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by / Newt
※ 大學生。
＊ ＊ ＊
Newt很少睡過頭，但很少不代表不會。
如果不是窗外的陽光刺上自己的眼皮，他可能到下午都醒不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
樣感謝過加州的陽光──今天有個重要的分組報告，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缺席，但是他卻選
在今天徹底忽略他的鬧鐘。當他看到手機螢幕顯示的時間，他幾乎是用彈的從床上跳下
去。他的心底冒出一句髒話，但他連說出口的時間都沒有。
Newt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然後隨便套了件襯衫跟牛仔褲交代了事。他不是非得
讓自己看起來流行又時尚，但如果情況允許，他不介意花十分鐘讓自己看起來更體面。不
過那種煩惱不適合現在。
他走到自己的書桌前。他的筆記本攤開在桌上，上面擺著一支深藍色、帶著霧面外觀
的鋼筆。橫線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著他今天要報告的內容大綱，上面還放著一張被他重新
潤飾過的講稿。他把那張紙跟鋼筆夾進筆記本，隨手塞到自己的側背包裡。
在他準備離開前，他又環視了一眼自己的位子。他摸摸自己的褲子口袋，凹凸不平的
觸感顯示他的房間鑰匙安穩地躺在裡面；他的右手彎曲，手指抓著他的手機跟掛在肩膀上
的背包背帶。在他確定自己沒有遺漏任何東西後，他的視線自然地移向Alby的床位。
他原本以為Alby會在上面，但床上除了凌亂的被單外什麼都沒有。Newt從來不記得
Alby的課表確切長什麼樣子，現在更沒有時間細想。他匆匆忙忙地開門離開。
Newt在經過學生餐廳時停下腳步。他看看自己的手錶，兩顆眼珠在眼眶裡轉了一圈。
雖然他今天睡過頭了，但他的動作讓他現在還有時間可以買杯咖啡。感謝上帝，Newt想，
他的運氣還沒拋棄他。
他快步走進裡面點了一杯美式咖啡。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的眼尾看到一個熟悉的
人影坐在餐廳一角。Alby坐在其中一張桌椅上，一手抓著自己的潛艇堡，一手滑著自己的
手機。他的頭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低垂，但他的視線卻直直朝下。他太專注在自己的手機螢
幕，以至於他的嘴巴幾乎忘記要咀嚼。
Newt看著他專心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他走到Alby旁邊，在Alby注意到他之前彎下
腰。他迅速抓過他捏著食物的左手腕，張大嘴從他咬過的地方再咬一口。萵苣跟洋蔥從麵
包中間被拉扯出來，搖搖晃晃地掛在Newt的嘴角。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在Alby來得及反應
前，他已經把他的手腕推回它原本的位置。
「搞什──」Alby下意識地大喊。
「不錯的早餐。」Newt口齒不清地說。他順手拍了拍Alby的頭頂，像是在誇獎小狗一
樣，「不過下次不要放橄欖，謝了。」
「我下次會把芥末擠在你臉上，」Alby對他翻了一個白眼，「你到底想怎樣？」
「等你對我負責啊，」Newt吞下嘴裡那口食物，「你知道，夢裡的那次──」
「Newt！」Alby皺起眉頭瞪他。
「好啦，時間到了，」Newt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趕時間，先走了。晚上見。」
「去你的！」
Newt大笑了幾聲，沒有繼續理會Alby。他握著自己的咖啡走出學生餐廳。
早餐的插曲讓原本還算充裕的時間又變得緊繃，Newt不得不在校園裡快跑前進。他的
背包隨著他的步伐在身後甩動，背帶的扣環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金屬聲。在他踏進教室找
到位子坐下後，上課鐘聲剛好響起。Newt用手背擦了擦從臉上冒出來的汗水，當他抹到嘴
邊時，突兀的油膩感讓他愣了幾秒。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背，然後才意識到那是剛剛那份「
早餐」留下的美乃滋。Newt勾勾嘴角，隨便抹掉那點汙漬。
幾十分鐘後，Newt的報告有驚無險地落幕。雖然教授像是刻意針對他們一樣丟了很多
問題，他也質疑他們的論點是不是互相矛盾或者不合理，但Newt清楚教授的個性──他只
對自己有興趣的主題追根究柢。儘管他們的回答不是最好，但他知道他不需要擔心這份成
績了。
當他們下台回到座位時，Newt在筆記本上用鋼筆寫了一些沒有意義的字串。他的腦袋
還沒從緊繃的情緒裡舒緩過來，而寫字可以幫助自己冷靜。滑順的鋼筆在他的眼前畫出好
幾個圓，Newt甚至不知道他寫的是英文還是自己不成熟的西班牙文。他的字跡飛舞得像是
在嘲笑本子上的橫線，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字好好地貼在線上。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的筆記本幾乎變成塗鴉本。Newt看了一眼自己的傑作，他不確
定自己認得出多少東西，但有一個名字在上面反覆出現，頻率遠遠高過其他詞。Alby。
