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風逸華進入天瑤洞的時候,懷琛已經長成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了。在天瑤洞裡,雖然玉無痕的繼承人是她的親生女兒玉無憐,懷琛也從未從玉無痕那裡學得一絲一毫的蠱術,但玉無痕鐵律如山,她說懷琛是少主,族人就當他是少主,沒有一點違背。
「少主──少主您這是去哪兒啦?」
天瑤洞深處的溶洞迴廊裡頭,響起了服侍他的侍女鶺鴒溫軟可人的叫喚。苗疆女子的音色一向酥媚,這樣拉長了聲調,若不是長年生長在苗疆地域早已習慣,恐怕懷琛早就一身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習慣成自然,懷琛早就練就了聽而不聞的工夫,一張臉上滿是頑皮得逞的笑意,滴溜溜繞過幾個彎兒,把鶺鴒的叫聲拋在耳後。
「啊呀,姨媽就是老古板,看不開,早說了我才不要學那勞什子的蠱術,又是蟲又是蠍的。」說到這裡狠狠的打了一個哆嗦,臉上笑意卻是越發開心了:「誰受得了。」
這時候他才十六歲,玉無痕說要開始教給他一些基本的蠱術,有蠱后親傳,平常人那是開心都來不及,偏偏懷琛不是平常人。
雖然在天瑤洞生活也已經不是一年半載,他看了那些蠱蟲的幼蟲、成蟲、卵、藥引,還是怎麼看怎麼噁心,怎麼看怎麼哆嗦。就連燒菜他也千叮萬囑,要鶺鴒盯著千萬不要加什麼有的沒的,別人是大補,在他是大苦,噁心極了。
身上的苗疆服飾叮叮噹噹的,跳躍出他此時活潑愉快的心情,溶洞牆壁裡嵌著照明用的夜明珠,一看就是價值連城,就連帝都上京,恐怕夜明珠都沒有天瑤洞來得明亮。
「啊啊……不過姨媽看來好像挺認真的,該不會之後天天把什麼蠱蟲加到我的食物裡來吧?雖說可以強身治病,但我既沒病,又不必強身,實在是吃不下去啊……怎麼辦呢……」
這會兒是認真的苦惱了起來,瞧他一張俊臉皺的。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再不,讓表姊去給姨媽說說吧?表姊的話姨媽再聽不進去,那恐怕……」
自言自語到這兒,聲音卻嘎然而止。
「少主。」
前頭的溶洞交叉口裡,停留的正是讓他驚愕的事物。
站著的四個男女恭敬地向他行禮招呼,這當然不是他驚愕的來源,這四個男女腳下的人,才是他臉色瞬間蒼白的原因。
那個人身著漢族服飾,推斷應該是個漢族人,而他的臉孔滿是血汙,身上的衣衫也破得零零落落,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身軀。本來白色的裡衣被鮮血浸染成恐怖的紅色,有些已經乾掉了,變成暗褐色,還有鮮血從那副殘破的身軀裡一直流出來,染紅了乳白色的地面。
「少主,這個中原人,試圖硬闖我們的溶洞,正要帶去給蠱后發落。」
那四名男女其中之一注意到懷琛詢問的視線,恭敬稟告。
「哦,嗯。」
懷琛心不在焉的應了兩聲,他知道蠱術殺人一向不手軟,這個人能到此地步還留有氣息,恐怕是個不容小看的角色,因此才要特地帶去給蠱后發落。但把人整得如此模樣,也可見蠱術的兇殘,饒是他這一年多以來已經看慣了各式各樣扭曲噁心的物事,見了這形貌也不禁側目。
「你們不必去蠱后那兒了,把人送到我那邊吧。」
隨口吩咐,果不其然引來了那四名男女的驚訝:「少主!這人手下厲害……」
話還沒有說完,溶洞的另外一邊就響起了一個聲音。
「少主,此人劍術了得,屬下怕傷著少主玉體,還是算了吧。」
懷琛的目光上移,對上來人,臉上笑開了花:「獾大哥。」
來人正是蠱后手下的親信白獾,這個男人的外貌還很年輕,但實際上他比懷琛大了二十多歲,恐怕是修煉有方,才維持住了年輕的樣貌,能修煉到這個地步,實力自然也就不容小看。懷琛對他的態度親暱,但是他卻沒有一樣親切,反而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面,懷琛甚至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煉蠱傷了身子這輩子都笑不出來的了。
他冷漠,懷琛可不在乎熱臉貼上冷屁股,依然是笑得熱乎熱乎的。
「這人是獾大哥所傷的嗎?看這樣的傷勢,恐怕也只有你辦得到了。」
