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其它學校一樣，星海學園每年都會舉辦校慶，校慶當天，他們會選擇一
個國際港口停泊，開放學生家長和一般人上船參觀。
當然，「和其它學校一樣」，星海的學生們也要為這一天作準備：各班級必
須開會討論，決定校慶當天的企劃內容，例如小吃攤、鬼屋、合唱表演等等。
而明和夏海的班級2-A，今年的主題就是——戲劇表演「白雪公主」。
在此之前，明從未聽過白雪公主的故事。不過在昨晚他拿到劇本，並且花了
十五分鐘迅速閱讀完畢後，他只有一個感想——無聊。
雖然夏海有將原本的童話內容告訴他，而改編後的劇本相較於原作確實感人
淒美許多，不過對於那些死過去又活過來的灑狗血情節，明只覺得無趣。
反正故事再怎麼改，那個據聞最經典的一段還是被保留下來——白雪公主因
為咬了一口毒蘋果而陷入長眠，白馬王子用真愛之吻將她喚醒，兩人從此過著幸
福快樂的生活。
明看完劇本後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更沒有參與演出的意願。他相信，應該
沒有女生會選他作王子，以他的體格當獵人也絲毫沒有說服力，至於那七個「魔
法師」（改編後小矮人就變成魔法師了）就更不用說了，他這張極度缺乏表情的
臉，就算當「愛生氣」都很難。
所以，在票選角色的時候，明原本打算從頭旁觀到尾，等著被分派到幕後去
工作就好。
但是，在全班女生一致通過由夏海擔綱演出白馬王子的時候，明突然覺得手
上看到一半的小說怎麼也無法看下去。
白雪公主還沒選出來，可是不論是哪一個女生當選，最後，夏海都會和「她
」一起演出那一幕吧……
一想到夏海要和班上其中一個女孩子親吻，明的胸口就突然劇烈疼痛起來。
好奇怪……
明皺起秀眉，手不由自主地揪住胸前的衣襟。
他已經很久不曾這樣了。以前剛到這所學校的時候，每次看到海和其他人聊
得很愉快或是對同學笑得很燦爛，他的心就會像現在這樣微微疼痛起來。四年過
去，他早已習慣看到這樣的畫面，也漸漸地感覺不到胸口傳來的疼痛了。
可是為什麼現在又痛了起來呢？
為什麼？
班上的女生幾乎每個都舉手自願演出白雪公主，耳邊話語聲不斷，甚至開始
有碰撞出火花的跡象，但明只感覺到胸口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怎麼都停不下來。
「我說，不如讓男生反串演出吧？這樣不是更有話題性嗎？」
此話一出，班上的女生都停止了爭吵，所有人都轉頭看向羅賽爾，原本吵鬧
的教室突然安靜下來。
「很有趣的想法。」男同學甲贊同地說，然後丟出了一個問題：「不過我們
班有適合演白雪的男生嗎？」
「怎麼沒有？明不就很適合嗎？」羅賽爾笑著提議。
「我們反對！讓女生來演還是比較好吧？」女同學A為了自己的權益持反對意
見。其他女生聽了也紛紛點頭。
開玩笑，要真的同意羅賽爾的提議，她們就連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啊！
「會嗎？皮膚白皙若雪、嘴唇殷紅如血、頭髮如黑檀木般烏黑……我們班上
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了啊。更何況明的身形偏瘦，就算穿女裝也不會顯得太高大，
而且又能達到反串的宣傳效果——這不是再好不過嗎？」
「羅賽爾，你的提議我不反對，但你至少要問一下明同不同意吧？」夏海說。
聽到這句話，原本已經快死心的女同學們心中又瞬間燃起一簇希望。
是啊，無道同學絕對不會同意的！他平常看起來這麼冷漠，這樣的人怎麼可
能願意穿女裝呢？想也知道他會反對。
「呐、明你說呢？」
「……如果投票結果是我的話，那也只能接受了吧。」
他一點也不想穿女裝，更不想了解「白雪公主」這個角色的心理，所以明開
口的時候其實是想拒絕的，但是一瞬間夏海吻醒某個女生的畫面在他腦中浮現，
於是出口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勉強同意」了。
「你是說，只要投票通過，你就願意演了？」
明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頭。
