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礦
茱麗亞的父親是個名流, 前前後後換了五個老婆, 除了他的母
親是自殺的以外, 其他都是好聚好散。就算關於贍養費, 也沒有
鬧上法庭。
茱麗亞幾乎不記得他母親的臉了, 在他四歲時, 她便自殺身亡。
而在此之前, 他也很少見到媽媽。他印象中的她, 是個愛穿玫瑰
紅衣裝, 喜歡金飾的女人。
再多, 就沒有了, 不記得了。
他是被姑姑帶大的, 所以以後跟父親一直不親。雖然每年夏天
他父親都堅持要跟他一起度過--那是父子倆一年一度的聚會--可
是這慣例也並沒有帶來濃厚的親情。他二十歲時, 他父親要他進
公司, 要他陪在自己身邊好訓練他。但他不肯, 藝術是他的最愛
。與父親鬧翻了以後, 姑姑掩護他跑到紐約, 在偶然間結識了查
爾斯。
至今已有兩年了, 他父親仍在找他。寵愛他的姑姑想盡了方法
, 就是要叫他父親找不到。
查爾斯跟他同居兩年, 也已經習慣了他有時必須出國去躲避。
在這個夜裏, 他摟著茱麗亞, 聽茱麗亞在和他姑姑講電話。
[卡爾, 你爸又在找你了。]他姑姑說:[你得避一避。]
查爾斯剝好一粒葡萄, 送進他嘴裏, 邊聽著他和他姑姑對話。
[嗯, 那什麼時候? 不, 我不喜歡那裏。]
他姑姑問:[那去多明尼加好了? ]
[可以呀, 我得跟查爾斯商量一下, 不知道他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 好, 我明天再打電話給妳。]
查爾斯吮一吮手指, 接過茱麗亞手中的話筒幫他掛上。[怎麼了
? 你爸又在找你了? ]
茱麗亞縮進他的懷裏。[對, 姑姑要我這次去多明尼加暫且避一
下。]
[什麼時候? ]
[這個月底吧? ]已經十三號了。
茱麗亞抬頭凝望他, 眼神裏是祈求, 他也低頭端詳他。
[我愛你, 可是, 月底已經排了個工作進去, 那客人我得罪不起
。]
茱麗亞挪開視線。
[抱歉, 你一個人去好嗎? ]查爾斯擁緊他。
茱麗亞失望, 但像這樣的情形以前也曾經有過, 並且他一個人
獨自動身也可能比較方便些, 他不是個不懂事的人。
他真的很懂事。
[好, 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等我把事解決掉了, 我就去跟你會合, 這樣好嗎? 只是晚幾天
見面而已。]不過查爾斯也不是那麼不體貼的人, 他試著妥協。
茱麗亞點頭, 臉埋在他肩窩上。
查爾斯俯下臉用鼻樑去搔他的頸脖, 情意漸漸纏綿, 不一會兒,
就又是一個水乳交溶的吻。
他倆交往了這兩年, 茱麗亞是個再溫柔不過的情人, 特別是善
體人意。他並不介意查爾斯人在ZIV, 因為要不是如此他不會經過
朋友而認識他, 而且他明白查爾斯愛他。他永遠都是那麼地順著
他, 彷彿不太有自己的情緒,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愛情的力量太
強了吧? 但是, 這件事如果給艾絲知悉, 在他眼裏又會變成大罪
一條。
他會說:[這不合理。]
[在枝葉繁茂的栗子樹下
我出賣了你 你也出賣了我 ]
查爾斯馬上不顧一切地封住了艾絲的嘴, 吻得那麼饑渴。他一
心只想封住艾絲, 封住他在自己懷裏, 讓他不會再一直吱吱喳喳
地說個不停, 讓他不會再想要說話, 查爾斯想聽見那迷茫滑酥地
喘息輕吟聲。
他不要再聽見那歌聲!!
