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說什麼？」正雲摸不透織田在此時說這話的用意，只好
直接問了。
「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嗎？」織田的眼裡是溫柔，是詢問，看不到半點
開玩笑的神色。
「家人？」
對正雲而言，這兩個字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家庭與家人，是他從前失去
，而現在渴望的。
但他不明白的是，他們兩個並無血緣關係，要怎樣成為家人？
「對，家人。」
織田牽起他的手，用姆指摩擦著正雲無名指上的白金戒。
無意識的看著他用手指在光滑的戒面上來回擦著，正雲明白了。
織田是要他假戲真做？
把兩人的假結婚弄成真結婚！
是呀！只要結了婚，兩個人自然就成為家人了。
「你在騙我嗎？」難道從頭到尾，織田說他被逼婚要自己幫忙的事，根
本就是個騙局？
否則為什麼要戴上戒指？為什麼不讓他在台灣對小玲解釋？
正雲的憤怒在心底翻滾。他無法忍受在他真心的關懷某個人時，卻遭到
那人的欺騙。尤其是在他發現他對織田的感情不尋常後，突然發現原來
這些日子來的一切，可能都是在織田的欺騙中時，心裡那股反彈就更加
強烈。
「騙你？我哪裡騙你？」織田聽到他的話後，反而這樣問了回去。
「難道你把我帶來日本，真的是因為你被逼婚的關係嗎？」
「是呀！」
織田一副『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的態度，疑惑的看著正雲後，似乎是發
現問題所在，按住了正雲的肩，然後開口說道：「你似乎誤會了。」
「我需要你幫我解除婚約的事，是真的，我並沒有騙你。而對你動心，
是這一陣子的事，之前並沒想過這個問題。」
正雲頓了一頓。
難道，是他多心了？
「你說的是真話嗎？」
「認識你以來，我還沒對你說過謊話吧。」織田聳肩笑著。
被他這麼一說，正雲動搖了。也許真的是自己誤會了……。
「老實說，發現自己對你動心的時候，我很猶豫。」
兩人又重新坐下，只是現在坐得更靠近彼此。
「畢竟我們兩人的生活差太多了，而且，說不定那感覺只是一時的迷惑
，所以我沒讓你知道，只是觀察，好確定自己的感覺。」
「然後呢？」還無法肯定自己是否被騙的正雲，只是聽著織田的話，開
始了混亂的思考。
「然後呀……發現那種感覺仍然沒有消退。這種心動的感覺，除了過去
的『他』以外，這十多年來，你是第一個。」
織田在說完後，對正雲笑了一笑，笑容裡有著苦惱與無奈，像是在對他
說：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正雲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他迴避了織田的視線
，不知要如何開口。
「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一定會令你誤會……不過，我的習慣就是要
『速戰速決』，與其拖著，倒不如直接跟你說開，由你來決定。」
「你……」正雲看著織田 信二，遲遲說不出話。想到了昨晚無意中撞見
的場面，那個不知為何撤下了所有心防，危險的織田 信二……。
「你昨晚……到底是為什麼……」
織田 信二看了他一眼，撩起前面被海風吹亂的頭髮，說：「K以前是世
界知名的殺手，你知道嗎？」
「耶？」他從不清楚K的背景，現在卻突然由織田的口中說了出來。
「他不屬於任何組織，做事獨來獨往，這樣的他，在愛上小玲，想要脫
離殺手生活過正常日子時，也受到極大的阻力，甚至連小玲都被捲進危
險裡，差點沒命。後來K找上我，藉由我的情報網找到阻撓他的傢伙進
而擺平那件事，才讓他順利離開的。」
正雲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在聽電影情節一般。
「只是一個獨來獨往的殺手，想離開這個世界，也要花上這麼多功夫，
更何況我還掌握了這麼多黑白兩道的情報，你以為我能完全脫離嗎？」
