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by / Newt
※ 大學生。
＊ ＊ ＊
Newt今天回到宿舍的時間比平常晚了一點，但是當他回到房間的時候，Alby還不在裡
面。他用手肘撞開電源開關，然後緩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有些費力的把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他的手機、鑰匙，還有兩杯特大杯的星冰
樂。他從桌上的面紙盒抽了兩張衛生紙摺成方形，然後抓起一杯巧克力口味的星冰樂走向
Alby的座位。他把衛生紙墊在滴水的飲料杯下面防止它弄濕Alby的桌面，接著他看了看自
己的手錶。
距離晚餐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雖然Alby沒有固定什麼時候回到房間，但是這幾天Newt
幾乎都會在這個時間看到他。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冰沙，暗自祈禱Alby會在它融化前回來。
這是Newt連續第七天替Alby買飲料。
這件事情乍聽之下有些荒唐、有些好笑，但卻是Newt能想到最好的方法──跟Alby和
好的最好方法。
他跟Alby之間微妙的冷戰從Felix離開後就一直困擾著他，無論他怎麼嘗試，Alby都
拒絕溝通。他的態度讓Newt感到困惑，好像他們之間突然有了什麼深仇大恨，或者過去兩
年的友好都只是假象。那幾天Newt想了很多，甚至有點鑽牛角尖，但那是他第一次在他們
的關係裡感到驚慌。
尤其當Alby說出他們「只是室友」的時候，Newt承認自己有些不滿，但更多的卻是受
傷。他不知道是因為Alby冷淡的態度，還是他用一句話就把他們兩年多建立起來的信任破
壞殆盡；但不論是哪種，Alby的話都像顆石頭一樣重重壓在他心裡。
Newt很久沒有為了哪個人愁眉苦臉。他從來不會強留誰，他知道不適合的人怎麼樣都
不會走遠，而適合的人終究會留下。看待朋友是如此，看待感情是如此。他很確定他跟
Alby絕對不是前者，但Alby卻突然單方面離開了。他一聲不吭就從聊天室下線，不管Newt
說了什麼，他唯一的回應就是已讀不回。
如果是平常，Newt或許會打算放棄這段關係──他從來不缺朋友，也不需要委曲求全
──但他對Alby的執著已經遠遠超過朋友。他終於驚覺心底有什麼東西不一樣，所以他妥
協了。如果Alby不止是朋友，那他的態度也不該只是朋友。
但是當他重新跨出第一步的時候，Alby的反應卻讓Newt困惑了。
他看得出來Alby用了多少力氣才能吐出那兩句話，他也知道那兩句話就是他藏在心底
沒有說出口的事情──比起生氣，他臉上更多的是做錯事後的懊惱──但是Newt無法解
讀。他相信Alby是直來直往的個性，如果問題不是在他身上，或許就是他自己。
但原因是什麼？Alby討厭玩笑，可是Newt不是沒有對Alby開過玩笑，甚至還比其他人
更多。Newt知道自己最近刻意針對Alby對性向的困擾，但這同樣不是第一次，Alby也不曾
有除了白眼以外更大的反應。如果他從來沒有為此跟自己疏離，那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Newt只知道事情的轉折是在那晚之後，而他只能想到那個吻。Alby不是情竇初開國中
生，也不是毫無經驗的初學者，Newt不相信一個親吻會讓他在意的像個小女孩。在那個吻
之前肯定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試著回想他們走在校園裡的情景、晚餐時產生的對話、他拜託Alby陪他一起見
Felix時的樣子──甚至更之前的所有事情。最後有一個場景從他的腦袋裡跳出來。
他想到他第一次跟Alby談起Felix時他微微向前傾的動作，還有之後那一連串有點太
急促的問句。Newt突然覺得那個畫面不太協調，好像直線上突然扭曲了零點一公分。那時
候的自己滿腦子只想著要怎麼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不管Alby做了什麼，Newt都把它
