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第一章
天極朝三千六百一十三年，平安曆十六年，左大臣偕北將軍舉兵而起，一夜之間奪得歸元縣道，會合北方四道統領誅妖師莫永樂，統御月牙城道百鬼夜行眾多餓鬼，招兵買馬，揭竿討誅，由北方為根據地，一路往南推進，北方四道各城幾乎立刻就收到了以逍遙侯朱印為戳的命令，喝令各城城守誅妖師死守不退，務必以身為殉，先保百姓平民南撤，以全護民保國之責。另，革北方四道統領誅妖師之職，以叛國罪論處，任何誅妖師只要能夠手刃莫永樂，升正五品護京誅妖師。
逍遙侯雖然已經是正二品侯位，但是他的權限嚴格說起來僅止於調度天下誅妖師，因此同時瑀公子也往宮裡的司徒墨送去了咒信，咒信不像一般信差需要跑馬往返，費時耗日，只要一個瞬間，瑀公子送出去的信，就會躺在司徒墨手裡，就連司徒墨本人，都不會知道這封信到底是什麼時候放到自己手上的。
而瑀公子沒有回帝都。
修羅獄的泉脈斷去、神殿崩毀的時候，瑀公子就像當初感應到天上界極樂宮破的時候一樣，先是察覺到大地氣脈的浮動，等到他閉上眼睛再張開的時候，他的瞳仁裡閃現耀眼的凝金色，緊接著就說出來：「修羅獄要毀了。」
「什麼！」
雪無垠本來還只半睡半醒，聽到瑀公子這一句話，整個人立刻一骨碌翻身爬起來，差點就要衝下床，被瑀公子一把抱住。
「你說修羅獄怎麼了？」
難得出現在雪無垠臉上的慌亂，落入瑀公子眼底，卻轉化成了別的意思。雖然如此，但是瑀公子畢竟不是個小器的人，他不想計較這些，因此連臉色都沒有改變，淡淡道：「保住修羅獄命脈的泉眼已經乾涸了，保護咒陣的月牙神殿坍毀，如果不想辦法處理，修羅獄很快就會不存在了。」
「現在乾涸了？這麼快？」
雪無垠早就知道修羅獄的泉脈撐不久，但沒想到是在這個要命的時候發生，這時候莫永樂和叛軍正蠢蠢欲動，如果連修羅獄也出事，那根本就是──天下大亂！
「修羅獄泉脈乾涸，狼族不會坐以待斃，如果西域善鬥的狼族湧入中原，中原原來的妖族棲地被侵入佔有，勢必會引發妖界大亂。」
瑀公子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人、妖、魂三界平衡是他的職責所在，尤其是現在這種要命的時刻，光是叛軍就足以讓宮裡的陛下焦頭爛額，月牙城道的百鬼夜行也根本還沒有鎮壓下來，這些鬼物由月牙城往周邊擴散，讓天下的誅妖師手忙腳亂，如果這樣的情況，再加上妖界大亂，那簡直一團爛帳，怎麼算都撥不完算盤！
雪無垠急的不是這個。
他的弟弟、雪無晴還在修羅獄，而且照那個樣子看起來，雪無晴就算是死了，也不會試圖掙扎求生──還有寧楚楚，為他出生入死的寧楚楚，他不能放任他的弟弟和副手死在修羅獄！
他心亂如麻，滿心牽掛著遠在修羅獄的弟弟，可是莫永樂和叛軍意圖推翻正統、舉兵而起，也讓他放不下北方四道的情況──他要殺死莫永樂、他必須殺死莫永樂！
而還沒有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有人幫他決定了。
隨著一陣妖力引起的空間震盪，不可一世的修羅王重新出現在這個房間裡，他沒有看瑀公子，反而是直接向雪無垠開口，他的聲音裡第一次沒有那種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的優越感，反而帶著迫切的需求：「雪無垠！你答應過本王的，此刻還算不算數？」
