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上界極樂宮,是四大妖族當中最富盛名的地方,不是因為雪無垠最厲害,不是因為雪無垠最冷血冷心,而是因為妖界裡傳說他花容月貌,國色天香。
「主子,剛才那是怎麼回事?天上界極樂宮怎麼就能被毀了呢?」
坐在馬車前方駕車的美貌少年,車簾一掀就探進了頭來,馬車裡已經不見了無極侯的蹤影,看來又是被他這法術通神的主子給變回去了,現在估計正躺在無極侯府裡頭不知道哪間茅廁裡吧。
「喲,瞧你緊張的,我跟司徒墨說什麼也是你能聽的?」
逍遙侯瑀公子笑得眉眼彎彎,滿面桃花,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左搖右擺。
即使如此,美貌少年也是覺得一陣惡寒,他可是跟了瑀公子十八年,一顆石頭放在瑀公子身邊磨了十八年也能磨成精,更何況他本來就是耗子一樣精明的角色!
當下陪笑道:「我的好公子,小公子,小的不過就是時時刻刻替您留意著嗎?這萬一要是墨侯爺剛剛說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公子您又事忙,那儘管問小的問,小的肯定一字一句記得滴水不漏!」
阿諛諂媚,見風使舵,這世上俗言諺語那樣多,總歸一句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管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那低頭認錯是第一,這可是鐵打不變的真理!
「你得了你,不就是因為極樂宮裡那都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嗎?你捨不得那些嬌滴滴水靈靈的大美人,這才連車也不駕就回過頭來問極樂宮。」
瑀公子一語中的,那美貌少年訕訕然摸著自己後腦勺,臉色尷尬了起來。
居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那美貌少年明明自己就長著一張清秀的臉蛋,要看美人不過看鏡子就是現成的一個,居然還垂涎著人家極樂宮的美色,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瑀公子從小到大跟他朝夕相處,早摸透了他的習性,自然不驚訝自己一語中的。
「極樂宮被毀,誅妖師得到破妖印的法力,看來極樂宮已經不是極樂宮了。」
他的法力雖然強大無邊,但千里之外所發生的事情,他頂多只能感覺到一個大概,具體極樂宮裡面發生了什麼情狀他是不明白的:「千年九尾雪狐雪無垠的妖印被破,極樂宮結界崩毀,北方的妖族,恐怕要亂上好一陣子了。」
瑀公子語氣平淡,亮晶晶的桃花眼下卻是精打細算,要說這種妖是很麻煩的,妖一旦修行超過千年,即使妖印被破,也不會立即就劃歸自然,多半破碎的元神會跟人死後的魂魄一樣,飄盪世間,無處為家。這人間才多大一丁點兒地,又要養活那天子腳下的黎民百姓,還要分界劃地給那些據地為王的山寨大妖,這人死後的魂魄流連陽世,要是連這妖魂都進來參和了,那哪兒還有地可以站哪!
維持生人、妖魔、魂魄、妖魂之間的平衡,就是他逍遙侯的工作。
瑀公子心裡翻來覆去算了一遍,怎麼算都算出個大賠,要料理了今日這風波,恐怕前後消耗也得耗掉三成法力,大凶。
想到這裡,佛也難以維持愉悅的旅遊心情。
就算他有他娘女媧的血,消耗掉這三成法力也是要十天半個月才補得回來,要是這時候又有什麼東西亂了,那他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當他那無為而治的逍遙侯啊?
消耗三成法力不算什麼,再往下減,那是損陰虧陽,傷肝敗腎,鐵定每天都頂著兩個烏青的
黑眼圈,睡也睡不飽,吃也吃不下,這種一點也不逍遙的日子,對他來說可沒有什麼吸引力。
「夢夏,你駕車的時候繞著道兒走,離極樂宮有多遠走多遠。」瑀公子合起摺扇,遙遙指著少年的鼻頭。
「知道了!爺不想撞見不該撞見的東西吧!」
叫做夢夏的美貌少年輕快應了一聲,鑽出車子,一馬鞭抽在馬屁股上:「爺你儘管在車裡坐著,小的不會叫爺撞見一點不該撞見的東西!」
果然下人還是懂事的最好。
尤其這種心腸玲瓏、心思通透,又跟前跟後在他身邊磨了十八年的小子,那是肚裡的蛔蟲!只消一個眼色,那蛔蟲就知道往哪鑽是正道!
