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by / Newt
※ 大學生。
＊ ＊ ＊
Felix的出現就像被扔進池塘的小石子，不止水面上會激起水花跟漣漪，水面下的東
西也同樣跟著翻滾起來。
在那場鬧劇似的談話結束後，Newt的生活貌似又回復正常。貌似。他以為事情結束他
應該要鬆一口氣，他應該在隔天早晨來臨時感謝上帝，他應該會有一種重獲新生的舒暢感
──但是沒有。他只覺得身體莫名的沉重。他嘆了一口氣。
昨天他們回到宿舍後，Newt就發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這個改變來得很突然而且細
小，只要一不注意就會遺漏；但這就像搔過皮膚的毛髮，即便再細微都會有感覺。
最一開始只是他提議要替他們泡杯咖啡，但Alby拒絕了。如果只是一杯即溶飲料，
Newt還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但當他泡好自己那份準備跟Alby聊些東西的時候，Alby的態度
卻變了。他用接近煩躁的語氣拒絕Newt，然後把自己埋進書本裡。他不知道問題出在自己
還是Alby身上。不論他做什麼，Alby都不太想搭理他，他甚至連提問的機會都沒有。
「Alby？」Newt反坐在椅子上，雙手撐在椅背，手上拿著自己的馬克杯，「你到底怎
麼了？」
他們已經維持這樣的情況好幾分鐘了。Newt手中的咖啡已經從滾燙變為溫熱，但是
Alby還是固執地背對他。
「沒什麼，」Alby說，「做你自己的事。」
「我今天唯一的計劃就是Felix，」Newt皺起一邊眉毛，「或者你想要我做什麼？還
是我做錯什麼了？拜託，Alby。」
「我說，」Alby加重語氣，但他沒有轉過頭，「沒事。好嗎？」
「不好。」Newt喝了一口咖啡，「還是因為剛才的事？我道歉，好嗎？我很抱歉突然
那樣做，我只是想要氣他，就這樣。」
「那就這樣。」Alby沒有多說什麼。
「Alby，」Newt繼續在狹小的房間裡喊，「Alby。」
但是不論Newt說什麼，回應他的都只有書頁翻過產生的摩擦聲。Newt知道Alby很固
執，他見過太多次了；所以他可以確定，至少今天，他不會從Alby那裡在得到任何一句話
了。
但是Newt不懂。
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在校園裡有說有笑的散步，現在Alby卻突然表現得好像不認識他一
樣。這個落差讓Newt感到不解跟錯愕，特別是在跟Felix談過以後，他覺得自己也需要一
個人跟自己聊些什麼──正確地說是聽Newt廢話──可是他唯一的人選卻在這種時候放生
自己。
最後他們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他們不是吵吵鬧鬧的那種室友，他們當然會跟對方聊
天、鬼扯一些沒營養的話題，但當他們各自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時，沉默就是空氣中唯一
的聲音。可是Newt知道這次的情況跟過去不同，完全不同。他們之間比過去多了太多壓
抑，Newt卻甚至不知道壓力來源是什麼。
直到他準備上床，Alby都還是坐在那裡。Newt不記得他的定性什麼時候這麼好了，至
少從他們回來以後，他連站起來活動身體都沒有。
Alby的樣子讓Newt有些不安──他不確定這個詞是否貼切，但是他心底的確有一塊地
方變得不踏實。他的胸口並沒有空蕩蕩的感覺，但他卻忍不住想要問自己「怎麼辦」。
這個疑問從來沒有出現在他們之間，因為Alby從來沒有反常到Newt要搬出這個問題捫
心自問。更讓Newt挫折的是，他完全不知道癥結點在哪，這讓他連對症下藥的機會都沒
有。
所以當他一覺醒來，發現Alby的床位上除了棉被跟枕頭什麼都沒有的時候，Newt一點
都不意外。他今天的課從第一堂開始，所以他總是會比Alby早起，但今天卻是Alby先消失
了。
除了輕微的低血壓，Newt還感覺到一股無形的無力感襲捲而來，幾乎要讓他滅頂。他
不是沒跟人吵過架，但這卻是他第一次跟Alby吵架──不，Newt想，他們連「吵架」都不
算。真要形容的話，Newt認為「冷戰」才是最貼切的。
但是，冷戰？Newt不知道Alby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拐彎抹角了。Alby從來不是這種人，
他會生氣、他會不知道怎麼解決問題，但是他不會把問題放在那裡。或許這只是一時的，
Newt想。只要給他一些時間，Alby很快又會恢復正常。Newt甩了甩頭。他翻身下床，準備
出門。
