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onpin (ronpin)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和尚(上)
時間Sun Aug 30 20:07:46 2015
*可以跟「七世」一起看,也可以分開看,沒有必然關係
*跟「七世」一起看,心情會好一點點
*其實一個禮拜前已經快寫好了,因為存在gmail草稿,一個閃神就整封刪了(崩潰)
(一)畫師
約莫十三四歲的男孩在街上跑著。他手裡拎著竹筒罐子,在豆腐攤兒處一個急轉,熟門熟
路的繞進小巷子裡。
畫師正坐在禢邊整理他的畫稿,遠遠的就聽到男孩活力十足的嚷嚷聲。搖頭笑了兩聲,喉
裡一陣激動,又咳了起來。
自年初染了風寒,畫師的身體就一直不見好。村裡唯一的大夫來看,說是他身子骨本就虛
,病又拖得久,以致傷了肺脈。
對一個窮鄉僻壤的落魄畫師來說,這診斷等同判了絕症,大夫沒有開藥單給他,只吩咐了
盡可能吃些溫補的東西,連診金都沒跟他收。
春夏倒還好些,入秋以來他已有好些天咳得睡不好覺,一旦睡不好,體力更跟不上,竟連
站著都有些吃力了。
「先生!」男孩嚷著,一進屋子就把罐子現寶似的重重擺在桌上,迫不及待的打開竹罐的
蓋子,一股熱氣從裡頭竄了出來。
「小悟。」畫師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笑問:「這什麼好東西?」
那男孩咧開嘴笑:「雞湯!」說著又湊在罐子邊用力吸了吸鼻子,道:「昨夜村長的大兒
子回鄉省親,擺了一桌好菜,我爹當年帶他念過幾年書,村長家特地著人送了鍋雞湯來我
家裡呢。我娘讓我一早就把湯熱了帶一些來!」
畫師跟小悟的父親已是很長的交情了,小悟也算是畫師半個弟子,畫師每幾天就會帶他在
村子裡外作畫,只是近來他身子越發不好,機會就少了。
畫師其實是不吃葷的,任那雞湯在小悟聞來再香再饞,於他來說都是腥得令人難受。但他
還是滿臉笑意的收下,還在小悟期待的目光中啜了一小口。
鄉下人家多以農稼為生,那雞呀豬的過年辦喜事才能殺來吃,小悟父親是村裡少有的識字
的,過得固然比尋常人家好些,卻也不夠時常讓孩子吃肉。如今難得有肉湯吃竟還惦著他
這外人,饒是畫師性冷,也不忍拂了這家子一片心意。
小悟滿意的點點頭。「我娘說雞湯最補身子,先生把湯喝完肯定病就能好大半了!」
畫師暗自苦笑,先不說雞湯有沒有這般神奇的功效,要他喝完這些他命大概得先吐一半掉
。
趁他喝湯,小悟將畫師手邊的紙捲都接了過去,替他在案上一一攤開來。他那在縣城當差
的大哥月底就要回村一趟,畫師這時候整理畫卷,當然是要挑幾幅作品讓大哥帶回城裡寄
賣的。
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作品了,小悟還是看得滿臉發亮。「先生這才能在咱這小村莊真是
埋沒了,大哥都說了,先生若願意進城發展,那肯定是能有一番做為的,就不曉得您為什
麼寧可留在這小地方。」
畫師才想說話,又摀嘴重重咳了起來,平復了呼吸才淡然道:「我原就是這小地方生長的
人,去城裡怕是路都走不好,又何苦去看人臉色呢,鄉野小村的日子總是比較恬淡舒服罷
。」
小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不甚同意的搖頭。
他其實想的是先生若能到城裡過上好一點的日子,病也就有得醫了,別說雞湯,大哥說過
城裡的有錢人是天天喝酒吃肉的。
畫師前些年才搬到這兒來,因為他生得又白淨又好看,又不像他們有地方人的口音,小悟
原一直以為他是外地來的好人家子弟。要不是他爹也說畫師本就住在附近,他是說什麼都
不信的。
有一次,他撞見畫師獨自在村口靜靜站著,動也不動的凝望遠方的樹林深處。
夕陽餘暉下,畫師的身影像矇著淡淡金光,那真像神仙似的!