「是。屬下見這人鬼鬼祟祟,擅闖溶洞,恐怕是意圖盜取百世毒譜之輩,因此正要送去給蠱后發落,少主慢走。」
白獾板著臉,這話是要送懷琛走了,自然也是不願意將人留給懷琛。懷琛本性瀟灑,不喜沾惹是非,何況這主兒又是天瑤洞上下橫著走的白獾。自己嘛,也就少主這身分能抬出來壓人,說不甘那是有不甘的,也許是見不得白獾的態度,懷琛竟然就這麼和他耗上了。
「我說了,該把人送到我那兒。怕這人傷著我,我雖不會蠱術,也比不上獾大哥你厲害,一把軟筋散下去我還不會麼?」
下巴微揚,示意那搬運四人把受傷的那人送到自己住處。
「獾大哥,就請你去告知姨媽吧。倘若姨媽真的要人,我再給她送去也還不遲。」
丟下這句吊兒郎當的話,懷琛催著那四人把人搬到了自己的住處,不再理會身後板著臉孔的白獾。
「少主!」
在溶洞裡頭四處亂轉找不到懷琛的鶺鴒,一看見眼前這景象,嚇得兩眼一昏:「少主!這
是……」
「啊,路上撿回來的玩具,看上去挺好玩兒的。」
懷琛笑著回答,讓那四人把傷重那人放到床上,便揮揮手將四人驅趕出去,鶺鴒在他身後兩眼昏花,嚇得了不得。
「少主,這肯定是厲害的角色,才會被送進溶洞裡頭來呀!要是他沒兩三下功夫,早在外頭就會被殺了。您又不學學蠱后的蠱術,要是給這人傷著了可怎麼好?少主──」
「行了行了。」
懷琛還是滿臉笑意,像是剛得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樣端詳著床上呼吸微弱、命懸一線的人。
「快給他清洗清洗,治治傷,盡快把他弄醒,否則這會兒我多無聊呀。」
「少主啊……」
鶺鴒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認命張羅去了。
苗疆人氏善蠱善毒,天瑤洞的大夫自然厲害,鶺鴒一請了來,大約過了一日一夜,就將本來瀕死的那人救了回來。
鶺鴒給那人清潔乾淨,換上一套懷琛的新衣,洗去了血汙,可以看出這個武藝高強,令白獾都有所忌憚的人物不過是個年輕的少年,大約和懷琛上下年紀,眉宇之間清秀無比,是一張無比
秀氣的中原人士臉龐。
「仔細瞧著,這樣渾身包著繃帶,也是怪悶的,不會長疹子嗎?」懷琛探頭向床上呼吸均勻,
身上包著多處繃帶的少年端詳著,臉上不禁浮現出了好玩的神色來:「鶺鴒,妳給我看看,他的隨身衣物裡頭帶著甚麼東西。」
「是,少主。」
鶺鴒雖然不懂懷琛葫蘆裡賣什麼花樣,但仍聽話往旁邊的一堆破碎衣物當中翻找了起來,一雙
水靈水靈的大眼睛像是黑玉一樣,滴溜溜轉著。
「都是些乾糧、水、乾果這些填肚子的東西,要不就是碎銀、銀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銀票?什麼樣的銀票?」
懷琛眼睛一亮。
「是,這銀票上沒有寫票號,只有一個紅色的海棠印,不知……」
「紅色海棠印?快給我看看!」懷琛越過身子,伸手把鶺鴒手上那一張薄薄的票紙抽到手上,
瞄了一眼那上頭暗紅色的海棠戳印,笑了起來:「果然不錯,是璇京含香樓的人。這下真的有趣了。」
但有趣的不只是這樣。
有趣的是,在這個人醒來之後,似乎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為什麼要進入天瑤洞,不記得自己怎麼樣受的傷。
「……什麼也想不起來?」
懷琛確認般的再問了一次,少年彷彿嫌他囉嗦似的,乾脆翻出了一個大白眼:「我要真能想得起來還用得著坐在這兒嗎?」
懷琛臉上,那是笑開了一個春花似錦:「什麼也想不起來,那就好辦事了。鶺鴒,你去給我問問大夫,看這是為什麼出現這種失憶現象,有沒有可能恢復記憶,哈哈,這下子獾大哥若要堅持逼問也問不出個什麼來,這人就全給歸我管了,哈哈。」
正中下懷啊!
瞧他樂的,一下子拍拍少年肩膀,一下子四處轉悠找大夫,恐怕是真的新找到一個玩具,還有得玩。
這個少年身上除了那堆破爛的衣物以外,還戴著一個暗紅色的海棠珮,上刻「風」字。事出突然,一切從簡,從此之後少年有了個懷琛給他取的名字,叫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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