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第五章
洛月和雪無晴在中原雞飛狗跳，寧楚楚和修羅王在修羅獄也不遑多讓。
寧楚楚終究只把那把長弓戳到了修羅王手腕上面那個金鐲子上，否則這一下要是照著修羅王小腹傷處戳下去，修羅王生命力再強韌也得一命嗚呼。
讓寧楚楚氣壞了肚子的卻是，修羅王肯定早算準了他不會真的戳下去！
「哪裡涼快你往哪裡去，犯不著來折騰我的眼睛！」
對著全身上下幾乎不著寸縷的修羅王，寧楚楚必須咬著牙，才能維持著緊繃到極限的理智。
如果修羅王不是個傷者，他肯定就照臉打下去了！
和他的緊繃相比，躺在地上的那個傷者看上去就顯得悠閒無比了。不該和重傷一起出現的悠閒，到了修羅王那張俊美的臉上，竟然可以顯得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如果忽略掉他滿頭的沙。
「本王沒讓你看，你自己長著眼睛，愛往不該看的地方去看，怎麼還反過來怪本王了？」
他躺在沙地上的姿勢那叫一個慵懶，活像是從巢穴裡爬出來曬太陽的狼：「再說了，本王這東西，別人掙破了頭想看還看不到，本王也不覺得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哪能污了你的眼睛？你實話說，是自己的不如本王，自慚形穢了吧？」
寧楚楚一口氣吸上來，差點卡在喉間，雙目瞪大，簡直不敢相信。
一個妖能不能這麼不要臉？能不能啊！
過去他只覺得這匹狼對自家宮主死纏爛打煩不勝煩，最多也是自信過剩討人厭了點，可今天這麼一聽，他才知道修羅王根本是徹頭徹尾的不要臉！
寧楚楚雖然還可以面無表情，但是他肌膚底下的肌肉已經隱隱約約的抽動著，他連話都不想跟修羅王多說了，省得跟這不入流的一般見識，左手飛快扯下自己上半身披著的袍子，丟到修羅王身上：「西域風沙逼人，你要是還想保住你的子孫，該遮起來的髒東西就不要讓我看見。」
修羅王任由那袍子蓋在自己身體上，玩味的觀察著寧楚楚臉上一跳一跳的肌肉，把寧楚楚關在修羅獄這麼一陣子，他也算對寧楚楚有新的認識，可是每一次挑戰了寧楚楚的底線，都會帶來前所未有的嶄新樂趣。
這道貌岸然的貨，到了這個地步還能面不改色，真是他修羅王小瞧他了。
「你圍上了就跟我走，我一盞茶時間也不想在修羅獄多待了，那邊宮主的情況不知道怎麼樣了，我趕時間，你可別拖我後腿。」
寧楚楚字字鏗鏘有力，要是他知道現在修羅王是用什麼態度看他的，他肯定顧不上修羅王是傷者，一巴掌照臉敲下去要緊。
修羅王雖然傷得嚴重，但是不到無法行動的地步，要他站起身來還艱難，可是在腰間圍上寧楚楚那件衣服，那是綽綽有餘。
「嗯？本王也不是見不得人的身體，怎麼非得要圍上你這件破爛衣服不可。」說著還抽動鼻子嗅了嗅：「都是鳥騷味，還讓本王穿呢。」
寧楚楚耳朵很靈，聽見了就猝然轉頭：「能有這一件遮羞你就該感謝我了，你招子給我放亮點，信不信我讓你再也用不上你的寶貝！」
這招狠了，修羅王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這隻鳥，還來勁了啊！
他怎麼能讓寧楚楚威脅，眼中精光大盛，正要說些什麼挫挫寧楚楚的銳氣，突然感覺到周圍空氣裡一陣不對勁的波動，動作比言語更快，他已經伸出手扯住寧楚楚的褲子往下拉，口中的警告才驚破大風：「危險！」
寧楚楚毫無防備被他這樣一拉一帶，險些一跤坐倒，但是他現在的情況和一跤坐倒也沒有什麼程度上的差別，好在他褲腰帶繫得夠緊，又因為他褲腰帶繫得夠緊，現在褲子還穩穩繫在他腰上，而他已經被甩到了修羅王旁邊。
至於原來他站的那個位置，此刻正正被天雷擊中！
「修羅王！」