瑀公子心情大好,懶懶的往後靠在醉染冰蠶錦的靠墊上,水靈靈的眼光透過竹簾的縫隙朝外張望著山水,忍不住就哼起了歌來。
搖晃著的絲綢帶起微風,瑀公子的眼睛那也是慢慢的越瞇越細,都快細成了柔媚的鳳眼,只有寬大文袖下的手指緩緩屈伸著。
過了一會兒,他眼眸就完全閉起來了,右手裡一直拿著的摺扇也順著皮毛踏墊滑了下去。
「但公子,」夢夏還聽著瑀公子口裡哼著的小調,猛然又把簾子掀了起來,鑽進半個身子:「真的不能看看那些九尾狐妖嗎?」
九尾雪狐可是傳說中最美麗的妖物,一身媚骨渾然天成,那是人學也學不來的妖媚,只是九尾雪狐性情孤僻,很少有人能在凡世間看見牠們的蹤跡,夢夏是個愛美的,不起色心,看看也好,這美麗的事物誰不喜歡,逍遙侯是專門管理妖物的頭頭,他跟著他家公子這麼多年,還真沒看過一隻九尾妖狐,恐怕公子自己也從未看過吧!
「看看看,你就知道看。」本來看似已經睡著的瑀公子眼睛都沒睜開,懶懶翻了個身:「爺損了多少法力,你給爺賠?」
「啊啊話不是這樣說──」
夢夏乾脆整個人鑽到了車裡來了,也不管外頭沒有人駕車,瑀公子查覺到動靜,眼睛睜開一條縫睨了他一眼,但也沒有將人趕出去:「你進來做什麼?馬車誰來駕?」
但也沒真管,瑀公子那法力排天倒海的,這輛車有瑀公子這天下第一誅妖師坐鎮,若是還能撞山撞樹落崖的,那他東方瑀也別要這逍遙侯的侯位得了!
夢夏跪坐在瑀公子面前,繼續他剛剛還沒說完的遊說:「小公子,想想,九尾雪狐是多少見的妖,光想著那毛皮,吸……嘖嘖嘖嘖,況且聽說雪無垠笑一下那雪地裡就可以開出數不清的花朵,咱們往那地兒去,有看見算賺到,沒看見算給公子您省力,是不是怎麼翻都不會讓公子您吃虧?」
瑀公子還是閉著眼睛,意識裡卻清楚的看見這馬車所行的地:「夢夏,再三里地就是城關了,你要讓全天下人都看著這沒人駕車的馬車?」
夢夏一溜煙縮回他那駕車的木板座上了。
馬車吱吱呀呀的噪音哩,還傳來夢夏吸溜吸溜的大喊:「公子您考慮考慮呀──」
正要駕車往前面城關走,冷不防裡頭傳來瑀公子的嗓音。
「轉向,往東走!」
月牙城,是偏處東北的一個大城,論理歸在函水縣的管轄之下,但是月牙城物產豐饒,民生
富庶,月牙城的城守,名氣還比函水縣府使來得知名一些。但是不論是名氣響亮的還是默默無名的,到了瑀公子鼻尖前頭,也不過就是一個名字而已,算不上什麼意義。
如果再見識到瑀公子的忘性,就會知道名字這東西本身對瑀公子就毫無意義。
此次北巡本來就是微服,因此也只帶了夢夏一人得個清淨自在,省得一群大鬍子前呼後擁的,叫他沒有一天安生日子。說是北巡,其實就是拿著官銀遊山玩水,要吃什麼,要玩什麼,要買什麼,宮裡頭的陛下買單,天下間第一美的差使,當然是越少人參和越有趣。
這麼一來還可以順便給陛下省個開銷,宮裡頭的陛下肯定算到了這一筆了。
像他們這樣的車子,外觀上看來實在是沒有什麼存在感,就連大剌剌在客棧前頭停下了,也沒有人前呼後擁地上來招呼。瑀公子讓夢夏叫人來將車子牽開,主僕兩一前一後就走進了客棧「天字第一樓」裡頭。
「公子,小的出發前就給您好好打聽過,來月牙城,住天字第一樓可不會錯!那上房就不必說了,廚師給準備的醬燒羊腿、清蒸白魚、翡翠五花、爐烤香雞,那都是一等一的肉香白嫩、口齒留香,包管您吃得嘴角流油,樂不思蜀!天字第一樓的廚子聽說是來自京城裡的,不怕公子吃不慣這偏遠小地的味道,咱們離京城沒有千里也有百里,公子您就嘗嘗味道,想想家鄉,那也是……」
夢夏口沫橫飛還沒有全給他介紹完,瑀公子步子一邁就往天字第一樓裡踏去,只丟了一句話砸在夢夏腳前:「你直說吧,天字第一樓給了你多少好處?」
「公子冤枉啊──」夢夏見人跑了,閉起嘴忙不迭跟了上去。
雖然不像一般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兒,出門買個松子糖都是僕從家丁呼前擁後包得嚴嚴實實,瑀公子只帶了單薄的夢夏一個,夢夏個兒小,還不到瑀公子的肩頭,但瑀公子從頭到腳散發出來的那身月光似的光芒,小二猛一抬頭還差點就要閃瞎了眼,結巴道:「欸、客、客倌,幾位咧?」
「沒長眼睛看著我們是兩位麼?還愣著做什麼,給上一桌十八珍席上來!」夢夏嘴一努就發號施令,小個頭也趕上了半個主子的架勢,趕著步子跟上超凡絕俗早就占了角落裡位置的瑀公子。
