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瑀!」
半夏退了,雪無垠則是退無可退。他的背後是牆,而且他的行動能力尚未恢復,除了呼喚瑀公子,他不能做任何事情。
但是就算只是呼喚也好。
不管是什麼,只要是任何一點微小的、可能換取其他可能性的努力,都好。
沒有人知道瑀公子入魔現形之後會發生什麼。
也許他們即將見證,也許他們即將親身體驗,也許他們即將為之送命。
「──瑀!」
「呼、呼……呼、呼……」
瑀公子的氣息粗重,雖然可以歸因於重傷的緣故,可是雪無垠不覺得這麼單純。
因為瑀公子的呼吸,就好像是為了強力壓抑著即將破竅而出的什麼,而拼命的控制隱忍著一樣。
半夏的身體雖然沒有受傷,可是卻被排山倒海的恐懼約束住了行動的能力。
他分不清眼前的瑀公子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態,也道不明現在所感受到的壓迫是怎麼回事,在四方陣裡面他曾經被瑀公子化形所傷,可是眼前的存在,已經遠非當日的威脅可以比擬。
他在那雙金色的眼瞳裡面看見死亡。
他不能死。
沒有讓該償付的人付出該付的代價,沒有見到他想要見想要擁有的人,他就不能死在這裡!
半夏的瞳孔裡面燃起逼人的雷火,雪無垠感覺到不妙,他試圖提醒瑀公子,也試圖喚醒瑀公子:「瑀!快躲開!」
可是瑀公子沒有躲。
瑀公子單單只揮了揮衣袖,他腳下的霧氣就繞到他的身前,朦朧的霧氣竟然擋住了半夏來勢洶洶的電閃,摧金斷玉的雷電,到了瑀公子的霧氣裡面,竟然一絲也不存的飄散開去!
半夏的臉孔變得猙獰。
「血統不純的低等半妖,就是個雜種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而入魔,憑你這樣的雜種,不配與本座動手!」
「……哼,我當是什麼呢。」瑀公子笑了,他的聲音壓抑著喘息,護衛在雪無垠眼前卻是一步不讓,他身旁的霧氣越來越濃,讓雪無垠無法清楚看見半夏的身影,就連瑀公子的表情,也被霧氣模糊成妖異的赤紅:「你還以為你是當年的龍主?龍主早已被前代逍遙侯破印誅殺,留下來的不管是你,還是鹿訣做出來的那個血咒偶,都不能再以龍主自居了。」
他體內的力量奔騰,讓他眼珠裡爬滿血絲,如果沒有把精力放在壓抑、疏理全身暴漲的力量,很快這股力量會衝破他的體竅、奪去他的神智;如果這股力量失去他自己的控制,很可能就會重新出現像上次一樣入魔的狀況,此刻他依憑著所有的執念和自制,勉強在奔騰的力量和理智當中取得危殆的平衡,這種薄弱的平衡就像走在山的陵線上面,一個不留神跌了下去,都是粉身碎骨。
如果他一步留神跌了下去,粉身碎骨的不會只有他自己,包括他所保護的世界、他所珍視的雪無垠,這一切他曾經捨棄性命守護的,都將化為粉塵。
所以他不能跌下去。
就算身體裡面的力量叫囂著衝撞,就算從身體各處傳來的力量使咒脈每一寸都疼痛如斷裂,就算腦袋裡如同有一團不熄滅的烈火在燃燒,他依然不能讓力量奪走這個身體的控制權。
必須,站在這裡!