們歸類在關心──但如果Alby也同樣不止是關心呢？
這個念頭讓Newt呆滯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逼迫自己更仔細的回想當時的情境。Newt
記得Alby直直盯著自己，眼裡始終帶著他與生俱來的認真，但是他小幅皺起的眉毛卻讓他
的表情多了點不安跟焦慮。Newt忽然想起他手指交疊擺在桌上的手掌，還有逐漸融化卻動
都沒動的霜淇淋跟冷掉的蘋果派。
Newt的胸口忽然一緊。他感覺到自己的胃裡有什麼在攪動，像是要把整個肚子翻過
來，但他知道那是好的緊張。他的心情在一瞬間從不解轉變成激動──更正確的說法是雀
躍──呼吸速度也跟著加快。他的心裡參雜著高興跟遲疑，兩種情緒像是麻花辮一樣糾纏
在一起，毫不客氣地充斥他的大腦。Newt不敢斷定自己的猜測百分之百正確，但是他已經
想不到更好的理由說服自己了。
或許問題一直都沒有自己以為的複雜，Newt猶豫中帶著期待地想。說不定他們的想法
從一開始就存在共識，他卻繞了一大圈才找到原點。
Newt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麼遲鈍。他早就該發現的，不是嗎？Alby的改變細小得幾乎難
以發現，但是Newt應該要知道，因為他是最了解Alby的人。他的不對勁不止是那個夢、那
個吻，還有自己。所以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用髒話回應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大剌剌的對自
己，不再像個朋友。老天，因為他們早就不該是朋友。
為什麼Alby會突然生氣，為什麼Alby決定遠離自己，為什麼Alby會說出「他想通了」
這種話──如果這就是答案，那Newt明白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Alby還願不願意接受他？
Newt不確定Alby在打算什麼，但他知道事情還有轉機。至少Alby還會在意他，所以他
必須在Alby完全放棄之前挽回。他很清楚如果Alby真的什麼都不在乎的話，那一切就結束
了。他們還會是朋友，但永遠不會再比朋友更多。
既然Alby討厭他的態度，討厭他自以為是的嘴臉，那Newt就收起這些應付外人的東
西。如果這是Alby想要的，Newt一點都不介意放低姿態。他看得出來Alby在掙扎，但試探
的第一步仍然比他想像得還要順利。
當Alby接過那杯幾乎要凍傷他手掌的飲料時，Newt的心裡只能不停重複同樣一句「感
謝上帝」。他不敢說這是好的開始，但他知道自己的確鬆了一口氣。他必須確定Alby還沒
放下這段感情，接下來的所有事情才有繼續的意義。
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急，他比誰都清楚這是一場耐力賽，所以他選擇了最無害、最
沒有壓迫性的方法。Alby跟他的對話沒有增加多少，但不管他有沒有自覺，Newt知道他的
態度正在軟化。他們之間不再像之前那樣凝重，反而多了一些和緩。Newt幾乎確定自己已
經成功一半，只是剩下的另一半不是掌握在他的手上。
他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他打開自己的筆記本跟電腦準備要把今天的上課內容整
裡備份，但他卻無法停止自己的眼神飄向門口。
在他第五次試著專注在電腦螢幕上的時候，房門終於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Newt反射
性地把筆記本闔上，像是等待什麼般地看向門口。接著他看到Alby打開門走進房間。他的
肩膀上掛著一條半乾不濕的毛巾，耳朵上只掛著一邊耳機，另一支耳機則在他胸前來回擺
動。他的無袖上衣被汗水浸溼一半，曝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也沾滿水珠。
「歡迎回家。」Newt在他關上門時說。
Alby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他走回自己的書桌，把毛巾跟背包一起掛在椅背上。當他
