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你又自己一個人跑走。」纖人生氣的指著坐在廊下一身濕淋淋的時人。
「我不是叫你要等我嗎?」時人眼神輕輕的一瞥,嘴角浮出帶著惡戲的笑容。
從那天之後,就如纖人所預告的,不管是明著跟還是暗著來,纖人總會抓緊時人
上山的時候在後面戒備。
對於纖人的作法時人是裝作視而不見,但偶爾會故意錯開時間讓纖人抓不到人。
時人的生活很單調,看纖人暴跳如雷的樣子算是他的消遣。
時人的人生態度一直都很消極。既然無法抵擋纖人進入自己的生活,那就不把他
當一回事就好了。但是時人的姑息卻給纖人變本加厲的機會。於是時人的身邊多
了一個存在感濃厚得無法忽略,時時在他身旁流連的「異物」。
「你啊!為什麼不把頭髮擦一擦?滴水滴成這樣還坐在外面吹風。
「好麻煩。」這理由很充分,從小到大時人的個性就這點沒變。
「竟然讓本大爺這樣伺候你。」纖人抓起毛巾,跪在時人身後胡亂搓著他的長髮。只
要將頭髮撩起,就可以看到纖長的頸項,纖人的手不禁顫了一下,然後迅速
移開視線。
感覺到纖人的異常,時人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起身走回房間,背對著纖人開始換起衣服。
「哎、時人。我想我喜歡你。」
纖人的音量很曖昧。時人背對著他又隔著一道紙門。纖人不確定時人是否聽的見
。但纖人的個性原本就不會隱瞞自己的心情。對他來說那種男女之間的曖昧是種
麻煩。與其不斷猜測對方的行動是不是對自己的暗示,不如一開始就告訴對方自
己的意圖。
我喜歡你。這不是什麼不能說出口的事情,因為我喜歡你。
但是對象是時人,所以他一直裹足不前。性別當然是問題之一,另外一個問題是
他不確定時人需不需要「愛情」。
雖然他時常和時人處在一起,但是兩人談話的時間不多。通常纖人只要能夠靜靜
的看著時人就滿足了。纖人沒有把握他認識時人的全部。他所知道的時人,做任
何事總是意興闌珊,講話尖酸刻薄,但他的背影總是如此單薄。對纖人來說,光
是這樣就夠了。那些他還不知道的「什麼東西」,以後再慢慢的去找就好了。
先做了再想「怎麼辦」,一直是纖人的處事方針。
所以這個告白也是一個衝動之下就說出口的。說話的同時還有點害怕的心情,在
說出口之後反而變成迫切的期待,像是打開了什麼東西的鎖,一口氣所有感情都
湧了出來。
有聽到嗎?時人有聽到嗎?
背後的拉門打開。時人已經換上新的衣服,將長髮綁成高高的馬尾,看著纖人緊
張的臉,依舊面無表情。
「嗯。」
就這樣?纖人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為什麼是這麼輕描淡寫的反應?
「但是我討厭你。」帶著微笑,時人淡淡的說了,字字清晰。
纖人先是一愣,然後大笑。
「既然講清楚就好辦了,時人。我喜歡你,在你接受我之前,我每天都會提醒你。」
「…無聊。」
時人盯著纖人不知道在高興什麼的背影。
* * *
那天早晨就如同往常一般。時人睜開眼睛,連頭髮也不綁就信步往後山走去。時人並
不是不記得纖人每天都在耳邊叨唸的話。只是懶得等待他,也覺得沒有必要。即便是現在處於這種狀況,時人也絲毫沒有浮出—如果他在就好了--這種念頭。
站在明鏡裡面的時人看著頂上的妖已經有些不耐煩。
這隻妖又回來了,就是之前襲擊他和纖人的那隻。一段時間不見,牠吸收了其他東西
看起來更加巨大。但時人完全沒想到牠會再折返的可能性。
他原本沒想要理會。明鏡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結界,只要待在這裡,任何妖物、幽靈
、甚至式都不能進入。但時人低估了對方的執著。太陽落下了又升起,明鏡這個結界
擋住了獸,也囚住了自己。泡在水裡的下半身已經麻木,而體溫的流失更是當然的。
雖然已經接近夏天,但是晚上和清晨的氣溫仍然很低。直到現在時人才開始認真的去
「思考」該怎麼辦。
「好麻煩。」
時人嘆了口氣開始觀察自己的情況和對方的情況。在明鏡裡面使用術是無效的,上岸
才有攻擊牠的機會。但是現在的他只要一根手指離開明鏡的結界,就會被對方抓住狠
狠撕裂吧?
