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shuangsnow: 推推 06/02 16:00
※ 編輯: snowsables (118.165.18.215), 07/04/2017 12:15:01
※不是靈異故事
※有暴力情節
※有髒話和仇恨言論
※相關故事:七年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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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蘇鴻仰打完下班卡,借了廁所稍微擦澡,將汗濕的衣服簡單沖洗擰乾後,裝進塑膠袋
裡綁好,放進背包的小角落,穿上替換的衣物,緩步走到廠外牽起機車,停到工廠門口。
他已經放慢了步調,用十來分鐘的時間做完這些事,可是仍沒看見張怡慈的身影。
高職一畢業,蘇鴻仰就搬離家裡獨自居住。雖然找了王齊治分攤房租,經濟壓力仍然
不小──每個月,他都要撥一筆錢存進母親的帳戶裡,從最開始的三千元,一路漲到一萬
五,有時候還要支應臨時的額外開銷。給少了,給慢了,母親都會讓姊姊打電話來問。「
家裡的男人只剩下你」、「為什麼這麼不孝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覺得麻煩,索性
拼命賺錢。
小張聽過他的狀況,退伍後,便介紹他去自己家族經營的企業幫忙。旺季時,蘇鴻仰
在工廠全職工作,淡季時再改為兼職。無論淡旺,他都另外接洽零工,增加收入。
說是家族企業,其實也只是一間小小的工廠。廠裡大半是體力活,除了身兼接線員的
會計,沒什麼需要久坐的職位。後來張怡慈來了,她是小張的堂妹,廠裡雖不缺這個人,
老闆還是想辦法給了位置。她整天坐在電腦前,螢幕上不是臉書,就是網拍。
蘇鴻仰和她沒什麼交集。或許張怡慈試過搭話,但蘇鴻仰總一兩句心不在焉地帶過去
。不久,廠內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同事們開始或明或暗地拿他們開玩笑。蘇鴻仰本來覺得
無聊至極,不想搭理,但某天小張忽然神秘兮兮地找他,才知道張怡慈不知道哪根神經不
對,竟然真的對他有意思。
「怎麼樣?你們要不要試試看?」小張問道。
「沒興趣。」蘇鴻仰直接拒絕。
「什麼沒興趣?你現在有女朋友嗎?」小張嘖了一聲,語氣不豫。
「是沒有,但我現在沒時間跟人交往,而且也不想。」
「哦……沒時間,而且也不想呀?」小張狀作恍然大悟,壓低聲音,湊近問道:「你
有男朋友啊?」
蘇鴻仰皺起眉頭,轉頭看向小張,一臉不解。
「我是說,我堂妹長得不差欸。你現在單身,她主動想約你,你卻沒意思?鴻仰啊,
不是我要亂想,」小張表情浮誇,兩手成爪,在半空中捏了捏,「怡慈的身材那麼棒,是
男人都該喜歡啊!我合理懷疑你,是不是有些問題呀?」
蘇鴻仰說了自己缺錢的情形,但小張相信他人窮志不窮,未來很是看好。他還想再找
理由,卻惹得小張動怒,迫於人情壓力,更不想被質疑自己不是個男人,只好答應。
反正他沒差。
所謂女友,不就是那麼回事嗎?
蘇鴻仰的第一次交往經驗在國中。隔了幾個班的女孩,託人送來情書,花邊粉底的箋
紙,信封裡還塞了香豆,青春浪漫地讓人噁心。他看完後不知道把信隨手丟到哪去了,既
沒拒絕,也未同意,沒放在心上。
幾天後,兩個陌生的女同學在放學時攔住他。其中一個咄咄逼人,指著他劈頭就罵,
另一個則滿臉羞澀地躲在後面。他花了點時間,總算聽出來,那個躲著的叫作何家恬,就
是寫信告白的女孩;另一個則是為她出頭的朋友,在責備自己收了信卻沒反應,實在傷人
。
你知道女生主動告白要有多大的勇氣嗎?
男生這樣辜負人家真的很不OK!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這種一直不回應的態度,真是一點風度都沒有!
──是嗎?