準備把手機跟耳機放到桌上的時候，他才注意到桌上那杯跟他一樣濕透的飲料。
他皺起眉毛，「你到底想要幹嘛？」他扭過頭看向Newt，「連續一個禮拜的星冰樂？
這次又是什麼玩笑？」
「我只是想要和好。」Newt誠懇地開口。
「我什麼都不需要，」Alby不以為然，「你願意滾遠一點就是最好的幫助。」
「拜託，Alby，」Newt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聽著，我知道我錯了。我知
道──」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Alby有些大聲地打斷他。他的胸口用力起伏，呼吸短促。
Newt無法確定那是來自運動後的腎上腺素，還是他太激動的語氣。
「所以呢？」Newt反問，「你希望我知道什麼？」
Newt的問句讓Alby一時語塞。他張開嘴巴想說什麼，但最後他只是轉過頭看向自己的
床位，眉頭糾結成一團。
「你想要我知道什麼，Alby？」Newt不死心地問。
Alby吐出一口氣，「沒事。當我什麼都沒說。」
「但我已經聽到了。」Newt固執地說，「說出來，Alby。」
「然後呢？」Alby瞪著他，「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只會更糟。」
「為什麼要這麼快就跳到結論？」Newt放輕語氣，「你怎麼知道事情不會好轉？」
他又往Alby的方向往前一步。他舉起手想要搭他的肩膀，但是Alby在他碰到自己以前
就揮開他。Newt的手掌停在半空中好幾秒，最後才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放下它。他忍不住抿
了抿自己的嘴唇。
「不為什麼。」Alby移開目光，「我太了解了。」
「了解什麼？」Newt強硬地說，「了解整件事情？了解你？了解我？」
「對，我想通了。」Alby還是同樣那句話。他的的眉毛抽動，「不要再來煩我。」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Newt說，「你在鑽牛角尖，Alby。你為什麼不聽聽我的
想法？」
「沒必要。」Alby一口回絕，「事情已經結束了。」
「什麼時候？」Newt蹙起眉頭，「我們連溝通的機會都沒有，你卻告訴我『事情結束
了』？」
「因為我太清楚你會說什麼、做什麼！」Alby大喊。他張大眼睛看向Newt，像是被逼
到絕境般，「我不需要自取其辱，像個被虐狂一樣可憐兮兮地感謝你的玩弄！」
「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Newt有些嚴肅地說。
「對，沒有。」Alby用嘲諷的語氣道，「所以那些都是你的本能，連思考都不用。
哈，事情更簡單了，我懂。」
Alby的口氣讓Newt感到驚愕，但更大部分是受傷。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把肺裡的空
氣擠出來。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彷彿被水泥堵住一樣鬱悶，他只能在夾縫中尋找喘氣的機
會。但最令他難過的不是Alby的話或者態度，而是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讓Alby喪失多少信
任。
Newt發誓他的玩笑從來都是玩笑，他沒有打算用這些東西嘲笑Alby，或者攻擊他任何
一點。但他同樣可以保證，如果他在更早之前確定Alby喜歡他──或者自己喜歡Alby──
他的做法絕對不會是這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Newt嘆了一口氣。
「已經不重要了，」Alby冷冷地說，「離我遠一點。」
Newt忽然沒辦法再忍受這段對話了。Alby的樣子就像他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在
乎，而Newt幾乎被他尖銳的口氣刺得滿身是洞。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他原本沒有打
