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第五章
之前在客棧的變故之後，夢夏把楊端和四個來殺雪無垠的誅妖師處理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但是死人可以消失，屍首可以不見，活人那是怎麼樣都藏不了的，除非把活人給變成死人。
但就算他想，現在也來不及了。
車在函水縣道外，還沒有進縣城，車裡坐著他家公子和雪無垠那尊，車外居然就團團圍住了十幾個身穿縣府衣服、手裡彎弓搭箭的縣府捕快，每一隻箭都瞄準了坐在車子外頭的夢夏，喝道：「下車！」
這樣的陣仗，夢夏膽子小，說要前進往那箭尖上扎他是不敢的，而他拉緊了疆繩扯住前進的馬車，停都沒停穩妥，心也沒放妥，那些兇神惡煞般的捕快又大聲了：「下車！」
夢夏苦哈哈的，車裡那兩尊要不要下車又不是他說了算，怎麼一上來就拿他當靶子使？
而外頭動靜這麼大，車裡的瑀公子怎麼好意思再繼續睡？
「別鬧，別鬧，這就出來了，不過你們是誰啊？」
簾子裡先是他打了一個呵欠，緩緩的一手把簾子掀起來，一邊跨了出來，沈重的簾子在他身後垂落遮掩住車裡的那個大美人，陽光照在他臉上閃耀出珍珠似的光澤。
「督察使大人，下官多有冒犯，請大人海涵。」
縣府使遠遠地站在弓箭手後面，身邊還繞著一群護衛，可見是個危險來了就往遠處躲的男人。但他站得那麼遠，聲音都不清楚了，瑀公子只好豎起耳朵，以免漏聽了什麼。
「既然知道冒犯怎麼還不把這些捕快收回去？爺趕路，這忙著呢！你們一邊涼快去。」
瑀公子根本也沒把那十幾個弓箭手看在眼裡，轉身就想要鑽回他那車毛皮裡繼續呼呼大睡。要命，他那回為了讓雪無垠轉生、又在修羅王手裡搶回了雪無垠，簡直虧到了家，有生之年從來沒有這樣消耗過他浩瀚的咒力，若是不多睡一點補回來，叫他這個逍遙侯還怎麼當去？
「放……放肆！」
縣府使老爺一聲斷斷續續的斥喝讓瑀公子掀起簾子的動作停了一下，微微偏過頭時那流雲般的嗓音竟然散出使人驚恐的寒涼。
「放肆也是你能說的麼？你真弄不清楚我是誰了？夢夏，走了。」
旁若無人就這麼又鑽回了車裡頭去，夢夏一向瑀公子說一是一，天王老子都沒他家公子大，瑀公子都這麼說了，他自然是蹦上了他那個駕車座，手裡就抓起了疆繩和馬鞭。
至於那些弓箭嗎？瑀公子都發話了，自然不會讓他萬箭穿心。
此時站在遠處的縣府使被瑀公子囂張的氣燄氣得鬍鬚顫抖，高高舉起一隻手，正要下令弓箭手放箭，卻被他身旁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叫住：「大人不可！」
「為何不可！」縣府使正在氣頭上，吼道。
師爺被他一吼，氣勢頓時短了一截，但為了兩個人項上的腦袋瓜子著想，師爺還是脹紅著臉，壓低聲音說道：「他可是東方大人的兒子！」
「什麼？」
縣府使高高舉起的那隻手一抖，頓時軟了下來：「他他他………」
「他是東方大人的兒子！」師爺的聲音也在顫抖。
「此話……此話可真？」
縣府使覺得不大靠譜。
「你所說的是朝中的宰輔東方刑？」
「正……正是東方刑大人。」師爺小心翼翼的報告自己苦心收集來的情報：「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兒子。」
「哈──嚔！」
瑀公子在車裡打了一個噴嚏，夢夏駕著車又往前行駛了，但是本來圍在旁邊那群弓箭手不知道得了什麼命令，居然自動讓出了路來，而且都放下了弓箭，沒有要繼續攻擊的意思。夢夏開心得很，狠狠瞪了他們一人一眼，手裡「咻──咻」揮著馬鞭，一下一下抽打在馬屁股上，那景象，叫人看了心驚膽戰的。
無間鬼域要怎麼毀陣？
書上沒有記載，過去太平曆年間發生百鬼之亂的時候也沒有被毀去，所以自然也沒人知道該怎麼毀。
