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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 無月的夜,滿天殘星。 一名飄飄玄衣的男子徐步於山林之間,如履平地,神態寫意 。 「墨玄。」又一名青衣青年無聲無息的出現,青衣人的叫喚 讓男子停下了腳步。 「胡公子。」 那名喚墨玄之人卓立於林木間,與青衣人相對而立。 「如此深夜,為何竟往這深山野林走入?」那胡公子笑盈盈 的看著墨玄說道。 「有哀淒之聲。」墨玄往山略高處看,目光所落之處是一棵 梧桐,亭亭直立,煞是醒目。 「……是由那梧桐處傳來。」胡公子收了笑容。 「一同前往?」墨玄問道。 「自然奉陪。」胡公子回。 兩人皆非凡人,衣裾輕飄,足不沾地的往梧桐移去。 在梧桐樹底有二人,一個青年身著儒袍趴臥在地,離死不遠 。 一隻黑狐低低悲嚎,不時以鼻去觸碰那人面頰,忽然黑狐化 成了人形,卻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美少年,一個咬牙,他將那 男人尚留有一口餘氣的身體扶坐起來,少年面對著青年盤腿 坐下,調勻吐息,一個深吸氣後,檀口微張,口中透出了一 絲紅光,紅光漸漸向外移出,終於從少年口中吐出,是一個 亮紅色的小珠。 小珠透著紅光,停在半空中兀自轉動,將梧桐周圍全映得淡 淡紅芒。 少年有些不捨的看著那顆珠子,再看了看男人,終於下了決 心,張口輕咬著紅珠,用手捏開了男人的嘴,將頭移近,準 備將珠子渡進男人口中。 「住手!」胡公子見到那少年的舉動,遠遠的連忙喝住。墨 玄只是跟在後頭,卻沒開口。 「長老!」那少年在見到胡公子時,身子劇震,忙不迭的將 紅珠吞回,含淚在胡公子面前跪下。 「你是我狐族子弟吧?」胡公子面色嚴肅,一雙丹鳳眼此時 看來頗為懾人。 「是。」 「叫什麼名字?」 「朱丹。」 「你可知你剛才吐出的是你修行五百餘年的內丹,一但渡入 這凡人體內,你這五百多年的修行就要白廢,打回黃毛小狐 的原形?」 「朱丹知道。」少年哀淒的說著。 「可是朱丹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恩人死去。朱丹受恩人五世 救命,才得今日之功。恩人每世都於二十歲時或因病或因刀 劍慘死山林、街頭間,朱丹希望能將恩人救出這個輪迴,讓 他此世免於雙十早夭的命運。」朱丹狠狠的將頭叩在土地上 說道。 胡公子鳳眼瞄到了那瀕死青年身上,開口道:「你這恩人在 三十世以前特別喜愛虐殺幼稚生物,是以上蒼罰他今後世世 活不過二十,此乃因果,你已修得黑狐之身,該知道天意不 可違。」 「朱丹知道…可是……!」朱丹抱著儒衣青年痛哭起來。 「生死不過輪迴,他今日死了,來年又重新出世,你何必為 此悲傷?」胡公子幽幽說道。 「這個道理朱丹自然曉得,但……」朱丹抬眸望著那昏死的 青年,眼裡情意切切,悲傷欲絕,看得胡公子心裡一驚。 「唉……情關難過……。」自從胡公子得道成仙,四千多年 來見過無數這般的眼神,其中不乏理該看透情之一字的仙人 。 眼前的朱丹顯然對那儒衣青年情根深種,早已無力自拔,雖 然修得了黑狐之身,但執念如此之重,這個道,恐怕是再也 修不下去了。 「胡公子雖然成仙,卻也有情,不是嗎?」