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放鬆……請咬緊牙根……好……」上肢ok……
「嗯～～」
「……可以鬆開了，接著小腿放鬆，握緊拳頭……」
「嗯～～～～」
「我說……」嘴角微微抽搐，面紅耳赤的浩一將扣診錘放到桌上，往電腦裡
欄位內輸入兩個++，語氣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可不可以不要發出那種聲音，不舒
服直接說話就好？」
「哪種聲音啊醫生我不懂？」對浩一拋了一個可愛的媚眼後，葵佯裝無辜，
睜大雙眸，天真的開口。
「就是……是……」明明知道這小子是在做戲，問題是知道跟行動根本不一
樣啊，當少年淺色的瞳孔帶著全然的崇拜和信任凝視起自己時，浩一毫不考慮的
揚起了醉心的微笑，情感也瞬間把理智踹飛到九霄雲外。
「沒事……隨便你吧……」
「嗯，肌腱反射作完了，現在應該是要觸診吧？」葵一邊善體人意地詢問，
一邊乖巧地一顆一顆地解開襯衫的鈕扣。
「喔……？」忙著輸入及思索病灶，浩一無意識地回應葵的話語。目前肌腱
反射並無增強或減弱，肌肉也無消失的狀況，單憑腳指間歇性的麻痺無力還不能
作出診斷，或許只是單純的受到壓迫，而非神經元退化……
「醫生我好了……」
「啊？」好了什麼？
抬起頭，毫無心理準備的浩一差點沒為眼前所見嚇掉了下巴。
雪白的肌膚從形狀優美的鎖骨下逐漸裸露，衣服遮掩時看來纖細的身材其實
並不臞弱，勻稱卻不單薄的胸膛，紅潤略挺的兩處小點，弧度性感的腰線想必款
擺起來一定非常誘人……
天啊，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他他他他他……他又在作什麼啊啊～～
反射性地，浩一摸了摸鼻子下方。
還好沒有流……
「要開始了嗎？」眼神朦朧，沒在其他人面前脫過衣服的葵並沒有他自己想
像中的大膽，略為顫抖的聲音和染滿羞澀神采的臉龐顯露出他的緊張，絲毫不知
這番模樣反而將曖昧的氣氛升到最高點。
「不不，我們沒有開始……呃，不是這意思，是我們不該做這種事，喔，不
，是我沒有經驗……不是，你誤會了啦……拜託你先穿上衣服吧……」啊～～～
～
舌頭打結腦筋線也斷光的浩一只有在心裡哀鳴，自己應該是個仁人君子吧，
應該不會是辣手摧花的禽獸吧，應該不會光這樣就色欲薰心，把少年直接壓倒在
旁邊的診台上吧……
「醫生？」自己現在的身體很醜讓他連碰都不想碰嗎？葵也開始不安了，為
何浩一會緊閉著眼，一副壯士斷腕的悲憤表情呢？
再怎麼說，自己的身體只有浩一曾觸碰過，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看……葵的
臉越來越紅艷了……
「聽我說……」將醫生袍胡亂從自己身上扯下，將少年的身體緊緊裹住後，
浩一呼出一口長氣，疲憊地開口。
「我們不用作觸診……還有，別在外人面前隨便脫衣服吧，就算你是男孩子
也要顧忌到別人的眼光……」
「可是醫生不是外人啊……看診哪需要顧及什麼別人的眼光……醫生！？」
「對不起我失陪一下……」抽出一張面紙便往外衝的浩一連理由都來不及說
明便飛奔而出。大惑不解的葵只好無聊地觀看著牆上的人體神經分布圖。
「咦……？」無意間，葵瞥見地面上的一小塊圓圓的紅漬，三秒鐘後，誇張
的笑倒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這麼大了還為這一點小事流鼻血……哈哈哈哈哈……」
「快虛脫了……」
「醫生，你在說什麼？」
「沒、沒事bb。」
「不可以在背後偷偷抱怨……都是醫生浪費掉不少下午茶的時間……還流鼻
血……害我感覺好像被侵犯一樣喔……」
「欸，都請你吃蛋糕了就別提剛剛的事了吧……」面前一杯啥都沒加的黑咖
啡苦澀的香氣勉強蓋住了一屋子蔓延的甜味，丟臉至極的浩一看著原本就厭惡的
西點，更感食不下嚥。
看浩一悽慘的神色，知道他自尊心受到極大打擊的葵暗罵自己玩的過火，連
忙想辦法轉移開他的注意力。
「今天還有工作嗎？」
