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看上一篇的話, 應該知道這一回還是繼續白雪公主, 不喜慎入。
明後來還是開了門。
一見明開門，夏海立刻問：「明，你今天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明看著夏海擔心的表情，垂下眼，含糊地應了聲。
「那你現在好點了嗎？」
明點了點頭。
夏海鬆了口氣，「那就好。」
「拍攝……」
「嗯？」
「我突然跑掉，對不起。」
「沒關係啦，你又不是故意的。不過已經傍晚了，他們說現在的光線太暗，
要明天再拍。你穿著這身衣服很不舒服吧？我幫你脫吧？」
其實夏海自己的衣服都還沒換下，但是王子的服飾拘束感沒有那麼重，等會
兒再換也沒關係。
「不用了！」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可是，你這身衣服不好脫吧？你顧慮背上的傷痕，不讓別人幫你穿。但是
我應該沒關係吧？以前你傷沒好的時候也是我幫你換衣服的啊。」
「我可以自己換！既然都能穿上去了，脫下來就更沒問題了。」
「……好吧，你自己換。不過，如果覺得不行就不要勉強，我會幫你的。」
明匆匆點了頭，然後把房門關上。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兩個小時了。這期間，夏海一步也沒離開他的房門口嗎？
那個人……為什麼總是這樣……
明費力地換下那身累贅的洋裝後，再次打開了房門。夏海坐在沙發上，身上
的衣服還是沒換，看到明出來了，就招呼他到他旁邊坐下。
但是明選擇坐在沙發的另一邊。
夏海雖然疑惑，卻也沒說什麼。
「……我們，不去吃晚餐嗎？」明低聲問。
「你很餓嗎？」
「還好……」
「我有些話想說，可以等一下再吃嗎？」
明頷首，「你要說什麼？」
「我本來不想問的……可是又很擔心。明，你是不是，舊傷又痛了？」
「不是、我的傷早就好了，沒事的。我只是突然頭痛才會跑回來。」
「明，不要騙我。」
「……我沒有身體不舒服。」
「那你為什麼要突然跑掉？」
「……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對不起。可是只有這件事，我絕對不能說……不過我向你保證，我以後不
會這樣了。」
夏海很想再追問下去，因為他是真的很擔心。可是明的態度又那麼堅決，他
不想強迫他。
「這不是什麼煩惱，我也沒有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海你不要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
「意思是……我完全幫不上忙嗎？說出來，也不會減輕你的負擔嗎？」夏海
苦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明從來不會欺瞞他的，今天是第一次，總覺得胸
口空蕩蕩的有些難受。
明本來想回答「對」，可是在看到夏海黯下的眸光時，欲出口的話又吞了回
去。他不想傷害海，從來不想。可他若不這麼說，海又會繼續問……
幾番掙扎後，他決定說出一半實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海，
如果你的朋友向你告白，可是你對他沒有那樣的感情，你會怎麼做？」
「這……」怎麼也沒想過明會問這種問題，夏海愣了一下，吶吶地說：「如
果對方願意的話，就繼續做朋友。可是如果她無法接受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不會覺得不自在嗎？」
「唔、多少會吧。因為不能回應對方的感情，害得朋友傷心難過，會讓我很
愧疚。可是感情的事勉強不來，如果只是因為不想傷害對方就接受的話，這種溫
柔不是更殘忍嗎？」夏海不甚自在地說。
「若是對方沒有向你表白，是你自己發現他對你的感情呢？」
為什麼都是這種問題？「我沒想過……不過，大概會裝作不知情吧。我很珍
惜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不想隨意破壞。所以，除非她向我坦承，不然我會當作沒
這回事。」
「繼續當朋友……嗎？」
「嗯。」