「答應什麼？」
瑀公子反射性隔在修羅王和雪無垠中間，這會兒他可算是雪無垠的正主兒，怎麼能容得修羅王這個居心叵測的情敵跳過他，直接跟雪無垠對話？他再與世無爭，也是個男人，有男人的尊嚴要捍衛！
修羅王的出現，讓雪無垠的心重新沉定下來。
不錯，修羅獄的泉脈雖然斷絕，但是一時半刻之間，這些妖也是死不了的。洛月允諾過會代替他照顧雪無晴，修羅王都能這樣出現在這裡，洛月想必也還有能力可以保護雪無晴，剛才的確是因為消息突然，導致自己太過心急，現在重新想過一遍，就會冷靜下來了。
雍容的眼睛掃過修羅王，音色淡定下來，斂去了剛剛聽見消息的慌亂。
「……答應？我以為我們是交易。你若要我幫你解決西域泉脈的問題，你就要替我解決莫永樂，你能嗎？」
對於修羅王來說，這樣的條件他其實求之不得。解決莫永樂再怎麼樣都有贏的可能，可是西域的泉脈，他的確是束手無策。
「不過就是個誅妖成仙、滅世成魔的混帳，有什麼難的？你若真能解決泉脈的問題，本王把雪無晴也還給你！」
修羅王不是會食言而肥的人，他們這些妖主既然都已經各據一方為王，食言而肥這樣的事情，他們不做，也不屑做。雪無垠本來想要附上寧楚楚這個條件，後來覺得現在提出來，好像有點趁人之危、獅子大開口的嫌疑。
他愛面子，做不出來，反正只要自己進到修羅獄裡面去，掌握了修羅獄的泉脈，還有什麼是不能的？
雪無垠得到修羅王的確認，轉向瑀公子：「瑀公子，我們去西域一趟吧。」
雖然中原的戰況的確令人擔憂，但是對在場的他們三個而言，沒有什麼是比西域泉脈更重要的事情了。西域泉脈必須穩住，才能避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妖界大亂，現在中原的情況已經足夠混亂，實在是禁不起再一點變數了。
瑀公子同意，雪無垠同意，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瑀公子往夢夏房裡叫了一聲，夢夏動作好快，一下子就進來了，看到修羅王他首先退了一步，不過想想瑀公子在這裡，怎麼樣自己也有張保命符，因此陪著笑，小心翼翼：「欸，公子，可是有什麼吩咐？」
「帶上包袱，咱們去修羅獄了。」
瑀公子的回答很隨性，好像去修羅獄只是去郊遊，而不是去一個可能隨時會被黃沙吞沒的地方。
夢夏不知道修羅獄的泉脈已斷，但是光聽修羅獄這三個字就能讓他嚇得渾身打戰。
「修、修羅獄？這……」
夢夏還沒想好究竟要怎麼個說法，瑀公子已經扇子合起來，拿扇子尾巴敲他的頭頂：「什麼這這這那那那的，你倒是越來越不伶俐了，包袱拿上，立刻回來，還用爺催你嗎？」
雖然是念夢夏，但是這樣的語氣聽起來實在沒有威嚴，在場的修羅王和雪無垠都覺得不解，怎麼瑀公子這麼對待下人，下人還不會騎到他頭上去？
瑀公子彷彿感覺到他們的視線，轉過去笑出一口燦燦白牙：「那是夢夏乖，聽話。你們也別老板著臉嚇唬人了。」
有……有嗎？
雪無垠面無表情伸手摸摸自己那張冰塊一樣的美麗臉龐，修羅王則試圖調整臉部肌肉，但是他們兩個怎麼樣，都不覺得自己是刻意板著臉嚇唬人。
這種天生的事情，還能怪誰怨誰去？
雖然前代很多逍遙侯都來過修羅獄，其中大部份都埋骨黃沙了，瑀公子第一次來到修羅獄，還是沒有露出半分嚴肅的神情。
反而是夢夏，用一條價值連城的蠶絲把自己的脖子到臉和頭髮包得嚴嚴實實的，偶爾有風沙吹進眼睛裡，讓他幾乎跟個盲人一樣，如果不是瑀公子拉著他，估計十步就走得不見人影了。