瑀公子一行人連客棧都不找，直接便往城南的密林來，一樣留著夢夏在外頭看著車子，他和雪無垠雙雙進入了陰森森的鬼地，外頭艷陽高照，林子裡卻是陰風慘慘，彷彿濃重的怨血凝結在樹皮上，浸染在泥土裡，再成為樹木生長茁壯的養分。
雪無垠身不染塵，樹林裡的怨念彷彿根本侵入不了他的身體，一步一步向林子深處徐行而去。但瑀公子就不一樣了，一把扇子在鼻子前面搧了又搧、擺了又擺，怎麼樣都消除不去那種噁心的感覺，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攀爬在他的骨頭上，往骨髓深處注入冰涼的寒氣。
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再看看雪無垠那身段，居然連這裡的髒東西都侵害不了高高在上的極樂宮主，瑀公子在心裡嘆了一聲，人，不，妖的命數果然是打胎裡天定的。
「這個味道……」
雪無垠又聞到了熟悉的、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味道，他還沒細想為什麼莫永樂使用的咒陣，竟然會染上龍族的氣味，他們就已經來到了上次也來過的咒陣所在之地，瑀公子心裡一跳，伸手拉住雪無垠，不讓他再往前走去。
雪無垠的思緒被打斷，回過頭來斜了他一眼：「怎麼？這陣能殺了我不成？」
「哈哈，你還是退一步的好。」瑀公子強忍著滿腹噁心的感覺，撐著微笑：「若是你死了，我去哪裡找你這樣的大妖幫我呢？」
早知瑀公子的性子如此，雪無垠也不與他計較，只是淡然道。
「無間鬼域咒陣早已失傳，自然也不知道破解之法，倘若你不讓我試試，你還想不想破這個陣了？」
「我想，我當然想。」
瑀公子一疊連聲：「但我更不想你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你。」
這話也讓雪無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看了瑀公子半晌，才冷冷笑道：「本宮主可不是你這種雜妖，區區一個咒陣的血腥，就能讓你嘔成那樣。」
轉過身面向「無間鬼域」之咒，頭也不回淡淡道。
「你退後。」
瑀公子那乖的，聽話立刻退了五步遠。
這個陣的威力他不是沒親身試過，他都把雪無垠給帶來了，怎麼也不想再痛一次。
那個陣似乎是懼於雪無垠身上強大的妖氣，居然不像上次瑀公子來的時候，主動攻擊雪無垠，反而只是懸浮在半空中，緩緩的扭動、流淌著黑色的黏糊糊的液體。
雪無垠凝聚起一身妖氣，旋轉成一條細細的橫向氣旋，朝咒陣的中心「咻」的飛射過去！
瑀公子睜大著眼睛，等著看那個咒陣會產生什麼變化。
可是什麼也沒有。
雪無垠的妖氣，居然消失了。
精純強大的妖氣，落在那個陣的中央，居然就像是石沉大海，一點漣漪也激不起來。
雪無垠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眼前這可是古老到沒有人知道解法的咒陣，如果可以這樣就破了，那他才要覺得驚訝。
「我說，大宮主啊……」
後面瑀公子的聲音還是帶著涼涼的笑意：「我說它……該不會是吸收了吧？」
雪無垠眼神一凝。
吸收？
眼前咒陣居然開始一大一小的收縮著。
看到這個樣子，就算雪無垠見過的東西不少，還是覺得滿腹嫌惡。
扭曲著、收縮著的骯髒的東西，黑糊糊黏滋滋懸浮在空氣裡的黑色液體，好像包容著天底下最見不得光的醜惡秘密一樣，腥臭的邪惡。
但是看著這個正在扭曲收縮的咒陣一點一點的變大，雪無垠不由得承認，那個樣子看起來正像是在消化中的……生物。
吸收外來的攻擊，補強自己的形體，能夠對雪無垠的妖氣做出這樣的反應，確實讓他們覺得眼前的咒陣，好像擁有自己的意識。
想要用妖力銷毀這東西看來是辦不到了。