算現在就全盤托出，但是他很清楚，一旦錯過現在，他們就毀了。
他伸出右手拉過Alby的手腕，「或許你可以先聽聽我想說什麼。」
「不需要！」Alby瞪著他。他試著甩開Newt，但Newt卻死死地抓住他，「放──」
「我喜歡你。」Newt在Alby來得及說完話前開口，「我喜歡你，Alby。」
Newt的話讓Alby停止掙扎。原本緊繃的空氣忽然凝結般卡在他們之間，時間也像是被
拔掉發條一樣不再流動。有一瞬間Newt僅存的知覺只有握住Alby時傳來的溫度。他感覺到
自己心跳加速，但他不確定他緊張的理由是因為告白，還是擔心Alby在下一秒仍然堅持甩
開他的手。他認真地看向Alby，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任何一點他願意點頭的可能性。
他看到Alby瞪大眼睛望著他。他的眉頭充滿困惑，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像是被石
化一樣呆滯了很長一段時間，而Newt只是靜靜地看著他。Alby的沉默讓Newt的擔心不斷蔓
延，但他沒有退縮。
他們僵持了好幾分鐘──Newt覺得像是好幾個小時──Alby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開什麼玩笑？」他咬牙，語帶憤怒地說，「都到這種時候了，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嗎？」
「我是認真的。」Newt說。
「認真？認真地開玩笑嗎？」Alby回嘴，「謝謝，這種話我聽多了。」
「拜託，Alby。」Newt有些挫敗，「我知道我做了什麼，我為過去那些玩笑道歉，但
這次不一樣。相信我。」
「你的信用跟你的玩笑一樣不值錢，」Alby瞪了他一眼，「你可以不用假裝你是個好
人。」
「我沒有。」Newt反駁，「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人，但那不代表我對你的感情不是真
的。」
Newt感覺到Alby的身體一僵。他的遲疑透過他的手腕傳入他的手心，Newt只能更用力
的握著他。他的指節已經開始泛白，但是他不願意鬆手。事情還沒有結束，而他拒絕放棄
任何機會。
Newt深吸一口氣。他拉過Alby，然後太大力的抱住他。他的右手臂環過Alby的脖子，
左手緊緊抱住他的背。Newt感覺到他身上冰冷濕潤的汗水，但他不在乎。Alby先是愣了一
下，但他馬上就扭動起自己的身體。Alby的力量一向比Newt大，但Newt卻像溺水一樣緊緊
抱著他這根漂流木，不論他怎麼掙扎都擺脫不了。
Newt進一步把臉埋進Alby脖子跟肩膀的交會處，像是懺悔一樣的開口。
「我喜歡你，Alby。」他忍不住咬住自己的嘴唇，聲音幾乎要消失在他的嘴巴裡，「
相信我，拜託。」
Alby沒有說話，但Newt可以感覺到他的胸膛不斷起伏。臉貼臉的距離讓Alby的呼吸就
像雷聲一樣竄入自己的耳裡，可是Newt不知道他為了什麼激動。
過度安靜的氣氛蠶食鯨吞著Newt的信心，他幾乎忘記這種想要挽留一個人而不安的心
情。這件事情遠得好像只發生在上輩子。Newt的焦慮隨著時間經過不斷增加，但Alby卻還
是一動也不動。他忍不住收緊抱著Alby的力道。他咬牙。
Newt把頭從Alby的肩窩抬起來。他很短暫地看了Alby一眼，接著深呼吸。在Alby來得
及反應以前，Newt就吻上他的嘴唇。Newt承認自己有點急躁，他不知道這麼做會導向什麼
結果，但他只想要賭一把。如果Alby需要事件催化思考，Newt不介意製造一個。不然在他
有所反應前，Newt會先因為焦躁而死。
他收回抱住Alby的左手扶在他的後頸，右手捧著Alby的臉。他的虎口卡在Alby的耳垂
之下，大拇指輕輕地停在他的顴骨上。他有些衝動地親吻著Alby，眉毛反射性地微微蹙
起。Alby的嘴唇跟記憶中一樣厚實，Newt記得這個觸感，但這次他卻沒辦法專注在它們
上。
Alby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住了他的手臂。Newt感覺到他在猶豫，但是既然Alby沒有