雪無垠站在風沙裡，還是全身如同柔軟的冰雪，吹動的風沙甚至揚不起他那身珍貴的天蠶絲，更別提沾在上面了。他全身上下就那頭長髮是烏黑的，同樣沒有被沙塵刮起，他的周圍包圍著凜冽的氣場，保護他行走在強烈的風沙裡，如同行走在北地寂靜的雪地裡，那麼高貴，那麼出塵。
修羅王是不怕沙的，他在修羅獄守了幾千年，如果真怕這風沙，他乾脆把整個修羅獄遷到中原去算了。金黃色的沙沾粘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和他身上鎏金刺青嵌合在一起，遠遠的看上去，像是金光燦爛的太陽神。
瑀公子可不像修羅王那麼大無畏，被沙沾到那是無所謂，可是如果是大片大片的風沙，劈頭蓋臉的往臉上打來，那他可就怕了。他的身體周圍懸浮著一圈金色的力場，所有往他這裡打來的風沙，都被那圈氣場震離了方向，因此他同樣也是一身潔白，翩翩優雅，不世如神。
只有夢夏，一口一個的吐沙子。
直到進入了有修羅王妖力保護的修羅獄主要聚落，這種發狂一樣的風沙才終於緩了下來，在修羅王的力量守護下，修羅獄就是一個黃沙惡地裡的綠洲。
「泉脈的泉眼在北方的月牙神殿，從月牙神殿往南流出來，支流細小，整條河是環繞著修羅獄的紐帶，因此又被稱為『白銀環帶』。」
修羅王的右手比向一處凹陷的地方，依稀可見凹陷最深處還有一些水窪：「這就是原來的『白銀環帶』，現在整條『白銀環帶』都變成這個樣子，月牙神殿坍毀之後，再也沒有泉水流出來，在西域的氣候下，這些僅剩的水漥，很快也會乾涸得再也看不見了。」
從這裡望過去遠遠的月牙神殿，只能看見一片荒蕪，過去的月牙神殿有多壯麗，瑀公子和雪無垠是沒看過的，因此現在看見坍塌的遺跡，感受就沒有修羅王深刻。
「月牙神殿是怎麼坍塌的？」雪無垠瞇眼細瞧，他的視力雖然很好，可是這樣望過去，也只能看到被壓在石塊下面的石柱、裂解的寶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是甲蟲的甲殼，金頂因為是黃金所鑄，倒是完好無缺，只是壓在一堆碎石上，這樣的狀況，恐怕就算想要搬開，都很困難。
修羅王在去找雪無垠尋求幫助以前，已經詳細的盤問過負責守衛月牙神殿的狼族武士了，這個問題並沒有問住他，他一邊領著雪無垠、夢夏和瑀公子往前走，一邊道：「發現『白銀環帶』乾涸的時候，我正在主宮裡面，當時是夜晚，通常在晚上的時候，『白銀環帶』還是會閃閃發光，可是那天，我往窗外看去，只看到一片黑暗。等我發現『白銀環帶』不見的時候，負責守衛月牙神殿的武士來告訴我，月牙泉眼乾涸了，緊接著，我就聽到月牙神殿坍塌的聲音。」
那個晚上對他來說還是驚魂未定，就算他是守護修羅獄數千年的王，也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更具震撼性。
他當時剛剛從自己的情緒當中回過神來，就召集了負責守衛月牙神殿的武士來盤問，應他的召喚而來的武士並不多，因為很多狼族在神殿坍塌的那個瞬間，就連著月牙泉一起被埋在裡面。
「月牙神殿的坍塌沒有預兆，當時他們發現月牙泉乾涸，立刻派了一個人來稟報我，剩下的武士在泉眼周圍觀察，試圖確認是不是有誰惡意所為。而來稟報我的武士還沒有回去，月牙神殿的柱子就鬆動了，鬆動之後屋頂垮了下來，能逃的逃了出來，不能逃的，就被金頂埋在裡面了。」
