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by / Newt
※ 大學生。
＊ ＊ ＊
Alby從來沒有這樣心浮氣躁過，就算是期末考都沒有。
在幾天前，他還可以把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歸咎給那個該死的夢；但是自從那個吻之
後，Alby就知道他的問題遠遠不止是夢。
對，那個吻。
如果說當時他只是後悔，那現在就是悔不當初。他已經不止一次希望時間倒流，讓他
可以在答應Newt那個荒謬的建議前掐死自己。那個吻給他的衝擊比他想像得更多，甚至在
Newt的嘴唇碰到自己之前，Alby就知道有什麼事情不一樣了──不，改變或許在更早之前
就已經存在，但Newt卻讓Alby不得不面對它。
就算過了好幾天，Alby都還會突然想起Newt往下看的眼睛，還有他因為角度而往上勾
的眼尾。他也記得在他們碰觸前一秒，Newt的眼皮因為眨眼而抖動。他試著要用其他事情
阻止自己回想那天的情境，但不論他做了哪些嘗試，最後都是徒勞無功。
那個畫面跟隨之而來的吻像是某種信號，無預警地打響他心中的警鐘，而Alby直到現
在都還關不掉那個該死的警鈴聲。Alby不想正視自己可能喜歡上男生──可能喜歡上Newt
──的事情，可是他就像在黏鼠板上的老鼠，越是掙扎就越是陷在裡面無法自拔。
除了自我厭惡，他也不止一次在心底埋怨Newt。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相信Newt會出
於好心幫助他，他們已經認識兩年，Alby早就該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是最了解Newt會
做出什麼惡作劇的人，但是他還是傻傻地被他牽著鼻子走。或許就像他說的，改變早就發
生了，而這個改變──Alby拒絕用其他名詞代替改變──甚至讓自己忘了Newt是怎樣的
人。
他希望這段時間只是個過渡期，Newt卻不肯讓事情水過無痕。Alby盡可能讓自己看起
來無所謂，但他的偽裝總是被Newt似笑非笑的表情摧毀。
他幾乎可以肯定Newt以看自己出糗為樂。他不記得Newt是個喜歡肢體接觸的人，但是
在他們接吻後，Newt的小動作忽然多得像雨後春筍一樣。Alby已經不止一次被Newt從背後
叫住，而在他來得及轉身之前，Newt就已經從後面搭上他的肩膀。有時候他的力量大到
Alby踉蹌好幾步才能停下來，但是Newt從來沒有為此感到抱歉。他總是掛起他一貫的笑
容，好像這個動作一直都是他們相處的一部分。
或者像昨天，當他用電腦看電影的時候，Newt又冷不防地出現在自己旁邊。Alby試圖
要無視他，但是Newt身上的味道跟水氣讓他忍不住抬頭望向他。Alby不想承認自己因為
Newt而緊張，但是他的心跳卻不是那麼一回事。當Newt彎下腰、把手撐在他的椅背上時，
Alby只想給那顆還在滴水的腦袋一拳。在Alby問他到底想要做什麼的時候，Newt只是聳聳
肩膀，隨口說了一句「我只是好奇你在幹嘛」。
狗屁，Alby憤恨地想，Newt從來不是那麼無聊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意義，不
管對或錯、正經不正經。而現在，Alby可以肯定Newt做這些事情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調
侃他。但更讓他焦躁的是，他的確被Newt的動作影響了。他知道Newt想要做什麼，但是他
卻無法控制自己不被Newt牽著走。
Alby曾經嘲笑昆蟲趨光的天性是最愚蠢的本能，但是現在他卻開始理解飛蛾為什麼會
奮不顧身地撲向毀滅。
＊ ＊ ＊
今天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禮拜五。
Alby躺在床上，雙手抓著一本漫畫。那是一部驚悚懸疑漫畫。它的內容十分精彩，劇
情高潮迭起，但Alby不確定自己到底看進去多少。他的棉被忽然在今天變得特別柔軟，房
間舒適的冷氣更讓他的腦袋昏昏欲睡，所以有幾次他差點失手讓漫畫砸在自己臉上。但是
在他第三次驚醒後，他就放棄對抗自己的瞌睡蟲了。他把雙手攤在身體兩側，讓漫畫蓋在
臉上充當眼罩。
「Alby。」
半夢半醒之間，Alby聽到有誰在叫他。他試著要撐開自己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皮太重
了。他只能從鼻子發出一陣不清楚的鼻音當作回答。
「嘿，Alby，醒醒。」
叫喊的聲音並沒有因此停止，甚至比前一次更大聲。Alby同時感覺到有人推了推他的
手臂。他皺起眉毛，翻過身讓頭面向牆壁，臉上的漫畫順勢滑落在他的枕頭上。
「Alby，起來，」那個聲音帶著笑，「還是你要我當《睡美人》裡的那個王子？」
Alby沒有意識到那句話代表什麼，但他感覺到一隻手掰過自己的肩膀。在他睜開眼睛
之前，有個東西先遮住了臉上刺眼的燈光。當他好不容易撐起沉重的臉皮，映入眼簾的卻
是Newt放大好幾倍的臉。
他的臉距離自己的只有幾公分，Alby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打在他的臉上。突然的
視覺衝擊讓他愣了一秒，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他舉起手用寬厚的手掌打在Newt的臉中央，
力量有點太大。
「噢喔、噢喔！」Newt摀住自己發紅的鼻子。
「我非常樂意讓你變成睡美人，而且一輩子都醒不了。」Alby用睡眼惺忪的眼睛瞥了
他一眼。
「好啦、好啦，」Newt用手指揉揉鼻子，「收起你的起床氣，Alby。」
Alby挑起眉毛，不置可否地看著他，「所以？你要幹嘛？」
「要不要看電影？」Newt扯扯嘴角，開門見山地說，「我抽到兩張門票。」
「什麼電影？」Alby說。但他很快就加上另一個但書，「如果是藝術片或者愛情片，
謝了，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巨石強森怎麼樣？」Newt笑了一下，「拜託，文藝片？你的打呼聲我聽到不想再聽