之後的票選結果當然是明當選。很多男生覺得反串的主意很有趣，而且自己
喜歡的女生也不會變成夏海的了，所以全部的男生都投票給明；少數女生因為贊
同羅賽爾的論點也投票給他，至於剩下的女生……雖然很不甘心，但是
不得不承認無道明確實很適合這個角色——至少外貌很適合。
確定白雪公主是由自己來演之後，明一瞬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心中的悶痛感是因此消失了沒錯，但是一想到自己要扮女裝而且是飾演這種
角色，他就完全高興不起來。
也許是因為看見自己從票選結果出爐後就一直繃著臉，回到寢室後，夏海就
說：「明，如果你真的不想演，我去拜託羅賽爾另外找人沒關係。」
「……你就那麼想和女生一起演吻戲嗎？」
其實明也知道夏海是好意，可就是忍不住想把話問出口。
夏海一愣，「吻戲？雖然劇本上這麼寫，但是不可能真的親吧？只是做做樣
子而已。」
就算你不想親，女生也會自己貼上來好嗎？
「而且，用『因為劇本上這麼寫，所以必須親吻』這種藉口，就佔了女生便
宜，不是很過分嗎？」
只有你這麼想，那些女生看起來都很樂意，你沒發現嗎？
「……你都沒有特別想一起演戲的對象嗎？」
「嗯……沒有。畢竟班上的女生都是從幼稚園同班到現在，感覺就像家人一
樣。就算只是演戲，要努力揣摩那種戀愛的情感還是覺得很彆扭。」
聽到夏海這麼說，明覺得自己心裡的煩悶突然減輕了不少。可是他還是很想
問：「那對象是我的話，不就更彆扭了嗎？」
「啊、好像是呢。不過，能和明一起演我很開心哦？本來以為你絕對不會想
參與演出的，現在能一起練習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夏海這一句話，明突然覺得就算穿女裝也沒什
麼關係了，心中最後的那一點鬱悶都因為夏海這一句「能一起練習真是太好了」
而消失得乾乾淨淨。
明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麼，但是沒來由地就
是很開心。
「反正現在也沒事，就來練台詞吧？」
「難得明你會這麼積極……」夏海非常意外。
「你平常不是一直說我應該要積極參與班上事務嗎？」
「是沒錯……」可是你從來沒有聽進去啊？每次都是我拉著你，你才勉強跟
來的。只要是我沒到場的活動，你全部都不參加。
「好了。快開始吧？」
「你先讓我把劇本拿出來……」夏海拿起書包開始翻找，發現明一直站在他
旁邊，他抬頭問：「你不用看劇本嗎？」
「我昨天就把台詞全部背下來了。」昨晚看劇本的時候腦袋就自動一字不差
地把內容背下來了，根本沒有再拿出來看的必要。
「……」
天才和凡人的腦袋果然結構有差異。
ＸＸＸ
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確實是很厲害。
但天才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擅長的。
在夏海和明對練完一整本的台詞後，他深深地體會到這個事實的殘酷。
「羅賽爾，讓這個臉部極度缺乏表情、聲音毫無音調起伏的人飾演白雪公主
真的沒問題嗎？」
「嗯？沒關係吧？這麼冷淡的白雪公主不是很有趣嗎？」接下導演這個重責
大任的羅賽爾開心地說。
「……」
看見皇后的時候一臉「妳很礙眼」的冷漠，遇上獵人也完全不驚慌，跑進黑
暗森林裡完全不恐懼，見到七個魔法師時一臉不想和他們交談的表情……和那個
「純真、善良」的白雪公主形象似乎相差甚遠啊……
說白一點，除了外表，根本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吧？
「而且，他和你對戲的時候，不是演得很好嗎？」
「……」
對，這就是最令夏海疑惑的地方。
明明和其他人對戲的時候都只是面無表情地背誦出台詞，動作雖然不至於太
過僵硬，但是仔細看的話還是會發現明對於被他人碰觸的排斥。可是面對自己的
時候，明的表現是那麼自然。
說話時帶著少女羞澀的微笑、言談間不經意流露的愛慕、凝視他時彷彿全世
界只有他一個人的專注、擁抱時全心信任的依賴、聽到「我愛妳」時臉上那像是