雪無垠強忍著自己噁心的感覺，身後突然幻化出一條蓬鬆的大尾巴，這條毛絨絨的大尾巴看上去可愛，但迅雷不及掩耳照著咒陣抽下去的時候，就連在旁邊看戲的瑀公子都情不自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種力道，這種速度，要是照著人抽下去的話……會死的吧？肯定會死的吧！
巨大的尾巴以千鈞之勢猛然擊上那個咒陣的時候，瑀公子和雪無垠同時感覺到了身周空氣一陣無形的扭曲。
好像這個世界的時間突然被切斷，又在一瞬間恢復的感覺。這個瞬間如此電光石火，反而讓人回頭想去的時候，誤會成自己的錯覺。
「這是……」
瑀公子背脊很毛，難道這個咒陣連雪無垠都破不了？
雪無垠倒沒有感覺到瑀公子在想什麼，他的妖力迅速迴旋凝聚，感覺到瑀公子的存在突然間消失了。
「這是……」
陰森森的樹林裡，只有雪無垠一身雪白閃耀的天蠶紗，在黑暗裡散發著柔和的月光。
「宮主。」
樹林深處，響起他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聽見的聲音。
「莫永樂！」
莫永樂──竟是莫永樂！
雪無垠念隨心生，揮手往虛空裡一劈，眼前的莫永樂就從頭到腳被堅硬的玄冰包裹住。就算他沒被冷死，也該被沒有一絲縫隙的堅冰給悶死。
但是……
「宮主好大的火氣。」
什麼！
雪無垠匆忙回頭，早該被他用玄冰給包裹住的莫永樂，居然出現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再回頭去原來的莫永樂所站的位置，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
「你──」
「久別重逢，宮主就是這麼對我的？」
莫永樂說起話來跟做起戲來，總是一套一套，跟他認真就輸了。
雪無垠收斂了剛才因為驚慌而散亂的精神，重新整理起他的冷靜，整張臉龐美麗如冰雕，唯獨寒冰色的眼睛裡射出犀利的精光。
「你還有臉來見我？」
他身上華貴的天蠶絲閃爍著價值連城的光華，身周微微閃動的是妖氣凝聚所造成的微光。
「莫永樂，我正愁不知哪裡可以找到你，沒想到你就送上門來了。」
莫永樂臉上既無懼色，也無愧色，反而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微笑道：「宮主這麼急，可是思念我的服侍了？」
他微妙的表情，配上這樣的台詞，根本不需要思考，正是挑逗無異！
雪無垠怒由心中起，閉緊嘴唇，雙手用力一劃一握，無數的冰刺瞬間從莫永樂的身體裡面往外暴長，刺破了他的心肺血脈皮肉，往外面穿出來，冰刺的尖端留著他汩汩流淌的溫熱的血。
雪無垠冷眼看著那個死狀悽慘的屍體，冰在接觸到空氣以後迅速的融化，滿地血水蜿蜒著流到他纖塵不染的腳下。
但是他的表情瞬間僵硬了，因為他身後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宮主難道心裡就沒有一絲捨不得？」
莫永樂！
還是莫永樂！
雪無垠定睛往前一瞧，那個剛才被他用冰刺開膛剖腹的屍體，居然消失了。
冰冷而麻木的感覺從他的腳底迅速地向上蔓延，冷透了骨髓的麻痺讓他連表情都有一絲僵硬。
「本宮主看是你捨不得死。」
吸一口氣轉過身去，看見的仍然是那張自己無比熟悉又無比厭憎的臉孔。
「莫永樂，你要跟我玩遊戲玩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宮主有沒有聽說過，不死不休。」
眼前的莫永樂又不見了，自己身後居然毫無感覺地覆上了另外一個人的體溫，冰涼如蛇的手指從後面撫上他的下巴：「平安曆十四年秋，十五夜，願為比翼，不死不休──宮主可還記得？」
清清楚楚的時間、日期，以及對話。
清清楚楚的一句話，讓雪無垠凌厲的眼神一陣麻木。