「沒，現在我是你一個人的專屬醫師。」手支著下巴，浩一臉部情緒恢復了
平和，卻顯得複雜。
該不該羨慕有錢人呢……
扳扳指頭，說是名醫，其實比起一般醫生，自己接過的這種case根本不算多
（大部分都被氣跑了），平常還是乖乖地當個神經科醫生，過著開會，看診，巡
房，發表論文的生活。可一但有病人上門，生活便完全變調，因為不知為何，罹
患這種病的人幾乎都是家財萬貫，集名利榮華於一身的超級富豪，而此時便可看
出對待貴賓與一般老百姓的天壤之別，無論院內是受到權勢相逼或是利誘，反正
自己那段時間總是被清空其他工作，必須專心一意地面對大大小小的突發狀況，
頂著『病人存活期最長』的光環，浩一內心其實異常疲累。
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呢？小妹妹不會笑了，政治家不會說話了，畫家不能畫
畫，運動員不能行走，隨著時間的流逝，所有病人都慢慢喪失了對週遭的知覺，
只能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活著』。夜晚巡房時，握著每一雙逐漸乾枯的手，浩
一不禁開始懷疑，生與死的界線是否真為一道鴻溝？
想要長久痛苦的活還是短暫痛苦的死呢？喃喃地，略為失神的從嘴中說出，
在每一次蓋上白布的時候。每一個病人都可以再繼續『活著』，每一位病人的家
屬都是嘶喊著他們的名字，撫摸著他們消瘦的軀體，眼淚將同意書浸出斑斑溼痕
，卻仍是顫抖著簽下了，敲打著病房外的玻璃，直到親眼看見醫生將針筒裡的液
體注入，拿下了氧氣罩，才再也沒有力氣般軟倒下去，甚地暫時跌入沒有意識沒
有痛楚的世界裡。
捨不得的，終須得放手，放手的那一刻，依舊是捨不得。看著看著來來往往
的生離死別，誰心不冷，不跟著悲哀……
不是暗自發誓了即使丟掉自己性命也不再接了嗎……太陽穴附近又感到微微
的刺痛，眼前淺色的眸珠像小小的水晶球轉動起未知的往事，什麼是即使違背任
何諾言也要挽回的呢？
週遭景物突然朦朧起來，擁有長長卷髮的俏麗少女對他漾開絕美的笑靨，小
白花獨有的冷淡香味醞釀出秋夜厚重的寂寥，一絲鮮豔的紅腥，像蛇信，從浩一
瞳孔中央開始擴散……
是誰染上了罪孽的顏色？
「醫生？」
「啥……唔噁～～～」
「呵呵，這家的草莓鮮奶油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喲，醫生要不要再吃一口……
」眉目含笑，葵又拿起叉子刮了一大堆粉紅色散發甜膩芬芳的乳狀物朝浩一的嘴
巴送去。
「免了免了，我怕你總行了吧……」灌進一大口咖啡，差點沒吐出來的浩一
乾脆地宣告投降，有些慶幸少年適時拉回了自己縹緲的意識，又有些憾恨失去了
原本可能將要重獲的片段回憶。
沒有鑰匙的鎖，應不應該強行敲開呢？
「醫生這麼不喜歡跟我在一起嗎？」葵笑的無所謂，身體卻被這無形的刺狠
狠地扎入深處。一切都是強迫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從看過浩一的疤痕，了解
所有真相後便再也不願意他憶起過去的傷，可還是耐不住心靈的渴望想留在他身
旁，即使一點渺小的接觸機會也不放過。
想要他喜歡又不想要他喜歡……自己究竟是自私還是傻呢？八年前的自己
要是知道現在的狼狽模樣，一定恨不得當場死去吧。
沒辦法啊……因為也許下一眼就看不到了。
只要想到也許明天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就連眼睛都捨不得閉上。
「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吧……」望著面前對自己溫柔微笑的葵，浩一
感到萬分困惑，多變的少年脾氣總是一會兒晴一會兒雨，卻沒有一種表情反映
出真心。只有當他失神的瞭望遠方，或是像現在不意流露出刻意矜持住的悲傷
時，自己才會覺得挖掘到他埋藏在深處，冷漠異常的個性。
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因為跟少年在一起的感覺太自然了，自然的
