻是徹底衰敗下去了。

隔了一年，女孩和楊家的閨女同樣被送進宮，楊家女最終成了楊皇后，女孩卻被充作公主

，嫁與小國虞國國主和親。


又過了兩年，大段起兵，滅虞國。


虞國皇宮徹底焚毀的那一天，俞東岳在一片火海中見到女孩，方才恍然竟已過了那麼多年

。女孩瘦了憔悴了，盛裝獨自立在小樓上，像一顆無雙寶珠，卻蒙上厚厚的塵埃，無人珍

惜。俞東岳猛然一陣愧疚，覺得若不是因為自己和趙丹的競爭，或許也不會讓她癡癡的總

以為有希望。他衝口說走吧，跟我走，回去以後，我替你勸勸她，女孩卻只是笑著搖搖頭

，請他代為照看兩個人。


一個自然是趙丹，一個卻是庶出的姊姊，尹薇。


小樓在俞東岳點頭的那一刻，轟然倒塌。


後來尹家的局勢終於衰敗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尹薇作為私生女，逃過了抄斬的命運，卻

拒絕了俞東岳的安排，自己隻身投入了重影宮，而趙丹終於徹底和俞東岳決裂，開始為楊

帆效力。


後來後來，靖王策劃謀殺，尹薇失手、求他幫忙，那些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段玉衡聽著，張口數次，最終仍舊是閉上了。他把下唇咬得死緊，有些泛白。


他聽他說：故人的遺願他不忍違背，所以雖然毫不喜歡尹薇，到底還是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她死了，一切也就不算數了。


他聽他說：其實她們都是可憐的女孩，愛上了不適合的人。尹薇其實也沒有那麼狠，她是

為了靖王才會如此偏執，原諒她吧。


段玉衡與他對望了一陣，咬著的牙漸漸鬆了。他放鬆四肢，閉上眼，慢慢蹭上那人的胸口

。


俞東岳伸手去理對方的鬢角，動作輕柔。他的神色安詳，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


「其實那時候我有點生氣。」


段玉衡嗯了一聲，抬頭看他。


「我一直在等你開口。」俞東岳輕聲說。「可是你沒問，自己胡亂猜測，就跑了，我其實

有一點生氣。」


段玉衡僵了一下，才開口：「對不起。」


他的聲音帶了點鼻音。「我那時候……沒想到大醉會瞞我。」


俞東岳方才所說的那些都是他後來才知道的，大醉為了誤導他所以隱去了消息沒有上報。

他沒去設想大醉的小小私心，所以才不知道前面這段，所以才會誤會，可到底是自己不夠

相信對方的緣故。


如果當年開口問了而非私下去查，講開了，或許結果就不一樣了。


「以後有話就要說，知道嗎？」


段玉衡安靜了一會兒，才用模糊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他伸手去描摹對方的眉、眼睛、鼻

梁。兩人靠得極近，彼此都有溫熱的呼吸噴在對方身上。段玉衡睜著眼睛看那人側影雋永

眉目如畫，神情溫柔，心裡癢癢的，忽然仰頭俏皮地抿嘴一笑。「那我說了唷。」


他慢慢將臉湊了過去，鼻尖輕巧的劃過那人的耳廓。


「給我好不好……先生？」


段玉衡在那人耳邊說，聲音暗啞，語調輕慢，帶點露骨的情欲。壓抑了那麼多年的眷戀與

渴望，都小心而隱晦的包含在一句話裡。


俞東岳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扯鬆了衣領，衣料滑落，漸漸露出一截光滑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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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最後一句話白話翻譯："老師我可以幹你嗎？"（大衍光速遁走）

對不起肉肉肉肉肉我又來了Q口Q
可是肉的部分寫起來好順暢好愉快啊（被pia飛）你說讓他們大戰三天三夜好不好？
存稿危機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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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4.32.98.43
推 Maplelight:喔喔喔  是反攻!! ～＊　他們沒有假期哪來的三天三夜XD
                                我等這個很久了！/皇上說的算，罷朝三天是可也XD
→ Maplelight:陽光在他身上臉上鍍了一層 喔~鍍用得真好 描寫都好讚
→ Maplelight:                          p4狠"戾" p5"俞"東岳十六歲
推 catan:好看~~文筆真棒!!!一口氣看下來直想敲碗XD
                                謝謝～> <
※ 編輯: rabbitx12       來自: 120.102.249.169      (05/23 1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