注意力渙散的一方就輸了。
時人想。
他不確定現在的自己跑不跑得動,但起碼意識很清醒。得要破壞對方的精神才行。
要抓住那一瞬間的空隙才能脫身。
低沉的吟哦在遠處響起。是不動明王真言。
利刃從空中劃過,斬破一段無言的對峙,破碎的靈肉後面,是時人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崎流。」
「你這次玩的太過火囉。」崎流笑著抱起時人,將負傷的敵人交給式神。「你是很享
受危險,還是想向誰撒嬌?」
「我只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結果。」
「是嗎?」崎流笑了,然後幫時人換上乾爽的衣物。「你要怎麼樣我不管。但是你要
活著,這是你的責任。」
「嗯…」被崎流撫過的地方有暖暖的熱流傳來,但水泡過的地方依舊毫無知覺。「好
冷…」
「那就抱緊一點。走了,回家。」
回家嗎?時人不禁看向遠處鮮紅的鳥居,然後將臉埋進崎流的肩膀。
崎流的胸膛是時人熟悉的地方。時人是看著崎流的臉長大的。他從小就被隔離教養,
當時照顧他的僕人是個啞巴。所以時人小時候學話的速度特別慢。他是聽著崎流的聲
音、學習他的用語才知道語言是怎麼一回事。在需要擁抱的時候,時人只知道崎流的
體溫,時人的世界曾經就是那麼小。
『我喜歡你。』
在迷迷糊糊之中,時人彷彿又聽到這句話。
就如同纖人所告示的,在那之後他每天只要想到就跟他說一句,像是什麼咒語似的不
斷重複著,在那之後纖人對他的態度的確不一樣了,比以前更積極、更有侵略性。他
會賴在時人的肩膀上、會突然索一個擁抱。
時人不怎麼在意,只是納悶到底要多少惡毒的回應才能讓他收斂。於是他將纖人的手
拍掉,一個肘擊準確的打在從背後抱住他的纖人身上。
不要得寸進尺。
他說。
但總是換來無賴的笑臉。
這是習慣作戰。
纖人說。
等到你習慣了,你就離不開了。
場景跳開了。朦朧的眼前出現崎流的身影,他曾經這樣對他說。
『你想撒嬌嗎?來啊,你可以對我撒嬌,也只能對我撒嬌。但你要記得,習慣了就你
就離不開了。所以,你還是自己站起來吧。』
時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過的。不管遇到什麼事情,自己站起來。反正久了就麻木了,
沒有感覺就不會難過,因為他沒有忘記,這是一件早就註定好的事,他不能擁有什麼
,也帶不走。
好熱。不、好冷。
手指握住的掌心發著冷汗,但是吐出的氣息卻是熱的難受。
好熱、又好冷。
時人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包覆著自己。有聲音悶悶的從裡面傳來,帶著體腔裡的回音與
血液的鼓動。
「我喜歡你。」
這不是幻覺。時人有些吃力的睜開眼睛,紅褐色的髮絲亮的刺眼,是纖人。
「…我討厭你…」時人又沉沉的閉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時人睜開眼吐出熾熱的氣息,而棉被底下的溫度高的嚇人。
恐怕是六個小時的藥效過了吧?時人想要拿起床頭藥丸,卻發現手被緊緊的握住。
是纖人發出均勻的鼻息睡在身邊。有一瞬間,時人以為是幻影。
「…這個笨蛋,最好被傳染。」
時人並沒有叫醒纖人,而是用著不習慣的左手吃下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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