「過去的我，因為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所以是沒有弱點可言的。但是
，凡事總有出人意料的時候，對你感到心動的時候，就表示你同時也成
為我唯一且致命的弱點了。」
「我無法退出黑道，不單單是因為我的出身背景，也因為我掌握了太多
情報，牽扯的關係複雜到你無法想像。在這種情形下，我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爭取，一個是放棄……兩個選擇都令我為難……」
若是要爭取，自己勢必成為他的弱點，將來不止是自己，連織田 信二也
有危險；若是選擇放棄……好不容易才又有了心動的人，怎麼可能說放
就放呢？
想到織田昨晚可能有的心情，正雲心裡也一團糟了。
「昨晚想起了這個問題……最後我決定，由你來選擇。」織田挑高了眉
笑說。
「……你真狡猾！」把這種問題扔給他。
難不成，織田昨晚就是因為在思索兩全其美的辨法，才讓他看到那一面
嗎？
倘若連織田都因為這個問題，煩惱到出現昨晚的脆弱，現在心情搖擺不
定的他，更是難以抉擇。
「其實這問題對你來說很簡單的，如果你對我沒有任何意思的話，只要
說句No就好了，不用顧慮我們之間的交情。」
織田轉過身去，背對著正雲說：「你可以現在就拒絕我，然後，還是朋
友。」
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解決兩個人的麻煩，然後，繼續維持著朋友的關係
，這樣不是很好嗎？
正雲很想開口，卻只是微張著嘴，始終發不出聲來。
為什麼選在這種時候對他表明心跡呢？
如果再早一個禮拜的話，自己一定可以毫不猶疑的說「不」。
但現在，戀愛的心蠢蠢欲動，在他的心中與過去的傷痕互相拉鋸。他既
無法乾脆的說「不」，卻也無法說「好」。
昨晚以前，這個選擇是織田的煩惱，但現在卻成了他的。
靜靜的看著織田的背影，任海風吹拂著兩人，正雲無法決定。
「你突然提起這些，令我不知所措……讓我想一想，好嗎？」
織田回過身，深深的看著正雲的臉，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真意。
「沒關係，等這件事結束後，你可以回台灣好好考慮。」
正雲蹙起眉頭，為難的表情。
「走吧！我帶你去別的地方逛逛。」就像是要抹去之前的尷尬，織田收
起了正經的臉色，恢復平時的樣子，先踩著步伐走在前面。
正雲也緩緩跟上。
這一天，他們始終沒有再提起早上這場海邊的談話。
「正雲，她就是我『現在』的未婚妻；撫子，他就是我跟妳提過的人。
」
「你好，我是神谷 撫子。」流利的中文，輕柔細緻的嗓音。
正雲看著這個跟小玲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有點不敢置信。
她就是要織田跟她結婚的女人？
她看起來才不過二十出頭，而且……好孱弱的樣子，穿著那身和服，透
露出一種文弱纖細的感覺，……難以相信她是流氓世家出身的女孩！
雖然織田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跟他說明過神谷 撫子是關東神谷組組長的
獨生女，但他萬萬也沒有想到，看到的會是這麼樣的一個女孩。
在他想像中，神谷 撫子應該有著精明的神色及逼人的氣勢，而不是這麼
樣的年輕，這麼樣的……病弱？
眼前這個女孩，纖廋的身段及蒼白的臉色，在在引起男人的保護慾，令
正雲開始起擔心她的身體。
「妳旁邊的保鏢呢？」織田 信二眼光掃了一下周圍。在這個預約好的包
廂內，除了三人以外，見不到其餘的人。
「我讓他們退到外面去了。」她揚起一抹微笑，眼神閃爍著光輝。
這一瞬間，正雲發覺自己的第一印象有了錯誤，這個女孩絕不需要任何
人的保護！她跟織田 信二是同一類人！
「先用些點心吧！我知道你最喜歡這家的甜點了，信二哥。」神谷 撫子
指著桌上擺好的各色甜點，輕輕的笑著。
「謝啦！正雲，你也坐下來呀！」他毫不客氣地的坐下享用，順便拉著
正雲坐在自己身旁。
「嚐嚐這個吧！這個比較不甜。」拿起一個抹茶甜點，織田很自然的把
食物拿到正雲的眼前要他試吃。
正雲也極其自然的接過食物，放在嘴裡細細品嚐。