「本座怎麼能是一個血咒偶可以比得上的?你們口口聲聲說見過鹿訣,誰能相信你們真的見過鹿訣?」
半夏嘶啞著嗓子,同時飛快的在自己的手裡凝出閃電來,閃電形成九頭巨龍,每一顆頭都比一個成人還要大,塞在已經空曠而巨大的寢宮裡面,還是擁擠不堪,扭動著的九顆頭,每一顆口中都口吐雷電。
電光照亮半夏凶惡猙獰的表情。
「去吧!內海真龍!」
天有九重,海有七重。
七重海最深處的內海,又被稱為不得海,人有七苦,最苦於所求不得,所求不得而為欲,欲生而苦存,苦其苦而求不得,在不得海裡面,匯聚的是眾生最自苦的渴求,匯聚的是無數的怨念和痴迷。人生會死,妖生能亡,魂聚能散,這是三界平衡。可是這些人、妖、魂所執著、所不能捨棄的怨念,在這個世間需要有個去處,不得海,就是這些最苦執著的去處。
從不得海裡所召喚而生,雷電巨龍生有九頭,九頭紛紛朝瑀公子單薄身軀咬來,緊跟著後面是巨爪和佈滿鱗片的尾巴。
「把你的心竅血給本座吧!雜種!」
半夏猖狂的笑聲裡面,赤裸裸的殘酷下面,隱隱約約浮動著,就算他自己都未必能夠察覺的恐懼。
那是妖的本能。
妖生為獸,有獸本能察覺危險的敏銳直覺,可是他已經付出了捨棄一切的代價,換取繼續苟活的這個軀體,得到不是世間人所能求取的力量,因此,此刻他生為妖的那個微弱的警醒,被他的慾望忽略,也被他的殘酷忽略。
他的眼裡,只有毀滅這一切的夢景。
「瑀!」
雪無垠的驚呼聲,被淹沒在巨大的雷聲裡。
瑀公子光是要掌握完全的女媧的力量,並同時維持著自己的意識,就已經萬分艱難。半夏所召喚的內海真龍,是比瑀公子之前所召白龍等級還要高、性情還要凶惡的巨獸,白龍是咒龍,內海真龍卻是在不得海裡面,萬千怨念執著所凝化而成的凶惡生靈,不但實力不在同一個層級,就連性質也大大不同。
化形真身吧!
腦子裡那個聲音又再次尖叫了。
如果不化形真身,不能完全操縱屬於女媧的力量;可是他害怕一旦化形,若是無法保持、甚至無法取回自己的意識,上一次有修羅王護著雪無垠,這一次,這裡只有半夏,雪無垠將是毫無防備的暴露在他的力量之下!
萬一──
不能允許萬一!
面對著奔騰而來的巨大九頭龍,瑀公子身周的霧氣被九頭龍所帶來的風壓吹淡,就在那個瞬間,雪無垠看見了,本來以為應該已經化為蛇尾的瑀公子的下身,竟然還是雙腳穩穩的站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驚愕,叫雪無垠張開了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化形啊!
為什麼不化形?為什麼不使用女媧全部的力量?
為什麼不化形?
為什麼不保住自己的性命!
瑀公子!
他睜大的雙目裡面,內海真龍的其中一顆頭顱,已經朝著瑀公子當頭咬下!
瑀公子的雙眼通紅,泛滿細小的血絲,就在龍口咬合的那個瞬間,他合起的扇已經劃過另一手所捏起的咒訣:「天元,破!」
用屬於女媧強大妖力所驅動的咒,竟然是正統誅妖師的咒!
難以想像的巨大能量,以他的咒為引動,往旁邊擴散開來,首當其衝就是那個正往他咬合的龍頭,直接從口部深處爆開來,電光在整個室內亂竄,形成百代難得一見的奇景。
而半夏沒有退縮。
或許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退縮。
從他孤注一擲留魂在人間開始,從他觸犯禁忌殺生留命開始,從他處心積慮亂局滅世開始,他就不知道什麼是退縮,也不知道什麼是停手。
他只能一直走下去。
他已經走得太遠,這條路太漫長也太孤獨,可是他的心還在遙遠的地方,他唯有一直走下去、一直戰下去、一直殺下去,才能去到他該回去的地方。
唯有一直走下去,他才能觸到那雙他魂牽夢縈的手。
「區區人類雜種……」
半夏咬緊牙根,為了驅使內海真龍,他使用的力量遠遠超出他的肉體所能負荷,好在這具肉體是不腐不朽的、世外人的肉體,就算承受著超出極限的力量,也只是從眼角緩緩流出黑色的血淚來。
「區區人類雜種,不配與本座相提並論,更不能對鹿訣妄加批評!你今日所言,必將為此付出代價──鹿訣不是你能利用的名字!」
從那頭巨龍爆裂的頭顱上,力量催生,很快又長出了新的一顆頭顱。
這樣下去,根本不可能殺死巨龍、更別提阻止半夏了!
