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醉海棠(3)

[sylviaxxxx (FOXY)]

第二章

要說風逸華和南安王懷琛的孽緣，要從十二年前說起。

十二年前，上京，內宮。

深夜。

幾個太監神色慌張，低著頭小跑步從碎石路上跑過園子裡的假山。

太監們手上的黃燈籠搖晃著，照出園林裡各式各樣詭奇的影子。

花園石燈裡照出來的火光，把他們的影子拖長成悚慄的巨大陰影。

一直籠罩在黑夜裡的烏雲在一陣大風裡散開，黯淡的月光猛然灑向這個詭譎的園子，假山和花木在這樣斑駁的光線裡顯出一種病態的恐怖來，懸在殿堂門上的那塊額板被這片詭異的月光照亮了，反射出清晰的「洗玉殿」三個金色大字來。

一片寂靜的殿內猛然爆出一聲淒厲的宮女哭喊：「娘娘──」

遙遠的地方傳來不祥的打更聲音：篤、篤、篤。

拉長的哀訊迴盪在這一片陰沉恐怖的氛圍裡。

「玉嬪病故──」

停在樹上的幾隻黑色烏鴉突然簌簌的振翅飛起，嘎嘎的不祥的叫聲迴盪在九重宮闕的琉璃瓦上，抖落的樹葉冥紙般灑了一地，烏雲又聚了回來，黑暗的天空裡什麼也沒有，只有紅色的血腥的宮燈散出詭譎的光芒映在上面，像是鮮血一般的畫布。



玉嬪在上京內宮裡並不特別的受到重視，甚至一些地位比玉嬪還低的五品美人，甚或更低等的娘子，都不把這個已經為王室誕下龍子的嬪妃放在眼裡。其一當然是玉嬪生性良善，平和無爭，在暗濤洶湧的後宮裡並不構成任何威脅；但最重要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玉嬪出身賤民，她來自遙遠的南方蠻荒，背後沒有母家勢力可以依恃，因此，自恃出身高貴的後宮命婦們，哪裡會把玉嬪放在眼裡。

讓玉嬪在龍爭虎鬥的後宮仍有一席容身之地的，恐怕只有她那點孤弱的血脈了。後宮殘酷，聖上的恩寵雖有雨露，但聖心難斷，天意涼薄，在宮裡，男人是靠不住的。而玉嬪又不是個厲害的角色，她當然溫柔，她當然美貌，但她卻沒有蕭皇后那一肚子的心計。

像玉嬪這樣的女子，其實不適合在後宮裡生存，遲早是要被淘汰的。聖上雖然曾經憐惜她這樣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子，但後宮選秀，三年一進，她還能在龍心裡停留多久？自然秋扇見捐，門前空盪，如同歷代那些寂寞的宮女，眼光過處，只有鸚鵡學人言。

龍心轉向以後，她之所以沒有立刻被後宮淘汰，是因為她的懷裡抱著龍子，是西陵國懷字輩玉字旁的第九個皇子，懷琛。

母以子貴，子因母賤，後宮裡很多道理，誰也說不清楚。

規則總有例外，唯一不變的真理是，只要後宮嬪妃生下了皇子，這一對母子就變成了生命的共同體，誰也脫不了誰，誰也逃不了誰。

玉嬪因為出身寒微，不得進封正三品嬪妃之位，使得西陵皇子們分封領地賜號王爺之時，獨獨漏了尚不懂事的懷琛小王子。而又因為懷琛小王子住在洗玉殿的緣故，再也沒有嬪妃膽敢來洗玉殿的頭上動土，再也沒有嬪妃膽敢欺到洗玉殿頭上來。

玉嬪病故，洗玉殿昇起了白幡，請來法師誦念往生咒，焚起了絲絲縷縷的香，煙霧裡恍如隔世。

「……六王殿下。」

玉嬪從娘家帶來的老家僕祝梵，剛剛見到從門廊裡跨進來的少年，就站起了身，跪拜了下去：「怎敢勞駕殿下。」

清河王懷玉在那個時候，年輕的輪廓已經有了溫潤的柔和線條，像是水晶一樣的那一雙琥珀色的瞳仁，比起現在多了太多的感情，那張華貴的臉龐散發著憐憫的光輝，一伸手扶起了祝梵，淡聲道：「不用多禮，應該的。九弟還好麼？」

後面一句話，卻是對著躲在祝梵身後的懷琛說的。

被那雙晶瑩溫潤的淡色瞳仁凝視著，感覺到這個人身上傳來那種若有似無安撫般的安定，一直忍住了沒有在母親死後哭泣的九王懷琛，忍不住讓眼淚流滿了雙頰像是蜿蜒的錯綜的小河。