像神仙一樣漂亮,又像神仙一樣清冷。
若是不想離開,那肯定是在等誰吧。小悟看得心裡難過,又不知道該跟誰說去。
(二)和尚
和尚獨自住在這小庵已有好些年了。
他還未懂事就跟著老和尚住在這,大些了跟著老和尚四處托缽雲遊過一段日子,十三歲那
年老和尚仙去了,就剩他一個人住在這裡。
小庵只有簡陋的一廳一房,廳中擺著一尊木頭佛像,佛桌下一個舊蒲團。
庵旁有個菜圃,大多時候,和尚要嘛在菜圃裡翻土種菜,要嘛就是打坐參禪。
還那麼年輕,卻已像個老僧般不染凡塵。
小庵坐落在樹林深處,附近有條清澈的小溪,離最近的村子大約半個時辰路程。和尚很偶
爾才去村子裡化緣,倒是每兩三個月,他會撿了滿滿一簍的柴薪,到村裡跟學堂的先生換
點色料。
他唯一的嗜好就是作畫。只有作畫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這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表情。
這日和尚剛從村裡回來,匆匆的燒柴、洗米下鍋,又丟了些素料進去,就趕回房裡,將懷
中幾個紙包拿了出來。
「嗯... ...青色帶了灰,這批礦粉雜質忒多了些。」和尚將紙包中的色粉兌了水,一邊
試色一邊喃喃自語,眉頭才輕輕攏起,復又展顏笑了:「用來畫遠山卻是別有風情,甚好
。」
「雌黃倒是好的。」他沾了黃色的顏料,往窗外看了一眼,就在紙上畫了黃橙橙的一個圓
。
第三個紙包中是赤紅的朱砂。和尚從不擔心朱砂的成色,只要是朱砂,永遠是那麼紅,又
艷又惹眼。
他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看著落日像是在思考,片刻才把視線放回畫紙上。筆尖吸飽了赤紅
色的顏料,在紙上自在奔馳起來,停筆時,一幅日落紅霞已躍然紙上。
和尚滿足的勾起唇角,將筆放入筆洗,仔細收起色粉放進床邊的竹櫃子裡,再轉身看那幅
墨漬未乾的畫,卻發現有些不對勁。
他竟不小心在遠山上濺了幾滴紅色。又深又濃的紅色,像血似的。
那本不是朱砂能畫得出來的顏色。
和尚疑惑的看著畫紙,忽又一抹一模一樣的紅,在紙上濺開來。
和尚急退兩步,駭然往屋頂望去。
天已昏黃,屋內尚未點燈,那屋樑更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分明。伴隨一聲歎息,一道藏青
色的身影從梁上翩然落下,空中一個折轉,竟輕飄飄的落在和尚的禢上。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嘴上掛著淺淺笑意,一對長眸慵懶的睨著和尚,卻藏不住其中的寒
芒。
那人身上傳來極重的血腥氣,衣袍上染了斑斑駁駁的血跡,和尚蹙緊了眉,舉起單掌擺在
胸前,佛號正要出口。
「不好意思,本以為躲得甚好,結果一不留神就弄髒了和尚大作。」
要真是不好意思,就不會現在還舒舒服服的躺在人家禢上就是。那人聲音也是懶懶的,帶
有一種隱隱的威壓感。
和尚瞪著這乍然出現的陌生人,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只是實在無法忽視那股血味跟對方
略嫌蒼白的臉色。「... ...施主身上血氣甚重,我這兒雖只有尋常草藥,若不嫌棄還是
即早作些處置好。」
男人聞言忍不住輕笑起來:「和尚不問我緣何在此?」
和尚取了火折子,將桌上油燈點起,慢慢道:「若是躲避仇殺,和尚幫不上忙,若是要害
我,那也是施主舉手之勞罷了。」