天字第一樓裡人多,許多達官貴人、富家子弟閒著沒事就會來這裡品嘗美味的佳餚,但這種夠份量的人通常都會在樓上開包間,才能盡情享受不被人打擾的時光,有時還會順道在席上議事,這種機密通常涉及官府公事,也不好被外人聽到,才會選擇隱密的包間。
而樓下大堂裡坐的多半是付不起包廂銀子,又嘴饞想要一嘗天下美味的饕客,大家混著桌坐,東西一吃,酒一喝,喝開了,那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八方四海皆朋友了。
酒酣耳熱,那嗓門自然也大些,瑀公子坐得遠,卻可以將大堂內大家說話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喬三啊,你們家大姑娘近來可好?那風邪的毛病可有再犯?」
「李大叔,聽說城西有座新開的藥鋪子,裡頭那味人蔘,我在月牙城這麼多年了可從未看過!趕明兒一早你跟我去瞧瞧,給我斷定斷定。」
「嘖嘖,果然還是這天字第一樓當得起這名字,瞧瞧這醬燒羊腿……這羊羔子肉又鮮又嫩,不是天字第一樓還用不起的好材料!」
「咳咳,聽說城東又建起了一座戲館子,裡頭的小相公那身段是一等一的,大家都在傳,那相公可是京城來的?」
街頭巷尾,八卦鮮聞,想要聽聽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找一家最美味的酒樓,坐在一個誰都看不見你的位置,就能手到擒來。
瑀公子眼眉含笑,夢夏正在給他斟茶,他自然而然接過來悠悠喝了一口,低聲隨著白煙嘆道:「這城裡的脈息好似不大平靜啊……」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看出了蹊蹺,但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兒,夢夏從不懷疑他,他可是夢夏
從小跟到大的主子。
聽著聽著,夢夏點的十八珍席開始一一的送上來,瑀公子慢條斯理地動筷子,在嘈雜的大堂裡面,已經找到了他想要聽的消息。
「聽說除了喬三家,過城門的趙八家大姑娘也犯了魘魔的毛病!」
「怎麼著?難不成這魘魔也是會傳染的?但趙八家在過城門,喬三家卻在城南,這百十里遠的……」
另一個人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道:「……莫不是給驚著了?」
「什麼驚著!光天化日,也來講這等妖鬼邪神之說!」
「妖鬼邪神不是沒有,只是城道上的誅妖師厲害,才讓月牙城這幾年這樣風平浪靜的,聽說新上任的城道誅妖師參與了大破天上界極樂宮那一戰,回來時居然仙風道骨,返老還童──不是成仙了是什麼?」
誅妖成仙,這傳說可是人人知道,人人想要,只是誅妖師沒那麼好當,妖也沒那麼好殺,因此一般人只是茶餘飯後,聽聽就罷。
「但趙八家大姑娘說……看見了一個人不人、獸不獸,漂亮的像妖精的人,而且一轉眼就不見了,那可不是……」
「說到野獸,這幾日獵戶出城,居然就在林裡頭看見了雪狐!咱這又不下雪,雪狐咋的跑這地來了?」
夢夏聽了,眼神發亮,壓低聲音朝對面他家公子道:「公子!是雪狐!莫不是雪無垠──」
瑀公子顧著啃他的羊腿,對夢夏所說全然不放在心上,說出來的話八竿子打不著干係。
「月牙城道的誅妖師是誰?」
負責鎮守各城道、縣道、府道的誅妖師,向來由朝廷統一任命,沒有陛下的皇詔,加上逍遙侯的朱印,這任命都是不作數的。但他瑀公子也好,這等明明該是自己清楚的事情,反過來卻要問自己的小廝。
「月牙城道?」夢夏伶俐,那張皇詔可是他蓋印的,自然不會忘記:「是上官家的上官豔。」
「嗯,豔妹妹長進了,居然誅妖了。」瑀公子微笑道:「我吃飽了,看你盯著這桌很久了,剩下的你給我解決罷。」
逕自去要了一間上房,就上二樓準備進房休息了。
瑀公子吃得不多,但他本來不須吃多,拜他半妖的血緣所賜,就算不吃個兩三天也餓不死他。他這頓飯下來也不過每道菜各夾了三四口,他都吃飽了,隔壁那幾桌的三姑六婆可聊得正熱烈。
「倘若是……倘若是極樂宮的餘孽……」
一個滿面大鬍子的大漢想到這裡,不禁抖了一下:「那……」
「哎,王叔你也擔心得太多了!咱這兒從來沒有妖的!」
「而且那魘魔聽起來不像妖,倒像是魂了!妖死後回歸自然,哪裡來的魂在這兒流連!」
這一說,居然滿桌子人都機伶伶打起冷戰來,他們可怕魂怕得比妖更厲害!