或許被他一派事不關己的態度惹毛了,對方的聲音變得更加高亢。很吵,跟那些只會
虛張聲勢的小流氓一樣,叫囂慣了,聲音大了,就自以為真有幾點斤兩。前一陣子,他才
在學校廁所反擊了找麻煩的三年級學長──也是個嘴巴說得多狠多強,結果一個拳頭就倒
在地上呻吟的紙老虎。
真想讓對方閉嘴。
但是男人不可以打女人。
蘇鴻仰強忍不耐,轉頭去看何家恬。清秀的女孩,皮膚有些白,瘦瘦小小的,腿很細
長,一隻手拉著另一個女孩的衣角,似乎想勸阻對方,卻不得其法。她半低著頭,睫毛不
算濃密,眨眼的時候,稀疏地篩過午後的日光。
彷彿注意到蘇鴻仰的視線,何家恬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目光後,羞怯的雙眼裡滿溢晶
亮,充滿期待。
於是他們開始交往。
老實說,蘇鴻仰還真不知道何家恬到底喜歡自己哪一點。論成績,他不過在班排名前
十左右打轉;論運動,他無法和體育班拔尖的那群同學相比;論品行,他頭髮不推衣服不
紮,絕非老師喜愛的乖乖牌;論長相,他臉上有道疤,從額頭經眉骨斜亙到眼角,將右眉
毛硬生生切成了兩半,乍看之下有些可怕。
微妙地難以分類。但或許吸引人的,正是這種踩線的危險。
既然交往了,生活必需有些改變。他開始在放學後繞上一段遠路,只為了陪何家恬走
回家。因為男生要保護女生。他們會跟第一個轉角的阿姨買點心,糯米腸、薯餅、烤香腸
或甜不辣,便宜的十元,貴一點的也不過三十,全部由他埋單。因為男生付錢才大方,才
是疼愛女友的表現。
一路上,何家恬總愛聊什麼小燕兒、四阿哥、趙紫薇的,好像是時下熱門的電視劇,
他沒興趣,遂只是聽,常常沉默。幾天後,何家恬好像意識到這件事,央著換他說話。他
不知道講什麼好,只好說起電動,談到小狗快攻、光砲海、龜大和,結果何家恬一句都聽
不懂,問他小狗是貴賓還是馬爾濟斯?
交往就是這樣嗎?硬要湊在一起,連話題都搭不上,是要逼死誰?
那時的電腦老師風格隨興,學生交完當天的作業後,就能自由活動,放牛吃草。女同
學往往喜歡上聊天室,男同學則會報團打電動。週五那天電腦課,男孩們打完幾場電動,
意猶未盡,放學時腦力激盪,集思廣益編排好欺騙家長的理由後,相約同去網咖。
何家恬卻在教室門口等他。朋友們見狀,開始起鬨。王齊治也在,沒有說話,旁人喧
鬧得過份了,搭著王齊治的肩膀問意見,他便跟著淺笑一下,慌亂中與蘇鴻仰對上眼,忙
低下頭,撤退般地別開目光。
蘇鴻仰只好陪何家恬回家。或許是遊樂計畫遭到打斷,他難掩心中的莫名不快,臉色
沉了下來,戾氣加了幾分。
何家恬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也不作聲,垂首偷覷他的表情,卻讓他更加煩躁,刻意
加快腳步,起先並肩走的兩人,最後何家恬有些落在後方。一路無話,很是沉悶。
離校門口一段距離後,何家恬忽然小跑步追上,主動挽起蘇鴻仰的手。放學時間,路
上許多同校的學生,見到他們穿著同樣的校服,紛紛打量過來,眼神裡或者訝異、或者害
羞、或者欣羨、或者嫉妒。
蘇鴻仰想:這就是交女友的感覺嗎?
驕傲?
自信?
一個成功的厲害的男人?
煩。
何家恬貼得太近了,身上的味道全部飄了過來。不知道是哪個牌子的沐浴乳或洗髮精
,還是女性天生的體味?明明是香氣,比起男生們體育課後的汗臭,好聞上幾百倍,卻讓
他覺得濃烈難耐,想打噴嚏,不禁皺起鼻頭。
還是王齊治比較好聞。他身上有種淡淡的甜味,就像牛奶一樣。
蘇鴻仰想要推開對方,卻又覺得不宜,一時間身體顯得有些僵硬。何家恬彷若未覺,
或許因為緊張,又或許是興奮,開始自顧自地說話。一段路過去,沒聽到蘇鴻仰回應,這
才抬起頭來抱怨兩聲,問蘇鴻仰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都不理她?
蘇鴻仰強壓不耐,不痛不癢地勸慰了兩句,卻始終直視前方,沒看何家恬。
何家恬挽著他的手緊了緊,又晃了晃。他似有意會,只好無奈短吁,迴首低眉。
一雙佈滿血絲的肉柱,貼著他的臉頰緩緩蠕動。
筋肉間隙裡長著無數顆眼珠,亂無章法地轉動著。肉柱頂端的筋束,像是數十根指頭
收斂在一起,合抱著兩顆最為碩大的黑瞳,如同觸角,死死地盯著他瞧。
肉柱是從何家恬的眼眶裡長出來的。她仰著頭,膚色蒼白灰敗,宛如新死的女屍。一
張嘴裂向兩耳,笑得歡快,紫黑的雙唇佈滿皺摺,彷彿橘皮,又似梅干,露出底下發黃的
牙齒,和一口五顏六色的糖果,浸泡在黑泥般的唾液中,散發濃膩的惡臭。咽喉所在之處
,若隱若現地長著另一張嘴。
蝸牛女人。
他大叫,拼命掙脫,伸手一推,力量之大,讓自己往後摔倒。
何家恬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眼中泛淚,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
他背靠著牆,大口喘息。眼前的影像有些模糊,又緩緩凝合,聚焦成原本的模樣。
何家恬還是何家恬。
那天他們分手。交往剛好滿一週,沒有做愛,沒有親吻,勉強算牽過手。有些耳語傳
開,說蘇鴻仰對待女生很粗暴。
他沒有辯駁,反正說了也沒人信。
而且女生永遠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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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snowsables (118.165.21.45), 05/31/2017 04:3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