「但是只要知道了，就很難裝作不知道吧？不自在、愧疚什麼的，都還是會
有這樣的情緒不是嗎？」明的語調有些失控。
「可是突然疏遠不是會讓對方很受傷嗎？就算知道很難，我還是會努力，我
不想就這樣失去一個朋友啊！」
「反正結論就是，只要你發現對方對你抱有超乎友誼的感情，你就不可能再
像從前一樣和他相處了對嗎？」
「我也不想這樣啊……可是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說了會努力啊。而且
我也沒真正遇過這種情況，我只是覺得自己會這樣而已。」夏海不明白明為什麼
好像很生氣，明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還是第一次。
「……就算你這麼說……」你的答案，還是宣判了我的死刑啊！
「明？你說什麼？」
「……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夏海還有話想問，可是明似乎什麼都不想再說了，他只好點頭和明一起走。
「……還有，從今天開始，我會回房間睡。」
「為什麼？」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一個人，我也不會睡不著了。」
「可是……」我們從那之後一直一起睡到現在，你從未一個人睡過啊！
「我一個人沒問題的。我們快走吧。」
這樣就好了。就算以後夜裡再也無法成眠也沒關係。
他絕對不會做出傷害海的事。
如果讓海發現了他的感情會使他難過，那他就隱瞞到底！
他希望海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很開心、心裡沒有一點不舒坦。
所以他絕對不會說，也絕對不會讓海有發現的機會。
這個祕密，他會一輩子放在心底，永遠、永遠……
ＸＸＸ
「明，你有什麼煩惱嗎？」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不知道耶？也許是因為你的黑眼圈深到不上一層厚厚的粉底就蓋不掉的程
度，或是你今天的演技突然變得無比僵硬的關係？」羅賽爾涼涼地回答。
「……」兩個都有吧，他想。
「你從『那天』開始就變得很奇怪。我原本是不想問的，可是你再這樣下去
，白雪公主就要變成貓熊公主了喔？身為導演，我是絕對不容許這種事發生的！
所以，說吧！你到底在煩惱什麼？」羅賽爾認真地問。
「你覺得我有可能告訴你嗎？」
「……不可能。」就是因為知道明不會回答，他才不想問。可是事到如今，
為了不讓校慶那天的演出失敗，就算等在前方的是可怕的暴風雪，他也得努力！
「既然你不肯說，我就用猜的囉？」
「……隨便你。」
反正他也不可能會猜中……
「你是不是突然發現你喜歡上夏海了？」
——的才怪。
「你為什麼知道！」明詫異得脫口質問，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為什麼啊……」羅賽爾笑了笑，笑容裡藏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那個
不重要啦。總之，你是因為想拉開距離，所以才會表現這麼僵硬。你只要和從前
一樣，不要壓抑自己想親近他的衝動，自然而然地靠過去就好啦？」
「我做不到。」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這樣。每次只要他錯開目光、或是動作僵硬，都讓海的臉
上出現很難過的表情，可是，他不能讓他發現！絕對不行！
「你不想讓他發現吧？可是你逃避得這麼明顯，他一定覺得很奇怪。再這樣
下去的話，他遲早會逼問你出了什麼事，到時候你要怎麼回答？說『我討厭你』
嗎？還是坦誠地說『我喜歡你』？」
「那我該怎麼辦？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不然他總有一天會發現的！」明焦
躁地低吼。他不想讓海為難，不想看到海露出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表情，可是他根
本不知道該怎麼做啊！
「我會幫你的。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
關心的界限又到哪裡，這些我都會教你的。作為交換條件，請你努力讓這場表演