寧楚楚厲聲怒吼的聲音，和那道天雷幾乎沒有時間的差距。而寧楚楚後面的話也因為看見了那道天雷，而堵回了肚子裡。
這是什麼狀況？身經百戰的他們兩個都想問，可是也都知道沒有餘裕可以問，剛剛還吵得熱火朝天得兩個人，此刻同時有了敵我意識，修羅王剛才扯了寧楚楚那一下，寧楚楚現在也不計較他褲子差點被直接扯下來了，右手舉起就用長弓劃出了一道氣場，當做短暫了防禦，爭取反應的時間。
「難道又是女媧入魔？」
看見雷電，寧楚楚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操縱風、雷、水的女媧，如果女媧能追來這裡，那是不是代表他的宮主失敗了？
「不是女媧！」修羅王沉聲，他已經收回了他戲謔的表情，而且此刻他的表情竟然比面對女媧入魔時還要凝重：「是那個暗算我們的龍族！」
寧楚楚的記憶飛快回溯，想起那個把他和修羅王雙雙困在修羅獄裡，並且引來大水企圖把他們淹死在裡面的神祕敵人。對方可以跟在他們後面進入地窖不被察覺、可以用妖術覆寫修羅王的妖術，甚至可以在大旱的西域裡引來那麼致命的大水，對方是誰──對方為了什麼目的要對他們不利？
如此思考只在電光石火之間，寧楚楚目光一凝，就擺出了備戰的姿態，眼前修羅王重傷不能成為戰力，自己等於要獨自面對前所未知的敵人，而且依照修羅王的表情看起來，這個敵人難道是女媧等級的？
寧楚楚還沒有動手，修羅王就撐起身體喊道：「寧楚楚，走！」
走！
走得了嗎？
寧楚楚來不及去想修羅王為什麼立刻就要他做出避戰的反應，一道粗大的雷電就從天空裡擊中他匆忙中架起的防禦氣場，他的力量已經是大妖當中位於前列的，這個氣場在天雷面前，卻不爭氣的迅速瓦解，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也遠遠超乎任何可能的預期。
防禦氣場瓦解，天雷卻沒有被消耗掉，依然照著頭當面打下來。
寧楚楚的雙手迅速平伸，以超乎想像的速度飛快地變形成一對巨大的翅膀，這對巨大的翅膀由左右兩邊合抱成圓，在他和修羅王的頂上形成了密封的屏障。他的翅膀是妖鳥的翅膀，每一片羽毛都有他精純的妖氣，這些妖氣賦予這對翅膀堅不可催的質地，雷電擊下的時候，竟也無法打穿！
「他到底是什麼來頭！」寧楚楚匆忙之間丟出問題，他能聞到淡淡的龍氣，可是他和修羅王從來沒惹上東海龍王殿的對頭，怎麼會有這麼一個龍族的妖竟然要置他們於死地？
「你問本王呢？本王也想知道！」
修羅王不滿意現在被寧楚楚保護的角色，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親自跟那個龍族的傢伙大戰一場，叫他知道西域修羅獄不是好惹的。可是他的身體早被入魔的瑀公子重傷，又因為從崩塌的金頂皇宮底下逃出來，耗盡了一身驚人的妖氣，如果不是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他早就該變回狼形蜷在某個舒適的角落睡大頭覺了。
「不管怎樣，現在你不是對手，先走再說！」
修羅王的指示，寧楚楚完全同意。他本來就不是會逞一時之快的，知道這不是修羅王鄙視他的力量，而是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若是不走，他的力量不足以對抗敵人，他們兩個都要死在這裡！
寧楚楚當下再無猶豫，一把抓住修羅王，緊跟著妖力旋動，在敵人發動下一波攻擊以前，飛快地使用了移形換位之術，遠遠逃離西域沙漠！
現在帝都亂成一片。
唾手可得的王軍勝利被突如其來的妖變打亂，雖然女媧入魔後將叛軍屠戮殆盡，可是女媧入魔所引起的天生異象、風雲雷電，也讓王軍一方心下惴惴，誰也弄不清楚突如其來的暴雨是怎麼一回事，誰也不知道那些落雷龍卷，究竟是什麼東西所引起，就算王軍當中有誅妖師，女媧入魔已經遠遠超出誅妖師的知識範圍，他們也許可以猜測出大概，但總摸不到事情的真相。
