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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此刻半夏站在陛下的床邊,而陛下倒在他的腳下,雪無垠和瑀公子分別站在兩個角落,此刻三個人中間是一個等邊的三角形,一觸即發,但卻不能不忍。 對方手上握有人質,如果是一般的情況,雪無垠會二話不說任由對方殺死人質,解除了自己行動的羈絆,就可以用全力殺死對方。 可是此刻不一樣。 此刻對方的手上是陛下。 此刻在陛下身體下面的,是八荒陣。 八荒五行人間界,天下四方,六合八荒,四方陣若是能成,則神州傾覆;而八荒陣一旦啟動,不會立即造成滅世的後果,可是動搖八方,擾亂氣脈,大地的氣脈上下顛錯,東西崩亂,會造成難以想像的命數浩劫。 這絕不僅僅是殺了陛下一個人可以造成的結果。 雖然八荒陣和四方陣一樣,都是需要充足的準備才能引動的陣,可是今天半夏都已經在這裡畫出了這個陣,又已經取得了墨炎身上的雪狐血,雪無垠不覺得半夏是虛張聲勢。 半夏笑了。 他的笑那麼瘋狂、那麼陰冷,就像是他們從前看過那個以血咒偶的型態復生的半夏。 「東方瑀,本座等了七年──本座等了這樣久,就是為了等你的心竅血!你既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交給莫永樂,這一次──把你的性命交給本座吧!」 「哼。」 瑀公子淡淡笑了一聲,已經做好了攻擊的準備:「若是不要八荒陣成,我只要在你結印以前殺死你就好了,本公子的心竅血很珍貴,斷斷不能再灑第二次了!」 「你敢嗎?」 半夏裂開嘴角,像是笑又像是挑釁:「你敢和本座比,看是本座結印快,還是你動手快?」 瑀公子不敢。 此刻冒的風險太大,而勝算又太小,原來當初半仙的警告是為了這個,但是直到他已經走到騎虎難下的這一步,才真正領悟了半仙的警告! 若是動手了,半夏搶先一步結成了八荒陣,到時候天下動搖,恐怕猶勝今日;可是如果不動手──難道就毫不抵抗犧牲自己的性命,換來半夏的毀天滅地?如果不動手,剩下雪無垠一個人,能夠阻止得到他心竅血的半夏嗎? 瞻前顧後,皆是荊棘遍地,瑀公子知道他沒有選擇,也只能做一個選擇。 眼神剛剛要飄往雪無垠,企圖與雪無垠達成共識,卻突然聽見雪無垠清凌凌一聲冷喝:「半夏!你可知鹿訣做出了你的血咒偶?」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當中的「鹿訣」兩個字,竟然讓半夏渾身一震,望著雪無垠出了神。而他的眼神一離開瑀公子身上,瑀公子就立刻對他發出了攻擊,咒鶴從瑀公子手上飛出,而在咒鶴當中還有無數張寫著力量強大咒術的符咒,這些咒符以瑀公子的咒力為後盾,飛快的在眨眼間來到半夏面前! 他的攻擊來得這麼快,半夏甚至還沒有從聽見鹿訣名字的震驚當中回過神來,就已經被撲面的咒力颳得面頰發疼! 如果只是半夏,那他萬萬不是瑀公子的對手。 可是此刻的半夏,已經透過禁忌的咒術,成為了「世外人」,老木不死,他不死,因此,他等於擁有了不死之身。 他的雙手伸出,直接迎上瑀公子送來的咒鶴,正要將之化為粉碎,雪無垠的方向也射來了無數瓣冰雪蓮花! 「!」 半夏被雪無垠的攻擊劃破手臂肌膚,飛快後退,可是他抬起頭來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結起八荒陣的手印,而是驚怒交集:「你們見過鹿訣?」 雪無垠沒有回答,因為他的尾巴已經現形,這一次他釋放了兩條尾巴,其中一條是人人見之色變的、主司「死亡」的尾巴,而另外一條則在揮甩之間就釋放出無數破竹劈鐵的罡氣,全都朝著半夏而來,已經沒有任何保留! 瑀公子知道此刻分秒必爭,因此就算是他也沒有開玩笑的餘裕。 