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高處望著玻璃窗外的會場,是個冷俊的男子,
一頭墨黑的長髮與一雙銀色的眸子,總是瞇著眼,很難看穿他的思緒。
這是一場空前的拍賣會,眾多達官貴人齊聚一堂,
對於台上叫賣的各式珍寶,未有手軟的時刻,千千萬萬的奇物,無不大開眼界。
「里先生,您的茶,」俊美男子的身邊,有個西裝筆挺的少年,幼氣未消的臉旁,
就算穿上了西裝,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反而更增加了他的帥氣,
一頭白色的參差龐克髮,讓人誤以為少年的叛逆挑染,
事實上,那是真髮,白得像遠方山頭上的雪色,
淡淡的白色肌膚,透著微妙的粉血花色。
男子不語,冷酷地坐在高貴的真皮椅裡,烏黑的鞋帶鬆脫了。
森里順勢蹲下身軀,為他綁緊。
「里先生還有什麼需要的嗎?」森里起身問道。
默不作聲,男子冰顏未改,「這次的拍賣,似乎沒有有趣的東西?」
「是的,里先生。」森里順應了他的話,
「是我管理不當,讓先生失望了。我會努力找尋更多奇特寶物的。」
里先生把整個集團交給了森里,成熟的少年,得知大體分寸,依他的聰明才智,
學習如何管理一家公司,雖是遊刃有餘,但仍在學習階段。
「並不需要。」男子少有的泛出笑意,在那臉龐上,反而有些邪氣與惡質。
「在另一方面若是更用心一點,我會比較樂意。」
森里聽聞了此句,臉上馬上紅透了起來。他明白他的若有所指的事。
並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並不值得說出來討論。
數秒,他故作鎮定的輕咳了一聲,
「那麼,先生還有需要什麼嗎?若是沒有的話,我先退下了。」
伸出手,將桌上已被里先生批准後的公文取回,手腕硬是被里先生抓了住。
他不悅的輕道,「你沒有吃藥?是不是?這雙手是怎麼回事?」
少年尷尬的低下頭,「對……對不起,里先生。」不需多餘的贅言,
里先生也知道,最近森里忙得連片刻睡眠都是奢侈,
蒼白的臉頰,已出現了淡色的眼圈,人也消瘦了不少,忘記吃藥,天經地義。
「似乎你勝任不起這份工作?」里先生點了根煙。
「交代下去,別什麼事都攬在自己身上,知不知道?」
「……」森里無言地點點頭,雖然他想反駁些什麼,但面對里先生,
任何逞強的話語,通常只會讓事情更糟,「是的,里先生。」
「今天不用忙了,隨我回去,」他瞥了他一眼,
「看來你最近也沒吃好吧?若是你找死的話,我不會饒恕你的,乖乖聽話。」
「是的,里先生。」
「這場拍賣不怎麼有趣,我們回去吧。」里先生起身,森里便拿起掛在一旁的大衣,
替里先生穿上。倆人一前一後,走出貴賓室,外頭,
一大群高大雄壯的西裝保鑣看守,整齊劃一的敬了禮,尾隨兩位進了電梯。
從透明的電梯裡,往外看了去,這是一個半毀滅的城市,高度開發的結果,
天空總是灰濛濛,黑得不像話,過於機械的大地,看不見任何碧綠,
銀濁不良的空氣,甚至連蟲子也懶得在此處殘喘,
出乎意料的寒,從不常見到太陽開始的那天起。
一接觸到外頭的氣流,太多灰色的小粒子,惹人鼻癢的過敏原。
森里輕輕吐出一口薄霧,也許是過分白皙的膚色,讓人很容易感受到冷,
里先生卻脫下外套,輕輕披在森里身上,「車上備有你的藥,一上車就吃,」
「里先生,我並不會冷。」森里不是那種體弱的人,嚴格說起來,
說不定里先生的體質才真正是,瘦得皮包骨的身子,無論何時觸摸都是冰寒。
他正想脫下披在身上的西裝,里先生已多向前走了好幾十步,
黑西裝保鏢已將車子停在出口處,等待著他們。
停車場裡空蕩蕩的停留著幾十部的黑色古董車,這裡不算是地底,
高階級的人,並不會利用到地底,甚至地面的空間,
那裡太過於骯髒,空氣過於窒悶不良,只有貧戶才會在地面築矮樓,
上方有千千萬萬條交錯的空中道路,影子落在柏油地面上,
越是複雜的天空道路,地下的影子越是烙得深,黑沉沉的大烏鴉,
像是要壓過任何人,無法喘息。
一坐上車,里先生從一旁取出一袋子的藥丸,
「如果一直忘記吃藥的話,就在每一個地方都放滿藥,
這樣一來,只要一記起來,便隨手都可以拿起來吃。」
幼稚的言論,讓森里哭笑不得,
「里先生,您藥吃太多了啦,一定是被水澤醫師給影響了,
