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西莉亞都知道他愛的人是誰，那個值得去同情的人是誰。
尤里安‧敏茲。
是的，就是他的被保護者，他名義上的兒子，他是他最深愛的人。
不是以養父與長輩的身份，而是以一個人的身份，他對尤里安的愛，是這樣的。
我並不是很清楚到底這份感情是從何時開始的，但能確定當我跟他初遇時，就
已經是這樣了。
(我家中有個十四歲的孩子，我不想看到他被送上戰場)
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不對，超出了父愛，當場我就感到怪怪的了，那言語所該
蘊涵著的感情品質，不是像他所表現出的那般理當顯露出如此多佔有欲的。
我之後很快地就知道那孩子叫做尤里安‧敏茲，這是他告訴我的。帶著一種形
容不出來的笑意，他說自己的養子是個好孩子，快樂地描述著他有多麼品學兼優。
的確，後來我在作戰統合本部看到那個有著亞麻色頭髮與眼睛、面貌清秀中帶
著英氣的小男孩時，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個好孩子。這是一種氣質，就像"薔薇騎士
"的那群傢伙們不管在性格上多麼有參差不齊、卻一定在某處存在著個共通點一樣
，在小時我從沒當過的好孩子身上，也是有一種特定的氣質的，我對於去評定這
些感覺來說，不算是個遲頓的人。
第一次見面時尤里安正在等他。
雖然長年戰爭讓少年兵變得很平常，但他穿著校服。這樣就讓他在全是黑短外
套穿梭著的大廳中變得很突出了。不知是為什麼，雖然聽過的描述在外表上並不
是很完整，但我就是認定了----這孩子才配作他的養子。那種從全身上下散發出
的無與倫比地和環境的協調感，讓有他在的地方像是被浮雕過了一樣。不是那種
像羅嚴克拉姆般地光芒四射、也不是像他那種讓四周自動降低明度的感覺，那感
覺讓我對自己這麼講:這孩子看起來是要像他的養父一樣，被寫進許多許多人腦
中不滅的記憶裏了。
「在等人嗎?小鬼?」
「啊!」他嚇了一跳轉過頭來。「是的。」
「等誰?」我對自己的直覺有信心，這是明知故問。
「第十三艦隊的楊威利少將閣下。」
「……………….。」我感到他在說這句話時臉上有一種無名地光，是憧憬嗎?
不是，比這還深。是驕傲嗎?看來又太沉靜了。
是愛，我最後回答自己，而且是那種無敵、但卻仍天真的，由於天真所以無敵，
由於無敵所以天真。
但是還沒分出其性質來，這種年紀的小孩在心理上是雌雄同體的，已經漸漸知
道了"愛慕"這感覺是什麼，就把它用在任何對象上。它是經過蒸餾的，濃到令人
化成鹽柱的，看著他臉上的這種光，我有點想要掏出胸前的墨鏡來戴上的感覺，
無條件地追趕在所仰慕的對方身後，這種愛，在我的經驗中是最棘手、也最不好
對付的，最好是不要拿它當對手。你問我為什麼?簡單，因為處理起來會非常麻
煩。
在看似無欲的嚮往骨子裏，其實藏著的是什麼都想要的貪婪。眼前的這孩子對
於自己的感情有沒有自覺我還看不出來，但希望他的運氣好一點，不然他那個不
對勁的保護者是否能繼續好好開解自己，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喔，那個拿下伊謝爾倫的男人?你是他的親戚?孩子?我聽說他還是單身。」我
輕鬆地吹了個口哨。
「楊提督是我的養父，上校，您是?」
說話的語氣一點也沒自大的味道，反而帶著絲絲自省，真是個好孩子。
我笑了。「馮‧先寇布，孩子，很高興認識你，我得走了。」說著就移動腳步
，向他眨了眨眼。
他有點不知該怎麼反應地站在原地。
我在去電梯的途中，遇到了他那一臉失望抱怨的監護者。
「提督。」不說這一聲他不會停步，不停步就不會撞上我，真是，走路心不在
焉，連軍帽都掉了下來。
「啊!先寇布上校。」他趕忙還了一個禮。
「是來遞辭呈的嗎?您。」我邊彎腰幫他撿帽子邊問。
「是啊!可是大概確定會被駁回了。」
「席特列本部長是不會讓您走的，他們絕不會鬆手的呢!對於您。」
再接下來，我對他說了些玩笑話，一些隨口而出的從沒想過的事，接受這騙子
的命令並實行成功以後，我覺得自己對那段過去稍稍有點釋懷了。是不是因為有
了可以專心的對象的關係?總之，那時的我，只要看到他心情就會比較輕。
面對著可能有點正在想著我犯了"交淺言深"這毛病、略微有點尷尬的他，我說
了:「似乎正有人在等著您呢!」
他這才望見那孩子，臉色一下子緩和了下來。
「小夥子大概等的不耐煩了吧!」我拍拍那帽子，替他帶上，再度敬禮。
他回了禮，急急地奔向他的被監護者，我換了個角度站著，可以同時清楚望見
雙方的表情。
除去在作戰會議時他不對勁的表情不管，在那一瞬間我所看到的是一對相依為
命的父子。
至於我怎麼觀察出他倆的不幸，那就是以後的事了。只是關於那孩子真的敬愛
他、仰慕他，到了就算是影子也好也想成為他的一部份這件事，我是在那一瞬間
就看出來了。
就算是影子也好…………。
那張正要慢慢脫去稚氣的臉上清楚地寫著這一句話。
多麼可怕的一個想法，要到什麼時候，幼小的影子才會長大到想要去吞食創造
出自己的光源?並且永遠把他囚禁在自己的臂彎裏?
而他養父那在過多的和藹中另隱藏著什麼的笑容，更讓我在觀看這關係時只能
保持冷酷的眼睛。
我其實從很早前就實施了西莉亞對我的期望。
--
溫柔地敘說出真相
海鷲俱樂部上尉 軍籍號碼A2048 宙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