於是旋律開始了。
其實最敏感誘惑人的觸感, 是在背部--, 艾絲長久以來都是這
樣想。他喜歡在某人的懷裏抱著某人, 一雙完美的手臂如妖媚地
如蛇般地糾纏不放。查爾斯的體格真是不錯, 在他懷裏令人覺得
安全, 被侵入的感覺讓呼吸混亂, 自己是一隻貝殼, 甜蜜地忍受
著孕育中的珍珠。
可惜, 艾絲小時的教養還是太好了。他今晚要以自己來作為美
酒, 試著要使抱著自己的這男人吐出些真言。
目前是準備時期。
火勢是越來越大了。
[啊......。]他極具技巧的嘆口氣, 任著波潮翻湧, 一個浪頭
高過一個浪頭, 查爾斯的唇不知又轉到了什麼地方? 你刺激到我
了, 不要這樣......。
他的手在查爾斯胸前巡弋, 終於找到了那顆小水晶球, 握住了
它。浪頭夠高了.., 浪頭夠高了..! 查爾斯的吐息聲夾著喃喃愛
語徘徊在耳邊, 唇又再次被佔領, 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
[嗯....!! ]在達到最高潮的時刻, 他硬生生地把那項鍊扯了下
來, 到手了.....!
他很快地把那條鍊子丟到床下去, 若無其事地去接受查爾斯的
擁抱, 依在他懷裏。
[剛剛不曉得有什麼東西軋得我好痛....。]貼在查爾斯胸前,
他好似不經意地磨擦著臉頰。
[嗯? ]查爾斯低頭就他, 他湊上唇去。
短暫的吻, 實在是一個很短很短的吻。
今天, 查爾斯的心情看來又是挺憂鬱的樣子。因為他不直視艾
絲的臉, 不只是逃避艾絲的視線, 還會時時不自覺地把頭轉向一
邊, 然後又傾向另一側, 外加一直皺著眉頭。
這些動作裏, 到底隱藏了什麼意義? 艾絲想著。也許是為了自
己不厭煩地唱了那首短歌整整一天? 那些只能解釋成不安的動作
可能是查爾斯無奈地反抗, 下意識地不想聽到那首歌, 希望能擺
脫那首歌, 以免勾起他的回憶?
有效果了, 艾絲在心中暗笑。
其實當然也有可能, 引發那些動作的真相並不是這樣的。但他
不要去想, 他不去考慮。計畫都已經進行到這裏了, 現在他只能
相信自己的直覺, 要不然一切的推測就都變得沒有意義。
他的手又再次輕輕撫過了查爾斯的胸膛, 這次可摸不見那顆水
晶珠子了。他又非常滿意地笑了。
知道他笑了, 查爾斯側過臉把太陽穴貼在他額頭上。[怎麼了?
]
他不吭聲回答, 默默地用修長的手指搓著查爾斯的髮鬢玩。查
爾斯任他玩了一會兒, 以一種剛完成親蜜的接觸後獨有的自在愛
憐眼光望著他。
艾絲高明的演技開始浮現, 突然抬起了眼睛, 做個欲言又止的
表情。那表情是查爾斯從沒見過的, 猶豫加上些微急切, 再加上
些絕對不會缺的隨便。好奇異的表情, 調配得精確到會讓查爾斯
在內心再度湧起一股也許能得到懷裏這人兒的希望。
所以查爾斯就又問了, 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了? ]
艾絲笑了一個覺得自己多餘的笑給他看, 把唇依到他鎖骨上。[
沒有。]
[沒有? ]希望瞬間又不見了, 可是查爾斯放不下這疑問, 不太
甘心。
艾絲不理會裝沒聽見, 張牙舞爪地又緊摟住了他, 說:[查爾斯,
告訴我, 你曾有過戀人嗎? ]
這是一枚威力強大的深水炸彈, 正問在節骨眼上。查爾斯原本
以為自己是不會再想起茱麗亞了, 但他的舊傷最近的確是被艾絲
那首惡意的短歌給攪得血肉糢糊, 還來不及去穩定心情, 便又挨
了重重一擊。
[呃.., 為什麼問這問題? ]他痛得差點閉氣, 身體往後退一點
, 本能地想躲開艾絲, 雖然剛才他還抱著對這人兒的幻想。
艾絲平淡地回答:[因為我想知道。]
[為什麼想知道? ]查爾斯聽見這話本是該高興的, 不過他現在
痛的亂了手腳。
[因為我想知道, 誰是茱麗亞? 是誰送你那條項鍊的? ]艾絲尖
銳的聲音刺進他腦中。
原子彈爆開蕈狀雲。
[Ice! ]查爾斯猛然推開他坐起身, 反射動作般地伸手摸向自己
胸前, 驚覺到它不見了, 動作猛然停住。
他居然就這樣地驚痛出一身冷汗, 眸裏的神情是一地玻璃碎渣,
亮亮的, 讓誰都不敢用手觸摸。