金黃色流光從他的眼底升起,白淨臉上的紅色紋路由淺至深爬滿了雙頰,俊美的臉龐閃現出妖異的光芒。 從瑀公子的方向,海洋一般往半夏洶湧而去的咒力,遭遇了難以想像的阻礙。 半夏毀損的左半邊臉現在看上去已經不像一張人臉了,反而像是一棵枯老的樹幹長出人臉的紋路。他的眼睛發出妖異的紅光,下半身瞬間盤卷成青龍的尾巴,張口吐出刺眼的雷電,竟然與瑀公子的咒力相互抵消! 「你們見過鹿訣?」 在這個生死成敗的當頭,他念念不忘的竟然是問出第二次一樣的問題,可見他心念所執,雖死不悟。 他已經忘記了結印。 鹿訣這兩個字,像是捧在心上的一把匕首,又像是滴在眼裡的一滴血淚,佔據了他所有的心神,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雪無垠的眼神悄悄的移向瑀公子,意念不需言語表達,在接觸對方眼神的時候就已經相互明瞭。 「鹿訣,耗費七百年修行,不惜使用嫁魂禁術,做出有著你意識的血咒偶……本宮主怎麼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你和你的血咒偶就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種東西怎能與本座相提並論?」 半夏此刻已經幾乎不是他原來那副顛倒眾生的形貌,可是他的語氣還是帶著傲慢與自矜,妖主的性情就是妖主的性情,不管經歷了多少劫難,還是可以看出當年的傲氣。 雪無垠冷笑一聲:「本宮主看那是像得十成十。就這一副全天下都欠了你的樣子,要不是知道你是『世外人』,還以為是哪裡來又一個血咒偶呢!」 雪無垠說話本來就酸,在半夏被他這句話氣得炸開了毛以前,他語氣一變,厲聲道。 「你若不是這樣,也不會帶累白死了一個鹿訣!」 「鹿訣……死了?」 還來不及衝著雪無垠發脾氣,乍然這個消息丟到他的腦海裡面,半夏顯然沒有辦法立刻反應過來,而瑀公子此刻也不該等他反應過來。 瑀公子搶得這個空檔,雙手合成咒訣,咒術無中生有,烏雲密布的天空裡面,雲分霧裂,四條通體雪白的巨龍挾帶著可怕的閃電奔騰而至,牠們的雪白鱗片被雷電照得燦爛如星光,張牙舞爪衝破內宮的窗門,全都往半夏撲去! 和莫永樂對決時驚動天地的白龍,此刻重新現世,要把半夏拖回墳墓裡去! 瑀公子咒術精絕,雖然他有著妖神女媧的血脈,但是自小接受誅妖師的咒術訓練,讓他即使使用人間咒也能與妖相抗,甚至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力量。當初和莫永樂對戰的時候只出現了一隻白龍,此刻四龍從天而降,聲勢浩大,見者無不戰慄。 這一擊抓準了雪無垠讓半夏分神的瞬間,也用上了瑀公子最精絕的咒力,這一擊必須萬無一失的把半夏殺死在這裡,阻止他引動八荒陣,並徹底根絕這個早該離開這個世界的毒瘤! 「鹿訣死了?」 半夏悽厲的大喊,被淹沒在潮水般的雷電裡。 四條白龍從四個方向飛竄往半夏,白龍身上的咒光和閃電奪取了半夏的視覺,就連瑀公子也必須瞇著眼睛才能勉強看清楚寢宮內的情況,他必須確保陛下的安全,也必須確保雪無垠在自己能夠保護的範圍。 雪無垠盯著那團刺目的電光,電光讓他敏感的妖瞳劇烈收縮著。 就在他的瞳孔一縮一放的瞬間。 雪無垠在那個瞬間,唯一能夠感覺到的是瞳孔裡面直直刺入一道白光,這道白光太強烈,而瞳孔收縮不及,導致這道刺眼的光線直接透過瞳孔,刺近他的腦門裡,有那麼一個短暫的時間,他眼前除了這道白光,什麼都看不見,甚至喪失視覺以外的其他感知,徹底被這道白光帶入真空的世界裡。 然後感覺又回來了。 感覺回到自己身體的第一時間,雪無垠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站在地上,而是飛在半空中。