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誅妖(84)

[sylviaxxxx (FOXY)]

[m這個人，他記得，也不記得。

依稀記憶裡有不可磨滅的痕跡，但是本能抗拒碰觸，任何回憶的努力，換來的都只是焦灼與疼痛。

每一次吸氣想要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換來的都只是更短促的下一個呼吸。每一次吐氣想要找回原來的平靜，換來的都是下一次更緊繃的顫抖。

魔是不用呼吸的。

可是瑀公子的胸膛，分明上下起伏著。

一次比一次劇烈，一次比一次快速。

氣體的交換並沒有達成穩定情緒的目的，一片混亂的意識試圖分辨自己反常的反應，之前覺得自己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所有的一切都從那個大洞裡流出去，而失去的全部都以殺戮的喜悅來滿足，可是此刻已經不足夠。

殺戮不能填滿那個空洞。

就算是殺戮，都找不回那些已經失去的東西。

眼前的這張臉屬於誰？自己的這雙手屬於誰？是誰為他渡川？為什麼為他渡川？他為什麼身入陰世？他──究竟是誰？

數不盡的問題，混亂了他的認知，眼前所見是大雨，因為他的妖力而聚集的雲而成雨，濕透了雪無垠的臉龐和身體，那張絕世的面龐在水氣浸潤中散發出驚人的晶瑩來，雖然因為痛楚而緊繃，卻減損不了那雙眼睛裡執著的光彩。

他看過這個眼神。

從他第一次看見他，就是被這雙眼睛所迷。

他記得這個眼神。

只是過去這個眼神像玄冰，現在這雙眼睛卻成了離火。

「瑀公子，你若不收手，就從本宮主的屍體上踏過去──本宮主就是死，也不要看見你親手毀滅你所保護的世界！」

瑀公子不知道自己的雙手在顫抖。

連修羅王的小腹都毫不留情的徒手穿破的雙手，竟然在顫抖。

大雨把雪無垠淋濕，而雪無垠是妖，不會懼怕這樣的大雨，但是他也無心以自己的妖力來屏蔽，反而放任大雨淋得他全身濕透。

而他身如火焰。

記憶裡靈光一現，但也僅止於一瞬，瑀公子張口，舌頭卻停在唇間：「你──」

雪無垠的名字凝結在唇舌間，怎麼樣都吐不出來，而雪無垠又怎麼能放過這得來不易的瞬間？他妖力作用，蓮花盛放，尖銳的花瓣切開了瑀公子用來束縛他的影子繩索，而他冰冷的雙手已經碰觸到瑀公子的臉頰。

被大雨淋了這麼久，他的雙手已經幾乎跟雨水同樣的溫度，放在瑀公子的臉上，就像是兩塊冰冷的寒冰。

如果瑀公子自己沒有那麼混亂，他會發現雪無垠的雙手也在顫抖。

雪無垠不怕死。

他從來沒有害怕過死亡。

可是他怕的是瑀公子倘若繼續破壞下去，毀滅了一切，不是入魔漸深，就是在醒覺的時候，也不能承受自己曾經欠下的血債。

到那個時候，他不能在瑀公子的身邊，瑀公子要怎麼辦？

到那個時候，他的死也會是瑀公子最沈重的血債，瑀公子要怎麼承受？

他不能回答這些問題，所以他必須在這裡就把瑀公子擋住。

不能繼續破壞下去了。

不能繼續……往魔障深入了。

「瑀公子，你看著我……你看著我，你怎麼能連本宮主都不認得了？」

雪無垠的雙手沒有匯聚力量，瑀公子沒有感受到威脅，因此對雪無垠捧著他雙頰的手，並沒有做出攻擊的動作。而他此時腦海當中一片混亂，現在不只有容貌，連雪無垠的聲音，都和他混亂的意識裡，某片自己都不記得的記憶碎片相連結，告訴他，不能動手。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對這個人動手。

不能傷害他，不能攻擊他，不能容許任何可能威脅到他存在的因素。

在腦海的深處被制約，就算魔障也不能屏蔽，可是──為什麼？

「你……你是否曾經渡川？」無意識的，瑀公子問出了這樣的問題，而雪無垠聽到這個問題，濕潤的雙眼裡面隱隱約約閃現出晶瑩的光芒，那是他的一線希望，也是這個世界的一線希望。

「你……你能記得？」從口中吐出來的疑問只是氣音，害怕如果太激動了，會驚走這奇蹟般的希望，而他的右手轉而抓住瑀公子的肩膀，激動地想要施力，卻又怕如果太大的力量被斷定為敵意，這好不容易的轉圜會稍縱即逝。

握鬆了怕飛走，握緊了怕捏死，一直以來都是瑀公子對他這樣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現在他才真正體會到，名叫幸福的小鳥有多麼脆弱。