「……泉眼已經被埋住，就算重新流出泉水，想要引到整個修羅獄的範圍也是費時費工。不管怎樣，我們先去看看神殿再說吧。」瑀公子讓修羅王帶路。
「瑀公子，你感覺得到咒嗎？」
雪無垠先問了瑀公子，瑀公子只閉上眼睛一瞬，睜開眼來的時候就搖頭了：「沒有人間咒的痕跡，不會是誅妖師所為，恐怕跟莫永樂也沒有關係。」
雪無垠冷笑一聲，但不是針對瑀公子：「哼，我還以為全天下的破事都是他搞出來的呢。」
「莫永樂誅妖成仙，如果咒力足夠，他也可以使用仙咒或妖咒，未必用的是誅妖師的人間咒，因此不能斷言跟他沒有關係。」修羅王淡淡道，瑀公子可是從他手裡橫橫奪走雪無垠的欠揍傢伙，只要瑀公子說了不是，他就本能想要跟瑀公子唱反調。
瑀公子一聽不樂意了，在旁邊就懶懶的打了個呵欠，搧起了扇子：「怎麼？莫永樂何必來動你的泉眼？你又沒搶了他的男人，他動你做什麼？」
這下，也不知道瑀公子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雲淡風輕，可是一針見血的戳中了修羅王的雷點！
修羅王開口的時候已經有著危險的壓抑：「東方瑀！你若是不想要命，儘管繼續說！本王會讓你知道什麼話，說出來會丟了自己的命！」
瑀公子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
「哦，真有這種話？本公子倒是很想知道呢。不過本公子一向口無遮攔，既然大宮主都可以容忍了，修羅王，你也忍忍吧，大人不計小人過。」
「哼，口無遮攔？本王看你這是明知故犯吧？夜路走多了憑你再多毛也會碰到鬼，別怪本王沒警告過你！」
「那就要謝謝修羅王了。不過……這是要謝什麼啊？本公子真有點兒糊塗了。」
「東方瑀，裝瘋賣傻這一套不必在我面前演，本王很清楚你是什麼貨色！別以為扮豬吃老虎就能高枕無憂了，只要本王還在一日，就不會放棄雪無垠！」
「哦？那你問他啊？你問他要不要跟你走？本公子等著呢。」
話題本來只是情敵之間的互看不順眼，演變到後來竟然就變成爭風吃醋，還扯到了雪無垠身上，這下那不就炸開了鍋，修羅王的眼中精光大盛，瑀公子雖然看起來懶懶散散，那唇槍舌劍也是見風披靡。
雪無垠正專心致志，利用妖力的感知，而不用肉眼的觀察，去感受在坍毀的月牙神殿下方究竟還存在著什麼東西，究竟是什麼東西導致泉脈枯竭，究竟是什麼東西導致萬年不倒的月牙神殿坍毀，他的心智集中在月牙神殿的下方，因此瑀公子和修羅王吵什麼嘴，他基本上沒聽到。
他沒聽到，夢夏卻有聽到。
夢夏包裹著只剩下兩顆眼睛露在外面，但那兩顆眼睛也夠有戲，上上下下打量了修羅王充滿男性魅力的身體一眼，尖細的嗓音就接在瑀公子後面響了起來：「看上去就是只用筋肉沒有腦袋的傢伙，憑你這樣能跟我家公子比嗎？我家公子可是逍遙侯！那是天下誅妖師之首！信不信你真要跟我家公子做對，天下誅妖師來滅了你修羅獄，你那泉脈，留不留也都無所謂了！」
瑀公子在的時候，有了靠山，夢夏就是個口沒遮攔的。
他這話也有點不盡不實，過去那麼多任逍遙侯曾經號召過討伐修羅獄的聯盟，哪一次不是魂斷修羅獄？修羅王基本上是不怕逍遙侯的，除了眼前這一個。
修羅王畢竟是個王，他不會跟夢夏這樣的小鬼計較：「上次動手，你拼上性命才能重傷我，勝敗之事天命難定，倘若再來一次，也許就是你死我活了。」
瑀公子怕他嗎？美人就在旁邊，他哪能怕？
「唉，修羅王，你不知道，本公子這學問不多，只不過剛好有一項就是占命卜卦，你看你這面相，印堂發黑，顴骨凹陷，眼窩深凹，下巴尖長，鼠面猴腮，看上去就不是福澤深厚的相──」