瑀公子身上的霧氣捲起,聚集成蛇尾的模樣,這些霧氣是最精純的妖氣,擋在雪無垠的前面,保護住不能動彈的雪無垠,瑀公子才重新丟出一張符。
「莫須言,天機結!」
符上綻放出不合常理的金光,如果只是普通誅妖師的咒力,不可能把這張符咒催化到這種強度,瑀公子把他渾身精純的妖力都用來施放誅妖師的符咒,兩張已經幾乎是極限,雖然這張符咒成功的毀滅兩顆龍頭,但是他身體內部的本能又開始叫囂了。
化形真身!
不想死在這裡,不想讓所有人都死在這裡,就化形真身!
只有這樣可以救雪無垠!
只有這樣可以救這個世界!
化形真身、使用妖力、徹底入魔,才能拯救這整個世界!
不!
從懷裡摸出第三張符咒的手停在袖中,已經開始顫抖。
他金色的雙瞳不停的震動。
不!
同時和自己體內洶湧的力量、還有半夏凌厲攻擊對抗的同時,瑀公子還是牢牢的把雪無垠護在自己身後最安全的地方。而雪無垠此時已經緩緩的扶著牆壁站了起來,身體的傷處自我催癒,雖然無法恢復成完全的狀態,可是已經至少取回了行動的能力。
「利用鹿訣?」他咳出一口血沫,清冷的聲音穿透瑀公子正在搏鬥的巨龍,清晰的刺入半夏耳中。
有關鹿訣的任何一個字,半夏都是不會漏聽的。
「本宮主倒還真想要讓你看看當初鹿訣那個樣子,你的血咒偶利用鹿訣才是利盡其用,本宮主怎麼樣都還差得遠了。」
他和半夏說什麼,瑀公子是聽不見的。
瑀公子的腦海裡面只有本能的叫囂,除此之外他感覺不到其他,堅持著不妥協並同時擋住半夏所召換出來的內海真龍,已經是他力量的極限,在這個極限之外,他還必須想出徹底毀滅半夏的方法。
雪無垠不管在和半夏說什麼,都替瑀公子爭取到了緩衝的時間。
「你住口!」半夏悽厲的尖叫。
尖叫震動瑀公子的耳膜,讓他神智一昏,他大驚之下立刻重新抓回自己的意識來,感覺到自己又離現形真身近了一步。
不行……
絕對,不行──
這股力量生在他這副軀體上面,是他的劫數,也是打從胎裡帶來的命運,他不能反抗、不能屈服、可是也不能全盤皆收!
「讓我住口?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啊?」
雪無垠冷笑:「你說我拿著鹿訣的名字招搖撞騙,你說我們利用鹿訣的名字妄圖阻止你正要做的事情,你說的是你說的──可是你難道一點都不想聽聽本宮主是怎麼說的?」
撲騰著的巨龍在半夏的憤怒之下轉向,從針對瑀公子的攻擊,變成針對雪無垠的攻擊,被雪無垠言語挑起的憤怒,壓過了半夏想要女媧心竅血的慾望,如果現在的半夏有什麼弱點,鹿訣這個名字就是他的弱點。
雪無垠沒有退縮,他的長髮被妖力之風高高捲起,他的臉上是冰霜般的高傲和嘲弄。
「倘若我們沒親眼見著鹿訣死,本宮主怎麼能知道鹿訣的妖印就在左腕上面二吋二的地方!」
就在這一句話的時間裡面。
就在這一句話的時間裡面,瑀公子咒訣暗捏,遙遠的帝都裡面,從天空裡劈下一道燦白色的雷電,直直的落在太宰府的內院裡面,打中了內苑裡那棵千年神木,立刻燃起了可怕的烈燄。
勝負成敗、生死存亡,都在這一句話的時間裡面!