其實人類本身就有自我療癒的效果,很久很久以前的人,
早在藥沒有出現的日子,人類還不是活了過來?」
「也對,也不對。」里先生將藥放在他手上,非得見到森里將藥丸吞下去,
才放心,他說,「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沒有藥的年代,人類嘗百草治病,
家裡的書,你可讀到這一段?它們存在著絕對的關係。」
手裡的藥丸,紫得詭譎,透著亮片般閃耀的小點點,十分前衛的設計,
水澤醫生的藥丸永遠不像一般的藥正常,森里吃了幾多年,
並沒有把這句話說給里先生聽。說不定里先生也只會笑著撇過臉,
不能否認,別於普通治頭疼感冒的藥類。
「還是停一下車,到便利商店裡買顆糖給你吃吧?」
皺眉,森里馬上吞下藥丸,些許乾苦,還不至於難吃。
「里先生,我都成年了,吃藥還需要糖果嗎?」
「伸舌頭。」里先生要看清楚這小鬼有沒有把藥確實吞進肚子裡。
「里先生!」森里皺著眉頭,張開嘴,「我已經不再是小鬼了,」
里先生笑得十分淡然,沒多說些什麼,並沒有微笑的習慣,
當發覺自己竟然在微笑的時候,那麼點兒的不可思議。
森里也跟著笑了,以前他們就是這樣子。跟在里先生身旁有多久?
森里自己也都快不清楚了,十根手指頭似乎也算不出來,
刻意遺忘的後果,令人又愛又恨。
森里發現了熟悉的景色,馬上被吸引了去,遠處的一座龐大的摩天輪,
不管日夜,轉動的齒輪無時無刻走著,扭曲一切機械的所在。
那是一座很有名的動物園,城市裡的指標,聽說只要有經歷過孩童時期的小鬼們,
就必定會被父母親帶去動物園一日遊,女孩兒穿著蓬蓬裙小洋裝,
男孩兒穿著吊帶褲與淨白的襯衫,一家子人,坐在人工草地上野餐,
幸福的畫面,多麼應該帶相機照下來。
「『怪奇動物園』。」里先生輕道,他很享受兩人閒聊的時間,
以前可不常與他敞心聊天。「還記得你很小的時候,我帶你去過一次。記得嗎?」
他抬頭看著緩緩移動的摩天輪,「我只知道那家動物園的老闆,
前陣子走私一些禁止的動物,被警察抓去坐牢,聽說要被關到老死,
所以還發生了誰是動物園接班人的搶奪戰呢,」報紙大幅刊登著搞笑的醜聞。
「這樣啊?」里先生心不在焉的回答著。
「後來,好像是一個很有名的魔術師當上老闆了。」他繼續說著,
「裡頭的賣點是很多奇珍異獸,原本我打算聯絡那名魔術師,
想跟他進一些奇獸上拍賣,可惜他人好像失蹤了。」
「換了老闆……,動物園不知道是否跟以前一樣?」
「以前吶……我小時候真的去過動物園嗎?」他有些不記得了,
畢竟是小時候的事,忍不住問了,有些失神的看著對方的面容,
絕美的臉蛋,還有一雙銀色星點的眸子,神秘得令人屏息。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不記得了?」里先生笑著搖頭,「不記得也罷,只是帶著你看看裡頭的動物而已,
雙頭蛇、人面豹身、長角的貓……,看來你都忘了,」
「……」動物啊……森里撇過頭,「里先生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不想讓我知道的事?」
里先生記得任何一件事,森里的這句話,腦中傳過一串畫面,
瞇著的雙眼,他輕輕的,抬起手臂,抓住森里粉白色的脖頸,
太白了,從小就那麼的白皙,到現在依然是刺眼不已,「你小時候就很聰明呢。」
「我半點記憶都不記得了啦,」森里咕噥著,有著少年專屬不耐煩的可愛模樣。
「從哪裡來?誰是我的父母親?甚麼都不知道……
好像從有記憶開始,就被您收養了……」
「那麼,你應該連剛開始也不記得了吧?」他喃喃低語著。
「您說什麼剛開始?」森里聽不清楚地尋問。
「不記得就算了。」閉上眼,如同夢境,夜夜還是清晰可見,他陷入沉思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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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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