推開他，事情或許還沒那麼糟──
然後他往後踉蹌了一大步。
一股突然的力量將他往後推走，Newt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穩住自己的身體。他的手在身
旁揮舞，一時間找不到自己的重心。最後當他終於抓住某個東西，他直覺地往後看才發現
那是自己的椅子。他扶著椅背，眼睛盯著腳下的地板。他有些驚恐地喘氣，視線往上。
Alby維持推開他的手勢站在那裡。他的眉頭深深皺起，眼睛瞪得老大，呼吸加重。他
的表情並沒有比自己好多少，但Newt知道比起他，Alby臉上多了更多憤怒跟掙扎。
所以這就是Alby的答案？
Newt的手抓著自己的椅子，愣愣地看向Alby。Alby的目光並沒有在他身上，他的視線
在房間某個角落打轉，好像那裡有什麼讓他恐慌的東西。他的手已經放下來在身體兩側，
兩個拳頭握得死緊。
比起被推開的難堪，Alby的態度更讓Newt絕望。他感覺到有一股鬱悶的情緒從胸口湧
出，幾乎要讓他窒息。他的胃再度翻騰起來，但這次卻比任何一次都還要讓他痛苦。他忍
住自己想要抱住肚子的慾望，但他無法讓自己不彎腰。只有這樣他才能舒緩一點不適。
他覺得自己的臉頰忽然一陣躁熱，然後是自己的鼻頭。當這股感覺向上蔓延到他的眼
眶時，Newt的下眼皮忽然酸澀起來。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該把視線聚焦在哪。他
困難地想要深呼吸，然後他才發現他正咬著自己的嘴唇，但他感覺不到牙齒咬合應該有的
痛覺。
Newt逼自己重新站好，彷彿用光所有力氣一樣吐了一口氣。他把手插進口袋裡，勉強
扯出一個不怎麼樣的微笑，「所以？」
Alby抿著自己的嘴唇沒有回答。他的眼睛裡有太多東西，但Newt除了「複雜」什麼都
看不到。如果在幾分鐘前，或許他還能猜到其中幾種，但現在他完全沒有心思跟力氣去解
讀。
直到這一刻，Newt才發現Alby對他的重要性超乎他的想像。他不知道自己放不下的是
兩年來的友誼，還是這幾天內發酵膨脹的愛情；或許兩者都有，但Newt分不清楚。他告誡
過自己不要在感情裡太狼狽，但是，老天，Alby並不適用這條規則。在他意識到他喜歡上
Alby的時候，他們經歷過的每一個回憶忽然都上了一層濾鏡，Newt沒辦法再用正常的眼光
看待。
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被他放大檢視、來回播放，讓他可以找到證據解釋他為什麼喜
歡Alby，或者Alby是否喜歡他。也只有在這種過程裡，他才會發覺自己有多依賴Alby。
他知道自己不可靠，所以他總是忍不住推開每一個過分依賴自己的人；另一方面，他
同樣不斷在尋找可以撐起自己的人。Alby對他的容忍比任何人都高，所以他總會不自覺地
想要待在他身邊。
但是現在，Newt可悲地想，他似乎把Alby的耐心揮霍殆盡了。
他仍然相信Alby喜歡自己，但那不代表他就必須喜歡自己。就算他在一開始佔盡優
勢，最後的決定權卻始終不在他手上。現在答案已經明朗了。它就像一把刀刺在他的胸
口，快速、簡單、毫不拖泥帶水。
「好吧，」Newt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那就這樣吧。」
他發誓他已經用盡所有力量要保持微笑，但他卻無法控制地吸了鼻子。他的胸腔隨著
這個短促的動作抽動了兩下，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感覺到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溢出自己的眼
眶。
突然的淚水讓他措手不及，但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抹掉它，而是轉身背對Alby。
不論是這場告白或者現在這副表情都已經超過他的計畫，他不需要再讓Alby看到更多
不必要的東西。這樣太矯情、太做作，好像他準備用這件事情來逼迫他。他看多了用眼淚
威脅或哀求自己的人，他知道那樣的表情有多難看，他不需要讓Alby承受這些。更重要的