成功，這樣如何？」
「絕對……不會讓他發現嗎？」明知道自己對於感情的處理還是很笨拙，可
是如果羅賽爾能幫他的話，是不是就沒問題了呢？
「只要你能做到你答應我的事，我也會盡全力幫你的。夏海的心思雖然很細
膩，但是對於感情還不夠敏銳，所以不會有問題的。」羅賽爾保證。
「……好。我會努力。」
ＸＸＸ
校慶當天。
已經是最後一幕了。
只要再撐一下子就好。
只要再一會兒……
明靜靜地躺在鋪滿鮮花的水晶棺木裡，凝神細聽身旁的動靜。
先是從舞台右側接近的馬蹄聲，然後是王子下馬時的落地聲，接著是魔法師
和白馬王子的對話……
聽到這裡，明的意識已開始渙散。他努力地想聽清楚他們的台詞，卻力不從
心。腦袋昏昏沈沈的，好想睡……
可是他不能睡。好不容易撐到這裡了，距離落幕只剩下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若他倒下了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他不想讓海失望……
明收緊右手，透過指甲陷入肉裡的疼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但是疼痛的刺激僅維持了一會兒，而他已經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了。
還沒結束嗎……他們的對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長了……
如果他真的是白雪公主就好了。那麼即使陷入深眠，只要有「王子」的真愛
之吻，他也能清醒過來。
可惜他不是啊……不然之前排練那麼多次是練心酸的嗎。
想起之前排練的情形，因為實在太好笑，使得明的精神好了一些。
那時，羅賽爾為了逼真，要求夏海一定要親他。拗不過羅賽爾的堅持，夏海
才勉強地在他唇邊的臉頰輕輕印下一吻。然後，悲劇就發生了。
因為心跳動得太厲害，他一時承受不住就推開了夏海，二度逃逸。
但是這次沒有躲太久就被羅賽爾抓了回去，還放話說再出現不當反應就要夏
海一直親下去，親到他習慣為止。
結果，夏海總共親了十九次，才讓他沒有偏頭閃避、沒有渾身僵硬、沒有突
然睜眼嚇人、沒有推開王子、沒有自己爬出棺木，而是「自然」地睜開眼睛，露
出甜美的微笑讓王子抱起來轉圈圈。
那次成功之後，羅賽爾又說一次不夠，要每次都成功才可以，但是想也知道
哪有可能每次都這麼順利。最後，直到羅賽爾說「可以了」為止，夏海又親了他
三十二次，前前後後加起來都超過五十次了，次數多到他強烈懷疑羅賽爾是故意
惡整他。
而親了五十一次的後遺症就是：現在只要夏海一靠近他，他就會產生他要吻
他的錯覺。只要一感覺到他的氣息，他就像被制約了似地期待落在頰上的溫度與
柔軟。這樣的情緒，對於一個想要隱藏情感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過危險。
但是已經沒關係了。這齣戲落幕之後，海就沒有靠近自己的必要理由。只要
他小心克制自己，時間一久，什麼後遺症的都會消失吧。
耳邊響起夏海溫柔而深情的呢喃，低訴著如夢一般甜美的話語。
『我們終於重逢了。白雪，我愛妳。無論如何，請妳睜開雙目看著我……』
今天是最後一次了。
明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失落。
應該要欣喜的不是嗎。他不是，一直為了這一幕煩惱不已，想著若是被發現
了怎麼辦，希望這一切趕快結束嗎？
可原來……他只是悲哀，悲哀明知道這份深情不屬於他，卻還是因此心動的
自己……
王子是真心喜歡白雪，所以他給予的吻才能讓白雪從沈睡之中甦醒。
真愛之吻不只是普通的親吻而已。若非當中蘊涵的情感深濃得足以融入骨血
，賭上一切的渴盼強烈得足以撼動靈魂，又怎能使長眠中的白雪聽到對方無語的
呼喚、感受到對方願為她傾盡一切的深愛？
沈眠中的白雪一定也在祈禱吧。
和他一樣，祈禱著能回應對方的呼喚再次醒來，祈禱著一睜眼就能看到自己
最愛的人，祈禱著在那雙倒映自己身影的黑眸中看到與自己相同的深情繾綣……
可是海卻不是白馬王子。
或許他和王子一樣，為了救他，他可以毫不遲疑地對抗壞心的王后，不畏死
亡地和惡龍戰鬥。可是面對沈睡中的他，海不會像王子一樣，因為水晶棺木中已
然失去溫度的身體哀慟泣血；不會懷著強烈的渴望盼能看到心愛之人再次睜眼；
