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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發現我某一天就忘了繼續貼@_@..... 之前的請按"蝶夢"搜尋就找得到了~ ------------ 之五 莊周 一影翩然無聲。誰道是只蝶兒? 斑爛雙翼招展。誰道是只蝶兒? 是夢啊,是夢。幻幻真真在睡與夢之間,蝶與莊周的界線也模糊一片。 但人與人分際的那條線一但被跨越,卻無法如蝶與莊周一般停留在無害的範疇。(弄不清 蝶與莊周的界線,又何嘗不是夢與現實的破局?) 正如此刻、正如現在。 「我不是管……只是問問。」緩下語氣,孫策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周瑜在表面幾乎尋不著 痕跡的心情轉變。 「我是要扶正她,伯符。」覆述一回表達他的堅定:「我不願她受任何委屈。」 「那麼,我就可以?」 「我……沒那麼大的能耐給你委屈受。」那一種嘆息如斯無奈,卻不知是在為誰歎。「你 們倆不一樣啊。」 只那麼兩句,孫策已知道周瑜什麼都明白。所以,他道:「我不知道有什麼不一樣。」同 樣都是愛著周瑜的人,會有什麼不一樣? 「你是兄弟、她是妻子。」有些話總是踟躇著不知該不該說,再三猶豫過後,也難逆料話 語出口的結果。「……不一樣。」那一句淡淡落下時周瑜別開眼,然而他的不忍只有瞬間 。很快的,他抬眸,一臉淡然。(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只有對你而言才是不一樣的!」衝上前拽住周瑜兩襟,孫策低吼。他可以確定周瑜知道 、什麼都知道!他無法接受那樣好似什麼都沒發生的反應,兩三句話就想粉飾太平! 周瑜任他抓著,眸裡有的是純粹:「對你來說也要一樣、必須一樣。」 「我做不到!」蝶與莊周的界線在周瑜無言斂眸時破碎,忽然孫策不明白他追逐的是江山 霸業還是眼前這人的容顏。 孫策並不莽撞、但也不是個能在事情赤裸裸攤開後還做得到無動於衷的人。他曾想過壓抑 、畢竟面對周瑜他不是沒有顧忌,然而…… 時刻正是逢魔,也許他們靠得太近而周瑜的話太傷人。(那不是拒絕、卻是逃避) 「伯符!放開!」孫策用上的力氣愈來愈大扯得周瑜有些無法喘息,若非萬不得已他不想 動粗,只好厲聲傳達自己的不悅。 「放開?」他說著,雖然放鬆但不曾離開。「你還想要要求我什麼?當作這一切都沒發生 ?」 孫策整個神色都冷了下來,半是自嘲半是諷笑。「沒有人比你更瞭解我,你很清楚、我辦 不到!」 ……有什麼東西,就在那時被撕裂了。直到最後,都無法再恢復。 讓周瑜愕然的是被扯開的衣襟,什麼都來不及想直覺掙開就要退後。周瑜絕不是手無縛雞 之力的纖弱女子、但這幾瞬的時間他卻被孫策扼住咽喉摜下地! 震驚奪去了他的行動能力——或說他武技本遜孫策一籌——周瑜無可反抗地被壓制住四肢 。 腰帶扯落、衣袍盡開,這樣的裸露備極難堪。周瑜不會不懂孫策想做什麼、他還沒無知到 那種地步!可他卻抗衡不了壓制的力道,只能任憑孫策吻上他的身。(屈辱感比什麼都要 強烈) 幾個深長呼吸,他忍下隨吻落便激起底掙扎衝動。說周瑜不懼怕接著會發生的事那是自欺 欺人,在孫策感受不到反抗的力道後,他的顫抖其實很明顯。 ——他在逼自己顫抖。 「你在害怕?」他抬起面孔對上周瑜飄移不知何方的眼眸,一如過去那般,那眼裡帶上冷 調的柔軟,謙和、柔順……也漠然。 只有被壓制的身體——從相觸的肌膚傳來——告訴他周瑜從不曾有的、強烈的情緒反應。 孫策看,周瑜眼裡,什麼都沒有(就連憎惡都沒有了)。看著那樣的眼神,孫策還沒釐清 自己想著什麼之前便鬆開了手。 「我不是為了你將要做的事害怕。」周瑜解除禁錮的四肢沒有任何動作,定定凝視孫策, 從他平靜的聲調感覺不出他在顫抖:「強者宰制弱者,是天經地義的事。」 「所以你現在的意思是,任我為所欲為?」他撫摸著周瑜赤裸的胸膛,輕道。 