他的腦海當中一陣空白，唯一能夠意識到的是自己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一聲急似一聲，跳到他耳裡發暈，跳到他眼前發花。
他怎麼會忘？
平安曆十四年秋，正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年，世俗的節慶十五夜，莫永樂說，月圓人團圓。那時他心裡是莫永樂，莫永樂心裡卻想必是他死在雪無垠手下的月霞山莊上下四十八人。
願為比翼，不死不休──那時候莫永樂就在這句話裡埋藏了那麼深的殺機！
但是他想不到這些。
他想到的是，當時兩情繾綣，耳鬢廝磨，當時兩情相悅，互執雙手；他的眼神在回想這些的時候，漸漸地失去了光芒，彷彿回想這些制約住他的力量，原來一直凝聚著的妖力也逐漸潰散，他身周的光芒微弱下去，莫永樂的唇就在他耳邊，輕輕的，用媚惑的聲音，說著蠱惑的話語。
「……宮主怎麼會來？可是想念我了？我也想念宮主想念得緊……」
彷彿聲音裡有什麼無法言喻的魔力，穿透雪無垠的耳膜，直接控制著他的心跳，在慵懶媚惑的聲音裡，停頓了雪無垠的思考。
「……聽說宮主受到奸人所害，利用我的形貌去加害宮主，當時可恨我竟不在宮主身邊，只是好在你萬事平安……」
莫永樂的氣息在他的耳邊，嘴唇一開一合吞吐著蠱惑的氣息，像是在耳語，又有意無意的擦過雪無垠的耳垂。
「宮主千萬不要再擔心了，我已經回到宮主身邊，再也沒有誰可以傷害你，宮主，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記得從前宮主總是需要我時時刻刻在身邊陪伴，這麼多日不見，宮主可是思念……」
從後面握住雪無垠下巴的手指，邪惡地順著優美的頸項向下滑動，鑽進衣領的縫隙裡：「宮主可是思念我的服侍了？」
這句話剛才就已經說過，但上一次說出這一句話換來雪無垠無情的攻擊，這一次雪無垠眼神茫然，彷彿被奪魂攝魄，只有身體敏感的顫抖做出了反應。
埋在雪無垠頸後如雲青絲裡，莫永樂邪惡的笑容一閃而過。
「果然啊，宮主的身體還是一樣淫蕩，我不在身邊，宮主可千萬不要背著我去找別的男人安慰你啊。」
淫猥的話語，配合著手上的動作，已經將雪無垠的領口鬆開，衣領順著肩膀滑落下來，坦露出雪白的香肩跟胸膛。
雪無垠的意識，茫茫然地如同漂浮在雲上，所感覺到的都是當年兩人還是濃情蜜意的感覺，完全無法對此時此刻的狀況做出反應。
對於現在的他，這一切發生彷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莫永樂的動作更加過分了，用力地在雪白的頸子上吸吮，同時雙手分別逗弄著雪無垠的乳珠：「宮主很想被插吧？都這麼多日了，宮主下面的小嘴肯定餓得很，要不……」
話沒說完，從雪無垠的衣內掉出了一樣物事，莫永樂沒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壓根兒不會理會。
他手探入雪無垠的衣袍裡，朝下方摸索而去，雪無垠茫然的眼神裡突然閃現一抹光華，但又隱沒了下去。
莫永樂在雪無垠胸前摸索的手緩緩得在凝脂般的肌膚上游移，挑逗的語氣就在他耳邊：「你的心跳得好快。」
說時遲，那時快，那隻手由掌化爪，突然間從指尖生出來的尖銳指甲就狠狠的往雪無垠的胸口扎下去！
那可是心臟的位置！莫永樂存了心要將他開膛剖腹！
雪無垠茫然的瞳孔瞬間縮緊，凝聚成針尖般的一個小點，胸口傳來的痛楚讓他渾身冰涼，也把他從失神的狀態喚了回來！
雪無垠的妖印在心口，莫永樂殺了他一次不夠，這一次還是一樣處心積慮想要將他開膛破肚！
「莫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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