是，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像個懦夫一樣哭哭啼啼。
這樣的遮掩沒有意義，他知道Alby不可能沒看見，但Newt寧可自欺欺人的替自己保留
最後一點尊嚴。
他的眼淚並沒有像他預期的那樣不斷滑落，它們像是漏水的水龍頭一樣不規則的掉出
來，Newt甚至連舉手抹去都懶。他的眼神落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上面的光亮被他的淚水
模糊成一片，他只覺得眼睛被照得一陣刺痛。他靠著深呼吸讓自己的抽噎降到幾乎沒有，
因為那個聲音只會提醒他他有多丟人現眼。
「Newt？」
Newt不知道自己站在那裡哭了多久，但沉默的空氣讓倏然冒出的問句異常明顯。他似
乎聽得到Alby口氣裡的猶豫，但他不想回頭。他知道Alby現在會是什麼表情──驚恐、困
惑，或許還有一點鄙視，但不論是哪種，Newt都拒絕用現在的模樣面對他。
在這種情況裡，不管做什麼都太尷尬。只要抬起手臂抹眼睛，他就間接映證他哭了的
事實；他如果回應Alby的問句，他的哽咽聲也同樣會出賣他；當然，更別提回頭看他──
他的眼淚已經乾了又濕，在他臉上交錯出一條條淚痕。他現在只希望時間暫停，就算只有
十秒也好，他想要在Alby見到自己的臉之前離開這裡。
「Newt？」
Alby又喊了一次，這次Newt可以感覺到他的聲音比剛剛更近，這讓他更想逃離這個地
方。他的雙腳遲疑地抖動，但他卻跨不出任何一步。
「喂，Newt。」
當他聽到Alby的聲音已經來到他背後時，Newt差點就要喊出「走開」，但他沒有。他
的手指捏著桌子邊緣，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接著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碰到自己的肩膀。他幾乎是反射地扭動身體避開那個溫熱的
物體，被觸碰到的部位就像在發燙一樣無法忽視。Newt知道Alby已經太近，甚至讓自己無
處可藏，但他仍然固執地站在那裡。他的眼淚已經因為驚慌而停止，比起難過，他現在更
擔心自己該怎麼面對Alby。
最後他聽到一聲太大聲的「嘖」。在他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之前，他的肩膀已經被
Alby強硬地扯過去。他的腰部在轉身的過程中撞到他的書桌，他順勢靠在上面，狼狽地低
下頭。
「搞什麼？」Alby皺著眉毛，語氣有點不解，「Newt？」
「就像你說的，」Newt閉上雙眼，然後再度睜開。他深呼吸，「『離我遠一點』，謝
了。」
「把話說清楚。」Alby用接近命令的口氣道。
Alby的聲音裡有東西讓Newt感到無奈跟不滿，但他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更類似自暴自
棄。他還能說什麼？他什麼都說了，不是嗎？不論他怎麼坦白，Alby都不願相信，那他現
在還想從他口中聽到哪些回答？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Newt揚起嘴角，但他的聲音聽起來更像譏笑，「我喜歡你，
好嗎？但是我現在失戀了，所以我像個可悲的小女生一樣在這裡顧影自憐。」
「認真的？」Alby皺起一邊眉毛問。
「你為什麼不問問幾分鐘前的我？」Newt的語氣忽然變得跟平常一樣不正經，但他的
鼻音沒有減少，「還是我要替你複述一次你的話？『你的信用跟你的玩笑一樣不值
錢』？」
「Newt──」
「夠了，」Newt笑著打斷他，他聳聳肩膀，「你知道你現在表情像什麼嗎？你像是在
憐憫一條流浪狗，Alby。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沒有，」Alby咬牙，「不要用那種態度說話，Newt。」
「現在換我說這句話了，」Newt吸了一口氣，「幫我一個忙，滾遠一點。」
「Newt！」Alby暴躁地大喊。他的呼吸因為激動而變得粗重，雙手又握成兩個拳頭。
Newt緩慢地吸氣，然後更緩慢的吐出來。他沒有對Alby的話產生任何反應，只是保持
手放口袋的姿勢，似笑非笑地看著Alby。他的眼淚已經徹底停止，如果不是泛紅的眼眶跟