而瑀公子的符咒確實打在了該打的地方。
他們都是第一次見識到所謂的世外人,可是古老典籍上面的記載可是詳細精實,在瑀公子的咒凝聚天空裡的雷電,擊中太宰府邸裡面的千年老神木的時候,不但那棵神木燃燒起來了,半夏也燃燒起來了。
雖然是雷電造成的火花,可是卻不是自然範疇可以理解的咒火,這樣的咒火燒在神木上面,也燒在半夏身上。
普通的火焰可以用咒來絕滅,可是這樣的咒火連結了半夏跟神木之間的生命糾結,半夏只能痛苦的發出悽厲慘號,他的聲音那麼妖異悽厲,幾乎不像是人間會出現的聲音。
瑀公子不能在這裡停手。
但凡半夏還有一絲一毫的能力,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只要他還能結起八荒陣的咒印,瑀公子就不能停手。
雪無垠也明白瑀公子的思慮,他說出鹿訣之事本來就是為了擾亂半夏的心神,只是比起當初遇到的那個血咒偶,這個半夏在意鹿訣的程度比他們想像得多。沒想到一提起鹿訣的名字,竟然就讓半夏連結起八荒陣的咒印都忘記,滿心只懸念著鹿訣,也因此讓他們有了可趁之機。
半夏已經燒成一團火球,他的身體好像有一半也成為了木質,火焰燒在臉上燒不出血肉,只能燒出木質漿液,全無血肉。
可是他還感覺得到痛。
業火焚身、鮮血淋漓的痛。
這是他這一世第二次體會到死亡。
上一次,他在屬於他的、晶透輝煌的龍王殿裡,血液流乾在金色的寶座上,寶座上鑲有八十一顆價值連城的寶石,每一顆寶石都被他芬芳的妖血染成悽豔的紅色。黃金黑曜石額飾從他的髮間落下來,砸在地上,砸出生命消殞的哀輓。
妖死留魂,那一次逍遙侯沒能完全破壞他的妖印,讓他的妖魂逃出生天,四十九日後他懷著恨意,找到了轉生的宿主,宰輔東方刑,東方刑的院落裡有一棵參天的千年古木。
而這一次,火焰直接纏上他的身體,雷電直接劈壞他維繫生命的千年神木,就算在已經註定殞滅的現在,他竟然還沒有想起結起八荒陣,而牽念著雪無垠剛剛說出口的那個消息。
鹿訣的妖印就在左腕下方二吋二,平常鹿訣穿著長袖,不會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妖印,但鹿訣謹慎,還在妖印上纏了白色繃帶,用來掩飾自己唯一的弱點。
如果他們不是親眼見到,萬萬不能知道鹿訣妖印所在。
而鹿訣為了他自損修行、觸犯禁忌甚至為之身死,聽上去就是鹿訣會做出來的事情,聽上去就是他的鹿訣為了他、可以付出的代價!
鹿訣死了?
鹿訣怎麼能死!
他記得自己是怎麼撐著最後一口氣把鹿訣遠遠的送到中原,遠離女媧塔裡所有的危險,如果不是為了把鹿訣送走,他可以保存更多的力量為己所用。他明明送走了鹿訣……他明明拼盡所有保住了鹿訣,鹿訣他──怎麼能死?
張開口想要質問雪無垠,可是開口吐出的卻是熊熊的咒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悽厲的慘叫,和咒火一起竄出他的雙唇,他的五臟六腑已經被咒火侵入,此刻咒火由內往外,摧毀了他每一吋的肉體和魂魄。
古木一死,依靠古木灌養維生的他也不能活。
他想要掙扎,可是瑀公子接著而來的符咒已經觸上他的身,正處於劫火燃燒當中的他沒有多餘的力量去阻止瑀公子的攻擊,而在那些符咒貼上他身體的時候,雪無垠透過尾巴操縱的死界之門,也朝他籠罩過來!
半夏能逃嗎?不能逃!
因為鹿訣這兩個字,被瑀公子和雪無垠這兩大高手逼到無路可退的這一步,恐怕是半夏始料未及的事情。
因為鹿訣的死,就是他意料之外的噩耗。
鹿訣……他還等著完成這一切,重新找到鹿訣的那天,他還等著毀滅著一切,和鹿訣留在一起的那天──他還等著鹿訣,他還念著鹿訣,可是在離成功只差一步的現在,鹿訣竟然已經不在了?
那個他費盡心思保全的鹿訣,竟然已經不在了?