好在雲散雨收。
天剛將霽，水如星就飛快地傳報給司徒墨知道，而司徒墨哪裡需要她通報？從天生異象開始，司徒墨的雙眼就沒有離開過天空。他在大亂當中指揮王軍進入帝都，並把最精銳的誅妖師都派到陛下的身邊，惟恐陛下千金貴體有什麼閃失，那是誰都擔不起來的責任。
這個世界上，有凌駕於人之上的存在，那是妖。
在妖與人之間，維繫著平衡的，是誅妖師。
妖不輕易入世，妖一向獨善其身，可是當妖變發生的時候，誅妖師是必須擋在人類肉身和妖族力量之間的存在。
司徒墨沒有誅妖師的血緣。
所以妖變發生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像是所有其他最平凡的人類一樣，期待著誅妖師的力量、接受誅妖師的保護、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誅妖師的身上。
因為他什麼也不能做。
區區肉身凡胎，血緣限界，任憑他再位極一時，任憑他再足智多謀，也必須面對自己能力的極限。
所以他看著那片狂風暴雨的天空的時候，並不是想要做什麼。
他只是在祈禱。
祈禱誅妖師的力量，終究可以勝過任何足以毀天滅地的異變；祈禱天下臣民希望所鍾的那個存在，終究可以為蒼生擋下一切災劫厄運。
他們不知道，逍遙侯可以為他們擋下一切災厄，面對自己的劫數時卻束手無策。
「瑀！」
司徒墨看見眼前突然間出現的人影，本來看著那身白袍應該是瑀公子，沒想到看清了卻不是，他奔出去的腳步因此僵在了當場。
但是他沒有僵硬很久。
因為雖然站著的那個不是瑀公子，躺著的那個卻是瑀公子！
「瑀！這是怎麼一回事？」司徒墨向前跑兩步，可是忌憚著抱著瑀公子的那個冰山美人，司徒墨的第三步卻怎麼樣也跨不出去，只能上下跺腳乾著急：「雪無垠！他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他急於得到一個解釋，來理解從剛才到現在一切超自然的現象，而冰著一張臉站在他眼前的雪無垠，或許可以給他現在所迫切需要的資訊。
雪無垠淡淡往他臉上掃了一眼，蒼雪般的臉色沒有暴露出此刻的疲憊，依舊傾國傾城、氣定神閒。
他沒有回答司徒墨的問題，他本來就沒有義務回答。可是他用一種彷彿司徒墨有義務回答他的語氣，問出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夢夏呢？」
司徒墨沒反應過來，由遠而近呼天搶地的聲音就連珠炮似的鑽進雪無垠脆弱的耳膜。
「宮主大人！我在這裡──公子！公子這是怎麼了？宮主大人，我家公子這渾身血，到底怎麼回事？公子！公子！」
夢夏的腳程好快，一個眨眼的時間就撲到了雪無垠身邊，只差沒有往瑀公子身上抱。
他怎麼敢？瑀公子可是在雪無垠這尊冰山美人的手裡，誰去抱誰活得不耐煩了！
雪無垠積威已久，就連夢夏這樣的貼身小廝也不敢冒犯，心裡急得冒泡，卻要注意不能踩到雪無垠的狐狸鬚，夢夏那兩泡眼淚都要急出來了。
「宮主大人，我家公子他這是還呼不呼吸？怎麼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總是直著出去橫著回來！公子、公子啊──！」
他喊得那喉嚨也不累，還直接無視了就在旁邊的司徒墨，雪無垠嫌他吵，一記冷眼淡淡飄過去，夢夏喉頭一噎，噤聲了。
雪無垠也不浪費時間跟他囉嗦，更不理會那個位高權重的司徒墨，一手袖子飛起卷過了夢夏，下一瞬間就帶著夢夏回到逍遙侯府裡面。
「唉呦！」
雪無垠的袖子一卷就放開，夢夏落地當然又是一屁股摔在地上，簡直開花，欲哭無淚。
他家公子還沒醒，眼前又是這尊冷面佛，他敢哭嗎？