「我『似乎』別無選擇。」 「那你為何顫抖?不是已經選擇了不反抗?」 「……因為悲傷。」此時此刻他的聲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毫無情感的起伏,宛若一灘 死水,「你的力量在我之上。」 「這件事你不是頭一天知道。」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好提出來說的。 「但我卻在方才才體認到,這便是生與死的距離……在戰場上。」 「……」看似兩件完全不相及的事,讓孫策動作頓止,出口的話語,摻了些咬牙切齒。「 你要與我反目成仇?」 「這事,由你決定。」顫抖,已停。 他懂周瑜的意思、他就是懂!所以才更恨!如果今日他真的對周瑜做出什麼事的話,周瑜 就會離開、不再效忠於他——無論過去兩人的情義如何生死患難! 「你就這麼不願意接受我?」 聽到這句話,周瑜深深蹙起了眉,「接受?你要的是哪種接受?看清楚你現在的行為!你 是要強暴我!」他的聲量提高了,音調裡更是含了明顯的怒意,「就憑你愛我就什麼都可 以原諒嗎?,你是在踐踏我的自尊、更是在侮辱你自己!」 「夠了!」孫策一聲大喝,隨即頹喪底垂下雙肩喃喃低道:「你知道我愛著你,為何非得 把我的感情說的如此罪無可赦呢……?」 「我從未說那是罪。」周瑜沒有如同以往伸出手去安慰他,他知道不能在這時心軟,「但 你知道我對你的情感是如何……就算是這樣、就算你知道,若你仍執意……」 孫策聽見,周瑜的聲裡有無奈、有嘆息,還有更多的冷澈,狠狠凍碎他的愛情。「那你就 繼續。」 「然後你會離開我……對吧?」 「我說過,一切取決於你。」他的語氣並不重,但很堅決。「伯符,別逼我。你是我的夢 想,我絕不會輕言離開……可我也不會因任何事而被囚於你身邊,不管是『任何事』。」 § 天色已全然暗下。 周瑜想,自己可能在地上躺了一些時間。 孫策憤然離開後他腦子反而沒法子思考,果然剛才是被逼急了? 話很重,對於孫策來說。(他無意用那麼尖銳底話傷人) 一定很難過吧?可是、可是他別無他法啊…… 太沈浸於思緒裡以致周瑜沒發現孫策的旋而復返。 孫策沒敢靠近,遠遠地看著,隱匿起自己的形跡。 周瑜正彎身把腰帶撿起繫上。 他眼裡,周瑜的動作極其緩慢——他很明白周瑜向來都是悠然舒緩,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在 周瑜身上見到一種濃重的沈滯——很慢地將衣拉上肩頭、很慢的盡可能將自己恢復到搆得 上衣冠端整的標準。 完成那一連串動作,周瑜癱坐在地面上動也不動。他的髮早被解開,淩亂披下。孫策看到 周瑜僵坐有段時間,用著緩得讓他有點心驚的速度,握住自己的手腕。 周瑜兩腕上都有著鮮明的紅痕,而他右手覆上的地方也正是左腕泛紅最深之處。 「力量的差距、就是這樣嗎……?」他聽到周瑜這樣低喃著,露出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像 苦笑、卻又更像泫然欲泣……然後周瑜放下雙手,搖搖晃晃站起,環視四下的眼光帶上了 茫然。 孫策加諸其上的力道還讓他隱隱生疼著。他步伐甚至有些蹣跚,不若往常平穩。 變成這模樣怕是暫時無法回房了,周瑜走在迴廊上,心頭盤算著要往書齋平靜下心緒。 忽然他停下,看那廊上擺飾的花檯良久。 「哐噹!」瓶碎檯翻上好的紅木花檯連著瓷瓶鮮花摔成一堆殘屍破爛頓時無聲,只聽到周 瑜喃喃走過: 「混帳。」 聽見有人推門時她沒有抬眼,逕自縮在書房一角不想要有人來搭理。 孫策的確提醒了她一件事,她……只是妾!只是周瑜的妾!若非周瑜特意寵愛,她與家伎 能有多大區別?! 淚痕濕衣又敢讓誰看見?隨意以袖口胡亂抹了把臉,哪管進來的是誰,背對著總不會知曉 她哭過。 慢慢走近,周瑜好半晌都是無語。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為何會脫軌至此? 孫策離去的表情他瞧著難過,小喬那一滴淚無聲卻讓他揪得整顆心都疼了。 