他的雙手在業火當中鬆開,再也無法結起八荒陣的手印,攤開來的掌心朝上,被火焰焚燒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抓住什麼,或許,也再也沒有什麼是他想抓住的。
他所求的在此世已經求無可求。
妖無輪迴,求之不得,只能殞滅。
雪無垠的死界之門把半夏整個身體吸入虛無的空間裡面,在雪無垠的操縱之下,很快的那個黑色的大門就收攏起來,消失在空氣裡面,剛才還殺氣騰騰的寢宮裡,此刻只剩下虛邈的寂靜,半夏的八荒陣不能成,畫陣的半夏既然身死,在陛下身體下面的那個陣形自然也就消散無蹤。
瑀公子一口戰鬥時始終無暇呼出來的氣,終於緩緩的吐出來。
「……大宮主,你還說半夏沒有對鹿訣的心麼?生死相許,至死不渝,凡人所求,不過如此。」
他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疲憊,臉上的紅色圖騰慢慢褪去,只剩下淡淡的痕跡,而金色的雙瞳也恢復成往常那雙星辰般的眼睛,他的身上還蒸騰著妖力具現化出來的霧氣,只是腦海裡的那個聲音,慢慢的沉寂下去,逼迫著他意識的那股力量,也緩緩的沉回他浩瀚的咒力之海裡面。
終於──
終於……以他一己之力,駕馭了屬於女媧的力量,終於這個劫,是他自己度了自己,而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此刻握上來的這雙手。
雪無垠微微瞇眼,感覺到瑀公子的手失去了平常溫暖的溫度,略過了瑀公子所提的這個問題,道:「你父親──」
這是他今日最感不解的問題,也是他覺得瑀公子露出這樣疲憊狀態的原因,雖然不想觸及瑀公子的隱私,可是有些事情卻非問不可。
東方刑的軀體被半夏佔據,瑀公子並非毫無所覺,但怎能任由如此發展釀成大禍?女媧又是為何永遠消聲匿跡?這些事情的源頭都和瑀公子有不能分割的關係,恐怕現在也只剩瑀公子一個人可以解答。
「當年我年少,咒力不能跟他相抗衡,而且他的宿主又是與我血緣之親,我算不出他的來頭,因此不敢輕舉妄動,一切只能暗地裡提防著罷了……我不知道他和我母親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有一個晚上,那個晚上母親的房間傳來可怕的聲響,旋即下起了大雨,雷電砸在母親房頂上,窗戶裡面透出強烈的青光,我覺得不對,等我趕去的時候,母親已經不在了。只有『他』在那裡──恐怕他當時想要取女媧心竅血,母親終究不捨得傷他,而我的心竅血不入陰世不能作用,因此才苟且在他身邊生活了那麼多年。當時我在函水縣幾乎要被斬了,他也才那麼倉促的趕去救我──我
活著,他就有操縱我的希望;我死了,他就永遠取不到女媧血了。一切早在他的算計之中,莫永樂只是他的棋子,我也只是他的棋子。」
他換了口氣,緩緩道:「當年還在府中的時候,他不許任何人接近那棵神木,今日我才知道原來那棵神木是他賴以維生的血肉。當年逍遙侯破他妖印,沒有破全,讓他逃了出來,他也不能用普通的方式轉生,才會想到變成『世外人』這個法子。如果說鹿訣取到的那個妖魂碎片只剩下對這個世界的恨,剛才在我們眼前的,也許是更完整的半夏。」
真正的半夏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死去,不管是血咒偶的半夏,還是世外人的半夏,都只是他妖魂的一部分,想知道真正的半夏,也許只有鹿訣能知道了。
「……當初我說鹿訣癡情錯付,如今看來……也許他真能當得起鹿訣一片痴心。」雪無垠幽幽看著半夏消失的地方,耳畔彷彿還纏繞著半夏幽怨的尖叫。
鹿訣為半夏損功破印,半夏為鹿訣滅世毀身,他們的執著那麼濃,他們的愛欲那麼苦,雪無垠和瑀公子親眼見證了他們的掙扎和毀滅,甚至捲入其中,身不由己,才發現原來生命走到了盡頭,所求原來只是一句生死相許。
恨有多深,當初的愛就有多濃。
愛有多濃,失去的痛就有多苦。
所以半夏情願先毀滅自己,再毀滅奪去他一切的這個世界。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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