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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
「什麼來了…啊,今年又是這樣的天。」
「看吧,人就要來了。」
「但是這樣的路、這樣的風雨,一般人無法──」
「莫要忘了,來的也不是什麼常人呀。」
「那人來了!」
【入山】
折騰幾日,終於搶在黃昏之前,進入群峰間的山谷。
這一路上,野山野林,蠻無人跡,碰上這時節有一陣沒一陣的狂風狂雨,溪谷流急,
處處危機。更有一夜,睡夢中被巨大異聲風吼雨打給震醒,才驚覺漆黑搖曳之中,溪水暴
漲,天地嗚咽,那景象比不時出現的野獸更要可怕百倍。
已經是多久了?是五天、還是六天之前…他想不起來了。環顧這兒,鬱鬱蔥蔥,鬱鬱
憂憂,時間容易遺忘。但是,早在還沒上山之前,聽說他要來此處的人們,略有耳聞的,
都會皺起眉頭。
不過,從出發來到這兒的路上,倒是不愁寂寞的。家裡跟來的小童,聰明可愛,處處
都為他關心,經常和他說話解悶,是個惹人喜歡的孩子。只不過這山上危險,到了山腳鄰
近的城鎮,便將孩子留在那兒,儘管孩子執意相隨,他仍拿出威嚴來逼迫了。
這麼一個伶俐的小童,從前卻沒有見過的印象,不知是大院裡哪一房親戚的孩子、或
者家丁?這一趟回去,若是孩子父母應允的話,這樣一個可塑之才,就想留在身邊教養了
…有些時候,他會想到這些。
入了山後,偶爾才在蔓草間見到的小路那樣荒蕪,依稀可辨,但久未整理;這荒山野
嶺,處處荊棘,更不期望車馬可能通行。這裡每一步都難走、每一步都沈重,他背負著行
囊,撐著臨時砍折的手杖,儘管眾人給過他勸告、儘管路途重重考驗,終究還是來到了。
來到了此處。
──去不得,那兒鬼多過人。
縱使不是鬼城,也是個陰村!
有去無回,有死無生。
──去不得,去不得…
這些勸告他從來沒忘,只不過很少想起。他經常得全心全意面對眼前任何事物,這樣
的時節進山原本就不是件風雅事,尤其右肩關臼不知道什麼毛病,一碰到濕天氣,總是時
不時的發作起來。
而現在是該慶幸,為了沒有白跑一趟:這兒果真是有人住的,他剛過了一個危險的陡
橋,正試著在橋邊踢掉靴上的泥濘,但徒勞無功。說起來,這橋實在太陡也太破了,風雨
之中搖搖欲墜,若沒有修補…不,應該要整個打掉,重頭建起才是。然而會荒廢了這麼久
,代表此處鮮有人經嗎?
暴大的驟雨無孔不入,全身上下都受著一股沉甸甸的重量,潮悶難當。只是因為雨水
打透了嗎…說不上來。走得越久,越接近山谷,感覺潮悶越重。
…是那裡嗎?他艱難的抬頭上望,但才推起斗笠一角,幾重水幕就內內外外嘩啦啦洩
下,他瞇起眼睛,終於見到如尖刺的雨雲之中,隱有屋瓦村落。
不是傳聞。
──就在那兒,不是傳聞!
