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藉由我的眼睛幻想海的藍……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海。
比白晝的天空深，比黑夜的天空淡，浪花閃爍著的金光意外地令我熟悉，耀
眼聖潔的顏色像天使的光環。
寬廣，平靜，優雅，可風一起又翻起洶湧波濤，或許它平常是溫和的，但遇
到無法逃避的挑釁時，便毫不畏懼地捍衛所守護的事物。
清澈的表面似乎能一望見底，深入後卻只剩一片黑暗，以它沉穩的外表隱藏
憂鬱不安的心。
為何要如此憂鬱不安？又是誰讓它如此憂鬱不安？
感覺鼻頭一陣酸痛，才發現自己竟莫名其妙的流淚了，對著完全陌生的海面
流淚，想念，想念著這完全陌生的藍。
我是在為誰流淚？
宰相的命令是必須服從的，是榮華富貴的來源，是權力地位的象徵，還有他
身旁冷艷神秘的女子……但這片海突然讓我心情紊亂起來，堅定的信念不知
不覺動搖了。
這些就是真心想要的嗎？
茫然地望著海面，潮起潮落卻捲不走我的困惑。可即使不是，又如何？早已
沒有退路……
我還是開了閘門。
宰相將女人的薄紗摘下，用力一推，紫眸的妖精便落入我的懷裡。
「她是你的了。」
奇異地我沒了雀躍的心情，妖精和我的表情都是僵硬的，我凝視著她，發
現她美麗的眼睛裡早已棲息了別人的身影，而透過她的瞳孔反映出我的目
光，也是難掩的錯愕。
前幾次的相遇都太短暫，直到如今，才赫然驚醒這不是我所追尋的。
那我究竟想追尋什麼？
妖精露出了微笑，離開了男人的懷抱，悄悄走到了他的身後。
緩緩將裙子撩了起來，鋒利的匕首發出冷冷的青光。她笑得好甜蜜。
每一次的殺戮都是一種幸福，因為結束後就可以再回到那個人的身邊，地
獄再恐怖也沒比不上離開那個人的痛苦，藍色的眼睛是被血染成紫色的……
相不相信，那是愛？
她將匕首高高地舉了起來，利刃正對著男人的背部，可惜他正閉著眼深深
地思索，完全沒有察覺背後的危機。
艷紅的血噴灑了出來。
為何我一直都在竄逃？
愛情拋棄了你，名利反噬了你，你在歡愉中忘記了罪惡，卻在非凡裡懷念起
平凡。
為何我沒有家？
失去了慣有的味道，看不見愛人的面貌，高級的城堡裡沒有一張飛落的藍布
條。
為何我會將深愛的人拋諸腦後？
等待……總該有個期限的……雖然一開始就不能祈求公平。
萬念俱灰，我閉起眼，望著沒有光明的世界，一隻紅鳥展翼飛來，停在我的
肩膀上，抖落血般色澤後，熟悉的，聖潔的微笑淡淡地綻放了。
我的天使啊……你來接我了嗎？
長長的煙囪冒出了白煙，我朝著紅鳥消逝的方向奔跑，被匕首直插進心臟
的女人露出了無悔的笑容，那抹笑容令人心酸。
在凋零的盡頭，我依然不知她是否會怨恨命運的導向，也許妖精和天使本
質是相同的，都有著為了愛而恆久不渝的信念。
邊境阻隔的鐵絲網不知何時消失了，覺悟的太晚，縱使沒日沒夜的奔跑都
感覺太緩慢，你還好嗎？還安然地平靜地生活著嗎？說要給你幸福的我被
名利蒙蔽了眼睛，漫長的時光裡，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心。
會有機會再與你重續前緣嗎？
一個星光燦爛的深夜裡，我終於看見了那扇睽違已久的，藍色的木門。
還沒轉動門把，卻像有心電感應一般，它自動地開了。
腦子不停地催促著腳移動，眼中的景象卻讓這簡單的動作寸步難行。
紅色黃色綠色白色全黯淡了，室內只強調唯一的色彩。
藍色的桌面放著我最愛的食物。
藍色的瓶中插著我最愛的花。
窗簾不見了，有的只是一張張破碎的藍布條，隨風孤零零地飄盪，像是一隻
隻寂寞的觸手，想捕捉回失去了的人，失去了的愛。
淚水是沉默的，藍色是憂鬱的，所有的擺設都染上沉默的藍色，那是你憂鬱
的淚水。
依呀一聲，你輕輕推開了房間的門。
我怔怔地看著你沒有焦距的眼中閃著異樣的光彩。
「怎麼這麼晚了才回來？幫你熱一熱桌上的飯菜。」
你溫柔地微笑，將桌上的盤子拿了準備端回廚房，卻立刻停下了腳步。
「你吃過了啊……」眼底掩不住的落寞只是一閃而過，隨即又是淘氣地揚起
眉梢「是是是，我知道你是為了替房子換新家具才工作到這麼晚的，我當然
不會希望你餓著，記得下回要先跟我說啊……我為了等你都還沒吃呢！」
你將椅子拉開坐了下來，手撐著頭靠在桌面上，深深地凝視著前方。
「……」
「……」
「嘻嘻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怕被人盯著看了，可是今天一天都沒見到你，
真的挺想你的……」說著說著，你的眉梢又蹙了起來「瞧你忙的都瘦了一大
圈，夜這麼冷，也不記得多加件衣服，萬一感冒了怎麼辦，我的先給你披上
……」
邊說著，你邊脫下了身上的外套，離開位子……
外套緩緩地落到了地上……
沒有人，你的瞳孔裡根本沒有任何影像，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想像。