這些全讓神谷 撫子看在眼裡。
她極輕、極輕的吐了一口氣，把眼光放在織田 信二身上，用輕軟的嗓音
說：「看來你是無論如何，都要我主動解除婚約了。」
正雲楞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快就提到這件事。
他看了織田一眼，只見織田拿下了墨鏡，只是笑。
「由我提出解除婚約的事，可以。但我有條件。」外表看來，是個怯柔
無力的女孩，但在與織田 信二談話時，卻有種從內部透出的奇異迫力，
與織田 信二不相上下。神谷 撫子那與外表恰恰相反的內在，讓正雲看得
心驚膽顫。
織田 信二嘴角一勾，聳聳肩說：「早料到妳會來上這一手了。我答應妳
的要求。」
「我還沒說我的條件是什麼呢！」神谷 撫子蹙起眉頭，對織田的回答有
著不滿。
「聽說，最近神谷組起了內鬨……還有，有人跟織田組走得很近，除此
之外，妳本身也有些『私人問題』想解決……對吧？」織田 信二面不改
色的丟出接二連三的『炸彈』，聽得神谷 撫子臉色都由白變黑了。
「你怎麼……知道的？」
織田 信二只是高深莫測的笑了一笑。
組裡的事，消息封得很死，而神谷組中有人跟織田組來往的事，也少有
人知道，更別提她本身的私人問題了。
就因為神谷組內部有了問題，因此才促成她主動提出與織田 信二結婚的
要求，希望藉由聯姻來達到穩定內部的效果。
一旦聯姻的事破滅，就得再想別的方法來解決神谷組的問題，她本想用
條件交換，讓織田 信二來助她一臂之力，不過……這個企圖似乎早被織
田 信二看穿了。
「真是！你的消息怎麼有辦法靈通到這種地步呀！看來我學得還不夠。
」她轉開了臉，悶悶的說著。
「妳是我的得意弟子，再過幾年就可以趕上我的。」織田拿起了小竹叉
，叉起了一塊紅豆羊羹在口中嚼著。
「三年前你也是這麼對我說的。」神谷 撫子白了他一眼，顯然對他的話
不以為然，捧起了桌上樸拙的陶杯，喝起裡頭的麥茶。
婚約一事，到此底定。
正雲在旁邊看的結果，只知道兩件事：一是神谷撫子已經答應解除婚約
；二是兩人已經在無形中交了一次手，顯然是織田 信二獲勝。
「婚約……這樣就……」
「解除了。」撫子以輕柔的語氣回答了正雲的問題。
雖然明白這個事實，但正雲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這個婚約也解除的太簡單了吧！
雖然是有條件的，但……真的太輕易了……令正雲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必
要待在日本這麼多天。
「別想太多。正事解決了，就快快樂樂的享受點心吧！哪，再吃一個試
試？」織田把整碟的小點心全推到正雲面前。
「對呀！看到你我也很高興喔！沒想到信二哥真的沒騙我，我本來還擔
心他會找個人來唬我呢！」神谷 撫子微笑著對正雲說。
正雲突然有點心虛的感覺……因為他和織田原本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只
是在日本相處的這段時間，改變了兩人的關係而已……。
「啊……呃……妳叫他信二哥……你們兩人很熟嗎？」他連忙帶開話題
。
織田和神谷對看了彼此，然後織田 信二開口說：「撫子還是小嬰兒的時
候，我就認識她了。」
「對呀！信二哥在大學讀書的時候，還是我的家教老師呢！嗯……那時
候我才小學吧！與其說是老師，倒不如說是像保父！」撫子可愛的輕歪
著頭說道。
織田 信二翻著白眼說：「對呀！妳從小時候就很會裝蒜，幸好我總算還
有幾把刷子，否則還制不住妳呢！」
「我沒掀你的底牌，你倒先說我了！如果沒有你這位偉大的老師教導，
我會懂這些嗎？」
「妳是個舉一反三的好學生，我教的東西妳都學得很快，我不教妳的，
妳學得更勤！」
「可是還是比不上你……我想什麼你都知道，而你的想法我只能知道個
5、6成。」神谷 撫子輕蹙眉尖說著。
兩人若無其事的你來我往，看在正雲的眼裡，只覺得像是兄妹在談話一
般。
能讓織田 信二這樣輕鬆的展現他壞心眼的一面，看來神谷 撫子也頗受
織田重視。
他默默的看著兩人，嘴角有著淡淡的笑意。
這種感覺……很好……。
「今天很高興見到你。」在會面結束後，撫子很有禮貌的向正雲行了個