周瑜不知該怎麼給予安慰,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他弄不懂……到底今日最需撫慰的,是誰呢? 先受不了氣氛底異常,小喬正想轉頭打破沈悶便給周瑜從身後緊緊抱著,「喜歡花兒嗎? 」 縱使是句沒頭沒腦的問話小喬還是回答,「自然是喜歡的……公瑾?你怎麼了?」 將小喬困在懷裡沒讓她回頭,周瑜絕不願小喬見到他現下這凌亂模樣。靠在她頰邊,低低 底嗓音輕柔溫緩,每個字都是壓下太多不安與無奈:「那麼……我命人在庭院植滿妳喜歡 的花兒、每晚摘朵最美的給妳,可好?」 「你摘給我?」周瑜現在有什麼表情她瞧不見,即便如此,那樣沈靜語氣還是讓她窒了一 窒。(絲縷柔情都纏綿底如斯苦澀) 「嗯,每晚……」他呼吸深長宛若無聲哭泣,不知自己還要說些什麼。 「公瑾,你……」 「別問。」他截了小喬後頭未竟之語——不管她問的是什麼——幾若未聞底話已近似哀求 ,「也什麼都不要再說,這樣就好了,一切都不會變……我們只要這樣就好……」 欲言又止。 終究她還是選擇默默承受那勒得讓人生疼的懷抱,不敢問、不敢說……然後,一切都不會 有所改變。 § 一如往常。 這是那日過後,周瑜與孫策的態度。他們班師回吳、他們仍同在一地。 眼眸交會時逾矩底情感在瞥開的瞬間便已漣漪散去水無痕,周瑜仍然是那般淡淡微笑、應 對自然。 他還是從前的周公瑾,但已有些什麼不一樣。沒有疏離、沒有戒備,卻在言行舉止裡摻上 一點點多禮。 孫策也還是那天之前的孫策,只是在一貫的狎暱裡有了些微隔閡。他不是不想將周瑜擁入 懷中,那只他一直渴望著的蝶兒;他更不願周瑜離開他麾下,這各方陣營都欲招攬的當世 逸才。 既然如此,就殺了吧?得不到他,也不願他為他人所用。(所以,就殺了吧?) ——若能這麼做,就好了。(論人才論情義,他用什麼理由去殺?) 只要周瑜不叛,他也就,甘於現狀。 吳一地,何時有了秦淮金粉、畫台煙柳? 此時刀光劍影還未化為柔靜雅致的風華煙水,為了替東吳拉起攔江鐵索,周瑜請調彭蠡操 練水軍。 乍聞,孫策正舉杯的手頓了頓,看向端坐他左側的周瑜。練兵一事早該進行,只是沒想到 周瑜會在對飲時提出。 彭蠡……離孫策所在的吳會,某種意義說來,很遠。 口口聲聲說著為成兩人的霸業天下,孫策不禁要想是否一次的失控之後他與周瑜之間早已 難回以往?縱然表面風平浪靜,他卻不時感受到周瑜的若即若離。 搬上檯面的理由如斯冠冕堂皇,他找不到阻止周瑜離開吳郡的方法。 「……也罷,你就去吧!」反覆思量,孫策還是將野心擺在了情愛之前。換個方向想,周 瑜仍是忠於他的,這是否代表他還能有些期待? 得了應允,周瑜一口飲盡杯中酒,「那麼我盡快整裝出發。」 「我再多撥些兵力給你,水軍可是很重要的啊。若不利用長江天險,等曹操有餘力注意到 這兒來時咱們會很吃力。」 「這是自然。」 「……公瑾。」叫住欲離的那人,口氣沈沈。 「怎麼了?」他還是同樣樣淺淺笑著,一語溫和。 「弟妹……近來如何?」 「很好,再兩個月就要臨盆。」似是想到了什麼,「小喬有身孕我也不好帶著走,又怕放 她一人會胡思亂想。伯符,能不能請嫂夫人撥空陪陪她?」 「沒問題。」難不成他還能說不? 周瑜略去了那聲謝,唇畔噙著淡淡狂意傲然,「練兵一事就交給我罷,一定能讓你看到滿 意的成果。」 他發下那般豪語自然就不遺餘力去實踐,一年下來也算小有所成。 周瑜將妻女接到了身邊,假裝轉身不問不聞就可以遺忘某段錯誤的情感。只要知曉內情的 人不刻意提起,周瑜以為,他和孫策可以這樣一直相安無事下去。(不忍傷害,只好刻意 忘記) 是的,只要誰都不去提…… 那天,也沒有人點破些什麼。 偏生在周瑜到吳郡後、孫策病榻前時,眾人都莫名的,避了開。 建安五年三月,孫策於會獵時遭吳郡太守許貢門客擊傷,創甚。 周瑜啟程赴吳是在消息傳去彭蠡兩天以後,抵達時已是四月,乙亥日。 走在廊上,整座孫府籠罩底氣息周瑜很熟悉,死一般寂靜。 不能說是死寂,各處傳出底細碎聲響盡是沈悶、低語,還有啜泣。 ——人之將死。 幾人守在門前,見他只搖了搖頭,站得更遠些。 推門、再閤上,他落坐牀榻邊,低低喚:「伯符。」 在周瑜眼中孫策不過是憔悴了點、虛弱了些,死亡還距他很遠。 「……公瑾,你來了啊……」緩緩睜眼,望著周瑜一會兒又別開,滿是茫然。 周瑜很安靜,他就坐在那兒、坐在孫策身邊,無聲凝視牀榻上的那人。 「我也不用囑你什麼,該要怎麼做你自己是最清楚的。」 他這麼應聲。「嗯。」 「……弟妹好嗎?」 「她很好。」 「我想也是。」孫策的話都極簡短,「我一直在作夢。」 「……受了傷,睡不安穩是很常有的事。」拾起枕畔方巾為孫策拭汗,說這幾句話對孫策 來說,似是有些吃力。「等過幾天你傷好了些,睡時便不會作夢了。」 沒聽見周瑜說了什麼,孫策逕自講述夢裡一物一景:「我夢到自己變成了蝶,與你一同在 繁花間飛舞。也是只有在夢裡,才能這麼毫無顧忌……」 他說著、看到周瑜蹙眉也看到周瑜不知是哭是笑底聽他訴說夢境,該要長嘆的表情裡卻無 半絲動容。孫策本是虛微的聲更低,如哀求,「就算是騙我也好,公瑾……」 「夢,終究只是夢。」縱然眉眼間凝有傷悲,卻還是難以成全病榻上的人口中的奢望。「 不會成真。」 「縱使夢中有我……但那是你的夢。」他的聲淡如輕煙,虛無縹緲,「會遺忘的。總有一 天,我會忘記你的夢。所以,別再說了。」 「就連將死之人的願望都不肯成全……」他的期盼從熾熱轉為幽幽憎恨,「周公瑾,今天 我才見識到你的無情!」 面對孫策夾雜悲哀聲調的忿忿,周瑜並沒有別開眼。他就這樣端坐著,深深凝視。不言、 不語。 「不要裝出那種包容的樣子!看了就讓人生厭!」 「……別動氣。」他雙掌握住了無力揮動的手。曾幾何時他記憶中的孫策、名震江東的小 霸王變成了這枯槁模樣?連自身的重量都無法支持、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走入房內時無 法明白的虛幻死亡,終於在此刻切實感受。 他的手驀然加重力道,雙肩無法承受更多似底垮了下。低首掩去自己的表情,再也無法自 持。 「伯符——」周瑜只能悲愴呼喚他唯一能說出口的兩個字,冷靜早已自觸到那瘦骨嶙峋的 手臂時已然破碎。 「你會悲傷吧、公瑾?」孫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從被緊握住的手中感覺到他好用力、 好用力。 他知道的,周瑜從來不輕言說放棄。周瑜也同樣執著,那是自兩人認識以來就有的任性。 就是那樣底執著,才會讓很多一切的一切都無可挽回、都讓彼此傷心…… 「要是我死了,你一定會很傷心的罷?」 「你會好的,我們、我們的夢想還沒實現……」 「夢想?」他邊笑邊喘,也不知是笑的時候多還是如何,「沒能實現的夢想是我的,不是 你的……」急喘著,他執意要得到答案:「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成全我!只要一句話就 夠了!你說啊!」 驀然抬首,有淚從他臉上滑下,「伯符,你是我的兄弟啊!」 「你明明知道我不要只當兄弟!」怒吼,悲憤多於氣惱。 「——!」啞口無言。 「可你從來、都不願愛我……」那委屈、那心痛讓孫策什麼也顧不得,「是我放不開、很 多很多都放不開……但你又好到哪去?不徹底拒絕而留下一點希望,這對我來說多殘忍你 知道嗎?!這時候我求的只有你的一句話,只有一句……」 「我……」啟唇,而又止。周瑜再也不發一語。他只是聽,沒放開孫策的手。那淚流不止 的臉龐讓孫策停下未竟話語,他勉力笑了,無比失落。 沈默是周瑜的成全,他懂。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會落到需要周瑜這樣悲哀的施捨! 「你會忘了我的夢。也好、忘了,也好……」若不愛,忘了也好。「可是、公瑾——」 孫策的最後一句話、最後一個問題,讓周瑜一時之間不知話該如何說。 所以他鬆了手,鬆手的下一刻,他也知道不管是什麼問題…… ……他都毋需再回答了。 