紅腫的鼻頭，他的樣子幾乎跟平時沒有兩樣。
「怎樣？」Newt笑了一聲，「這不是你要的嗎？你要我滾遠一點，好啊，我遵守，
Alby大將軍。」
Albu瞪著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燒出一個洞，但Newt不在乎。反正他們的關係到此為止
了。他們以後只是朋友，而Newt早就已經習慣Alby任何一種生氣的表情──以一個朋友的
立場，他懶得去安撫現在的Alby。
或許他現在的舉動代表某種意思，但Newt不想有多餘的妄想。他現在的處境就是來自
他過度的自信，所以他學乖了。他以為只要Alby喜歡他，再加上一點點推動他們就可以開
花結果，但Alby的反應卻打了他很大一巴掌。
「我不是那個意思。」Alby的態度緩和下來。
Newt近似不屑的哼笑一聲。在他準備開口回嘴的時候，Alby已經先抓住他的手腕。
Newt的嘴唇抖動了一下，原本打算說出口的話就這樣從嘴角蒸發。
他應該要甩開Alby，但他的手在Alby的掌心轉了半圈後就放棄了。他知道自己根本沒
有用力──或者無法用力──他只能催眠自己，Alby的力量比他大，所以不論他做什麼都
無濟於事。
「聽我說，」Alby像是在思考該怎麼解釋般開口，「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嗎？」
Newt皮笑肉不笑地看著Alby。他聳起眉毛，等待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Alby吸了一口氣，「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我都不
知道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Newt輕輕地笑了一下，肩膀微幅抖動。
「我的意思是──」Alby的牙齒在嘴裡磨動，「就像你可以跟我接吻、說你想要我的
電話、跟我牽手，你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不知道是什麼鬼！」
「所以我道歉了。」Newt有點太冷靜地說。
「那又怎樣？你要我怎麼相信你？」Alby的雙眼直直盯著他，「或許這只是另一個笑
話，或許我接受以後你又會擺出那張臉，然後告訴我你在開玩笑。」
Newt吸了一口氣，久久沒有吐出來。直到他開始缺氧，他才像是想起它的存在般把它
擠出自己的鼻腔。
他當然知道Alby在說什麼，這也是為什麼他會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他已經想不到任
何方法了。他沒辦法回到過去阻止自己，他也沒辦法強迫Alby相信自己。他很少感到無
助，但這次，Newt徹底束手無策了。
「對不起，好嗎？」Newt閉上眼睛，聲音有些顫抖，「對不起。」
這就是最後了，他想。他已經把自己剖開來攤在Alby面前了，至於Alby到底打算這麼
做，都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如果Alby還是堅持他的態度讓他不滿，那就這樣吧。
Newt像是等待某種宣判般站在那裡。他感覺到Alby的手抓著他，力道時緊時鬆。那意
味著什麼，Newt不願多想。他只是靜靜地站著，等Alby給他一個答案──或者轉身離開。
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把自己往前拉了一點。在他睜開眼睛的
同時，他的胸口已經撞上一個厚實的東西。他愣愣地站在那裡，接著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
爬上他的背。在他找回意識之前，Alby的味道已經先竄進他的鼻子裡。
Newt呆滯了好幾秒才終於理解那是一個擁抱。
Alby有些笨拙地環抱他的身體，他的右手停在自己的後頸下面，左手抓著背部中央的
衣服。他們的身高差異讓他沒辦法舒適的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但Alby還是勉強把頭撐
