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雪崩 前傳十二
緣絕‧
與妹娘回到家中，曹穎舟一臉驚恐的說：「他是妖怪，妖怪呀！」
「那年我家主祭的時候，看過廟裡傳祭的一幅畫，上面那英雄手繪的妖怪，跟
他一模一樣！」
「天阿！我得趕快跟村人們說這件事，當年的妖怪現在還活著！」
妹娘一聽急著問道：「不行！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去圍剿他阿，誰知道放著不管會發生什麼事？」
妹娘趕緊道：「沒有這種事。我認識大哥哥這麼久了，還不是沒事。」
曹穎舟壓根不信，那可是當年血洗村莊的妖怪，怎麼可能不對傷了他的村
民們報復！妹娘不斷的哀求，但是以往黃穹令人嘆服的才學異能，現在都成了
令人畏懼原因，不管好說歹說，就是改變不了曹穎舟的想法。
妹娘急的心都涼了，只能死拉著穎舟不讓他出門。
曹穎舟疑惑的問道：「你是被他欺騙的對吧？你不知道他是妖怪對不對？
是他誘惑你，讓你沒事就往他那裡跑的對不對？」語氣漸轉嚴厲，「咱們曹家
可是大戶人家，丟不起這個臉！」
妹娘也慌了，仍抓著曹穎舟的衣角卻說不出話來。
曹穎舟卻更篤定的道：「哼！妖怪就是妖怪！你一定被他做了什麼，才會
這麼護著他。」
妹娘顫聲道：「不…不是的。」但語氣已不如之前的肯定與急切。
曹穎舟更厲聲的逼著她：「曹家可不要一個袒護妖怪的媳婦，孩子們更不
要這種邪魔歪道的母親！你，你從不知道他是妖怪，對、吧？」一字一頓的逼
迫著妹娘，眼睛緊盯著等妹娘的回答。
「我…我……」一夜間人事全非，妹娘彷彿快崩潰了，可是眼前那雙咄咄
逼人的眼睛，仍等著她的答案。
那雙眼中只剩下無情與審判，腦中響起穎舟之前說的話，她的家庭、她的
丈夫、她的孩子們……
「我…我不……不知道…」
曹家可不要一個袒護妖怪的媳婦，孩子們更不要這種邪魔歪道的母親！…
這些話不斷的在她腦子裡迴響，…
「我不知道……他是妖怪……」顫抖的手，再也抓不住曹穎舟的衣角。
楞楞的看著穎舟牽起滿意的嘴角，彷彿聽到一聲幽幽的嘆息，正要衝出去
通知村人們的曹穎舟突然咚的一聲倒地。
我終究沒有對抗世俗的勇氣，我承受不起失去家庭與孩子的恐懼，所以
，我還是背叛了他。
其實，更早開始，我違背約定告訴穎舟他的事時，就已經背叛他了。那
晚穎舟醒來後，什麼都忘了，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仍是那個溫文儒雅的丈
夫，只有我卻像是突然夢醒了。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那個像夢的世界，那個滿載我青春
歲月的夢。我將護身符深深的藏在床頭的箱底，幾十年從沒再碰過，只在每
次恍惚間，彷彿回到那個冰封的世界，聽見那聲幽幽的嘆息，看見那張心碎
的臉。
以後，妹娘都沒再見過黃穹，只在每兩個月的月初，將喜悅與愧疚、思
念與祝福，調理成一道道精緻的菜餚，掛在盡蒼穹的入口。
二十年過去了，妹娘相夫教子，聰慧賢良，成了村人口中受人敬重的曹
大奶奶，這些年，也算嚐盡了人生百態，穎舟於幾年前病逝，妹娘獨自拉拔
三個孩子長大，今年，總算盼到長子成家，卸下了一大重擔。
這月初，妹娘一如往常提著一籃菜餚和糕點入山，自從不戴護身符後，
妹娘只能靠著天生的好運小心翼翼的躲避野獸，而這次，運氣似乎不太管用
。
在要出山前不久，意外驚擾了一條百步青，銳利的毒牙立刻咬上妹娘腿
腹。總算撐到回村，不動聲色的悄悄抓了藥，小命雖保住了，但右腿卻從此
不太聽使喚，漸漸的，連久行與久站都會痛苦不已。
再過兩年，妹娘三個孩子均已成家，第一個孫子也即將出世，這時，妹
娘的腿已經嚴重到非得拄著柺杖不可了。
聽著屋內的呻吟聲，看看眼前大兒子標準初為人父的不安樣，妹娘溫柔
的道：「才剛陣痛，還得好幾個時辰的呢，先去將外邊的事處理好了再來吧
。」
看看兒子邊走邊回頭的樣子，妹娘輕輕的笑了，當年生大兒子的情景彷
彿還歷歷在目，現在他也已經要為人父了呢。想起第一次生產還差點難產，
妹娘的思緒又飄到了那個早晨－－
大哥哥為了她，兩百多年來第一次離開盡蒼穹，那個讓她安心的語調，
在她陷入昏睡前說著：「辛苦了，休息吧。」……
孩子的啼哭聲換回了妹娘遊走的思緒，生了呢！不知是男是女？
想到她原本希望將大兒子的名字取做「穹」，那個她認為最美的名字，
可惜穎舟說，好像『窮』不吉利。呵～現在這個孩子…是個男孩的話就叫穹
吧！
突然間，似乎周遭的溫度下降許多，一股似曾相識的清冷氣息瀰漫開來。
妹娘震驚的抬起眼來，在她眼前的，是二十多年來魂牽夢縈的那張臉，
穿著那件她繡給他的紅衣，立在廳門前。
妹娘急切的站起來，撐著柺杖向前走去，那張臉已退開一步，淡淡的一
笑：
「已經夠了。這些年來，夠了，我們緣分已盡，別再來了。」
看了妹娘的柺杖一眼，轉身就走。
妹娘急道：「大哥哥，我…我…」一時說不出話來，黃穹轉頭，一臉溫
柔的看著她，妹娘知道已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哽咽的道：「大哥哥，我…我
一直想說聲對不起…對不起……」…還有，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黃穹點點頭，正要離去，屋內一聲嬰兒的啼哭，讓妹娘想起那個原本她
打算取名為穹的孩子，說道：
「大哥哥，你看過孩子了嗎？…幫他取個名字吧？」
黃穹想起了剛剛先去看過的嬰孩，那雙蒼冰色的眼眸，
輕聲說道：「曹…蒼。」
直到那抹紅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妹娘的眼淚才扑漱漱的流了下來。
她一直都記得的，那件紅色的繡衣，代表了黃穹給她的祝福。
－－ …還有，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