意思就是你要做什麼,總之我是阻止不了,不如悉聽尊便了。
和尚的身形不高,但腰桿子站得筆直,雖是瘦了些,倒反有一股松柏屹立的氣勢。
「出家人說話忒有意思。」男人笑道,竟坐起身來,兀自脫了外衣。「草藥雖也好,到底
是自家的金創藥用的慣。和尚若不怕見血,我這背上的傷還真得請你幫忙照料。」
手忙腳亂的接穩男人丟過來的藥瓶,和尚凝神去看對方背上錯落的傷,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
他本是鄉野地方長大的小和尚,沒見過多少世面,那份淡漠多少有些強做鎮定的成份在,
説實話是見不得血腥的。
那人背上卻起碼有四道刀傷,那還是只算新傷的情況。最嚴重的一道直從肩膀劃到腰眼,
雖不見深卻仍淌淌的冒著血,可以想見當下躲閃得多麼驚險。
和尚薄薄的嘴抿起,找來乾淨的粗布沾了水,細細的拭去男人背上的血污。
他的手很穩很輕,連呼吸都放的很慢,生怕弄痛了對方。這麼大的口子,想必是很疼的。
男人當然是不怕疼的,這點小傷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但他還是在藥粉灑上傷口的時後
「唉唷」了好大一聲。
「對不住!」
和尚駭得停手,才放輕了聲音道:「我盡量快些,你忍著點。」
太有意思了。男人愉悅的瞇起了眼。
整理好背上的傷,和尚又替男人將胸口及手臂的傷也一併料理了,室裡的血鏽味才終於淡
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金創藥獨有的,混著青草香的中藥味。
俐落的穿回染滿血跡的勁裝,那人裝模作樣的舉掌一禮,笑道:「承蒙和尚救了小命,他
日有機會必結草銜環以報,今日無故叨擾還請見諒。」
和尚緩緩回禮,靜了半响才道:「施主渾身血腥氣,恐怕不單純是身上傷口,而是長年糾
纏不清的血債所致,所謂善惡有報,因果循環,殺孽終究有天得肉身償還。施主聽我一句
,有道是放下屠刀... ...」
「阿彌陀佛!」男人倏地大宣佛號,求饒般打斷和尚的話,苦笑道:「能聽大師講佛是小
子三生有幸,奈何我急著取一狗賊小命,本來追到這兒以為他藏身於此,怎奈找錯地方,
再不蒙頭去追怕是人要跑了,只好就此告辭!」
才苦口婆心的要他少造殺孽,對方竟說趕著去殺人,和尚忍不住大睜其眼,說不出話來。
那人笑了起來,一個巧妙的翻身,就從窗子竄出庵外。
窗外夜色方臨,男子又一個跟頭,隨著略帶惡意的笑聲眨眼便消失在林子裡:「回頭再來
聽和尚說大道理,順便嚐嚐這兒的素菜,嘖嘖,這味道肯定不一般啊。」
和尚瞪著窗外,半响才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總算聞到自己已然糊成一團的晚餐焦味。
(三)大俠
大俠在林間奔馳。
他的輕功很不錯,起腳之處不見痕跡,而且可以跑上一個時辰都不見喘。
他的本名當然不叫做大俠。不說功夫到了沒,在江湖上也還沒混到能被這麼稱呼。
只是有次和尚問起,他隨口便答:「我這般鋤強扶弱,當然就叫做大俠。」
和尚白了他一眼就沒再問過,他也樂得不說。就像他從來不問和尚名號。
和尚是個性子很冷清又自制的人,惹他不耐甚至慍怒是大俠的樂趣之一。
所以他正在去找和尚的路上,因為他剛殺了人。
和尚最恨他滿身血腥氣的去惹他。
和尚說殺人還債,報應不爽。他說他殺的都是官衙懸賞的壞蛋,佛祖渡化不了的當殺之人
,和尚卻說世上沒有當殺之人,那些造了孽的人總有一天會由天道來收。
他總是笑而不答。和尚的生活很單純,沒看過骯髒汙穢的東西,所以可以講出一些很漂亮