了。我說的是他最新的災難片《加州大地震》。身為加州人，我們應該看看他們要怎麼毀
了這個城市。」
Alby想了想，「什麼時候？」
「明天如何？」Newt攤攤手，「擇日不如撞日。」
「無所謂，」Alby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明天下午？」
「好啊，我們還可以一起吃晚餐。」Newt附註。
Alby聳聳肩膀，沒有反對。他轉頭把攤在床上的漫畫闔上，隨手放到旁邊的床頭櫃
上。
「那就這樣啦。」Newt伸了一個懶腰，「順帶一提，如果明天你還是睡得這麼熟，我
真的會──」
「閉嘴！」Alby朝他翻了一個白眼。
Newt哈哈笑了幾聲，沒有繼續延伸那個話題。他轉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他準備
好的盥洗用具走出房間。
Newt的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磁場，在他離開之後，那股感覺也在瞬間消失無蹤。Alby
覺得自己好像從這刻才真正清醒，然後他才驚覺自己答應了什麼事情。他有些懊惱的把手
掌打在額頭上。
這幾天以來他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再被Newt牽著鼻子走，但是看看現在他又怎麼了。
今天早上他才被Newt搶了一口早餐，Alby還記得那時候自己差點把手上的潛艇堡砸在
他的臉上，而且他發誓，在Newt無聊的惡作劇完全結束前他絕對不會再隨著他起舞。但只
是一天不到的時間，Alby焦躁的想，他居然又答應要跟他去看電影。
Alby不討厭電影，但他很少買票看首輪電影──他寧可把錢存下來多買一雙球鞋。但
Newt跟他不一樣。他喜歡電影，而且比起只看動作片跟喜劇的自己，他什麼類型都碰。
Alby不記得自己上次跟Newt看電影是什麼時候了。Newt太了解他，所以Alby很少出現在他
的電影夥伴名單上。
他不知道Newt為什麼忽然找上自己，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刻意，但不論是哪種，Alby
都只是再一次感到懊悔。更讓他絕望的是，他甚至連反悔都不知道從何下手。如果他願
意，他大可在Newt回來後拒絕他──隨邊掰個什麼爛理由都可以──但是他卻天殺的對這
個念頭猶豫了。早上的決心在Newt面前根本一點屁用都沒有。
Alby幾乎可以確定自己在想什麼了。他清楚這種感覺，在他跟第一任女友在一起前，
他也曾經這樣──Alby不確定要怎麼形容，他的表達能力永遠是自己的致命傷，但他知道
緊張的感覺是如出一轍的。他不敢說每個男孩都有那段特殊的日子，可是他知道大部分有
過初戀的人都能理解自己在說什麼。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盯著Newt的時間的確變多了，就像他也曾經在上課的時候那
樣偷看自己喜歡的女孩；或者是那些他搞不懂的穿著搭配，在Newt身上都開始變得合理
了。
但是，老天，Alby在心底吶喊，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種對象會是一個男孩、會是他
的室友、會是他的兄弟。Alby理解性向是多元的，但他從來沒有預設過這件事情會落在自
己身上，更別提那個人是Newt。
Alby的眉頭緊緊皺起。
他看著對面屬於Newt的床位好幾分鐘，最後他似乎理解了什麼──或許他的癥結點從
來不是「性向」，而是「Newt」。
在他搬進宿舍的第一天，Newt就坦白地跟他出櫃了。Alby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樣的
表情，但他的確被嚇到了。不只是Newt的身分，還有他這麼直接地公開這件事情。但是他
並不排斥同性戀，從來都不。他不知道為什麼人們要反對同志，好像那是一種會傳染的疾
病、或者承認他們存在這個世界就會毀滅。真的要說，Alby相信自己更驚訝的是Newt這麼
坦蕩。比起很多人，他的態度甚至太大方了。
不過也多虧Newt，Alby釐清了很多錯誤的觀念。就像Newt曾經說過，不是同性戀就會
對男人發春，異性戀的男人也不會對隨便一個女人產生性慾──他們也是很挑剔的，所以
那些想到同性戀就遮著自己屁眼的人可以不用這麼看得起自己。
Alby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麼回應他的，但他記得自己的笑聲過了很久都沒有停下。
所以跟他同寢兩年以來，Alby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被Newt當成對象；也因為這樣，他才
排除Newt的建議有任何私心的可能。Newt不需要靠這種藉口吃他豆腐，Alby想，他有很多
更好的選擇──Alby見過他的那些朋友，不管是什麼種族血統，他們都同樣比Alby高、比
Alby擁有更好看的五官。Alby唯一能比的只有靠訓練塑造出來的身形，但是那在他們之間
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他不知道圈子裡的人都是怎麼相處的，但是如果以Newt為範本，那這幾天的事情大概
連一塊蛋糕都稱不上。Newt不是濫交的爛貨，至少Alby看到的事實不是如此；但他喜歡開
玩笑，各種玩笑。
所以現在，他相信Newt只是在看好戲。直到他厭倦了，他就會停止這些惡意的玩笑。
自己喜不喜歡Newt根本一點都不重要，Alby皺著眉頭想，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在Newt
的可能名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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