Newt決定在上課前先去學生餐廳解決自己的早餐。如果運氣好一點，或許他會在裡面
看到Alby。雖然他不知道要跟Alby說什麼，但是他們肯定需要談談。況且見到人總比什麼
都沒有好。
Newt拿著自己的三明治跟紅茶在餐廳裡來回走動，這個時間學生並不算多，如果Alby
在這裡，他很快就可以找到他。
就像Newt預料的，他在其中一個靠窗的位置找到Alby。他筆直地走到桌子前面，問都
沒問就拉開椅子。Alby的面前放著空盤子跟飲料杯，盤子上的醬料已經乾掉，顯然在很久
之前他就已經吃完早餐了。Newt放下自己的餐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Alby維持用手撐著
頭看向窗外的姿勢，在Newt坐下後瞥了他一眼。
「嘿，Alby，」Newt先起頭，「真巧。」
「噢。」Alby面無表情地發出單音節。
「你怎麼了？」Newt試著開啟話題，「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壓力大？」
「我很好，感謝關心。」Alby看了他一眼。
Newt不死心，「拜託，Alby，」他拍了拍桌面，「你知道這樣沒有用。我是說，你從
昨天晚上就是這副模樣，我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想，好嗎？」Alby終於放下手臂，他看著Newt的眼睛，「事實上，我
想通了。就這樣。」
「什麼？想通什麼？」Newt疑惑地笑了一下。他想了想，然後他開玩笑般地開口，「
我們談談，好嗎？你知道，就像你之前那個夢一樣，我真的不介意你跟我──」
「你為什麼不能離我遠一點？」Alby突然提高音量，「就當做幫我一個忙，少來煩
我！」
「Alby？」Newt皺起眉頭，「我說了什麼？你反應那麼大幹嘛？」
「我不需要每件事情都向你報告，」Alby哼了一口氣，「你不是我的誰。我們只是室
友，就這樣。」
「你在說什麼？」Newt有些不滿，「『只是』室友？」
「室友、朋友，隨便你怎麼想，」Alby從位置上站起來，他拿起餐盤，「趕時間，先
走了。」
「我記得你今天早上沒有課。」Newt沒有阻止他。他皺起眉毛，微微壓低自己的聲音
道。
「現在有了。」
「Alby。」Newt在他轉身前喊了一聲，但是Alby沒有停下腳步。
他看著Alby走到回收區，把盤子疊在其他使用過的盤子上面。他在那裡撥了撥手掌，
然後朝餐廳門口走去。
Newt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很久。直到上課鐘響，他眼前的三明治跟紅茶還是完好如初。
他吞了一口口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上課，還是該坐在這裡把早餐吃完──他有很多
事情該做，但他什麼都不想做。
他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腦袋。
＊ ＊ ＊
Newt花了好幾天試圖要釐清他們的問題，但是無論他怎麼歸納，他都不知道Alby為什
麼突然疏遠自己。從那天之後，Alby沒有再跟自己吵過架，但是他也沒有跟自己和好，
Newt甚至不確定該怎麼定義他們的關係。
他們絕對不是過去那樣子的朋友，因為Alby不會再主動跟自己談論任何事情，連他最
熱愛的NBA也沒有；但是Newt知道Alby也放棄跟自己冷戰了，因為當他問事情的時候，
Alby還會好好回答。他們就像半生不熟的同班同學，Newt想，除非必要，不然任何對話都
顯得尷尬。
Newt不知道該怎麼打破僵局，但他覺得這種氣氛比陌生人還讓人煎熬。如果他們彼此
不認識，Newt就可以丟掉不必要的顧慮，把Alby當成太孤僻的傢伙。但現實是，他跟Alby
從來不是陌生人。他太了解Alby，他知道Alby是什麼樣的人。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讓他焦
慮。
他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Alby，Alby的轉變讓他摸不著頭緒，但更多的卻是慌亂。
就好像兩條交集的線硬是被扯開成平行線一樣，Newt忽然找不到他習慣的交點，只能盲目
地在無止境的線上前進。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才發現Alby是構成他們關係的一個點；他
可以輕易地決定他們是否要交會，或者一輩子平行。
Newt覺得自己應該要生氣。在他的認知裡，所有事情看起來像是Alby單方面摧毀他們