擁有了全世界幸福的喜悅笑顏——逼真的演技就像真的陷入愛河的純真少女，甚
至讓演對手戲的自己都感到心動。
明對自己的全心信任夏海是感覺得出來的。和對他人相反，明很喜歡他抱著
他，對他說話時表情和語氣都會變得柔軟，所以對戲時表情自然是可以理解。但
是能將少女初戀時的種種表現演得這麼好，就真的是演技絕佳了吧？
「雖然明飾演的白雪公主是太冷淡了點，可是一個這麼冷漠的少女，卻能夠
為另一個人付出這麼深刻的感情，這不是比原來的劇本更感人嗎？反正我們演的
本來就是改編版啊，就算這個白雪公主和童話故事裡的不同又有什麼關係？主要
的戀愛情節甚至因此更動人了，這不是很好？」
無可反駁。
「還是說，你想要我把明換掉？你不喜歡和明對戲？」
「這倒沒有…… 」比起其他女生，和明演對手戲應該是最輕鬆的。
「那就好啦？劇本的部份，我會請編劇把白雪公主的台詞稍作修改，還有其
他人和她的對話部份也會做些微變動，不會再讓白雪公主用那張面癱的臉說出純
真可愛的台詞了。」雖然他覺得這樣的反差也很有趣就是了。
「你是導演，你覺得好就行了。」
羅賽爾正打算開口，一個同學突然拉開教室的門，跑到他們前面說：「服裝
做好了，夏海你趕快去試裝吧！」
「那明呢？」
「他已經被拉去試裝了，你也快去！」
夏海點了點頭，然後就起身和那位同學一起離開了。
雖然是王子的服飾，不過設計卻十分簡單，上身是一件純白絲質襯衫，外加
一件深藍色立領長版外套，袖口及衣襬繡有金色絲線，一條黑色腰帶綁在腰間，
另一條金屬腰帶繫著長劍，下身是一件米色長褲，最後是一條倒三角形的項鍊，
上面刻著黃金與真珠的王室紋章。
因為是王子的外出服，所以沒有設計得像正式服裝那般繁複華麗，穿戴上也
比較方便，因此夏海很快就換好衣服了。
「太好了！很合身呢！夏海你覺得呢？穿起來會不舒服嗎？」
「不會。只是……你們不覺得布料用得太高級嗎？只是一場戲劇表演，有必
要用到純金的腰帶還有紋章嗎？」
「這樣才有質感啊！」另一名男同學走了進來，他上下打量了夏海一番，順
便調整一下領口、袖口等細微的部份，接著露出一臉非常滿意的樣子，然後問：
「夏海你喜歡這套衣服嗎？」
夏海點頭，「嗯。我覺得很好看。」
「那就送你吧！反正這套衣服本來就是為你設計的，給其他人穿也不會更好
看了。」負責服裝設計的男同學這麼說。
「這樣好嗎？」
「嗯，服裝組的人都已經同意了。其他演員也都會把劇服帶回去的。」
「……明也是？」
「啊、他本人是很不想接受啦，可是給他穿最適合嘛？你都不知道剛才無道
一踏出試衣間之後，所有男生都一臉想把他撲倒的樣子耶！要不是無道的眼
神太恐怖，可能真的會有人忍不住撲上去呢。」
「但是，應該有不少女生喜歡公主的洋裝吧？沒有人想接收嗎？」
「很多女生都很喜歡那套衣服，可是身高不夠嘛。當然，裙子的長度是可以
改啦，不過她們自己也承認穿起來不會有無道好看，所以就算了。」
……但是就算讓明帶回去，他也不會穿吧？夏海很想這麼說，不過想了想還
是作罷。「既然明已經換好衣服了，怎麼不見他過來？」
他記得如果試裝沒問題的話，就要接著拍海報了吧？「女」主角不來的話，
難不成要他獨照嗎？
「因為是『女生』嘛，所以換好衣服之後，還要上妝、弄頭髮，當然會多花
點時間囉！我想，距離完成至少還要一個小時吧？」
明……應該快抓狂了吧？
「這段時間，我們就先去看你的馬好了。」
「……馬？」
「當然啊。白馬王子少了白馬還叫白馬王子嗎？」
「……」只是演戲，有必要特地弄一匹白馬過來嗎？
「夏海你應該會騎馬吧？」
夏海點頭。
「那就好。不然還要訓練的話，時間上實在太趕了……對了，你的力氣還行
嗎？」
「你指的是……？」
「你應該知道最後有一幕你要把無道抱起來轉一圈然後抱上馬吧？」
「知道啊。沒問題的。」
「回答的這麼肯定……你抱過啊？」
「嗯。之前明生病很虛弱的時候，我曾經抱他去洗澡。」
「……」
「怎麼了？你為什麼這樣看我？」目光有夠詭異。
這個人……完全沒有自覺自己說了很曖昧的話嗎？
男同學無言，決定不發表任何評論，直接當作沒聽到。
「我們快點去中央公園吧，那邊的同學已經在等了。」
ＸＸＸ
因為上馬、騎馬也是在劇本中出現的橋段，所以作為導演的羅賽爾很理所當
然地出現在中央公園，還有準備被白馬王子屠殺的惡龍也是。