離地而起並非他的意識所操縱的選項,而是來自於外界的因素,他的身體在外力的操縱之下往後甩出去,而他感覺到的是腳不能踏到實地的超現實感。 除此之外,聽覺也回來了。 耳中還是雷電在空氣裡面發出的刺耳聲音。 雪無垠不愧是雄霸一方的大妖,他的感知回來得好快,才剛剛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被外力所控制,就立刻找回了連結身體的每一寸感知,控制自己的肌肉和骨骼,也控制自己的妖脈,在他重新掌握自己對身體的控制之後,卻狠狠的撞在帝宮堅硬的玄武岩牆壁上面! 太遲了! 幾乎讓骨骼碎裂的劇痛裡,雪無垠第一個念頭是如此:太遲了! 劇痛再一次奪取他的其他感知,全身上下都似乎只能感覺到從撞擊點傳來的痛感,還有隨之而來的胸悶氣滯。如果不是他在千鈞一髮的最後一刻掌握了自己的身體和感知,他這麼往牆上一撞,絕對不只有胸悶氣滯而已! 鮮血悶在喉頭,他猛然把力量集中在雙眼,雙眼眼中所看見的景象重新跟腦子相連結,卻讓他幾乎不敢相信! 「瑀公子!」 雪無垠倒在牆邊,他的身體尚不允許他起身,只能眼睜睜看著四條巨大的白龍挾帶著雷電,撲噬向衣袂翩然的瑀公子! 雪無垠只要一個剎那。 只要在白龍噬咬瑀公子之前的那個剎那,他只要這麼短的片刻就能夠出手,雖然沒有把握擊退瑀公子全力所成的四條白龍、至少他能保護瑀公子,可是命運不想允諾他這個剎那。 大腦命令雙手舉起,可是這個命令卻沒有傳達到他摧金斷玉的雙手,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瑀公子在白龍的雷電當中倒了下來。 「瑀!」 那是他自己的術! 瑀公子,怎麼能被自己造出來的術給擊倒? 雪無垠錯愕的睜大雙眼,在他淡色的眸子裡面,清晰的照出了瑀公子身上汩汩流出來的鮮血。 「半夏!」雪無垠匆促轉頭,而站在瑀公子對面的半夏,毫髮無傷,笑容幽微。 半夏,竟然擁有足以反轉瑀公子的咒的能力! 半夏的臉上展開了扭曲而陰森的笑容,他的雙手放在大腿側邊,掌心還燃燒著隱隱約約的電光,他屬於妖的那側臉孔對著雪無垠,邪氣而美麗的笑容展露出使人心驚的瘋狂。 也許他一直都是瘋的。 從觸犯禁忌、破印被誅、以血咒偶的形態復生、以世外人的形態留命、無間鬼域、百鬼夜行、四方陣、八荒陣,造出這麼殘酷一切的半夏,也許本來就是瘋的。 他沒有看著被他反擊倒地的瑀公子,彷彿根本不關心瑀公子的死活了,他現在把那雙美得驚人的眼睛放在雪無垠身上,居高臨下,一步一步往雪無垠所在的地方走過來。 「鹿訣死了?這話是你說的吧,極樂宮主。」 他的聲音好輕柔,充滿了刻意的媚惑,如同來自陰世最美麗的死神,或是殘酷而美麗的大海:「雪無垠,你也是妖,你也是被人傷透了活過來的,你也是親自領略到人性殘酷的──你怎麼反而偏幫著人,想要來騙本座?」 不等雪無垠開口,他緊接著又笑了起來。 每說出一個字,他唇邊的微笑就更美麗一分,也更友善一點,可是他忘記了,他現在只有半張他那驕狂美麗的面貌,另外一半,是醜陋猙獰的古木。所以當他完全轉過來面對雪無垠的時候,雪無垠不但不會覺得他有什麼善意,還會徹底的排斥他這個不人不妖的存在。 「人類無知,繪製百妖圖卷,訛傳誅妖能登仙班,殊不知只是為他們百般作惡所找藉口;自謂萬靈之長,上設逍遙侯位、下有規令無數,殊不知只是為他們誅殺異己作嫁。」 他對雪無垠的殺意沒有對瑀公子的敵意重,因此說了這麼多,還沒有打算真正對雪無垠動手。 「我輩妖族,修行千年,有其人百倍千倍之力量,何以屈居人下、聽其統令、任其生殺、隨其棄奪?如此我輩妖族尊嚴何存、自由何存!」 雪無垠這會兒可沒空跟他吵了,他撞在牆上的那一下,估計把脊椎骨給撞裂了,雖然妖身自癒能力極強,可是等待身體自我修復的時間,還是要承受難以言喻的痛楚。