隔一天,聽說李四家的姑娘也魘魔了。
再隔一天,不但李四家的姑娘魘魔,連著陳三、李叔、孫六家的姑娘,都說看見了不該看的
東西。
再隔一天,趙八家那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撐不下去,一命嗚呼了!
這一日,正是天上界極樂宮被毀後第四十九日。
夢夏跟在瑀公子身旁蹦來蹦去,興奮得緊。
「公子、公子──看起來倒像真的雪狐來到了城裡,現在都鬧出了人命,公子你在這城裡,也不出手管管,這樣小的怎麼共襄盛舉啊──」
全城的人都風聲鶴唳,只有他夢夏一個人興奮得像是等開戲的小蘿蔔頭。
「還愁沒有人管麼?月牙城道上端端正正擺了個豔妹妹,她都不管,爺管什麼?」
瑀公子今日新得了一顆通體透白的鮫人珠,正拿著打磨的工具在那鮫人珠上使勁磨,說話還是一樣悠閒自在,彷彿一條人命他也並不放在心上。
「就算他們說林子裡出現了雪狐,三人成虎,眾口爍金,你怎麼就敢說那一定是雪狐,而不是一隻闖錯了地方的笨白狼?何況就算雪無垠真的在月牙城,也該是找人轉生還魂,而不是這樣殺幾個大姑娘,讓全世界雞飛狗跳,搞得轉生還不成就要被誅妖師給收了。不管是誰殺了這幾個大姑娘,總之不會是雪無垠。」口中流水似的話語不停,抬起眼來就白了夢夏一眼:「看看看,你小子就知道看,腦袋怎麼被人家摸走的都不知道。」
夢夏不知道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還是太愛美狐妖,說什麼都是纏著瑀公子要他允許弄來一隻
狐妖給他瞧瞧,瑀公子煩了,咒訣一捏,夢夏開合不停的那兩片嘴唇猛然黏在一起,怎麼樣
也打不開。
「嗯,乖了。」瑀公子很享受這難得的清靜。
雖說是瑀公子的侍僕,晚上夢夏卻不必隨時待著以便瑀公子半夜要喝茶倒水的,他給自己也要了一間上房,打算好好享受這在京裡礙於身分怎麼樣也不能享受的優渥環境。
瑀公子不在意,他用不著人服侍,再說他也不想夢夏成天在耳邊念叨狐妖狐妖的,夢夏走了,他自己清淨。
夜深人靜。
瑀公子早就睡下了,夢夏回到自己房間,四仰八叉往床上那麼一躺,放鬆的吁了一口氣:
「天字一號樓的上房、上房哪……長這麼大終於給我睡到一次上房,倘若可以再見到狐妖哥
哥姊姊,那我是死也瞑目了……」
累了一整天,他連澡都懶得洗,就這麼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滿腦子想著那國色天香的九尾雪
狐,想著想著,也不知道是太累,或是其他什麼緣故,竟就連衣裳都沒有換就這樣睡了過去。
若有似無的香氣從敞開的窗子飄了進來。
本來是隨著涼風吹進來的,應該是外頭什麼花的香味,隨著時間過去,竟就越來越濃,越來越濃,到最後,整間房裡充盈著讓人頭暈目眩的濃香,夢夏睡在床上跟死了沒兩樣,連鼻子都沒有抽上一抽。
遠處傳來森冷的喪鐘,城南的喬三家姑娘過去了。
躺在床上的夢夏臉色變得越來越青,青中帶白,他的嘴唇也從健康的紅色,漸漸變得發紫──一個睡著的人怎麼會這樣?