就算他不在乎這個世界，他也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愛情。

過去是瑀公子這樣如履薄冰的呵護，如今，該他伸手去握的時候，才知道這隻鳥就像是一團火，握鬆了怕燎原，握緊了又怕窒息。

忍不住，輕輕的，緩緩的，把自己的額頭，抵在瑀公子眉心那個血紅色的紋路上。

「瑀……」

輕柔的嘆息，是沈重的希冀。

瑀公子對他的呼喚有反應，這麼多年來，只有雪無垠曾經這麼喚他，因此在殘缺的記憶裡面，輕易就能找到對應的畫面，瑀公子入魔以來，第一次閉上眼睛，而他一閉上那雙明亮金黃的眼眸，過去的碎片就呼嘯著卷過眼前，像是一場淋漓的暴雪。

額頭相觸，鼻息相聞，他記得這樣的距離，也記得這樣的溫度。

肌膚的接觸首先喚醒的就是相關的畫面，他們曾經無數次如此頭頸相倚、並肩握手，他曾經無數次撫摸過雪無垠凝雪般的肌膚，無數次從那冰冷的肌膚點燃炙熱的愛火，從那裡他得到釋放，還有無以言說的滿足。他曾經從這副軀體上面得到生命，他也曾經傾盡所有讓那個魂魄轉生化形，這副軀體是他創造的，是他給予的，是他需要的，也是他畢生愛惜的。

他的所有，是眼前的這個存在。

「你……」

瑀公子混沌的意識裡面，勉勉強強浮起了一些畫面，但是只要這一點點的醒覺就已經足夠，只要他憶起片刻，就已經足夠。

他就能有足夠的力量，救自己脫魔。

「你若是想起來，就別讓本宮主等了，本宮主都還沒死呢，你就這麼急著入魔了？」

雖然是責備的語氣，可是雪無垠的語氣是罕見的溫柔，一向都是瑀公子守護他、愛惜他，這一次，他也必須伸出他的雙手。

這一次，該是他救瑀公子脫離魔障。

雪無垠的碰觸觸動了記憶的開關，雖然雪無垠的雙手已經因為長時間暴露在大雨之下而變得冰冷，但是仍然還有生物溫暖的體溫，這樣的體溫喚回瑀公子記憶裡面的溫度。

記憶裡，每一次的碰觸，每一次的親密，深深的烙印在心裡，就算那些色彩斑斕的記憶流光了，被他烙印在心口的溫度不會變，纏繞在心口，刻印在靈魂，靈魂不死，記憶不滅。

那不是具體的記憶，而是只能依憑感覺敏銳察覺的相依。

走過那麼多場花落，穿越那麼多次山河，走到了這裡，是誰陪在身邊，是誰緊握雙手，是誰的氣息就在自己的耳邊，是誰的笑容可以牽動自己每一分的喜悅。

魔能蔽目，不能障心。

三途河水的氣味還殘留在他的靈魂上，留下他曾經往返陰陽的印記，他為什麼以陽魂入陰世？他為什麼捨棄世間紅塵？現在他想不起來答案，可是他隱隱約約覺得，他是為了等一個人。

為了等那個人，他可以捨棄萬丈紅塵；為了等那個人，他可以放下芸芸眾生。

為了等那個人，他可以去到陰風淒慘、荒蕪遍地的彼岸。

如果等不到那個人，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了。

因為最想要的既然得不到，剩下的，他就什麼都不要了。

那是他的執著，而他也因此化魔。

「是你……」

女媧入魔，聲如鐘磬，每一個音節都像是有無數的水晶在空氣裡面撞擊，他睜開來的雙眼裡面沒有焦距，雖然魔障蔽目，但是他聞得到雪無垠那清冷如雪白牡丹的氣息。

「是你……為我渡川……」

在九泉陰世拉住他的那雙手，就是現在握住自己的這雙手。

彷彿又見曼珠紗華。

在陰世黃泉裡飄搖如滿天紅蓮的死亡之花，在彼岸盛開如燄燄離火的曼珠紗華，他記得那一片烈燄般的紅火，他記得那時候追在自己小舟後面的那個身影，雖然他的記憶像是被什麼東西抹去了，那個身影看不清楚輪廓，可是他記得。

他記得，那個時候執著為他追過忘川的人，就是他等了一生一世的他。

雪無垠感受著從瑀公子額頭傳過來的、熱燙的溫度，女媧入魔，血液沸騰，從瑀公子的肌膚表層傳過來的溫度像是滾燙的黃金，聽見瑀公子低聲說出口的話語，他懸在喉頭的心終於一放，顫抖著呼出一口氣：「本宮主……本宮主知道你不會忘記，我……」

話雖如此，但是在此之前他的心卻並非他所說出的這樣篤定，面對入魔喪神的瑀公子，他什麼都不能確定，但是即使不能確定，也要相信自己可以辦到。

相信自己可以辦到，也相信瑀公子對他的心，可以超越劫障。

就算是孤注一擲，也要孤注一擲的相信。

接下去的話還沒有出口，他的聲音就已經梗在喉頭。

瑀公子從來沒有讓他失望。

以前不曾，現在不會，他相信將來也不會。

熱淚泛出他閉上的眼眶，沿著臉頰流下，沾在瑀公子佈滿紅色紋路的肌膚上，蒸成水霧散開在風裡。

瑀公子的體溫滾燙，那是常人根本不能承受的溫度，而天上烏雲旋卷，暴雨傾盆而下，淋在瑀公子的身上，都在還沒有接觸到他肌膚的時候蒸發成水汽，所以他到現在還是全身乾爽，只有雪無垠被妖力所捲起的大雨淋得濕透。