禮說道。
正雲反射性的微彎著腰說：「哪裡，這句話應該要由我來說才對。」
織田 信二在旁邊看了後，對他說：「正雲 ，你來了這裡以後，比我還像
日本人呀！彎腰作揖的那一套全學起來了。」
「啊……我……」正雲仔細回想，似乎真的有這麼回事。
「正雲大哥一定是個極有家教的人，所以很自然就會有回禮的動作出現
。這一點跟信二哥完全相反。」撫子輕輕的笑著說。
「反正我是個粗俗沒禮貌的傢伙！」織田咋了咋舌，從胸口前的衣袋拿
出了墨鏡戴上。
「我什麼都沒說喔！」撫子俏皮的笑了起來。
三人打開了包廂的門走了出來。
在走出包廂的同時，神谷撫子眼神一轉，剎那間失去了在包廂裡那充滿
光輝的感覺，眼光蒙上一層淡淡的晦暗，轉而成為一個好似被風一吹就
要倒下，凡事都沒有主見的柔弱女孩。
正雲看到她的轉變，嚇了一跳，以為她出了什麼事。
才正要伸手去碰她的時候，卻被織田 信二拉住了手肘。
織田嘴角挑起一抹笑，看不清墨鏡底下的綠眼是怎樣的神色。
看到織田 信二沈著的模樣，正雲也就靜觀其變。
不一會，四個彪形大漢就從走廊的另一側走了過來，很恭敬的對神谷 撫
子行禮。
『小姐，該走了。』漢子一邊說，一邊將神谷 撫子的四面圍了起來。
『可是……我還想跟信二哥出去逛逛……』撫子委屈的說著，語氣裡還
帶著一點害怕與哭泣的感覺。
『過幾天，妳的叔叔會再安排織田先生與妳會面的。』為首的男人向其
他三人使了個眼色，就硬把撫子圍在四人之中，半推半擠的帶了出去。
這種情形，就算是笨蛋也明白，這哪裡是保鏢保護雇主的態度，根本就
是變相的監禁！
他急忙回頭看著織田 信二，想要一個解釋。
織田把墨鏡拿了下來，握在手上說：「這是神谷組裡面的事。撫子的父
親雖然是組長，但前一陣子中風癱瘓了，神谷組裡換成由撫子的叔叔掌
事，簡言之就是變相的政權替換。不過你不用擔心撫子，她很精明的，
剛剛你不也見識到了？她叔叔可是對她完全沒有戒心呢！」
「那……跟你的婚事……。」之前在台灣的時候，織田也說過，說這椿
婚事，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為了聯合兩家的勢力……現在想想，應該是撫
子想借用織田組的勢力來鞏固自家搖搖欲墜的情況吧！
「啊……有一部份的原因也是為了神谷組沒錯，不過既然我不願意，她
自然就會死心，再採用別的方法了。」
「真的還有其他辨法？」
「對，雖然…會有一點麻煩……。」織田輕鬆的說道。
正雲望著適才撫子離去的方向，想著她在自己面前展現出的兩種風貌。
只是一個女孩子呀……卻已經有了如此深的心機……
這樣的世界令他感受深刻，而之間的爾虞我詐，更令他感觸良多。
而這就是……織田從小成長的環境……。
正雲切實的感受到兩人的成長背景差別了。
「好了，拜託你來日本的事已經結束，明天你就可以回去台灣了。」
「這麼快？」
「你再久留，我怕會有危險。」織田的臉色凝重。
正雲心一跳，脫口而出：「織田組那邊會……？」
「第一天帶你去見老太婆的時候，她就說了人生難免會有意外的話。如
果婚約解除的消息傳出去的話，我怕你會是她第一個下手的對象。所以
，你還是儘早回去台灣的好。」
「那你呢？」
織田嘆了口氣，說：「我當然得留在日本一段時間收拾善後了，再說，
撫子開出的條件，還等著我去做呢！」雖然她沒明言，但兩人早就心知
肚明，該做些什麼，織田 信二已經有底了。
「我知道了。」
「還有……」織田執起正雲的手，看著上面的白金戒指說：「下次到台
灣，應該是三個月後的事了……給我一句話就好了……。」
正雲也將視線放在那泛著銀光的戒面上，抿著嘴，閉上眼睛。
「……我知道了。」
三個月的時間，應該夠了吧？
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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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秋 是做夢的好季節
我在夢裡遨遊
請別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