山風輕拂,來到 之後一直未曾開口的墨玄突然說道。 「仙,本來就不是絕情。當真絕情斷心的話,又哪會有這麼 多的神仙在凡間流連,又哪裡有所謂的仙子動情?而我今日 ,也不會因惋惜朱丹的五百年之功而阻止他了。」胡公子搖 了搖頭。 「長老仙法高深,求您救救恩公!」朱丹從胡公子的話裡聽 出了一絲生機,連忙又叩了幾個重重的響頭。 「我替你覺得可惜,卻不能干涉天命。這名凡人理該於今晚 死去。就算你將內丹渡讓於他,也不能令他活至白髮,頂多 延上一兩年的壽命,依然還要魂歸地府,並無太大功用。他 會有這樣的宿命,是在為他前世還債,你執意要為他續命, 對他未必是好。」胡公子反手置於身後,閉上眼不看朱丹的 哀求。 世間多痴情,狐修成了人身,也免不了七情六慾,然而仙就 是要看透看淡甚至於看破世間一切情。 在胡公子看來,生死不過輪迴事,無需置懷;而朱丹盡管心 中明白,卻無論如何也看不開,穿不過心裡的綿密情網,更 趨執著。 「讓我看看。」墨玄靜靜看著,見到朱丹哀傷欲絕,胡公子 無動於衷,終於帶著慈悲的笑容走至朱丹跟前,細細的查看 起儒衣青年。 「人若有情,天亦有情。天命之外尚有天運可改,我可令他 這世延命一年,若他能在這一年之內積功行善,下世或有可 能破這雙十早夭之命,一切皆要由他的作為決定。朱丹,你 可願付出你三百年的修行,為你恩人換這一線生機?」墨玄 淡淡問道。 「朱丹願意。」喜出望外,朱丹立刻吐出內丹,豔紅小珠飛 出口外,瑩光流輝,墨玄掌心一翻,那小珠便移到墨玄掌上 懸空滾轉,墨玄微閤雙目,山林間頓時靜了下來,花草樹木 皆溢出了凡人不可見的淡淡光輝,那是山中靈氣,聚到了墨 玄周圍。 紅珠一分為二,一顆依然紅豔,另一顆則被山中靈氣與墨玄 的法力包圍,外裹了一層淡黃光芒。 「去吧。」墨玄語聲剛落,兩顆珠子便往兩邊飛去。紅珠回 到了朱丹體內,黃珠飛入儒衣青年胸口。 儒衣青年的臉上死氣頓消,現出生色。少了三百年的功力, 朱丹無法再像過去那樣時刻保持人形,在收回內丹的同時變 回狐身,與之前不同的是,朱丹原本純黑的皮毛,如今卻轉 成帶紅的黃,外表看來與普通狐貍無異。 變回狐身的朱丹撐著虛弱的身子走至恩人身邊,欣慰的看著 。 胡公子與墨玄將這些收在眼底,卻不說什麼。 良久,胡公子長嘆一道:「好自為之。」青袖一揮,將朱丹 與儒衣青年送離了這深山荒野之地,回到擾攘凡塵。 「為何助他?」朱丹與青年的身影消失之後,胡公子微笑問 道。 「天運已在我倆到來之時更動,那人並非全然不可救,胡公 子應當知曉。」 「…不是不知,只是……不救那人,朱丹會因此心有罣礙, 道法從此停滯;救了那人,朱丹的情劫立生,必經百般痛苦 ,倘若朱丹不能因此得悟仙道,便是煙消雲散的下場,…… 我實有私心,不忍見狐子狐孫受那比生死輪迴苦痛萬倍的情 劫……。」胡公子感嘆。 「朱丹既選了『情』,代表了冥冥之中天意如此,胡公子不 必多慮。」墨玄抬頭仰望空中點點繁星道:「再說,是福是 禍,仍要看朱丹在最後一刻是否能夠頓悟。天實有情,從未 絕人之路。絕人路者,從來就是人而已。」 「……也是。」胡公子同墨玄一般抬頭望天。 梧桐樹上,清風星夜,無人世囂鬧。 梧桐樹下,玄衣青袍,看情愛紛擾。 -- 冷冷的秋 是做夢的好季節 我在夢裡遨遊 請別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