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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其實你也不是人吧?」我對著眼前的人說。   「為什麼這麼覺得?」北嶙回頭,用有些訝異的表情笑問。   「就憑你現在的行為。」直勾勾地鎖住他的臉,篤定地回答。   「現在的行為?我有做什麼嗎?」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起來好無 辜天真,只是瞧他下手那副狠勁,我想大概沒有什麼說服力。   我扁扁嘴,無語。   刀起刀落,銀白的利刃又滑過了另一個人的頸子,頓時血色漫天。   他隨手扔下已經無力軟倒的身體,走到另一具屍身旁,伸手將插在其 心窩處的短劍拔出。依舊溫熱的血液隨著他的動作飛濺到白?的臉上,他 皺起眉頭,不悅地用力抹拭。   「噁心死了。」他恨恨的低喃。   既然覺得噁心就別殺啊,我在心中這麼想。   他甩甩短劍,把殘餘的血液甩去,再拾過散落的白練──那是拿來絞 人頸子用的──把東西全包在一塊兒,背在背上。   「好像有人來了呢。」他歪著頭說。聽力還是差的可以,都快遇上了 才發覺。   他向我伸出染了整片鮮紅的雙手,甜甜一笑:「走吧,赤瞳。」   我帶著他飛出大宅,後頭毫不意外地傳來了驚慌的尖叫和嘈雜,但我 們離喧?的場面已經遙遠。   北嶙現在正從我的懷中摩啊摩地探出腦袋:「赤瞳你看,今天的月色 好美。」   我低頭威嚇:「別掙了,再亂動看我不把你丟下去。」   「啊──你不可以這樣啦,現在離地面有幾十丈耶,摔下去會死的。 」   摔的死你嗎?心裡這麼想,嘴上仍道:「知道就乖一點,扭來扭去的 ,你當自己很輕不成?」   「是不重。」他煞有其事地點頭。   哪天換你來抱著我飛就知道重不重了。我翻白眼。   今天月亮真的很漂亮,淡淡的清光灑上夜空,一點一點的暈開,一幕 玄色染著淺銀,賞心悅目。   乾脆再飛上去一點好了,上面也許更美些。我又往上竄高數丈。   「你幹嘛又上升?真打算摔死我?下來一點。」他不悅地拍我的手。 本來不想理會,直到他的掌心傳來微涼的溼潤,我才想起,他其實有些畏 高,要不是為了躲過地面上追查的人群,決計不會讓我抱在幾十丈高空懸 著。   看他緊張得額際都冒出滴滴冷汗,我的心中泛起一陣憐惜,緩緩降下 。為什麼人類沒有翅膀呢?如果他像我一樣每天都在天上飛來飛去,想要 怕高挺難的。   不一會兒高度已降下十丈餘,他幾不可聞地鬆口氣,又開始竄動:「 赤瞳赤瞳,我們去後山好不好?那裡林子矮些,月亮看的清楚。」   我挑挑眉,看的最清楚的是天上,不過依北嶙畏高的性子,是斷無可 能。   「好不好嘛?」   「可以,不過你得先淨身,全身上下又是汗又是血,黏糊糊的我抱著 難受。」   「切,好啦,囉囉嗦嗦的………」      他躺在山坡微斜的草地上,深深吸氣,伸懶腰的動作讓人想到剛起床 的貓兒。   「嗯──好舒服哦………」他整個人軟軟地挨在我身旁,剛清洗過的 身子發出淡淡的清香,我忍不住低頭咬了他的臉頰一口。   「哇哇,你做什麼!」他紅著臉大喊,模樣果然像貓,不過這會兒的 是被人踩了尾巴慎怒地豎毛的小潑貓。我又輕輕舔了他一下,順著臉頰、 耳垂到雪白的頸項一路吻吮下去,他被攪得咯咯笑個不停,扭過來拐過去 ,眼就要滾出幾尺,我趕緊長臂一撈將他捉回:「哎,小心斜坡。」   他埋在我胸前噓噓喘氣,過了半晌才傳出悶悶的聲音:「好個赤瞳, 淨會使壞,看我好欺負?哪天惹了小爺,當心小爺把你扔到路上,看有誰 要撿你!」   我聽著好笑,奉上幾個討好的吻:「是是是,除了大爺你沒人會撿我 這紅髮赤目有翅膀的妖怪,成了吧。」   「知道就好!」他冷哼一聲,臉又埋得更深了。撫著他一頭烏亮細柔 的髮絲,滿意地發覺他的身體愈加放鬆,幾乎是要化在我身上了,好一隻 發完脾氣就撒嬌的貓兒。摟著他目光望向天空,除了已有些許西斜的月外 尚有滿天星塵一閃一閃地懸掛,不覺間,我想起與他初遇的情形。   遙遠的記憶有些模糊。那時,我正在逃命,顧不得全身迸裂的傷口, 也顧不得扎人心肺的激痛,拖著殘破的身體死命地逃。不知過了多久,我 漸漸逃不動了,原本一表便可滑出數丈的翅膀讓箭射穿幾個洞,雙腿也因 為大量失血,想邁出一步都困難無比。倒在路邊,失去意識前的最後印象 ,只有高掛的明月,和不知何時湊上我身旁,北嶙燦勝繁星的清澈眼睛。   醒來時已經過了六天,睜開眼睛一入眼的依舊是北嶙如水的目光,也 不知道他是怎麼算到我清醒的時間,總之準的嚇人。   