Newt眨眨眼睛。他的眼裡有些困惑、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趣味。這不是他第一次在
紙上發洩情緒，但他很少會寫上其他人的名字。在這種時候，他會放任自己的手指在紙上
打轉；但實際上，他的腦袋什麼也沒有思考，所以他寫的東西通常代表他很在意──所以
他才會本能地寫下來。大多數的時間裡，他只會寫些他在書中看過的句子，或者文學理論
上的專有名詞。
上一次他的筆記本裡出現人名是他的前男友。那時他出了一場車禍，除了右手骨折，
右小腿也打了一層厚厚的石膏。當Newt去醫院探望他時，他的右腳放在棉被之外，就像刻
意要露給他看一樣。Newt沒有如他所願露出擔心的樣子，也沒有像大多數情侶那樣對他噓
寒問暖，但那段時間裡，男孩受傷的身影幾乎佔據了他的大腦。
那一次，他在他的筆記本上寫滿了對方的名字。他記得自己才剛替鋼筆填滿墨水，但
是他用僅僅一頁的空間就揮霍掉那管墨水──雖然他事後才知道，那個開車載他的朋友是
他其中一個出軌對象。這並不是一件值得回憶的事情，但Newt記得很清楚，在他們分手後
他重新找到那本筆記本，然後把那頁當初讓自己焦慮跟不安的名字撕下來、揉成一團丟進
垃圾桶。
但是現在，他的筆記本裡又重新換上一個新名字，而且書寫的次數不止一次。這件事
情可以是巧合，也可以意味著很多事情──Newt不敢下定論。他隨手轉了一圈手中的鋼
筆，但是筆桿卻滑出指間；掉落在本子上的筆尖就像刻意一樣指在其中一個Alby的名字
上。
Newt盯著那四個字母，眼前卻漸漸浮現Alby的臉，而且越來越清晰。他彷彿看到Alby
皺起眉頭，眉心的痣隨著肌肉擠壓而埋進皮膚的摺皺裡；他的嘴唇總是外翻，就像多數黑
人的一樣厚實。Newt不太記得那應該是什麼樣的觸感，但他記得當他貼近Alby時，他身上
傳來的那股味道。不屬於任何古龍水、不屬於任何沐浴乳、不屬於任何洗衣精，只專屬於
Alby。那個味道絕對稱不上舒適，但Newt從來都不討厭那個氣味。
在他的思緒離自己越來越遠前，Newt終於意識到他應該阻止自己繼續想像下去。他挑
起一邊眉毛，嘴角微微揚起。
他不是情竇初開的無知小男生，他已經過了會因為一點徵兆而心亂如麻的階段；他也
不是身邊永遠不乏情人的花花公子，他的履歷或許精彩，但他沒有寂寞到非得要時時刻刻
待在一段關係裡。
他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對Alby產生好感──雖然Newt覺得他似乎無法再否認──但無
論有或沒有，對他而言都不是問題。Newt已經很少在曖昧階段就產生不必要的執著，這是
在幾段戀愛之後他學到最有價值的事情。他知道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態只會讓人迷失自我，
嚴重一點時連自尊都可以拋棄。在經過前三段感情之後，他就不允許自己再那麼狼狽，更
別說他們現在連曖昧都稱不上。
但他不排斥把Alby列入候選名單裡，Newt想。他知道Alby除了脾氣外沒有什麼可以挑
剔了──這對很多人而言是最嚴重的問題，也是Alby身邊幾乎沒有一個女孩願意接近他的
原因──但Newt已經跟他相處超過兩年，他不可能再被Alby嚇到了。
更直接地說，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們都接吻了。Newt可還沒跟男友以外的人接吻過
──嘴唇碰觸嘴唇，並且停留十秒以上──就算他們真的繼續發展下去，Newt笑著想，那
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雖然把Alby從「朋友」換成「對象」的念頭讓他有些不適應，好像右撇子卻用左手寫
字一樣違和，但是Newt很清楚有太多關係都是這樣開始的。例如自己的初戀。時間會帶走
很多東西，也會催化很多事情。
只是如果Alby對自己沒有意思，那這些想法都沒有意義。不過Alby的反應讓Newt很有
把握──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把握，那是一種肯定某件事情的直覺──光是他願意跟他接
吻就是一件值得玩味的事情。更別提在Alby回神之前，他幾乎陷在那個吻裡還不自知。
他曾經在真心話大冒險中被迫親吻另一個男孩的臉頰，因為那時所有人都認為那個男
孩喜歡他。但是Newt很清楚，那個男孩甚至不是同性戀──圈內人把這種直覺稱做一種雷
達，而他的雷達很少失誤──在他的嘴唇碰到他以前，他的身體緊繃得好像Newt是一條張
牙舞爪的眼鏡蛇。那是緊張，但絕對不是因為喜歡產生的緊張。更別提當Newt真正碰到他
時，他的身體僵硬的像是他準備把毒液注入他身體裡。
但是Alby不一樣。Alby同樣緊張、同樣不知所措，但是Newt感覺得出來，當他真的親
上他時，Alby的情緒反而冷靜下來了。Alby也沒有在他加深那個吻的第一時間阻止他。這
個細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已經足夠說明很多東西。在這件事情之前，Newt沒想過
Alby會是同志；但是現在，Newt只能笑而不語。
他覺得唯一需要思考的問題是：Alby打算喜歡他嗎？
至於自己到底要不要喜歡Alby、會不會喜歡Alby──Newt偏頭想了想，他的感想或許
只有：跟Alby接吻的感覺真的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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