煞有介事掐算手指，大大搖頭。
「還有，修羅王流年不利，災星高照，你看，這修羅獄的災變，不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這都是老天在給你提醒啊！所以本公子奉勸你啊，以和為貴，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
他這話半真半假半胡謅，修羅王怎麼能聽不出來？雪無垠若真選擇瑀公子，修羅王不會勉強雪無垠，可是修羅王不服氣的是，瑀公子偏偏不是他這樣充滿著男性氣概的王者，雪無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肯定只是一時受他迷惑！
「你憑著你那張嘴，能橫行到幾時？雪無垠受你一時迷惑，可他畢竟是聰明人，怎麼會看不出來你有幾斤幾兩？到時候被拋棄，你可怨不得別人！」
「好說，我這張嘴厲害，本事也不差，不然你讓大宮主評評理，看咱們兩個哪一個強些？」
瑀公子是有恃無恐，修羅王則是忿忿不平，他們兩個同時轉向雪無垠的時候，只看見雪無垠黑得跟鍋底一樣的臉色！
專心在幼稚鬥嘴的他們兩個，不知道雪無垠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對月牙神殿的檢查，聽見他們的對話。而現在從雪無垠的臉色看起來，像是他們已經說錯了很多話。
慘了，這下要糟！
這句從心裡浮現出來的話，是他們兩個今天最有默契的一句話了。
「雪無垠……」修羅王重整旗鼓，展現出他非凡的王者魅力，企圖用這樣強烈的形象，把剛才雪無垠所聽見的話全部抹去。
「啊，哈哈，小毛球啊……」瑀公子扇子搧得跟飛蛾翅膀一樣，撲騰撲騰地，臉上是笑得春風滿面，他知道雪無垠一生氣，首先陪笑低頭準沒錯。
可是雪無垠軟硬不吃！
「你們兩個。」
「是！」這下修羅王和瑀公子倒是異口同聲了，像是偷了魚吃的貓，底氣不足，心虛有餘。
雪無垠不假辭色，揚起了危險而迷魅的笑容，看到這個笑容，那兩個先是心神一盪，再是暗叫不妙：這可是惡魔的笑容！
「修羅王，本宮主這是管過界了，連極樂宮都還沒重建，就來幫你修羅獄的狼族救命。」
「是。」修羅王不敢多說一個字，多說多錯，他手下成百上千的狼沒有水可不行啊！
「瑀公子，本宮主這是看著你逍遙侯肩上擔子重，怕你擔不過來，壓碎了肩膀，好心給你分點來著。」
「哎，是、是……」瑀公子陪笑，扇子不搧自己了，往雪無垠猛搧。
「結果你們，讓本宮主一個人在這裡盡心竭力，你們兩個做什麼去了？吵嘴？爭風吃醋？一較長短？你們可美了！」雪無垠厲聲喝道：「夢夏！」
他叫的居然是夢夏！
那夢夏本來是瑀公子的人，可雪無垠也是瑀公子的人，夢夏聽雪無垠的沒什麼不對，但眼看著雪無垠是要辦瑀公子了，夢夏不該不護著自己的主子。
縱然心裡這麼想，理智還是凹不過雪無垠的魄力，夢夏簡直嚇破了膽，反射性立正站好，大聲回答，聲如洪鐘：「是！」
「把修羅王給我拉回去他宮裡，本宮主一言九鼎，會讓月牙泉重新流出『白銀環帶』來，在那之前，你把修羅王給我看緊了，他若敢踏出他宮裡一步，本宮主就放手走人，讓西域狼族自生自滅去！」
原來差別待遇在這裡。
同樣惹他心煩的兩個傢伙，他把修羅王趕走了，卻只是狠狠的瞪了一眼瑀公子那張笑臉。
雪無垠果然是雪無垠。