不, 除了艾絲。
[不去面對, 就永遠忘不掉。]他懶懶地對查爾斯說:[我看你是
躲了很久了。]
[Ice, 你.....。]查爾斯吃驚地動也不能動, 艾絲似乎是猜中
了太多了。
[在枝葉繁茂的栗子樹蔭下
我出賣了你 你也出賣了我 ]
艾絲沉著明亮的眼睛, 邊哼著這歌邊穿上了衣服。查爾斯眼睜
睜地望著他蹲下來, 從床下撿起那條水晶鍊子, 俐落地把它投進
預備好的小琉璃瓶裏去, 塞上蓋子。
那小琉璃瓶上繫著根緞帶, 艾絲戴上了它。
刺激的太重, 查爾斯如今覺得有些脫力。
[Ice....。]
[我說...., ]艾絲在床上坐下, 扶住他的手臂。[你的過去先放
在我這兒, 等你覺得可以丟了它的時候, 再還給你, 查爾斯。]
查爾斯呆呆地托住艾絲的臉, 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會做這種事。
艾絲傾身輕吻了他一下。[你睡一下, 我要走了。]
眼見著他轉身離去...。查爾斯聽他的話, 躺了下去。艾絲關上
門, 低頭拿起那瓶子瞧瞧, 眼底卻是只有冷徹。
也許應該有些愛憐, 可是沒有。也許應該有些無奈, 可是沒有
。也許也應該有點感嘆, 可是沒有。更應該有的是預測被證明為
準確之後會冒出的成就感!
可是, 也沒有。
茱麗亞去了多明尼加以後, 查爾斯照常過日子, 只是時時揪心
揪肺地想他。他倆每晚都約好了時間通電話, 好情話綿綿, 只除
了有三天, 查爾斯必須陪他的客人去一趟洛杉磯。
原定三天的旅程後來又臨時延長了兩天, 查爾斯有點不安。要
正在熱戀中的他五天不聽見情人的聲音, 好像是挺辛苦的, 可是
也沒辦法。
好不容易回到了紐約的那天晚上, 茱麗亞沒打電話給他。為了
躲避茱麗亞他爸, 一向是茱麗亞打電話給他。
查爾斯等了一晚, 到第二天早上就忍不住了, 照著他留下的飯
店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回答居然是---。
[對不起, 這位客人在五天前就已經搬出了。]話筒那頭的那個
甜美的女聲說。
[什麼? 五天前? ]查爾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的。]
大概是他的語氣太緊張了, 那位好心的小姐又解釋了一番:[是
一位紅髮藍眼的先生吧? 一頭長髮漂亮極了, 所以我有印象。不
會錯的, 他在五天前就結帳離開了, 有一位先生來接他。]
好大一聲悶雷在查爾斯耳中響起。
[一位先生? ]他害怕是茱麗亞他爸手下的人找到了他。[什麼樣
的人?! ]
[嗯..., 金髮藍眼, 大約三十歲左右。]
[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嗎? ]
[..,抱歉, 不清楚。]
查爾斯用力掛了電話, 臉色慘白。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緊張的要死, 只怕是茱麗亞他爸把人逮回去了。顧不了那麼
多, 他馬上打了電話給茱麗亞的姑姑, 說明清楚情況, 姑姑也嚇
著了, 連聲地吩咐他。
[查爾斯, 這件事我來查, 你可千萬別動, 知道嗎? ]
姑媽說的很強調, 太過強調了, 反而使早已存在查爾斯心中的
一粒小疙瘩被挑動了。他是茱麗亞的情人, 他著急是應該的。當
然這不是說姑姑就不應該著急, 只是茱麗亞他爸就真的這麼可怕
嗎? 就算是父子意見不合, 茱麗亞執意要做藝術, 而他爸也許不
能接受兒子的同性戀傾向, 也不太會讓他姑姑怕自己哥哥到這種
地步吧? 以前查爾斯曾小小地想過一下, 後來便沒再多在意了,
可是.....。
[查爾斯, 你要安靜地等我的消息! ]姑媽說。
查爾斯拿起酒喝了一口, 現在不想了! 找到茱麗亞是最重要的
事, 其他管不了那麼多, 姑姑說不定只是神經質了一點.....。
[嗯, 我知道, 請您儘快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