的道理來,那怕那些道理放到世道上根本狗屁不通。
狗屁不通得很可笑,又可笑得很可愛。
想著,大俠又是滿臉笑意。
這段路比印象中遠了些,才看見庵外的籬笆,他已經有些喘了,走進小庵時甚至不慎被門
檻絆了一下。
和尚不在菜圃,也不在佛桌前打坐,這個時間大約是去溪邊洗衣服了。大俠熟門熟路的晃
到和尚房裡,重重躺倒在和尚簡陋的木床上,不一會兒就沒了意識。
當和尚從溪邊回來,濃烈的血腥氣馬上讓他蹙起眉頭。
他沒好氣的在木架邊曬起衣物,並不打算進屋去找那不速之客理論,反正那人馬上就會蹭
出來煩他。
和尚做事向來一心一意,就是曬衣也能當成修行,當他心無旁騖的把一籃衣物都曬好,才
奇怪起大俠今天怎麼特別有耐性。
他走進屋去,血腥味更濃烈了,濃烈得不正常。和尚臉色一變,快步走進房裡,看見大俠
蜷縮在他床上睡得正熟。
「施主?」他拍了拍對方肩膀,卻沾了一手黏膩。
和尚倒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了,才用手去推大俠的身子,卻看見他身下,用來鋪床的粗布
已然一片腥紅。
大俠從來沒信過和尚那一套因果報應論。
這次卻不得不承認讓他說對了。
當過去的同袍抄著傢伙將他圍死在圈子裡,他忍不住冷笑。
是啊。幹過殺手的人怎麼能奢望過太平日子呢。
就算枉死他手下的人不來討命,這些見不得光的人又怎麼能坐視他逃離那個世界?
看著四周包夾的陣勢,他便知道自己的時辰到了。
但他揚起嘴角,笑裡透著蒼涼與嘲意。
若說濫殺無辜是他的孽債,那所謂的神佛,可有給過他選擇?
他幼年失怙,被逼著過不殺人就被殺的生活,又是誰的錯?
周圍的敵人出手很快,沒有留半分餘地,他的出手更狠。既然跑不了,多殺一個賺一個。
血雨濺了他一身,隨著身邊倒下的屍體越多,他嘴上的笑意越冷,身上的傷像是不能拖慢
他腳步分毫。可惜他終究不是什麼蓋世大俠,當快如奔雷的那一刀貼上他肚腹,一切已經
無可挽回。
只是他仍然不甘心,不甘心這沒半點道理的天道昭彰。冰冷的刀面終究刺穿了他身子,同
時他的指爪也捏碎了對方喉嚨。
滿地的屍身像在嘲弄他的命運,他孤立在荒野之中,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出滿口鮮血。
然後他展開輕功,開始狂奔。他去找和尚。
和尚總是慈悲為懷的,就是不會為他掉眼淚,總會為他唸一段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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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Ferrum: 看到其中一世我會開始期待剩下六世會不會也另外寫XD 08/31 06:22
不好吧 滿滿一串都悲劇 前兩世根本應該放到MARVEL版
推 foolwisdom: 好看!!! 08/31 15:44
推 aoichan: 配著七世看,所以和尚跟大俠這世結果不好囉... 08/31 18:45
ㄟ....嘿啊....
推 cola1205: 推!期待能寫到仙界重逢後的發展哪! 08/31 21:07
※ 編輯: ronpin (111.249.118.91), 08/31/2015 21: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