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苦思無門，驀地傳來一聲模糊囈語。「好冷..」
心一橫，我摘下眼鏡，上了若龍的床。就用我的身軀溫暖他吧！沒有其他方
法了。
我以側臥的姿勢抱著若龍。尋求溫暖的本能讓若龍往我懷裡鑽。骨肉均勻的
軀體，雖然瘦，卻沒有札人的稜骨，抱起來很舒服。
若龍特有的香味，散著熱氣的身體，柔細的髮絲輕拂，一再考驗我即將崩潰
的理智。我開始冒汗。
電流急竄，全身一陣戰慄。若龍睡得不安穩，腰一挺，我倆僅存的一點空間
立即消失。密合的纏在一起。
受到刺激，壓抑的慾望蠢蠢欲動。我拼了命轉移注意力，總算勉強壓下。我
不希望若龍以後恨死我。
理智與情慾爭鬥，讓我有如身在煉獄一個小時。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忍"。
發燒的人需要補充水分。我端來一杯水，想想倒在若龍嘴裡可能會噎住。考
慮片刻，決定一口一口餵他。
『這是為了救人。』我告訴自己。
若龍喝下大半杯水。我從中體會到助人的樂趣。
出了一身汗，天亮時，若龍退燒了。一整夜的心血沒有白費，我很欣慰。輕
輕起身，我要沖個澡，再去買早點。走到房門口，身後響起若龍誠摯的聲音
：謝謝。
我回頭，給他一個燦爛的笑。我想，今天會有好心情。
這兩天來，若龍對我特別好。他晚上帶我去彈子房教我撞球。貼在我背後
，抓住我的手教我擺手部姿勢，架竿，身體如何傾斜……，我心猿意馬，
學得很慢。饒是如此，仍讓我學會了基本竿法：推竿、定竿、拉竿。
我很快樂。….直到我聽到學校的傳聞。
若龍縣外介聘不成，已積極申請在職證明書，以參加七月底各縣舉辦的國小
教師甄試。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難怪他那天會說"再過一個禮拜，事情就結束了。"我竟然到現在才恍然大
悟。
將要失去心愛的人的感覺，壓得人好沈重。一想到若龍有意隱瞞，更讓我難
過得想哭。
過了幾天沒有陽光的日子，若龍也沒有再找我打球。藉著算學生成績，整理
學籍資料，輔導資料，我暫時忘掉心中不快的感覺。
若龍房裡響聲不斷，還不時傳來撕裂布帛的聲音。可能打包好了，在封箱了
，我想。傳聞，是真的。
結業式，代表這個學年已修業結束，我們在今天發下成績單，讓學生及家長
了解這一年來的學習成果。家長在意的，是自家孩子和隔壁某某家孩子的成
績等第。學生期盼的，是緊接而來的暑假。我呢？我不自覺想到若龍。我已
經很習慣有他在的日子。而現在，他將離我而去。
恍恍惚惚走回住處，我背靠著牆坐在床上。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
外界聲音模糊、不真實，無法在我腦海裡烙下軌跡。時間，只是毫無意義的
抽象名詞。
熟悉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動。頰邊突來的冰冷，將我由冥思拉回現實。
「喝吧！不加毒藥的。」若龍瀟灑一笑，我伸手接過在我眼前晃盪的冰飲。
「別發呆了。再發呆，我真的要把你送去印尼了。」若龍上揚的嘴角，透著
壞壞的嘲諷。
這個害我失魂落魄的始作俑者，怎麼能笑得出來？我緊抿唇不發一語。沒來
由的氣上心頭，我賭氣不說話。
若龍無所謂的笑了一下。原本布滿笑意的面容一瞬間換了張臉。星眸半閉，
再無一絲笑容，淡淡哀愁籠罩著他。
「我來找你，把事情講明吧。你不必開口，只管坐著。聽過也就算了。」
於是，若龍開始說……
「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要調回家鄉。我的母親今年五月底，證實罹患
第二期肝癌。我不放心母親病體，又擔心父親憂勞過度，回家陪伴雙親是必
然的事。最慢在七月三號，我就要回家，為七月底的甄試作準備。我相信我
的能力，這次的甄試勢在必得。
很抱歉沒有告訴你。告訴了你，你會快樂不起來。因為我知道，你越早知道
，會越早為我擔心。」
若龍面色慢慢由凝重轉為柔和。
「你的臉上，藏不住祕密。我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表
現出來的，是最真實的你。率真，毫無隱瞞。就像一塊純淨無瑕的水晶，輕
易能看透。
連你喜歡我，都不懂得掩飾。有一次，我和鍾老師說話，你臉上的表情，哀
切得像失去伴侶一樣。從那時，我就知道，你喜歡上我了。」
若龍眼中出現清亮柔和的光，像那天一樣。
「不過我猜，那時你連自己喜歡我這件事都不知道。」若龍輕輕笑了笑。
我靜靜聽著。忽然有種被看透了的悲哀，奇異的混雜一絲喜悅。
「你就是這麼迷糊，神經比恐龍還遲鈍。常常恍恍惚惚的，能活到二十四歲
真是奇蹟呢！」
明明是批評，若龍的語氣卻讓我感到寵溺與包容。我的心為什麼酸酸的？
「皮夾子一個星期連掉三次，幸好三次都原封不動找回來，運氣好得嚇人。
不過記得啊，寫心事的記事本別亂丟，警衛伯伯看到不好……」
一聽到這裡，我心臟猛的漏跳兩拍，臉唰的漲紅。
我想起來了。有一次值日，窮極無聊的我就開始記錄心情點滴，後來忙著忙
著就忘了。最後在常背的手提袋裡找到。我還以為是自己隨手放進去的。
這麼說，是若龍幫我收的？寫在那本記事本裡的字不很潦草，因為時間充裕
，我慢慢的寫。若龍知道裡面寫的是"心事"，那麼……，我不敢再往下想。
一分神，我漏聽了一大段。
「….連我心情不好，你都沒有察覺，讓我一個人在房裡生悶氣。這樣也好，
我有更多時間靜下心思考。你不會注意細微的變化，這點讓我再不必費神隱
藏心緒。和你在一起，沒有壓力。我開始享受這種自在的生活。」
「你知道嗎？剛和你合住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好單純。」若龍紅唇勾起笑意
，笑意迅速擴散，全身泛著愉快的氣息。我很好奇，他到底想起什麼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