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
天下之大,可有他們容身之處?
可有他們容身之處?
只是想拋下一切,拋下過往,尋一靜美桃源,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
華容望著身旁的愛侶,二人已是一身狼狽,衣污髮散。
他們逃了一夜,逃進這座傳說不斷的險山中。
此山地形險峻異常,常傳出許多人在此失去蹤影的消息。
然而白霧繚繞間,又有許多山間獵者信誓旦旦的說道,曾在此覷得仙人渺行於白
茫,臨空飛翔。
「容哥。」華容身旁的人兒抬頭望他,眼裡是義無反顧。
此刻無論是天涯亦或是海角,都要隨了他去,隨了他去。
華容閉了閉眼,然後緊握著愛侶的手,二人一步一步的往山頂去。
天,濛濛的亮了,霧氣雖重,但阻不了二人的腳步,也阻不了後頭追著二人而來
的家人。
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往那山頂走去?
華容也不知道,只是在絕望之間,不由得想起此山的傳說。
傳說此地是仙山來去天上與人間的天門,若是有幸遇見,便可實現那人心底的願
望。
華容心底只有一個願望,只有一個願望。
「滕弟,你怕嗎?」華容問道。
「怕什麼?」那被喚滕弟的男孩望著華容,深情的笑了。
「對。怕什麼呢?」華容也笑了。
彼此就在身旁,那麼,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見男孩細嫩的手因攀爬岩壁,磨得傷痕累累,華容憐愛的執起滕弟的手,放在唇
邊親吻。
滕弟因他的舉動羞紅了臉,比那天邊的彩霞更燦爛,眼裡的眸光較晨星還亮了幾
分。
「看到了,看到他們了。」
「捉住那兩個小畜生!那兩個禽獸不如的畜生!」
這熟悉的怒斥聲震動了二人的身子,容與滕相看彼此,眼裡都有著淚光。
雖然無奈且痛苦,但他們並不後悔。
聲音越來越近,二人只好不斷的往上,像是要攀上那無盡的蒼穹中,滌去人世所
有的痛苦與束縛。
再也不願,再也不願受那世間俗條的細細刀刮,多年來的愛火煎熬已經讓他們受
得夠了。
要尋一處地方,無需顧憚他人目光的相擁,訴盡彼此的愛意。
二人終於爬上了頂峰,高處不勝寒,山風從崖壁吹上,將二人的衣裾吹起,飄飄
然欲乘風而去。
一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秀麗江山。
十指交握,滕指著遠遠的那方說道:「我們就到那裡去,那裡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我們的關係,再也不回來,就住在山林間,然後…!」滕再也沒說下去。
華容轉頭一瞧,適才還在訴說將來的滕張著唇,喉頭空洞無聲的吶喊著,一支箭
頭染著鮮紅的紅,從滕的胸口穿出。
華容不敢置信回頭望著射出這一箭的人,那人剛肅的臉上訴說著他不後悔射出這
一箭,雖然他已是淚流滿面,灰白的兩鬢在此時看來是說不出的淒涼。
「…爹…」滕也見到了,痛楚的開口。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能射殺自己的親生兒子呢?難道,真是再也不
顧念過去的父子之情了嗎?難道不能放他二人一條生路?華容望著滕的父親,同
時也是他的父親,再次搭箭舉弓,翎聲響過,華容的胸口也同樣插上了一支利箭
。
就因為是父親,所以才不能容忍吧。
看著自己親生的兩個兒子竟甘冒人倫不諱的相愛…不是兄弟的愛,而是情人的愛
……
華容還記得,當父親發現他和滕弟在床上耳鬢廝磨時,那震驚的模樣就像他眼前
的兩人不是他的兒子,而是披了他兒子人皮的妖怪。
不能接受吧?
所有的人都不能接受,唯獨他與滕。
曾經有過壓抑,但那又如何呢?
愛情終究是磅礡的穿過重重的自制,如熔岩噴發而出,燒盡所有的自持。
他們說不應該,他們說不可以,他們說那是錯的。
但…已經再也聽不進去了,能讓二人聽進耳裡的,只有彼此的情語。
只是想找一處桃源,遠遠的離開這已經無法容下他們的家,離開那群視他們如洪
水猛獸的…家人…。
只是如此,只是如此,卻連這樣的心願也無法達成了……。
但是…二人…還是要廝守……。
「…哥哥,…還給爹吧……」華滕顫著手,使著僅有的力氣握著華容。
是呀!此身是父母所給,那麼,就將這個生命還給父母吧!
這兩支插在胸膛上的箭,就當做是還給父母的吧……還他們的眼淚,還他們的悲
傷,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相視一笑,容與滕摟著彼此,像兩隻帶箭的白鳥,飛落迷濛的雲霧間。
白雲飄移,本該是在天上供人仰望,然而卻有一朵雲兒與尋常不同,不著痕跡的
緩緩下移,往一處絕壁岩洞的洞口飄去。
輕雲裡頭還包裏著一個青衣人影,待近了洞口,那人從雲上翻了出來,落到洞口
處。
「咦?」見到洞口處有東西在,胡公子不由得眨了眨眼。
許久沒回到洞府裡來,只是想在最近整理一下洞府,邀幾位仙友到府中賞花、品
茗、下棋,怎知道一回來就見到門口竟躺著兩具屍體?
一回家就見到自家門口躺著死人,心情可稱不上舒爽。
此地地勢高絕,從來只有飛鳥可到,即便是猿猴也無法攀至此地,而這兩人又是
怎樣會死在這裡呢?
胡公子抬頭望了一望。
莫不是從上頭跳下來的吧……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低頭細看了這二人,胸前各中一箭,渾身血污,但依舊是緊緊相擁著,應是一對
戀人吧?
看來情深的很呢?
「…也是緣分吧,偏偏掉到這裡來。」
胡公子看了許久,終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算了,既然是緣,就成全了這對有情人也好,就讓你們彼此永遠相依偎吧!」
胡公子從口中向二人屍首吹了口氣,便見得二人身軀起了奇妙的變化。
慢慢的,華容的身子變了,他的腳下生出樹根,身軀發出了枝芽,不住的抽高,
成了一棵榕樹,如亭般的以濃密的枝葉蓋在洞口上方。
華滕的身子也變了,倚著華容,華滕的身軀慢慢抽長,四肢與長髮沿著華容化成
的樹幹繞上,成了嫵媚的蔓藤,細細的纏繞在樹枝上,垂下了鮮艷的花朵,迎風
送香。
「…這樣,他們應該會滿意吧…。」胡公子嘆道。
「如此一來,洞口看來也漂亮多了……」胡公子伸手撫過自己的傑作,滿意的進
洞了。
容哥……
滕弟……
永遠……在一起……
岩風吹起,花樹婆娑。
藤纏著榕,榕繞著藤,生生死死,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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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快樂時,深察你的內心吧。
你必會發現,只有那曾令你悲傷的,正給你快樂。
當你悲傷時,深察你的內心吧。
你必會明白,事實上你正為曾給你快樂的事物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