一時之間,內心竟是百感交集。那些眾人所告訴他的:子虛烏有、弄神鬧鬼,種種傳
聞都不重要了,只剩下發現珍寶的喜悅。他就在那兒佇立了好一會,似要仔仔細細的看,
仔仔細細把這一副景象刻在心裡。
已經不遠了…不,比起幾天來的折騰,簡直近在眼前。
儘管還下著眼見不清的暴雨,面對的又是傳說中的幽幽鬼城,然而一確信了目標有望
,他一下子就把疲勞倦怠都暫擱一邊,心情也雀躍起來了。
──至少,無論是鬼多於人或人多於鬼,那些房舍都不像是旅人所見的幻象。
【訪村】
「…不辭辛勞前來,您一定累得很了。」
乒乒乓乓的屋簷之下,老嫗背對著他,正張羅著熱呼呼的甜湯。他脫下蓑衣、摘下斗
笠,行囊緊緊揣在懷裡,渾身還是濕淋淋的,顯得有些窘促的坐在凳子上,一邊不自在的
左顧右盼,一邊心不在焉的應話。
「山路崎嶇,尤其這種時候,總是風雨不定…」
來到這裡以前,他曾做過想像,但是、沒有一種揣測…不、那個時候,根本無法確定
,是否真的存在這個城鎮。他也曾害怕看見廢墟!所以更不敢去作更多更多的想像了。
現在他在村口的人家躲雨,從窗子向外探看,這兒是個普普通通的村莊,甚至可以稱
得上是個自給自足的小鎮,沒有任何異處。雖然街上沒有什麼行人走動,沒有一條狗在路
頭吠叫,模糊不清中,門窗也只零零落落開了幾扇:但是在這樣的天氣,就算是平地任何
小鎮的情形都會和這兒相同的。
如果他要說服自己,他甚至覺得隔著尖利雨聲、風吼,捕捉到了那些屋板中的細微人
聲、腳步聲、碰撞聲,再稀鬆平常不過的嘈雜。
他所處的這間小屋,僅有二室、一牆之隔,擺設簡單而老舊,但是所見打掃整潔,也
許因為是在這樣灰暗的午後驟雨時分,更即將交接黃昏,他覺得乾淨得連一點角落蜘蛛網
也看不見。
「您的包袱要不要放下?」老嫗一邊做事,一邊朝著他招呼:「一直擱在腿上,也會
累吧?」
「不,不會…我習慣了。」他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話說出來,才覺得過於急促,未
免失禮,連忙笑著補上一句:「在山裡,什麼都習慣了。」
老嫗雖然上了年紀,動作仍然俐落,一時之間讓他想起家中廚房,廚子廚娘團團轉的
熱鬧景象。食材放入鍋內之後,老嫗從灶旁的大甕拿起擱置的湯杓,順道傾身拍了拍甕布
,嗅了嗅味道。
雨中的街道、隱約的鬧聲、勤快的老嫗、廚房的醬菜或老酒,這無一不是平凡村鎮會
見到的景象。
──聽說群峰山谷之間,有一個鬼城。
鬼城是否有鬼,是真是假,由人去說,然而謠言之大,也無法當作笑話看待了。或許
是個廢墟、是個死城,或許真是個鬼市,也或許只是個無人打擾的世外桃源;無論如何,
口耳相傳的那裡,的確有什麼東西,只不過不見得和人們想像的相同。
他出發尋找的是「鬼城」。
那是怎麼開始的?
茶餘飯後的謠言一向進不了他的耳,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日子一樣在過,卻覺得內心
焦躁,事情都作不好。他苦苦思索了許久,總覺得心裡有什麼懸念著,翻來覆去沒個著落
,家裡人看不下,勸他出來走走。
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在陰月時候,走到這兒來了──而且他現在清清楚楚,他要來
鬼城。理由怎麼說都好,好奇也好,憐憫也罷…一想到這兒若是住滿了鬼,年年滯留人間
,心裡就覺得難受。
他讀聖賢書,然而他也並非敬鬼神而遠之。他來到此處,出於一時的衝動、好奇、憐
憫…如果此處有鬼,成群上百、無人惦記,他想為他們祭拜。儘管他無法作任何事,但是
,他所處的故鄉是那麼安詳和樂的所在,即使中元祭拜,孤魂野鬼,也都會有酒菜敬奉。
沒有任何人記得、也沒有地府收容的魂魄,是多麼孤清啊!
…但是,鬼若出於自願,又會感到難受?又何需生人祭拜?
這一切也是否是自作多情罷了?
他一時想得出神了。
此時老嫗端著甜湯,蹣跚走了過來,她的右腳似乎不方便,以致於步履格外緩慢。老
嫗將半滿的碗放在他面前,也撐著桌子搖搖晃晃的坐下,他小心翼翼開口:「您的腳…」
老嫗怔了一下,似乎意會過來,咧嘴笑了笑:「哎…好久以前的傷了,老毛病。」他
點了點頭,表示惋惜。有短暫的時間沒有人說話,外邊下得風狂雨狂,一時沒有要收尾的
跡象,連帶的也有了這季節本來不會有的寒氣。
深山如此陰寒,又逢暴雨,只有他捧住的碗中傳來溫暖。這幾天來吃的都是被浸濕的
乾糧,澀口難化,面對熱呼呼的甜湯,竟然有點天上珍饈不敢動口的感覺;要不是老嫗正
好出聲,恐怕就要等到湯涼了都捨不得喝。
「──也許冒昧了些。」老嫗一開口,不知道為何嚇到了他,連忙將湯碗端起來喝了
一口,急急忙忙的差點嗆到。「您為什麼大老遠到這兒來?」
「唔…」他順了順嗓子,一時不知要怎麼回話。事實上,他也沒有真的想過這個問題
。「…怎麼這麼問?」若真是個普通村鎮,難道就沒有商旅行經?