夏海的馬術非常好，旁邊路過的女生看到他騎馬時的英姿都忍不住發出「好
帥」、「好酷」、「白馬王子耶～」之類的讚歎聲，連眼睛都變成心形了，氣得
惡龍立刻就衝了上去，想把白馬王子給做掉。
非常可惜的是，夏海的劍術也非常之厲害，他一劍就劃破了「惡龍」的皮，
劍尖剛好停在「惡龍」的胸口處，嚇得「惡龍」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海，你把洛斯特嚇傻了啦！小心他罷演哦。」他們班可沒有其他會操縱大
型機械的人了。再說，那隻巨龍可是鋼骨、鐵皮製成的耶，就算那柄劍再怎麼鋒
利，就這麼讓你一劍刺穿了還是很恐怖啊！
「抱歉、因為他突然衝過來……」
所以剛剛那是反射動作嗎？聽你這麼一說更恐怖了啊！
「唉，這下道具要修補了，好在『傷口』很小，應該不用花什麼錢。海，你
下次注意一下好不好？錢再多也不是這麼花的吧？洛斯特，回去後我會幫你多買
些醫療險的，不過為免發生意外，可以請你簽一下死亡切結書嗎？」
「……羅賽爾你認真的嗎？」洛斯特咬牙切齒地問。
「當然是開玩笑的。但是下次你還是先穿上防彈背心好了。海，請你拿捏好
分寸，要劃破皮可以，再深就不用了謝謝。」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而且我剛才不就控制得很好了嗎？」
「……如果你能保留讓人更安心的距離會更好。」洛斯特說。
「我知道了。那再來排練一下吧？為了不讓損壞太嚴重，排練時我會盡量不
破壞道具的。」
「你知道要收斂就好。那麼開始吧？」
後來白馬王子和惡龍又大戰了三回合，不過導演似乎看得非常不滿，一邊看
還一邊怒罵：「那隻『惡龍』，你這麼畏縮是怎麼一回事！你一直逃是凸顯出白
馬王子的英勇的！不要搞得好像你被欺負一樣！不要裝可憐！不准給我淚眼汪汪！
你以為你是可愛的花栗鼠嗎！@#$%&^*&……」
「你們在做什麼啊？」
清冷悅耳的嗓音傳來，眾人突然都止住了動作，回過頭看向出聲的人。
不過這不看還好，一看所有人都瞬間石化了。
眼前的人身著一襲水藍色的雪紡紗洋裝，卡肩式的公主袖、別緻秀氣的蝴蝶
結、走動時如花朵迎風搖曳般的裙襬，冰一般的淡藍色絲綢在陽光下透出水波輕
蕩的美麗光澤，襯得麗人若雪的肌膚更加動人。
但是讓眾人「石化」的原因不是那身精緻的服裝，而是那人的容貌。
一頭如黑檀木漆黑的卷髮落在肩上，幾縷烏絲貼在那人冰凝似雪的臉頰，顯
得誘人至極；一雙黑眸燦若星辰，因為不自在而輕顫的羽睫惹人憐愛，玫瑰色的
紅唇微啟，欲語還休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想一親芳澤。
天啊——哪來的美人啊？如果可以把她抱回家我就是死了也甘心啊！
主啊——祢真是太偉大了！竟能創造出這麼美麗的人，我今生有幸能一睹她
的容貌，真是死而無憾啊！
真主阿拉啊——您真是太仁慈了！知道我想交女朋友，就特地送來這麼一個
大美人給我，今生只要有了她，我可以不娶剩下那三個啊！
「謝謝。你們可以去死了。」
不需要讀心術，明也能從眾人的表情讀出他們的想法，順便附贈他的回答。
「……明？」夏海不確定地開口叫喚。
「……是我。」
「你的胸部是怎麼回……」
「那些女生給我硬塞的！」
「你頭上的玫瑰花是……」
「那些女生硬要弄上的！」
「你那一頭卷髮也是……」
「廢話，還吹了一小時！」
「你的耳飾和項鍊也……」
「對！她們說非戴不可！」
「……」
「怎、怎樣？」
「……」
「你怎麼不說話？」
「……我怕說了你會不高興。」
「我不會對你生氣。」
看來明是一定要聽他說出口就是了。
「……很適合你。」雖然對男生而言不算是讚美，但是真的很適合。
「……就算你這麼說，校慶過後我也不會再穿了。」
事實上，他沒把衣服焚毀滅跡就很不錯了。
「我也沒要你再穿啊。」夏海失笑，「我比較喜歡明原來的樣子。」
……又來了。每次都是這樣。
討厭這身裝扮、更討厭適合女裝的自己什麼的，他明明就沒有特別表現出來
啊，可是海就這樣自然地說出他最想聽到的話語——輕易地，就讓他一直鬱悶的
心情開朗起來。
正因為海說的這些話都出自於真心，更讓明高興得不知所措。
胸口激盪著不知明的情緒。喜悅、甜蜜，還有很多，比這些還要更深濃的東