瑀公子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那雙眼睛還是有著清楚的雙瞳，明亮的凝金色眼瞳裡面清楚的倒映著雪無垠的臉龐，這張臉在他的記憶裡，這張臉也在他的心上，總是烙著隱隱的疼痛，還有絕決的溫柔。

他不能失去的人，現在回到了他面前。

他為他下黃泉，他為他棄天下，他為他入魔，他為他殺戮，而現在，他回到了他的身邊。

凝金色的眼瞳裡面有隱約的溫柔蒸騰，在雪無垠反應過來以前，瑀公子就握住了他的手，雖然那雙手上還有修羅王的血，但是雪無垠卻已經不再顫抖了。

他知道他回來了。

只要他回來了，他就也不怕了。

「瑀公子，你──」

他還沒有真的說出什麼，瑀公子臉上鮮紅如血的紋路彷彿立刻蒸出了實體的血霧，但是那只是一瞬間視覺的搖晃，下一個瞬間，這樣的異象就消失了，而那些紅色的花紋融入瑀公子的肌膚，被晶瑩蒼白的肌膚表層所覆蓋，只剩下淡淡的殘影。

這只是一個開始。

緊接著，瑀公子金黃色的雙瞳產生了色彩的螺旋，金黃色濃烈得幾乎像是閃亮的黃金，天上暴雨翻騰，雲龍卷踞，雷電從雲朵當中探出來，像是無數從雲朵裡面伸出來的觸手，擊落在地上，燃燒樹木，燃起劇烈的大火，同時暴雨仍然持續不斷的從天上傾倒下來，淋在大火上，激起一陣一陣翻騰的煙霧。

瑀公子下半身巨大的蛇尾，沿伸出可怕的影子，鱗片在電光下面閃閃發光，而天上卷旋的雲朵竟然違反自然，呈現出巨大的龍卷，從空中往地面伸出，直直的朝著他們兩個而來。

活了這麼多年，這樣的異象，雪無垠同樣是第一次見到。

巨大的龍捲雲從天空裡延伸到地面，違反了任何可能的自然現象，直接朝著他們卷過來。可是瑀公子沒有避讓，雪無垠同樣也沒有避讓，他知道不管這是什麼力量，他都不會受到傷害。

有這個人在他身邊，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他這樣相信著，而瑀公子從來不負他的信任。

在龍捲雲以無法置信的速度卷過來的時候，雪無垠感覺到瑀公子突然間伸出雙手，把他攬進懷裡，在瑀公子的懷裡沒有熟悉而清新的青草香氣，撲面而來的是使人窒息的血腥氣味，可是這一次雪無垠不再躲避了。

這一次，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為了他，瑀公子都能回來。

在龍捲雲包裹住他們的身軀的時候，瑀公子和雪無垠都閉上了眼睛。

只是，瑀公子的雙手，緊緊的環繞住雪無垠的身軀，而雪無垠同樣抱住了他的頸項，卷來的雲朵裡面夾雜著水汽，觸鼻都是濕潤的血腥味道，雪無垠不喜歡這樣的味道，可是他沒有閃躲，他知道，這樣的血腥氣味，也是瑀公子的一部分。

「……你怕嗎？」

迴旋氣流巨大的聲音裡，瑀公子的聲音一如往常，穿透喧囂的氣流，直接落入他的耳中。

就像是過往的每一次，就像是在萬千人海、滾滾塵世裡，瑀公子就是為了讓他聽見他的聲音，而等在那裡。

雪無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有什麼東西，沉進了他的心底，帶著微酸的溫柔。

「本宮主沒有什麼好怕的。」

有你在我身邊，本宮主沒有什麼好怕的。

沒有。[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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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glimmerseaso: 終於啊這對…
生不逢時，只好歷盡艱辛


推 clair0713: 終於回來了!! 快拎回家跪算盤!
但在跪算盤之前，是不是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臉紅）

推 vivio625: 回來就好....
您這溫馨的，要不考慮朝瑀公子路線發展（他就是小毛球搞失蹤個十天半月，只要有回來就會說“回來就好”）XD

推 rita1980: 天罰來了? ODO
女媧入魔還有後續的影響，就是瑀公子的天劫

推 miminin: 一回來就放閃，這樣對嗎？
這對已經太苦情 能放閃時多放閃XD

推 phaiphai: 我也在想 殺戮這麼大 瑀公子會有報應吧 能HE嗎 Q_Q
是HE，瑀公子做過得好是比他做過的壞事多太多啦！
※ 編輯: sylviaxxxx (140.119.158.169), 03/07/2015 08:4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