北嶙見我醒可樂壞了,先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我半晌,而後猛地捧著 我的臉驚奇地叫道:「紅色的!你的眼睛是紅色的!」   紅色就紅色,作甚麼這樣大驚小怪?撐著精神瞪他,喉嚨卻乾澀地說 不出閉嘴二字,嘴唇顫顫地嚅了半天,他卻還佇在那不知道給我倒杯水, 光顧著對我上下其手。   「眼睛是紅色、頭髮是紅色,還有你背後的翅膀也是紅色,再加上你 受傷滿身是血亦是紅色………唔,好像假的。」他戳戳我的臉。   誰是假的!他東摸摸西碰碰,完全無視我殺人的目光,我快被他氣得 背過氣,他才終於想起來其實病人應該要好好休息。於是在喝完他端來的 所謂苦口良藥之後,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現在想起來,那藥苦得讓人 懷疑下去熬的是不是只有黃蓮,八成是北嶙為了報復我讓他一連守了六天 才故意幹的。   再次醒來,又過了一天。北嶙依舊是準時得可怕,醒來的那一刻,他 剛好端來剛煮成的白粥走進來。白粥的樣子令人不敢恭維,但在他實為脅 迫的勸說下,我也只好乖乖張口喝下,味道不是很好,但是捧在手上熱熱 的。   我想我有些遲頓,直到北嶙開口問名字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我 沒有以往記憶。這個事實讓我驚慌,撓弄著腦袋苦苦思索往日的蛛絲馬跡 ,北嶙倒像是很開心我失憶似的,拉著我的手笑道:「那以後我叫你赤瞳 好不好?你的眼睛色朱,剛好適合。」   他說的興高采烈,水汪汪的眼睛閃閃發亮,美則美矣,但我總覺得他 是在高興自己能有幫寵物取名的機會………只是他笑的好燦爛,這一瞬間 我竟然除了他之外看不到任何東西。   北嶙是個怪人。我的記憶雖然沒了,但常識知識可還在。我和他是不 同的種族,這一點光憑外表就能明白,而腦中存在的印象說人?這種生物 ,對於同族或不同族的人經常都抱持著敵意與恐懼,每每見之即殊。但北 嶙不是。他肯為我治病讓我養傷,吃的用的穿的都打理周全非常無微不至 ,有時甚至可以看到他跟後林中的小精小怪嬉鬧在一起。他也總是收留一 些受了傷倒在路旁的各類動物鬼怪安置家中,如我一般。   可這通常都不持久。清醒傷癒的小東西們在見到北嶙的瞬間就撲上攻 擊,我好生氣,氣他們不知好歹,北嶙卻淡淡的說這很正常,因為傷他們 的就是人類,對人類當然不會有好感。又說其實我見到他沒有攻擊逃跑, 才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以為只有從小伴他長大的林中精怪,才不把人 類當一回事。   這樣的北嶙讓我驚奇。   「你不怕嗎?」有一次我忍不住問道。   「為什麼要怕?有時候值得怕的,並不是異族人。」北嶙收拾替換下 來的裹傷布,輕輕笑了,笑容有我自不懂的東西和一點點的哀傷。   北嶙很喜歡我的翅膀,總是三不五時地撫弄它,感覺手下羽毛的滑潤 。   「赤瞳,你背上的翅膀可以飛嗎?」   我想了想:「應該可以吧。」   「能像鳥兒一樣在天空飛,感覺一定很棒吧。」他一臉羨慕。   「你想試試看嗎?」   「咦?」   「我抱著你飛吧。」   於是某天午后,我和北嶙來到某處空地。   他有些擔心的問我摸摸我右肩的舊傷,再繞到背後反覆檢視暗紅雙翅 。   「你的傷真的好了嗎?千萬別勉強。」   我笑著揉亂他的髮,這人怎麼老不相信我已經痊癒?「你自己試試看 不就知道了?」   我將他打橫抱起,意外發現他比想像中的重多了。北嶙是個男子,外 表雖然頤瘦,身長卻與我平齊,又能輕到哪兒去?果然是人不可?相。   我給他一個示意安心的眼神,「捉緊了。」   長翅一振,騰上青空。   一尺、二尺、一丈、二丈………等到升到四丈餘,我低頭問道:「你 覺得如何?」   北嶙回以淡笑,那時對他了解不夠,沒能發現他的笑容其實帶了幾分 僵硬,臉色也有些發白。   錯誤的認知使令人作出錯誤的決定,我更加往上飛去。   片刻,北嶙捉著我衣襟的手突然握個死緊,臉也一個勁兒往裡縮,不 停地顫抖。我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忙問道:「你怎麼了?北嶙 !」   他的手改攬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發疼,低頭一聲不發。   「北嶙………」   急了老半天,好容易他開口了,可全悶在口裡,一個字都不明白,只 依稀聽到幾個模模糊?的音。