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皎潔，大雪如鵝毛般飄落。
一身飄逸玄衣，頂著寬邊帽，套著黑斗蓬，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在闃靜無人的黑
夜中走著，頭一轉，看到了某樣東西後，腳步彎進一條窄巷。
「等人嗎？」玄衣男子開口。
一個白色身影背對著他，被男子的問話嚇了一跳，如驚弓之鳥跳著回過身來。
那是一個男孩，一個長得十分清秀雅緻的男孩，薄削的肩，玉雕的臉，唇不點而
朱，眉不畫而黛，眼珠子黑靈靈的，讓人想攬在懷中疼惜。
男孩嚇得想後退，腳卻怎麼樣也動不了，身子不住抖著。
「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看你在這裡等人的樣子，過來問問。」男子搖著手，
沒敢再往前踏上，只是站在男孩五步遠的地方說話。
「等人嗎？」男子再問。
「是。」男孩小心的看著男子，怯怯的說道。
「怎麼約在這種雪天裡等人？」男子盡其所能的放柔了眼光問。
「雪天？」男孩像是現在才發現周圍下起雪來了，他抬頭仰望，看著白雪從黑暗
中片片飄下。
「很冷吧？看你只穿了這點衣服。」玄衣男子看了男孩單薄的衣物，怎麼看也不
夠禦寒的樣子，解下了身上的黑色斗蓬，上前幾步，將斗蓬披在男孩肩頭，男孩
伸出纖纖巧巧的手按住斗蓬，男子縮手時擦過了男孩的手指，白裡透紅，卻也冷
得嚇人。
「你等多久了？手都冰透了！」男子皺起眉，憐惜的問。
「…等多久了？我忘了……我只記得我同官哥約了亥時在這裡見面，我們…要出
城，離開這裡。」男孩的美瞳裡一層迷濛。
「官哥？你親戚？」
男孩突然紅了臉，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是你情人。」男子笑著。
男孩羞紅了臉，低下頭去。
「你們怎麼認識的？」男子溫柔的問，像薰了酒似的，聲音讓人暈陶陶的。
「…我是戲班裡的人，專扮旦角的，一天官哥來看戲，看完了我的戲後到後台來
找我……後來，後來……」男孩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耳根、脖根都紅了，在
暗巷裡、白衣間顯出一股魅人風情。
「你們約在這個地方，亥時見面要出城，是打算……私奔？」
男孩的臉突然轉成慘白，訥訥的說：「…沒辨法，官哥家是城裡首富，親戚裡頭
非富即貴，他們根本不喜官哥同我這樣一個戲子……。官哥說他怎麼樣也不會丟
了我，他寧可離開家，只要有我在身邊就好。我們約了今天要遠走高飛，可是…
…下了大雪呢…官哥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男孩遙望一方，想來是那官哥的住
所方向。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戌時。」
話才說完，遠遠的傳來敲更打鼓的報時聲，子時。
男孩縮了身體，有些懵了。
「子時了，官哥為什麼還沒來？」
眼淚慢慢溢出，白玉似的臉龐變得比身上的白衣更白。
「……你在這裡等得太久了，走吧。」
「不！亥時才過去不久，只要再等一下，官哥一定會來的。一定是他家裡人防得
緊，所以他擔擱了些時候，只要再等一下……！」
男子伸手要拍男孩的肩，男孩避了過去，眼裡噙淚，強作精神的說，是勸著男人
，也是勸著自己。
「你等多久了？」
「…我說了，戌時出來，到現在，兩個時辰而已……。」男孩疑惑的回看男子。
剛剛不是才說過嗎？
「想想，兩個時辰嗎？」男子眉間攏上一層憐意。
男孩看著男子的眼，適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男子有雙惑人的眼，看著看著，像
是整個人都要被吸進那瞳裡去。
有些景象慢慢的浮了出來。
男孩等著，亥時過了，子時到了，官哥依舊沒出現。
他抱著簡單的衣物細軟，在黑夜裡忍著害怕獨自等著。他等到了。
等到的是一把刀。
官哥的父親把官哥關了起來，派人來殺掉他這個媚惑他獨生子的賤伶人。
一身白衣成了紅衣。
官哥沒來。男孩的心裡只有這個念頭。他要等官哥。
「…我死了？」男孩流下了淚。
「嗯。」
「死了多久？」
「四十多年了。」
「官哥呢？」
「……我不知道。」
淚流得更急了。「官哥忘了我了，丟了我了？」珍珠似的淚在男孩臉上串流著，
離了臉頰，才滴下便幻散了，消失得毫無蹤影。
「……。」男子不開口，只是伸手想抹去那淚，卻發現男孩的身影變淡，斗蓬像
掛在空氣中『忽』的穿過男孩的身體落地。
「…我一直在等……。」男孩摀面，身體輕輕的抽著，淚帶著光從指縫瀉出。
「離兒？」一個男聲從巷口傳來。
男孩震了一下，緩緩的抬起頭。
一個垂垂老朽的身影背著光走進巷裡，越進來，就越顯得年輕，那人穿過男子，
走到了男孩面前，愛憐的抹去他臉上的淚珠。
「對不起，我被家裡人困住，讓你等了那麼久……。」那身影成了一個身穿藍綢
衣的富貴青年。青年摟著離兒，滿懷歉意的說。
「官哥！」離兒不敢置信，然後笑了起來。「你沒丟下我……。」
「我怎麼會丟下我最愛的離兒呢？我們說過，要去天涯海角，就我們兩個。現在
，終於可以走了，再也沒人會攔我們了……。」
「……好……」離兒反手摟著官哥，兩人身形在雪夜中淡開，終於無形。
玄衣男子在旁看著兩人消失，仰頭看了那高懸天際的皎月。
「……好像……多管了閒事呢…。」嘴角彎起，輕笑。
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斗蓬，拍掉上頭的雪花，重新披回自己身上。
男子融入黑夜裡，走了。
一片闃靜，只有月亮知道，這裡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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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秋 是做夢的好季節
我在夢裡遨遊
請別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