大約一刻鐘以後,躺成大字形、好像陷入沈睡的夢夏猛然整個人蜷縮起來,雙手揪著自己的咽喉,瞪大眼睛,往死裡咳嗽起來。他不能呼吸,好像口鼻被什麼東西遮住,吸不到空氣,自然覺得窒息,他覺得好冷,他生長在四季如春的京城,哪曾經體會過這麼冷的感覺,抱緊自己的身軀,也幫不上一點忙。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瑀公子扇子掩住自己打的呵欠:「大半夜的,這是在鬧騰什麼?還給不給人睡覺了?」
光芒流轉的雙眼,看見的不只是夢夏,還有站在夢夏床邊,因為本來用妖法封死的門被瑀公子輕易推開而又驚又詫,轉過頭往門邊望過來的美人。
「……極樂宮主,我家夢夏閻王不收的,是不是請您老高抬貴手,移駕去找別家小孩轉生?」
他手裡扇子徐徐搧動,一邊帶著倦意勸著,一邊就把眼睛盯在那個平常人看不見的妖魂身上了。
真是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玉面烏髮,那整個人就像是冰雪雕的、泉水凝的,整身的媚骨就是從氣韻裡頭透出來,但又揉合了一身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戾、高不可攀的雍華,
真是……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啊!
傳說雪無垠國色天香,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他朱唇微啟,吐出媚惑人心的嗓音:「他的生辰八字同我一般,放開他我上哪裡去找這樣好的轉生容器?」
瑀公子居然被他的聲音激得心神一盪,險些就要被那皮相給迷惑了去,好在他手腕一搧,扇子上的清香粉末吸進了鼻子裡,醒了醒神,轉臉笑道。
「那真是對不住,宮主您老也知道,若是轉生的時候被誰毛手毛腳的偷襲一下,縱然你法力無邊,也是一樣得魂歸西天。」
他就這樣斜倚著門框站得八風吹不動,有腦子的就知道他這是在威脅雪無垠。
雪無垠花容月貌的臉上浮現出薄薄的紅暈,怒道。
「若今日不轉生,四十九日期限已過,同樣是神形俱滅!我不能死,要死也得殺盡那些忘恩負義之徒以後才能死!你一個才幾歲大的半妖,別瞎攪這趟渾水!」
話沒說完,他那飄逸的袖子已經動!
瑀公子只覺得一股濃郁的花香襲來,知道是輕忽不得的妖氣,他扇子一張,水流一樣的法力柔和地往四周流去,竟如銅牆鐵壁般阻住了雪無垠的妖氣。攻擊受阻,雪無垠眼中精光大盛,身子一旋就化成一道肉眼看不清楚的白影,直直往瑀公子的心口扎去!
「砰」的一聲,整個客棧居然晃了一晃,瑀公子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反倒是雪無垠倒彈回去,在空中翻了幾翻,撞到牆上,才落下地去。
「哼,要不是我妖印被破……」雪無垠伏在地上,抬起頭來,嫣紅的鮮血點綴在唇邊,就連帶著恨意和憤怒的表情也是萬分迷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是白占了個便宜。」
瑀公子溫和笑笑,反手幾張咒符飛射出去,不是朝著雪無垠,而是貼在夢夏的床頭。
咒符上面有他的法力,可以保護熟睡的夢夏。
「轉生未必要找同樣的生辰八字,你出去找到根骨好的年輕人就快轉生吧,除了夢夏以外,我可不管你了。」
瑀公子把雪無垠妖瞳裡深沉的恨意和隱痛看得清清楚楚,扇子一動,一道純白色的光芒就這麼飛快的射向雪無垠心口,雪無垠反應不及,等到那光芒融入自己的心口時,才察覺到冰冷的四肢居然漸漸地溫暖起來。
「我的咒力可以再多保你三天,你去吧!」
沒有想到這人居然主動幫忙,雪無垠防備的眼神卻沒有絲毫鬆懈,人心難測,他早有切身之痛,不會笨到再去對誰好,對誰感激。他冷冷盯了瑀公子一眼,知道是不能求夢夏的身子了,花香過處,他便徹底的消失在這個房間裡。
雪無垠來去無蹤如同黃粱一夢,瑀公子空靈的眼神望過窗外的月光,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方才緩步回房。
窗外喪鐘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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