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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呀!在斬下我的首級之後,不要忘了身為當主的的職責,守護結界!找回神劍!」 「是的,父親!」 「讓我回歸天上吧!」 神劍一揮,頭顱落下,腥紅的血噴撒而出,也濺在大哥那潔白的衣服上。一向完美如神人的他,此刻臉上有著莊重、肅穆的神情。 親手殺死了爸爸,他還是沒有絲毫的失態,仍是那人人讚美的布椎海潮。 「將爸爸的屍體殮葬,對外人一律說是病死,不得洩露任何消息,知道嗎?」 「是的,當主。」 「從今天起,布椎家的目標,仍是要找回神劍,以固守結界,不管要花多少心力,一定要達成。」 「是!」 「儀式已經完成,沒事的人就先回去吧!」 「大哥……」喔!二哥說話了。 「你也先回去吧!真前,你也是。」他轉向我,對我說著。 那俊逸的臉上有著一貫的莊嚴慈愛,也是因為那胸襟、那氣度,以及那如海深廣的包容之愛,使得家族裡的人都視他如完人,才十六歲便受到族人的敬重。二哥跟他比起來,就像是天壤之別,難怪他總是一付崇拜的樣子看著大哥。 「真前,走了。」二哥拉著我的衣袖,催促著我離開。 我往出口走去,又再次的回頭望了一眼。 他穿著那濺上櫻血的衣服,靜靜的看著父親的屍體被裝進袋裡。那側影,看不出任何表情……。 為什麼,你連這種時候都是如此的美呢? 每四十九年一次,兒子得砍掉父親的頭,這儀式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想,你事前應該也不曉得吧!當父親叫你用迦具土砍下他的首級時,你背對著眾人,我看不見你的表情。 你默默的聽從父親的話,揮劍斬首。 你不會吶喊,痛苦的哭泣嗎?就像平常人一樣,哭得涕泗縱橫,大聲嚎叫! 你為何連這種時候也是完美無缺的? 不再看你,我回頭走進那深暗的林道中,將那白色的影、微弱的燭光拋在腦後,走回那深廣的大宅。 夜深了,靈在騷動。它們像黑霧一樣,環繞在我的床邊,仔細傾聽,可以聽到裡面傳出了人聲、哭聲,在這麼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楚。 不想理它,可是它越來越吵,讓人無法安眠。 「吵死了,滾開。」我坐起身來這麼叫著。它們在瞬間往四面八方退去,一點蹤影也沒了。 被它們這麼一鬧,我也睡不下了。披起外衣,拿起燭台,我拉開紙門,看著外頭被山風吹動的群樹。 山裡的夜是很深的,除了星光月亮,什麼也看不到,這樣深的黑暗,連大人都會為之恐懼,但我卻很喜歡。 我常常在夜裡坐在廊上,傾聽那風聲、樹葉沙沙的聲音。 當風一大,那聲音就像要包圍住這棟陰沉的大宅,讓人膽戰心驚,但又有股感動。 父親說,那聲音就像是大海的海潮聲。大哥出生時,山裡的潮響了整夜,所以父親為大哥取名海潮。 「這是因為,希望你大哥能成為山中的海。山的穩重,海的寬廣,一個男人就該像這樣。」他笑著對我說。 如他所願,大哥果然成為這樣的人了。 環顧四周,宅裡的每個人都睡了,除了我這裡的一點燭光,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風停了,山裡除了蟲鳴,聽不到其他聲音。 不!有聲音,很輕……從哪裡傳來的……腳步聲…… 我好奇的起身,往聲音處走去。 還在移動。我赤著腳在冰冷的廊上走動。 那是…道場!從紙門透出了微黃的燈光。我吹滅了手上的燭火,將紙門推開了縫,向裡望去。 大哥穿著單衣,背對著門口跪坐著,旁邊放著燭台,膝上放著某樣東西……是劍……。 他緊抓著劍的兩端,許久都沒有動作。 我看著他的背影,無法出聲… 冷風從我推開的門縫吹了進去,他一顫,回頭,看到了我。 他轉過身來,在微弱的燭光下,只看得清他半邊臉龐,但是,那雙眼睛卻瑩亮不凡,他哭了嗎? 像聖人一樣的大哥? 「真前?」他喚著我。 我推開紙門,走了進去,在背後將門拉上。 我直走到他面前,他仍維持著跪坐的姿勢,微仰著頭看我。 「睡不著嗎?」他笑著將我拉下坐著,仔細的端詳我的臉。 那笑容是溫暖的、輕柔的,無論是誰都可以從這笑容中,讀到他的關心。 「爸爸死了。」我看著他,吐出這句話。 他的笑容淡了,眼眉低垂,薄唇輕輕的動了。 「對,我親手斬下他的首級了。」 「你難過嗎?」 「我…」他手摀著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我是你弟弟,在我面前,你也要裝出堅強的樣子嗎?」我微皺著眉。 他放下手,苦笑著說:「我沒有裝出堅強的樣子,只是…身為當主,我必須做的事,已經多到我沒時間,也無力去悲傷了……」 「那現在呢?」我問。 「現在……」大哥微扯嘴角,閉上雙眼,微微的側過臉去。 我清楚的看到了,在燭光的反射下,淚水流下了他的臉頰。那淚光就像是天上的星光一樣,好美……。 那完美的大哥,笑起來如溫暖冬日的大哥,好似沒有缺點的大哥,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淚……,只有我,只有我看到這樣的他,這是其他人從未見過的。 我心裡好得意,好高興,因為這樣脆弱的兄長,是他人所無法見到的,而如今,我看到了,我是唯一看過他這一面的人。 對呀!大哥再怎麼好,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人,大家把所有的希望,全寄託在他身上,自己什麼事也不做,不是太過份了嗎? 我上前抱住了大哥,緊緊的抱住了他。 他任憑我抱著,然後,他伸出那因為練劍而結實的手臂,回抱住我,在我耳旁輕聲說道:「謝謝,真前……。」 我笑了。 這一刻,大哥是我一個人的,他的笑,他的感激,都是給我的,而不是平常那對每個人都好的大哥,不是那給予每個人微笑的大哥,是我一個人的……。 我們就這樣抱在一起,好久,好久。我真想這樣一直獨佔著大哥。 「夜深了,該睡了,真前。」他推開我,眼裡已經沒有淚水,憐愛的摸著我的頭。 「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我想再重溫剛才的懷抱。 他把劍放回劍架上,回頭詫異的看著我,然後笑了。 「當然可以呀!」 我拉著他的衣袖,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回到他的臥房。 他舖了兩條棉被,但我沒躺上他為我舖的床,反而鑽進了他的被窩。 「真前?」 我抱著他,說:「我想這樣睡,要不那些靈老是來吵我。」 他臉上的表情有點困惑,或許以為我是因為父親的死而不安吧,所以他縱容了我這樣的行為。 「好吧!今晚我抱著你睡好了。」他用手臂枕在我的頭下,另一隻手拉起被子,將兩個人蓋住。 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前,連他的心跳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因為從小練武,因此大哥的身體相當結實,躺在他的懷裡,格外令人安心。 我閉上眼,感覺著他規律的呼吸,再張開眼,看著他安寧的睡臉。 家人常說,我是兄弟裡長得最俊美的一個,但是,我常常覺得,大哥比我更英俊,他的臉龐總是透出一股英氣,不卑不亢,溫和有禮。我常會把他和天照大神連想在一起。 無私普照大地的太陽……我覺得很像大哥……。 在我沉入夢鄉前,這是我的想法。 -- 冷冷的秋 是做夢的好季節 我在夢裡遨遊 請別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