在上面。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Newt沒有回抱Alby，他有些刻意地說。
他聽到Alby用力吐氣，然後他收緊抱住他的力量。Newt的呼吸突然一滯。他的胸口感
到一陣壓迫，他猜自己的肋骨差點就要被Alby折斷了。在他以為他要窒息以前，胸前的觸
感突然消失無蹤。
Alby往後退一步，站在房間中央看著Newt。他的眼中充滿不確定，眉頭往中間聚攏。
他的表情彷彿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好像剛剛決定抱住自己的人不是他。
他們站在各自的書桌前面面相覷。Newt感覺到空氣中瀰漫了一點焦慮、一點不安、一
點尷尬──還有一點曖昧，但他不清楚那是否是自己的錯覺。Alby的手垂在褲管兩側，他
的手指不停抽動，好像不知道該放鬆還是握起。
「所以？」Newt又重覆了一次。
「如果你是認真的──」Alby拉長語尾，視線在地板飄移。他停頓了一下，沒有馬上
接話。
Alby的眉毛總會不自覺地擠成一團，他正在思考的這一刻更是。Newt看到他吞了一口
口水，喉結上下滾動。他的目光裡有滿滿的遲疑，但Newt同時看到幾分誠懇。
Newt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又開始跳動起來。原本因為失望而減弱的脈搏開始加速，他
甚至有一種全身都開始搖晃的錯覺──或者不是錯覺。他期待中帶點不安地咬住下嘴唇，
鼻頭再度酸澀。
「如果你是認真的，」Alby緩慢開口，語氣中多了點堅定。他重新看向Newt，「我不
介意再相信你一次。」
Newt愣了一秒。在他反應過來以前，他的嘴角已經扯開一個太開心的笑容。幾乎是同
一時間，他感覺到眼角有什麼濕潤的東西流到他的下巴。他的呼吸變得無比急促，像是剛
剛結束一段慢跑。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哭。只是當Alby看向他，說出他願意相信他的時候，Newt忽然
覺得腦袋一陣暈眩──然後所有事情失去控制。他忍不住笑了，但他同樣忍不住哭了；他
還沉浸在難過裡，但他又突然被大量的興奮淹沒；他的手心冰涼得可怕，但他的臉頰卻熱
得發燙。
當所有情緒在同一時間衝上腦門時，Newt完全無法招架。他只能站在原地，讓每一種
感覺在自己身上堆疊，最後將他掩埋。他試著要開口說話，但他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
來。他把嘴唇咬得發腫，但他現在才感覺到痛。
他舉起手臂遮住自己的雙眼，但那一點也無法阻止他的眼淚奪眶而出。最後他放棄
了。他放下手臂，讓肩膀隨之放鬆。
Newt知道自己看起來肯定很狼狽，但他不在乎。他的臉上散佈著眼淚跟鼻涕，他甚至
可以嘗到不斷流進嘴裡的鹹味，可是他的笑容始終沒有減少。Alby張大眼睛看著他，但是
他的身體已經不再像剛剛那樣緊繃。Newt猜他現在除了詫異，更多的是手足無措──Alby
從來不擅長安慰別人。
他勾勾左邊的嘴角，朝Alby的方向跨了幾步。在他抬頭看著自己時，他一把捧住Alby
的臉頰。他的聽覺被自己的心跳聲佔據，耳朵裡像是多了千軍萬馬；他不自主的抽噎，但
吸進肺裡的全都是屬於Alby的味道。最後他低下頭，有些緊張地貼近Alby的臉。
「等等──」他的嘴唇即將碰觸到Alby前，Alby的身體突然往後傾斜，「別把你的鼻
涕黏在我臉上。」
「關我什麼事？」Newt壞心地笑了一聲。
在Alby來得及躲開以前，Newt再一次吻上他。
--
▂▃▃▂ ▃◣ ◥◣◥
◢▂ ◣▆▇ ◢ ◤◆◤ ◤ ▼▼▼
◢‘ ◣ ◢ ◥◣◥ ◢ 慵懶的每一天。
◢ ▼ ]◣ ◥ ◤◤ ,◥◣ ◥◤ ?
◢ ◥ ▄▅◤ ◢ ◢◤╲ ? Plurk：sherry821224
◤ ◥◣ ╱◢ ◤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9.214.166.73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42396464.A.84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