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有眼淚可以最真實的表現出來。

母親的死就像是一座山的崩塌，一片地的碎裂，一汪海的乾涸，從此以後什麼都沒有了。

從此以後什麼都沒有了。

年輕的孩子怎麼承受這些？就算帝王家的孩子總是早熟，但這樣的打擊仍然摧毀了孩童脆弱的心智，在自己的兄長面前，再也止不住強行忍住的眼淚。

六王明白似的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反而轉向祝梵，刀鋒刻出來般的嘴唇微微張開，溫和而冷淡的聲音結成珍珠，落在地上。

「祝梵，北靜王不日就要進京了。」

老僕祝梵聽見這句乍聽之下平淡無奇的話，皺紋滿布的臉上卻是驚恐的蒼白：「北靜王爺要回京……那太子殿下呢？」

「這些年來，監國太子和北靜王的明爭暗鬥你是看在眼裡的，玉嬪一死，朝中沒有勢力保護九弟，夾在太子和北靜王這兩頭獅虎之間，很是危險。」

不用六王解釋，祝梵長年跟著玉嬪住在宮中，爭權奪勢見得多了，一知道北靜王即將回京的消息，哪裡聞不出來這一個危險的醞釀？北靜王是寵妃容貴妃的兒子，和監國太子之間龍爭虎鬥，只怕驟失母親庇護的懷琛會遭池魚之殃，一個不小心，那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小人求六王救命！」

祝梵噗通一聲，跪在六王年輕的腳尖前，老淚縱橫：「現在能救得九皇子殿下的就只有您了！小人求殿下看在兄弟情分，求殿下保護九皇子，小人給殿下做牛做馬，萬死以報！」

「起來吧。」

六王似乎微微嘆了一聲，伸手將祝梵蒼老的身軀托起，雖然動作輕盈，但是袍袖中如有勁風，使人身不由主的被他扶起。

「不必你做牛做馬。本王安排了車馬，天一黑，你帶著九弟由艮門走，會有一輛馬車等著你們，馬車從朱雀門出宮，沿路上若有阻攔，報上本王的名字。」

那雙尊貴的手，把一面金光燦爛、龍鳳飛舞的金牌交到了祝梵皺紋滿布的手中。

「有了這面牌號，沒有人會攔車檢驗，把九弟送到安全的處所，這面金牌不用還給我，讓九弟收著，或許日後有用也未可知。」

「殿下──」

如此大恩，祝梵自感承受不起，剛要發話，卻被六王揮袖阻住：「今夜就走，遲了就來不及了。」



很多事情，遲了就來不及了。

因此當夜祝梵和懷琛匆匆整理了行囊，寅夜從艮門逃出巨大幽深的宮廷，遠奔南方，在遙遠的南蠻之地是玉嬪的故鄉。

主僕兩人易容改裝，沿著水路，順著大運河從上京南下，當時北靜王剛剛進宮，內宮裡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沒有人再有心思來注目這一個驟失母親的小小少年，又加上有六王的庇護，懷琛這次南下奔逃並不受到來自上京的任何威脅。

而在南方苗疆，是懷琛的母家，江湖上人人敬而遠之的毒中之最，天瑤洞。

長久以來，苗疆天瑤洞掌握著煉蠱製毒的不傳之祕，神秘的苗家蠱術最是讓人聞風喪膽，從來沒有人有那膽子將主意打到天瑤洞頭上去，從來沒有人一窺天瑤洞的全貌，因此天瑤洞三個字，在江湖裡成為一個模糊不清的黑色秘密。

傳說，天瑤洞所有最毒辣的蠱術，都只傳給直系的族長血裔。

傳說，這些蠱術被記載在一本名叫「百世毒譜」的書冊裡面，由天瑤洞的蠱后玉無痕守護。

從來沒有人看過這本毒譜。

從來沒有人能確定，這本毒譜是不是真正存在。

而傳說守護著這本毒譜的蠱后玉無痕，是懷琛母親玉嬪的嫡親姊姊，也就是懷琛的姨媽。

玉無痕和玉嬪姊妹情深，在祝梵帶著懷琛懷到苗家故鄉的時候，只看了祝梵給出的信物，便收留了無處可去的懷琛。不但收留了懷琛，膝下無子的玉無痕還讓族人尊懷琛為少主。

那之後，整個天瑤洞裡，除了懷琛，只有一個人不是正統苗族人，而是漢族人。

那個人，名字叫做風逸華。

那個人，在進入天瑤洞的一年後就成為玉無痕手下，舉足輕重的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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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udge1226: 那之後，整個天瑤洞裡，除了懷琛，只有一個人不是正統
→ judge1226: 苗族人，而是漢族人 <-好像怪怪的
不是    而是    的句型啊XDDDDD

※ 編輯: sylviaxxxx (182.155.69.233), 09/19/2015 16:24:17
推 lena403: 我也覺得怪怪的(  這樣寫有點難懂
→ lena403: 是說玉嬪明明娘家那麼威為什麼要去做皇上的女人(
這叫愛到卡慘死啊XDDDDD
既然大家都覺得怪那我改掉好了哈哈
※ 編輯: sylviaxxxx (182.155.69.233), 09/21/2015 10:5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