抬頭看見雪無垠居高臨下的霸氣，夢夏又萎了。
他家公子自從認識這煞星之後，總是昏的時候多、醒的時候少，再這麼折騰下去，總有一天他會在瑀公子不知道的時候被這個冰山美人給拆了的！
「站起來，有事情吩咐你。」
雪無垠清凌凌一聲命令，比什麼都有效，他隨手把夢夏甩在地上，對瑀公子可沒有馬虎，親手抱著瑀公子放上睡榻，連眼神都沒有往夢夏轉上一眼。
自然，夢夏那一疊連的哆嗦，他也是看不在眼裡的。
「你為你家公子做事，自然知道怎樣對他好，怎樣會害了他，我只告訴你，接下來的事情你給我辦好了，若是辦不好，本宮主看著呢。」
夢夏沒有瑀公子撐腰，他眼色精的，自然知道該往哪邊倒，別說眼前這大美人是公子糾纏曖昧了那麼久的未來少夫人，就憑著極樂宮主驚天動地的妖力，他夢夏也得罪不起。
心念一動，表情一換，夢夏專業，立刻就是滿臉春花：「欸、是，宮主大人您儘管吩咐，小的為了公子，一定辦好、肯定辦好！」
雪無垠不吃馬屁逢迎這一套，也不在意夢夏那一臉狗腿。只要能辦好了他交代的事，夢夏再狗腿上天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現在外面肯定很好奇，剛才那麼風雲雷電鮮血四濺的是為了什麼，本宮主要你去告訴他們，叛軍逆天引出妖變，他們的誅妖師能力不足，無法控制自己引出來的禍患，引火自焚、作繭自縛，才會一夕間死傷殆盡。可是他們引出來的禍患沒人去收，是瑀公子親自出手才收了這次災變，只是瑀公子元氣大傷，需要靜養，短時間之內無法主持事務了。」
夢夏眼珠滾圓，一字一句記在腦海裡面，不敢漏了一個字，生怕因此惹來殺身之禍，聽雪無垠吩咐完，忍不住還多問了一句：「公子什麼時候能醒？公子怎能這麼就昏了？」
這一次雪無垠沒有回答他。
雪無垠的視線落在瑀公子蒼白的臉頰上面，他想起大雨裡面瑀公子滾燙的肌膚，他想起那些交錯在瑀公子臉頰上面鮮紅的紋路，他想起瑀公子最後絕決的擁抱。
不管是女媧成魔的霸氣，或是那壓倒性的威壓，此刻都已經從瑀公子這具凡人的軀體當中抽離，現在躺在他眼前的瑀公子，像是陷入了寧靜的沈睡，在他的夢裡，也許會有這個世界。
什麼時候能醒？
雪無垠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瑀公子睡多久，他就守多久。
「有你問題這麼多的？出去，話這麼多，外面有的是人等著聽你說。」
夢夏不敢再問，慌忙退出去了，關上的門扉，終於留給雪無垠和瑀公子。
雪無垠握住了瑀公子的手。
從未在人前顯現出來的情意，甚至從未表現給瑀公子看的溫柔，此刻如同冰雪消融，在他絕美的臉上染開了柔和的光輝。
「三界平衡是你肩上之責，蒼生平安是你心中所願，你如此盡心竭力守護的這個世界，本宮主必不會讓其有一絲怨懟於你。」
所以，把一切都埋葬吧。
女媧入魔，生靈塗炭，把所有的一切，都從人們的記憶裡面抹消；把所有的罪孽，都交給那些該承擔的人。
你不該有罪。
你送我脫魔、為我入魔，承擔了這些凡人不可承擔之重的你，不必擔負起這些罪孽。
所以，你也忘記吧。
再也，不要想起這些不該想起的事情了。
深深凝望著瑀公子的雙眼，彷彿已經預知到什麼，除了溫柔，還有隱約的擔憂。
王軍進入帝都、可怕的天災異變過去之後，主管人妖魂三界的逍遙侯府很快傳出了消息來。
司徒墨來到逍遙侯府的時候，迎出來的是夢夏，夢夏從小跟著瑀公子，司徒墨也是瑀公子打小時的玩伴，他們之間彼此熟悉，因此夢夏說的話，司徒墨還是信的。
「墨侯爺！」
夢夏迎出來，欲語淚先流。[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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