不會抱著賭上一切的決心親吻一雙冰冷的紅唇；不會因為自己可能
不是對方等待已久的人而恐懼不安；不會擔心如果吻了之後，他沒有醒來該
怎麼辦……
他對海動了真心，但是對海而言這不過是一齣戲劇而已。
僅僅落在臉頰而非雙唇的親吻就是最好的證明。
假的、都是假的！
冰冷伴隨著痛楚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明冷得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冷氣怎麼這麼冷？全身上下傳來的疼痛痠軟是因為高燒，還是因為這股從骨
子裡透出來的冷刺痛了他？
屬於夏海的氣息靠近了。
明緊閉雙眼，等待落在唇邊的溫度，等待美夢清醒的瞬間。
然而，柔軟的唇瓣並未如他的預期落在臉頰上，而是印在自己透著高熱的唇
上。明震驚地睜開了眼，他輕啟雙唇想問為什麼，一股清涼伴隨著不知道是膠囊
還是藥丸的顆粒物被送入他口中。
像是在害怕他會無法吞嚥似的，夏海動作輕柔地用手托住他的下頷，迫使他
的唇張得更大，然後透過吻將更多的水分餵入他喉中。直到確定他將所有的水和
藥物都吞下去之後，夏海才放開他。
明睜著因為發燒而泛溼的雙眼，承接不住的水份沿著嘴角溢了下來，他渾身
虛軟地靠在夏海懷裡，完全沒發現此刻的自己看起來有多誘人。
因為發熱而泛紅的肌膚、春雨朦朧般迷濛的雙眼、微微紅腫而濕潤的雙唇、
看似因為過於激烈的吻而溢出的晶瑩液體……看到的人若是不狠狠蹂躪他還真的
很對不起自己！
夏海無奈地嘆氣，將那張過分勾人情慾的臉蛋埋在自己的胸前用手臂擋住，
不讓其他人看見。
開玩笑，連他這個看了四年、已然習慣那張麗容的人，乍見這一幕都會血脈
沸騰、險些克制不住地想再吻一次，更何況是底下那些初次見到這張傾國姿容的
觀眾？
明有些困惑夏海為何要遮住他的臉，這樣觀眾不就看不到了他嗎？隨即想起
自己好像還有台詞要唸，可是素來聰明絕頂的腦袋此刻因為高燒和親吻的衝擊早
已糊成一片了，哪還記得什麼台詞？
白雪、如果是白雪會怎麼做？會說些什麼？
明仰起臉，抬起虛軟的雙手攬住夏海的項頸，綻開一朵燦爛的笑花，吐著溫
熱的氣息像貓一樣蹭著夏海，開心地說：『我知道是你，你來找我了，我好開心。』
夏海順勢抱起明，擔心明虛軟的身子承受不住轉圈時的暈眩感，於是就跳過
這個動作，直接把人抱上馬，體貼地調整好姿勢盡量減輕明的負擔。
明滿足而幸福地依偎在夏海懷裡，周圍此起彼落的驚歎聲和歡呼聲都離他好
遠。意識昏沈之際，他覺得自己好像還有很重要的事忘了說。他抬眼，剛好對上
夏海憂心的眼神，他輕輕地笑了，笑得夢幻而動人，他努力抬起身子，在夏海耳
畔低訴著愛語：「我愛你，——」
夏海詫異地看向明，卻見明閉上雙眸，身體無力地滑下，顯然體力和精神都
已經撐到極限了。
夏海見狀趕緊撐住他，確定人安然地躺在他懷裡、沒有掉下去後，他溫柔地
拂開垂落在明額上的髮絲，低聲念了一句。
「真是的，就會胡來……」話語中沒有半點抱怨意味，只有滿滿的縱容。
騎著馬到後台之後，夏海小心地將明抱下馬，一旁的羅賽爾跑了過來，擔心
地問：「他還好嗎？」
夏海苦笑，「不太好。他的體溫燙得嚇人，可是他似乎很冷，身體一直在發
抖。雖然已經餵他吃下退燒藥了，但還是要看過醫生比較好。」
羅賽爾贊同地點頭，「你快帶他回寢室吧。醫生已經連絡好了，等會兒就會
過去。謝幕的事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處理。」
夏海頷首，「那我們先回去了。」
回房的路上，夏海的動作一直很輕柔，就怕把好不容易昏睡的明吵醒。
望著明熟睡的臉容，夏海的心裡浮現一絲疑惑。
明說出那句「我愛你」之後，他很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明是因為意識不清才喊出他的名字，還是那句話不是台詞，而是明
想告訴他的話？
不可能的。夏海暗笑自己的多心。
他和明是好朋友，而且他們都還是孩子，談喜歡什麼的都還言之過早吧？
那應該只是明下意識喊出令他安心的名字而已，和之前那句台詞無關的。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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