但它曾經是個事實，我倆曾經擁有如此平淡幸福的時光，那時你的眸子就像
晴天的海面，藍的清澈，藍的燦亮，藍色那時，不代名憂鬱。
看著你低著頭蹲下來將外套撿起，即使緊閉起眼睛還是不斷地流出淚水，我
終於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還能乞求你看見真實的我嗎？
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血腥味，我敏銳地朝來源望去，呆住了。
你拳頭滲出了血，洗去了牆壁的深藍，那抹紅色讓我眼睛好痛好痛。
「你是誰？」
「我是奧古汀。」
「又在騙人了。」搖搖頭，我苦澀地自嘲著「已經做過太多相似的夢，每個
夢裡的你都說自己是奧古汀，而我即使每一次都不相信，卻每一次都會受
騙，當我高興地想摟住你，想告訴你我好想你我不想跟你再分離時，你就
化作一陣風消失，連體溫都不殘留給我。」
「這次真的是真的……」
「真的假的都無所謂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試圖露出最燦爛的笑容「我已
經好久好久沒有再夢到你……我一直都再等，都再等你進入我的視線裡。」
我緩緩地朝你走去。
有什麼能比你活生生的存在更讓我眷戀？
呼吸幾乎停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瞬間所有的寂寞、恐懼、焦慮、悲傷
都消失了，只剩下緊緊抱住你時感受到的強勁心跳。用盡力量將手指掐入
你的背，不顧一切大聲哭泣著，已經分不清究竟想宣洩什麼，因為連絕望
該如何定義都早遺忘了……
「不要哭……」
「啊沒錯我不能哭。」趕緊抹去了所有的淚水，即使它依舊不斷地滲出來我
還是揚起喜悅的笑容。「……我怎麼能哭泣呢？」
藍色的眸子是你的最愛，因此我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你，我不願意後悔……
「看著我的笑容，然後，將它放在你最深的心底，再也不要取出來……」
「為什麼？」
「因為……」
『噹……』
灰姑娘的鐘開始敲了。
一切事物都將恢復原狀。
等待而祈禱的魔法已臻尾聲。
可惜我沒辦法留給你一隻玻璃鞋。
餐桌變成木屑。
窗戶變成碎玻璃。
牆壁變成瓦礫。
房屋變成灰燼。
我的世界漸漸扭曲，我的意識漸漸淡去，無奈不能再保留與你共有的記憶，
因為我已成為一隻紅鳥。
第十二響是別離的輓鐘。
請你微笑，讓我最後一次看你的笑顏……
紅鳥展開雙翼飛向昏暗的天空。
『轟隆隆……轟隆隆……』
引擎在高空疲憊的哀嘶……
寂靜是世界最常出現的聲音，風的回響讓曠野更顯空寥……
人在何方，人在何方，你所見到的都是人，也都不是人…..
白色衣袂在冰冷的風裡飄蕩，一襲纖細的身影佇立在刀鋒般銳利的懸崖頂端，
悠悠吟唱……
分離的歸來吧 心死的逝去吧……
承受不住的靈魂哭泣著，於是歌聲被中斷了。
「好想陪在希爾身邊……」
「人變成靈魂後就會忘了一切，你還是死心吧！」
「無所謂，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即使他消失了軀體，即使他遺忘了我，我都不
能再讓他一個人寂寞了……」
「唉……」
血色的夕陽籠罩整座懸崖，連歌者白色的衣裳都染上淡淡的橙光，沒有抑揚
頓挫的女音在狂風裡更顯冰冷，嘆息中的思念似乎比奧古汀還深沉、還濃烈。
伸出手臂，她遙指天際。
「看到那艘飛行船了嗎？所有的亡魂都化作紅鳥在上面居住，而那艘船的艦長
再過不久就退休了……你可以代替他的位子，這樣便能跟你所愛的希爾在一
起了。」
「謝謝，可是，為何妳會知道這件事呢？」
「為什麼呢……」輕輕地，她滄桑地笑了「因為現任艦長是我的愛人啊……」
「……你知道，我為了等他，已經待在這裡等了多久嗎……」
蒼涼的歌聲再度繚繞，當夕陽燃盡最後的餘暉後，夜空下的女人也消失了聲
息，她仍是靜定地站立著，抬頭瞭望遙遠的天際，久久，久久。
為何要承諾，讓愛人無止盡的守候啊……
不知何時，她已化為一座石像。
For this time, would you love to wait for me?
這一次，你願意等我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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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花的屍體前進
在濃霧瀰漫的清晨聽見你吉他淒冷的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