他的冷汗涔涔而下,一邊注意著半夏和自己之間越來越近的距離,一邊還要分神去看已經倒地的瑀公子。 瑀公子整個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那身神祇般的白袍,一動也不動。 他還在呼吸,雪無垠敏銳的妖眼看得見。 可是他不敢叫瑀公子。 現在半夏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己身上,正是讓瑀公子爭取時間從重傷裡恢復過來的好時機,如果自己叫了瑀公子,重新把半夏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那麼對瑀公子而言恐怕凶多吉少。 在鑽骨蝕心的疼痛裡面,雪無垠還能想到這一層。 絕對不能,讓半夏把視線轉回瑀公子那一頭去。 但是也絕對不能,在半夏面前失了自己一方妖主的身分! 「……半夏,你們東海龍王殿的事情,本宮主不想管,也不想聽──當初本宮主已經聽鹿訣說得夠多了。」 「鹿訣?你當真見過他?」半夏上前兩步,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猛然停止住腳步。為了掩飾這個瞬間的失態,也為了表示自己和雪無垠平起平坐的尊貴身分,半夏重新開口的時候,聲音裡帶著高傲的漠然:「如果你以為從哪裡聽來的街頭巷尾就可以唬住本座,那你也太天真了!鹿訣謹慎,怎麼會暴露在你面前?什麼血咒偶不血咒偶的,那是禁忌的妖術,鹿訣不會那麼傻,你休想拿這種胡話來矇騙本座!」 口中這麼說,他那雙流動水流一般的眼睛裡面,其實帶著怎麼樣刻意都無法掩飾的不確定。 他在試探、在猶疑、在動搖、在求證。 他想知道真相。 他不想要相信雪無垠的謊言,可是他自己心裡的某個部分,又知道這個謊言,可能是個殘酷的真實。 雪無垠看見了。 妖生千年,修化人性,鳥獸蟲魚,修得人心、人識、人情、人欲──這些他們都經歷過、這些他們都執著過,因此在雪無垠面前,半夏無所遁形。 他看見了半夏的弱點,但是也看見了半夏一擊擊倒瑀公子的可怕實力。 如果當初修羅王在半夏面前也曾經敗下陣來,雪無垠沒有必勝的把握。 可是瑀公子已經倒下,如果他不能擋住半夏,那麼瑀公子肯定就要死在這裡! 脊椎處傳來的刺痛感已經逐漸減弱,不過那也許是因為腦子全力思考而造成痛楚轉移的錯覺。雪無垠評估著自己的身體狀況,強迫自己把眼神從瑀公子身上移開來,冷靜盯著半夏那張不人不妖的臉孔。 「是不是胡話,是不是謊言,你若還是個妖主,你自己心裡就該清楚。」 雪無垠並沒有刻意避免激怒半夏,他知道唯有自己把半夏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才能給瑀公子爭取時間。至於半夏盛怒之下是不是會想要動手殺了他,那就不是他能決定、也遠非他所顧慮的了。 「鹿訣不傻,鹿訣是痴,本宮主身為堂堂極樂宮一宮之主,難道會為了脫身而對你撒這樣的謊?費時七年、損傷修行七百年,鹿訣做出了和你一模一樣的血咒偶,在北方四道上,為了讓血咒偶活,每日狩獵一妙齡女子的陽魂──這樣的事情怎麼能逃過誅妖師的眼皮子底下?鹿訣謹慎,但是為了那個血咒偶,他連如此禁術都能挑戰,本宮主是親眼看見過的,難道還能有假?」 他看見了半夏完好的那半邊臉,為了他這句話,流水一樣扭曲了起來。 [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40.119.158.16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26546795.A.07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