的友誼，還有Newt在這段時間裡付出的一切努力。他應該要為了Alby拒絕溝通的態度惱
怒，他應該要極盡可能的對Alby冷嘲熱諷，就像對待那些曾經惹怒他的人一樣。
但是他沒有。他沒辦法對Alby生氣。他試著要把那些事情當作理由，讓自己可以跟
Alby大吵一架，可是他辦不到。他甚至開始想像到底是什麼事情讓Alby改變了。他替Alby
編造了一些藉口，然後用這些東西說服自己Alby還是他熟悉的那個人。他告訴自己Alby可
能被課業搞得焦頭爛額、可能他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可能他喜歡的球星被交易到其他球
隊──或者任何更荒唐的理由。
Newt明白這些不是事實。老天，他只是在自欺欺人，這麼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但只有
這樣他才可以讓自己沒那麼無力，他才有辦法相信他們不會漸行漸遠。
Newt無奈地躺在床上，眼睛看向一片空白的天花板。現在時間還不算晚，但Alby應該
要回來了。在他們失去交集以後，Alby回來的時間也開始搖擺不定。起初他還會傳訊息給
他，但是幾次之後，Newt也放棄了。他看向Alby的座位，想像他坐在上面的樣子。
他記得上一次Alby這麼反常是因為那個春夢。但那時候Alby還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房，
可是這次Newt卻徹底沒轍了。他曾經以為只有Felix會讓他束手無策，他以為自己對Alby
的了解可以解決一切；但是現在他才意識到，那些都是建立在Alby對自己的容忍上。只要
Alby拒絕隨他起舞，他就什麼都不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已經不止一次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他強迫自己從裡面找尋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但最後，他唯一記得只有那兩個吻。現在絕對不是回味這件事情的時候，Newt很清楚，但
是他沒辦法制止自己想起Alby的嘴唇。那兩個吻都不是真的──不應該是真的──但是
Newt卻逐漸對這個念頭感到心虛。是嗎？不是嗎？
他試著回憶當時的自己到底抱持什麼心情，但是那些東西忽然離他好遙遠。他記得
Alby因為他的提議而困窘的模樣，記得Alby被他在眾目睽睽下強吻而驚恐的表情，但是那
些事情好像忽然都不是自己的本意了。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可以肯定自己不會那樣做
──正確地說，他的心態絕對不會再那麼輕浮了。對Newt而言，這件事情忽然從玩笑變成
一件太嚴肅的事情。
這意味著什麼？Newt忍不住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或許，只是或許，Newt想，他對Alby的在意早就遠遠超過朋友。那些他以為只是捉
弄、只是惡作劇、只是演戲的動作都是藉口；事實是他想要對Alby這麼做，也只想對Alby
那樣做。那天的晚餐邀請已經暗示了很多事情，在他最需要有人陪他面對麻煩的時候，他
想到的只有Alby。
說不定早在他告訴自己他喜歡跟Alby接吻的那一刻開始，Newt苦笑，他對Alby的看法
就不止是朋友。Alby的存在太理所當然，所以他總是忽略這件事情；直到Alby消失了，他
才發現那股失落的感覺代表什麼。
這才是事實，所有的事實。他在這幾天不斷重複緊張、焦慮、擔心、無力，但唯一沒
有出現的就是生氣。他終於知道那是因為他沒資格，也沒辦法。他喜歡Alby，所以他沒辦
法。
Newt用力吐出一口氣，然後他扯開一個微笑。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他不介意嘗試看看──如果Alby不打算當自己的好朋友，
Newt想，或許他有機會讓他變成自己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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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慵懶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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