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他又重覆講了幾次,我還是聽不清楚,他的耐性終於告罊,生氣的大 吼一聲:「我要下去!」   我連忙以最快的速度衝回地上,而他的腿一接觸地面就逃命似地奔回 家,縮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包成蟲,叫了百八十聲也不肯應上一次,留我 獨自滿頭霧水的愣愣地看他鬧彆扭。之後數天內,我莫名其妙吃足了他狂 發四散怒氣的苦頭。   等我終於知道理由時,已是數年後的事了。   日復一日的過去,這天北嶙下山採買。臨走之前還囑我不可以亂跑、 不准亂吃東西、不要飛上天惹人注意…………完全把我當三尺稚兒看待, 千叮嚀萬交待,這拖拖拉拉地出門。   北嶙不在的時候,時間過的等別緩慢。他一大早離去,沒有他的陪同 我只能在家中四處閒晃,無聊的要命。以前他在身邊,就算沒事做,兩個 人靠在一起不說話也能渡過一天。現在不過一個時辰我便已經坐不住,不 停走過來踱過去,簡直就要發瘋,連家中有幾隻螞蟻都被我數了分明。盼 啊盼的,也給我盼到了夕陽西斜時。   我跑到家門口不住向外望,期待能見到北嶙的身影。可是等了半天, 天色都暗全了,他還是沒有回來。北嶙說過傍晚便返,怎麼到現在還沒見 到人?心中惴惴,我恨不得立刻跑出去找他,但若被其他人發現了……若 和他錯開了………我煩惱的不知如何是好,地板都讓我踱平了一寸。憂心 隨著外頭月色漸昇愈發嚴重,我顧不上北嶙的囑語,下山尋去。   一路匆匆而下,運氣還不錯,在接近山腳的地方便已找著他。   但眼前的景象,卻讓我愕的說不出話來。         北嶙,在殘殺他的同類。   他的動作優雅,彷彿跳舞般的輕盈美好,每動一下便有血花噴散而出 ,又一個人類倒下。   他仍然是笑的,但笑容不若以往帶了一點點淘氣、一點點奸詐、一點 點迷糊和很多很多溫柔。此時的他笑的絕美,笑的妖媚,卻也笑的如冰凌 般,冷酷而割人。   我簡直不能相信那是北嶙,是那個善良溫和、愛纏著我說東說西的北 嶙。潛意識中不停的希望那只是個相似的陌生人,但我又十二萬分地確定 那是他本人。   北嶙媚笑著殺了最後一個,向這兒撇了一眼,緩步走來。   我不知道現在該作何反應,面對這個是他又不是他的人,我只能呆呆 地站在原地看著他步步逼進。北嶙手上拿著一把刀,上面還殘留那些人的 血跡,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連成一道細細的紅線。我望著他又望著那把 刀,不能肯定他是否也會用它,殺了我。   北嶙在我面前停下,臉上仍是掛著嬌豔的笑容,我想自己大概是活不 成了,而他果然又一次,舉起那把刀。   就這樣吧,北嶙救回的命,讓他拿回去又有何不可?我還是感謝他, 感謝他陪我過了這麼美好的一段時光。刀身揮落,我閉上眼,等他結束我 的生命。   但是他沒有。   刀,終是在我額前半寸停下來。   睜開眼睛,北嶙依舊在笑,也依舊笑得邪媚。   但這次,卻又隱隱多了些東西,而這些東西讓我心疼。   忍不住伸手將他攬進懷中緊緊抱著,他的身子小小顫了一下,任我摟 著。   過了好久好久,我才聽到他哽咽的低語:「你以為………我會殺你嗎 ………」   心臟猛地收縮,強烈的愧咎漫天蓋地襲來:「對不起,對不起……… …」   對不起,錯怪你,對不起,不瞭解你,對不起,傷了你。   胸口漸漸濡溼了,他在我的懷中無聲哭泣。   我抱著他,想起那次他說「不只異族人值得怕」的笑容。   我想我懂一些了。   夜深露重,北嶙畏寒似的往我身上不住摩蹭,擁住他聞著他特有的髮 香,我輕輕地笑了。   幾十年過去了,變的事情有很多,不變的事情也有很多。我與他由相 知到相守,北嶙對我愈來愈任性,我也巴不得能把他捧在手中疼。令我驚 訝的是北嶙竟不曾老去,依舊是十七八歲的少年相?,我一度好奇,卻從 不詢問,或許,北嶙真的不是人呢。   夜鴉過際的叫聲援了他安穩的睡眠,他皺起眉頭蠕蠕身,口齒不清的 喃道:「……赤………瞳………」   笑意加深。赤瞳、赤瞳,他總愛喊我的名,總讚我的眼睛如紅玉般引 人。但他卻不知對我而言最美的,是他如星如月如日耀眼的清瞳,我第一 眼便愛上的清瞳。   「繼續睡吧,我在這兒呢………」   他不是人,那又如何?   我也不是。    -------- 繼續挖電腦舊文中 精華區啊,你為什麼不見了 嗚~~~>_<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0.122.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