讓他詭異，甜蜜的吻親暱的擁抱，明明是男的卻無法排斥……或許真的是逐漸
陷入了，可還是倔強地不肯暴露自己的心情。
直覺似乎告訴自己不要告白的好，潛意識躲避不知何時產生的刻板印象。
縱使獻出真心一片，也會遭受重重的踐踏。
「既然是你的醫生，我就得負起好好照顧病人的責任。」佯作輕鬆地聳肩
，「都已經是專屬了，時間空著我也良心不安，何況陪無聊寂寞的病人談笑的
確能對病情有正面的影響。」
「原來是這樣啊……」微笑著，葵低下了頭，拿起叉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著蛋糕，瀏海遮住了他的前額，浩一看不見少年的表情。
「浩一～～～～～～」
伴隨著玻璃的撞擊聲，輕快的女高音從兩人背後響起，還來不及有任何反
應，一雙纖細的手臂已圈上了浩一的頸子，直而柔順的烏黑長髮垂落他的肩膀
與胸膛。
「你都來到Ｓ區了，為何不先來看我呢？那麼久沒見了人家很想你的……
」烏溜溜的大眼剛還透著藏不住的驚喜和雀躍，此刻卻像夏季的雷陣雨來的急
促，沒一會兒工夫便烏雲密佈，眼眶滾起小朵的淚花了。
「別這樣……我也很想妳啊……這麼久不見，小寶貝可是越來越漂亮了。
」用一邊手指拭去少女眼角的淚，另一隻手也沒閒著地撫摸她的臉頰，浩一嘴
裡說著少女最盼望聽見的言語，瓷娃娃般精緻清秀的面孔總算雨過天晴，露出
令店內所有人都為之驚艷的可愛笑容。
「變漂亮都是為了浩一啊……浩一說過等小小的雪奈長大後要娶我的……
」少女酡紅的臉龐分外嬌美，越說就越往浩一的耳邊附去，即使坐在隔壁葵也
聽不見他們兩人的對話了，只看見少女羞赧地輕搥著浩一的背部，而浩一則是
滿面的幸福疼寵……
是那通訊息的主人嗎？葵怔怔地想著，又感受到那夜的冰冷溫度……
八年前放走幸福的自己是否已沒有機會再一次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呢？
垂著頭，葵站了起來。
「蓮見？」
是的，連稱呼都還是如此生疏……
「醫生抱歉，我有點累想先走了。」再度抬起頭來，葵已是一臉毫無破綻
的愉快表情，從皮夾裡掏出了錢，放在桌上。「說要您請是開玩笑的，還望您
務必收下。」
「你……」少女的小手執拗地抓住自己的肩膀不肯放，少年的笑容是如此
的完美，可目送他離去的瞬間自己竟有了想追隨著的衝動。
但最後浩一還是壓抑住了，微冷的風從葵拉開的門縫間湧了進來。
然後又是一個人嗎……
八年前，自己有著親情和愛情，八年後，什麼都不剩了。十二歲真的太小，
就算是被稱許為天才又如何？在處理感情的方面，至今仍一點長進都沒有。
身旁的行人鮮少像自己一樣孤單，都是雙雙對對的，有的是三五成群的好友
，有的是相互依偎的情侶，有的是心手相連的父母與子女……縱然有著一兩位踽
踽獨行的，也可以由他們堅定的步伐中看出回歸的方向，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是漫無目的，像無根的浮萍隨著水流飄盪。
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呢？茫茫人海，找不到唯一想凝視的身影……
浩一，你要我回答你，想要長久痛苦的活還是短暫痛苦的死，而我也想問你
，對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是早死好還是晚死好呢？
人說幸福會讓人不安，我卻不以為然，幸福從不會讓人不安，讓人不安的是
看不到幸福的未來……
我沒有未來，所以我擁有的幸福，都在過去，都是回憶。
或許想待在你身旁的原因既不是為了探尋事情的真相，也不是為了贖罪，只
是想再看見你深情的顧盼……
早死晚死，很重要也很不重要……
一名中年略為發福的男人帶著酒意朝葵走了過來，葵沒有閃躲。
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疊鈔票塞進葵的襯衫裡，粗厚的手握住了他的，葵