西，盈滿了他的心。
明張了張唇。他覺得有什麼話想說，卻又不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來自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聲音。
「……歡……」
「什麼？」因為明的聲音很微弱，夏海並沒有聽清楚。
「——」
「夏海、明，來排演了！」
身後，羅賽爾呼喚的聲音蓋過了明的。夏海回頭說了「知道了、再等一下」
後，又問了一次：「明，你剛剛說什麼？」
明沒有回答，他已經被自己說出來的話驚愣了。
夏海沒有聽到他說了什麼，他自己卻很清楚。
可是、怎麼會……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這不是很奇怪嗎……他和海是朋友啊……
明還來不及細想，就感覺到肩膀被人搖晃而回過神來，他愣愣地看著夏海，
一顆心紛亂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夏海的臉湊近他，突然放大的俊容讓明的心猛然震了一下。
怦咚、怦咚、怦咚……
……好吵……耳邊傳來是誰的心跳聲？吵得他都無法思考了。
「明？你還好嗎？」
熟悉的嗓音響起，可是明卻無法像往常一樣感到心安，心臟強烈地鼓動著，
速度快得讓明幾乎無法承受。他一把推開了夏海，在眾人都還來不及反應時，快
步衝回了寢室。
ＸＸＸ
明把房門鎖上了。
他知道夏海站在門外，但是現在的他沒有辦法面對他。
回來之後，他想了很多事。然後他發現，認識夏海近四年，只要是關於夏海
的事情，無論再細微，他都不曾遺忘。
他承認自己記憶力過人，但是也不可能連最細枝末節的小事都記得吧？
至少，他就不記得昨天羅賽爾午餐吃什麼。
和記憶力無關，只因為對象是夏海。
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是這麼地在乎海，在乎到他會不自覺地將海的每一
個表情、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謹慎而珍視地收藏在心裡。
什麼樣的感情會讓一個人這麼努力去記下關於另一個人的一切？
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
甚至連原因都自然得不可思議。
最初或許只是溺水的人順著本能攀住浮木而已。
然後，是對於將自己從黑暗中救出的人，無條件的信任，還有依賴。
或許一切停在這裡還來得及，如果夏海沒有對他這麼好的話。
但事實就是，夏海對他太好、太溫柔，讓他無法不沈溺、無法不——
喜歡。
除了夏海，沒有一個十歲小孩願意找一個只認識一個月的玩伴找了半個多月
仍不放棄，只因為他記得他一個人在黑暗中會寂寞。
除了夏海，沒有一個富家子弟願意親自服侍另一個人洗澡，只因為怕僕人粗
手粗腳弄傷他。
除了夏海，沒有一個國中男生願意每晚和朋友一起睡，只因為小時候他說一
個人會睡不著。
除了夏海……
他沒有辦法不喜歡海，因為一直以來，海都是這樣全心全意為他著想啊！
他無法自欺欺人地說這樣的感情只是一時迷惑而已。
他喜歡的東西很少，可是一旦喜歡上了，就不會改變。
就因為無法欺騙自己，在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喜歡海的同時，他也感受到同等
程度的悲傷與絕望。
即使他再不懂得人情世故，也明白喜歡上同性並不正常。
對他而言，他不是發現自己是同性戀，而是發現自己喜歡海，只是海剛好和
他相同性別而已。
但是在別人眼中，他就是同性戀。
或許海能接受他是「同性戀」，但是他能接受自己喜歡的人是他嗎？
不可能的。
那麼自己該怎麼辦？
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他還能待在海身邊嗎？
他已經，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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