「別急,也不是要為難您。」老嫗安慰他似的,語調仍然慢吞吞的:「只是這兒地遠
偏僻,又少和外界來往…從來很少有外人知道。」
「…我想,也不是不知道。」他思索著謠言,謹慎的說:「而是就算知道了,也很難
進來。」不論謠言被傳得多麼可怕,面對這樣的深山野嶺,能有多少人沒有望而生懼、半
途而廢?
「是嗎?外頭的人有聽說啊…」
「不過,也只是一些謠言罷了。」
老嫗似乎想著什麼,半晌後才開口:「──可能是山難以後的事吧。」
「山難?」
這個就沒聽說過了。
「好久以前…真的好久以前咯,山神發怒,這裡發生過一場災難。」
他皺著眉頭:「村莊裡嗎?」但是,現在看到的景象,並不是幾年、甚至十幾二十年
能夠重建好的。地面平坦,房屋整齊,櫛比鱗次的情景並非一朝一夕可成…
「不,不是。在村裡麻煩就大了。」老嫗伸出手,指著遠遠的街道盡頭。暴雨之中,
竟也似一片霧氣濛濛,只見群山顏色。「…在更裡面的山洞。」
「那時候,好幾個外地人來到這裡,他們正在旅行,說這兒景色好,便留了一段時間
。」不知當年老嫗是否經歷,說起話來的語調仍然平淡緩慢:「大概也是這樣的時節吧!
就算前一刻還是日照,也說不準馬上就風雨山林吼。他們不聽村裡勸告,硬要在臨走前,
到裡山走一趟…」
「山神在這個時候最為反復無常,要崩塌也沒有辦法。雖然村人們將通路挖開了,但
還是遲了一些。」
「也許是那偶然撿回性命的人,把這兒的事情傳了出去吧。」
「是嗎…」
他停了一會,似乎隨口問起:「許多人都罹難了?」
「十來個有吧。」老嫗不經意的看著古舊桌面,經年累月,佈滿了磨損。手指撫摸在
其間的坑疤,皮肉上的皺紋陷在折紋疙瘩之間。「十二──十三人。」
「只有一個活下來嗎?」
「哎…」
老嫗正開口,可能是太急了,忽然嗆起來,連咳了好幾聲都止不住,他連忙站起身來
,上前去為她拍拍背、順順氣。這麼一鬧,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等安靜的時候,剛剛的
話又沒有人繼續說下去了。
「…村裡為外地人建了一個祠堂。」
「祠堂…山難的?」
「說是祠堂,其實只是在靠近裡山的方向,建了一座小廟。」
他順著老嫗的目光看去,剛才所指的街道盡頭,瞇起眼睛,趁著雨勢稍小,可以看到
有座往上攀延的橋,橫過斷溝,連接到山裡。橋另一邊仍然看不清楚,不過仔細的瞧,的
確有著灰濛濛的影子。
「那裡嗎?」
「有骨灰,也供奉牌位──不過,有的也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名字的,就算草草供了
牌位,也不能夠弔祭亡魂…至少讓他的屍身有個安頓。」
「看起來只是幾個甕和木牌子,不過隔幾天會有人去換素果…這裡不上香的,沒人照
看的時候,火苗危險。」老嫗續道:「對了,田園果菜,都在後頭的坡地上…」
從這兒遠望,事實上也看不清楚什麼。老嫗正說話到一半,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
句來:「我能去看看祠堂嗎?」
此言一出,心裡毫無準備,自己也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說不定這兒會有
鬧鬼的傳聞,就是這些慘死於山難的外地孤魂…假若如此,那麼他來到此的目的,不就是
為了祭拜他們嗎?
「…您想看啊。」老嫗停了一下,皺眉看著他。
「──等雨小一些──也不是不可以。現在過去,是危險了一些…這種時候過橋,搖
搖晃晃的,總不是個好決定。」
「就聽您的意見。」
他望著淅瀝瀝的街道,一時有些恍惚起來。
沈默一會,才忽然想起在聽話時,有些在意的小地方:「對了,您方才說,那些人執
意要入裡山…」
「在這樣的時節。」
「是,這樣的時節。」他頷首。「裡山有什麼嗎?像是什麼好看的風景…」
「…那個嘛,」似乎他問了不愉快的事,使得老嫗皺起眉頭:「不過是傳聞罷了。」
「是怎麼樣的傳聞…」
「說出來也不值一哂。」老嫗輕描淡寫地說:「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誰開始說
的,聽說裡山深處的山洞──有人說有奇景。以訛傳訛,山壁上垂下寶石燈的也有…差點
沒說成地上的水晶宮。其實,世上哪有那樣的東西呢?」
「一群傻子去尋找不存在的東西,不幸成了冤魂…就是這樣的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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