沒有扳開。
男人將西裝外套拉開，把葵包了進去，半推半拉的催促葵跟他走向距離這
裡最近的賓館，葵沒有逃跑。
他需要溫暖，他需要愛。
溫暖可以是任何人給予的，愛也可以用做的，當沒有了想要的溫暖，沒有了
想要的愛……
葵的表情冷冷淡淡。
「你在作什麼傻事！」
分不清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怒吼震的葵耳朵嗡嗡響，連錯愕的時間都沒有，
年輕男人的拳頭已朝中年男人雨點般飛來，當然自己是被置於年輕男人身後，
保護的好好地，血從中年男人的嘴角冒出噴到空中，當一顆白色堅硬的物體也
飛出了男人嘴巴，葵終於在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中恢復了理智，用力地甩了年
輕男人一巴掌後，趁他還沒搞清楚狀況前，拖著他以最快的速度朝人煙稀少的
方向奔跑。
直到踉踉蹌蹌的兩人連拉帶摔的撞進一條漆黑的小巷子裡，目送警察往錯
誤的方向追捕後，氣喘噓噓的葵才鬆了一口大氣。
可他氣還沒喘完，左頰便立刻被賞了熱熱辣辣的一巴掌。
「你這個白痴！」
雙眼發紅的男人露出想扒皮啃骨的兇相忿忿地瞪視著葵。
「你才是個白痴！」
葵毫不客氣地回敬了男人一拳，男人的嘴角頓時滲出了血絲。
「你難道不知道那個男的究竟有什麼企圖嗎？他把你當作男妓想拖你進賓
館跟你上床玩弄你的身體你知道嗎？」使勁地搖晃著葵的身體，浩一想把他臉
上毫不在乎的表情搖掉。
從少年一離開後便像失了魂般找不回心，於是匆匆忙忙找了理由隨即追了
出去，茫茫人海找不到唯一想凝視的身影，自己漫無目的的煢立在風裡夜裡。
直到……直到看見了葵。
「我當然知道那個男的究竟是什麼企圖。我就是等著他把我當作男妓把我
拖進賓館跟我上床玩弄我的身體。」猛烈的搖晃讓葵感到頭暈眼花，卻仍然一
字一字清晰地說著，不帶感情的語調中，搖晃的速度逐漸緩慢了，浩一頹然地
放下手。
「你為何要如此作賤你自己呢？」
「因為我愛的人消失在過去了。我找不回他的愛，找不回他的溫暖……」
葵揪住浩一的衣領，癡癡地瞧著他，笑出了一道眼淚。
「如果你不可以，就只要讓我待在你身邊好嗎？」
「什麼可以不可以的……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啊……」將葵摟入了懷裡，
熟悉的刺痛沖刷著自己的神經，彼此混亂的心跳躍進了對方的心裡，明明知道
沒有未來的相守會導致不幸，還是放不開緊緊攫住自己的手和視線。
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無言地，浩一遞給了葵。
葵切斷了它。
「叫我葵，我叫你浩一好嗎？」
明明知道沒有未來的相守會讓他導致不幸，但自己的手跟視線都已放不開
了，癡傻的心從八年前的他轉移到了自己身上，好期望他了解又不期望他了解
。
愛是自私的，愛是渴望所愛的人幸福的，兩者水火不容相互矛盾，卻糾纏
地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會化成塵埃灰飛煙滅嗎？」葵想起了那黯淡的視訊效果。
「至少之前會留下炫爛的光輝吧。」用大衣將葵冰冷的身體圍住，浩一靜
靜的開口。
「人生，只要活過。」
早死晚死，葵心中有了答案。
----待續----
1.那時安樂死已經合法。
2.浩一的診室果然不是普通的大，真不愧是專門開給有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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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從來都是如此結束──不是砰然消失，而是耳語一般悄悄淡去。
by銀英同人 紀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