他的魄力之下，瑀公子的奴才聽他的號令，不可一世的修羅王不敢反抗，可是留下來的瑀公子，一看到解除警報，立刻黏上來了：「小毛球，你可不該怪我，本公子這是捍衛領土來著。」
「什麼領土？本宮主還是能由你們分贓的嗎？」
雪無垠白了他一眼，但是吵嘴的時間有限，因為他剛才感覺到的，月牙神殿底下的脈動，實在讓他無法放心。
「瑀公子，你們的咒卷上，可有記載『四方陣』？」
「四方陣？」
瑀公子肯定聽過這個名詞，因為他的扇子啪一聲合起來，滑下去一半，才勉強握住：「你說的是『四方陣』沒錯？」
從未在他臉上出現過的、凝重的神情，讓雪無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這個咒陣並非只有雪無垠知道，人類的咒卷亦有記載，實在是因為，這個咒陣太複雜、太難結、太難破，而且可以造成的後果，又太嚴重。
瑀公子是逍遙侯，人間的咒卷可以背的，他都背得滾瓜爛熟，尤其他又是生在富貴無極的東方家，許多民間認為早已失傳，或者是早就被列為禁術焚毀的咒陣術法，他都能看到被深鎖在宮裡的典籍。
「『仙咒卷』有載，天上八荒，地下六合，人間四方，中有不周，太古妖魔橫行，擾亂人間，為免災禍，以四方為妖魔之所棲，以中原為人類之所處，不周山上擎天，下達地，為天下之柱，四方妖魔則平衡三界，以立神州。四方陣者，取四方妖魔之血，破四方柱，若四方柱破，不周山獨木難支，妖界失衡，三界亂序，天地傾斜，山河裂改，天翻地覆，神州沉沒。」
瑀公子背誦出這一段文字的時候，面無表情，每一個字都是他記憶裡面鮮明的墨跡，他記得仙咒卷上的一筆一劃，甚至記得哪一頁泛黃的紙上有發霉的痕跡，可是他的面無表情，此刻像是一張面具，掛在他的臉上，不像哭也不像笑，又像哭，又像笑。
「換成簡單明瞭的語言來說，如果現在妖界的四方妖族：天上界極樂宮、西域修羅獄、水晶宮龍王殿、珠海千羽樓都出事了的話，妖界勢必陷入動亂，天地失衡，人妖亂序，陰陽失則，帝王失德，神州大陸，將會陷入意想不到的災難裡──難道是沈入海中？」
雪無垠的神色沒有像是瑀公子那麼可怖，但是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仙咒卷所載的『四方陣』，和百妖卷所載的『無間鬼域』之陣，是一體兩面的咒術，無間鬼域動搖人界，四方陣傾覆妖界，如果這兩個咒陣都成了，恐怕神州沉沒，已經無法避免！」
瑀公子突然間閉上眼睛！
他的氣與地脈相連，地脈遙遠的震動透過連綿的脈息，傳到他的感知裡面，就和他感覺到天上界極樂宮被破、西域修羅獄月牙神殿坍毀一樣，這一次，同樣的震動再一次傳到他的腦海裡面！
等到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聲音裡面，有著前所未有的驚怖：「東海龍王殿的女媧塔，被海水擊碎了！」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對自己的能力有所質疑，也許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雪無垠，也許他們即將和這片大地一起滅頂在洶湧而冰冷的海水裡。EndFrag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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