至此,他們的路—— 錯過。 失落。 出殯那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披麻帶孝的是孫家人,他的血親他的妻妾他的子息,在停靈之處跪了一地無聲。 周瑜並未為孫策服喪,他不是孫家人,縱使情感如親仍無守喪的必要。 他走入靈堂時的衣著素白,少了些顏色、多了點悲愴,但飄逸一如以往。 「封棺了嗎?」朝喪家致禮後他繞到了孫權面前,問。 「還沒,待會兒才封棺,但棺蓋已蓋上。」 「恕屬下失禮,屬下能否開棺?」他維持著極低的音調,雖然請求於禮不合,但語氣仍平 淡。 「公瑾,你想做什麼?」孫權相信周瑜做任何要求都有其理由,他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只 是問了原因。 「伯符……」遲疑了下,終究還是換了稱呼。「討逆將軍生前問過屬下一事,屬下沒能回 答……」他很明白的,從某個破碎的時刻起,他與孫家也只有這樣底關係了。 「兄長對那事很執著?」 「或許。」幾許悲涼摻雜入他微笑,「他從未放棄得到屬下回答,而屬下終究還是……」 孫權制止周瑜說下去,周瑜含糊其詞,代表故世兄長不會願意讓他人知曉。 「過來吧。」 棺蓋挪移的聲,很沈。周瑜沒有看往棺內,一切的一切都在那晚走向終點,毋須再看徒添 傷感。 孫策的最後一句話,傷他甚深。 『可是、公瑾——你為什麼不走?既然不愛我、為何不離開?』 那時他愕然、訝於那一句話。容許回應的時間太短,他來不及回答。 『為什麼不走?』孫策問得恨極、他因這一問而痛極。 『為什麼不走?』他知道,孫策未能出口的下一句。(他們,在那一天就已經連兄弟都不 是了) 一片收疊得仔細的薄絹讓他輕輕由懷裡抽出,還有一管玉笛,溫如白脂。 那白玉笛吹出來的是孫策欣賞的音色,他不愛那樣底溫軟小調。而孫策獨鍾的笛音,今後 他也不可能吹奏。所以他把這兩樣東西,一起放入棺內。 六年前他在丹楊收到的書信,今日他做為這問題的答案。 ——願為雙鴻鵠,振翅起高飛。 『為什麼不走?』 「這就是理由。」然後,封棺。 § 仍是無雲的天,沒有細雨沒有陰蟄,天地未與江東眾人同悲。 只有白幡隨風招魂,幽幽晃蕩。 周瑜看著重極的棺槨降下墓穴安放。眼中墓土一鏟一鏟掩蓋柩上紿旌,耳邊悲泣一陣一陣 。 他白衣蕭索。 孫策葬下了,隨著當年江山共逐的夢。葬的是孫策、也是夢。(但不知是誰的夢?) 看著身旁,有許多人痛哭失聲、也有些人強忍淚水,而他,只有孫策大去的那一晚流過淚 。 可,他不知哭的是為何。 「周將軍,可以離開了。」旁人一個一個提醒猶駐足的人們,聲音輕細,就怕擾了死者清 靜。 「嗯。」他依言轉身,回首再望一眼。 一雙斑爛的蝶兒,從墳地舞起劃過他眼界,消失。 莊周夢蝶,夢的是莊周、還是蝶? 『我夢到自己變成了蝶,與你一同……』孫策絕望的嗓音還迴盪耳邊,他變成了一只蝶、 做著夢的蝴蝶,只敢在夢境裡讓希望圓滿。 啊,罷了、罷了,這樣也是好的。 除去了霸業江山的追逐,終於……他終於可毫無顧忌的去做一個恣意的夢,拋卻紅塵俗事 的破碎。 那一眼回首,他驀然發現他視線移不開那灑下的黃土。 「我是愛著你的……」看著漸被掩去的棺木,沒來由的,他這麼說。 這一句話,他來不及說。來不及……成全孫策最希冀的「圓滿」。 他哀哀嘆息,摻著最後一滴慟心底餘音蜿蜒過面頰、跌落塵土。(最後、一滴眼淚) 「在你的那一場夢裡……我想我是愛你的。」 如果夢裡只有我和你,那就讓彼此化為一雙翩飛的蝶,生生世世纏綿…… 在你的夢裡,纏綿。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1.73.183
Fully:飛蛾撲火 在接觸到火的那瞬間才感覺到烈火焚身的無比痛楚 11/21 22:47
Fully:至極的恨 是因為至深的愛吧 只求在夢裡 化作纏綿的一雙蝶 11/21 2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