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這日天氣大好，婁府門外一大清早就人聲雜沓，不時出現少女的細語巧笑。
婁燁服儀整齊，端著一張溫和微笑的臉面對當朝吏部大員及其妻女，美其名為春日賞花
宴，實際上就是一場宋家大小姐的選婿。
宋家大小姐年方十八，優雅貌美，知書達禮，簡直無可挑剔。婁燁整個早上不置可否，
秦震倒是顯得十分滿意，沒等婁燁吩咐就主動命人在花開最盛的知芳園裡擺宴。那邊花
園擺宴，這邊宋小姐還在大廳彈琴，婁燁聽得無聊，幾乎呵欠連連，為了不要太過失禮
，強撐到宋小姐一曲奏畢。
錚錚。
看見宋小姐雙手離弦，婁燁立刻從太師椅上跳起來鼓掌，響亮喝采。
「好！好！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個幾回聞。」
蒐盡枯腸，婁燁忙不迭附庸風雅讚好，卻見宋大人和宋夫人沉默以對。
「噯，大人，好像這曲還沒完……」站在一邊待命的書房侍讀趕緊在婁燁耳邊小聲提點。
「噢！曲還沒完是嗎？那麼請繼續、請繼續。」婁燁摸摸後腦杓，十分粗神經的傻笑。
宋大人夫婦的臉色更黑，倒是宋小姐乾脆站起身來摀唇輕笑，絲毫不以為忤。
「不了，婁大人果如傳言，是真性情。琴棋書畫這些小玩意兒只配俗人，時候也不早了
，是不是該……」
婁燁大喜過望。時間近午，這些日子查案太忙，晚上一直沒能睡足，今天一早又被宋小
姐號稱婉轉鶯啼的琴聲搞得昏昏欲睡，他早就想宣佈送客了。
「那麼，今日就到此──」
秦震卻急急趕進大廳，早一步替婁燁大喊。
「大人！後院花開正好，您方才吩咐的筵席已擺上，請移駕知芳園用午膳！」
「婁大人如此盛情，如何過意得去。」宋大人臉色總算好看許多，打著官腔，腳步倒是
已主動往後院挪動，宋小姐更是臉頰淡紅，回首向高大俊颯的婁燁一笑，眼睛都瞇成月
牙。
只有婁燁一張笑臉忽然變得僵硬。
這等相親之舉，只要男方肯留人吃飯，女方示意應允，親事便有譜。婁燁落在後頭，狠
瞪秦震一眼，壓低聲音。
「秦震！」
「三哥，你打我罵我都好，要知道我也是用心良苦……你的夜囈症狀不是在兩個月前自
行尋到一副草藥偏方，治個七七八八了嗎？這宋小姐很不錯，大方得體，又願意給你台
階下，三哥，你很快就要過三十五了，偌大府裡沒個女主子，像話嗎？」秦震一臉總算
把家中滯銷閨女給嫁出去的欣慰。
「──那是我的事。我警告你，別再自作主張！」
婁燁氣得牙癢，很想立刻揍他一拳，無奈宋大人一行人已然漸去漸遠，身為宴客之主，
好歹他也只得跟上。
該死的，怎麼就選在知芳園？秦震只知他不再夜囈，卻不清楚他得以安寢其實另有原因
……他昨晚就和衣睡在知芳園書齋，出於習慣，他順便也抱了那副「草藥偏方」過來共
枕同眠……
不過都已近午時，他也該睡醒離開了吧？
忽然，有細微聲響輕輕鳴起。
「咦？有樂聲？」習琴許久的宋小姐首先察覺，慢下腳步。
只隔一牆，知芳園內琵琶聲瞬間拔高，猶如春冰乍裂，霜雪擊破，又如戰場擂鼓，一聲
緊似一聲，入耳飛快，令人熱血沸騰，幾乎連心臟都要蹦出胸膛。
不，他還沒走。而且恐怕連宋雯在大廳裡的琴曲都聽得一清二楚。婁燁按緊額頭，無聲
咒罵。
琵琶音裡的挑釁意味，連他這麼一個音癡都聽得出來。
「婁大人府內竟有此等樂師！」宋大人十分意外。
宋雯似嗔非嗔地瞟了婁燁一眼。
「難怪雯兒獻醜之時，大人一臉興趣缺缺。這曲『春冰戰戈』凜冽非凡，戰意十足，確
實有婁大人風範，雯兒定要去向這樂師討教討教。」
「不！先別──」
好強的宋雯沒理會婁燁，一腳踏進知芳園，只見席間主位旁邊架了一座床榻，那名彈奏
琵琶的青年樂師正側坐榻上，略微束起的長髮絲絲散落，見有人入園，青年手中琵琶撥
子破空一劃，尚未演奏完畢的樂曲戛然而止。
白衣樂師連正面也不轉過來，只聽得他泠脆嗓音笑道：「大小姐，妳只通琴曲，但距離
通人心弦，那可遠遠不及。婁大人需要什麼，妳真的弄清楚了嗎？」
未料會遇到如此景象，宋雯一愣，但想起自己很可能即將成為婁府主母，又覺得這下人
實在過分猖狂，她不禁出聲斥責。
「你至多也是婁府一個小小樂師，說話怎敢如此僭越！」
「……樂師？妳說樂師？」
白衣青年發出笑聲，放下琵琶，懶洋洋的轉過身來，正對知芳園的入口，毫不隱避的讓
人窺見他俊秀異常的容顏，以及鬆垮腰帶內青紫斑點滿布，被一身白衣襯托得清晰可見
的半片胸口。
「宋大小姐，就怕妳嫁進婁府之後，也只如我一般，是個白日裡無聊得只能彈彈樂器，
夜裡等著侍寢的『婁府樂師』呢。」
知芳園內花開絕好，清香陣陣，黃鶯隨著青年狂浪而好聽的笑聲，十分應景的鳴叫起來。
好景不常，這番春景很快便被一道很不閨秀的啜泣聲撕裂，附贈宋大人深覺羞辱的大聲
告辭。
婁燁自知理虧，任憑宋大人數落一頓，唯唯諾諾的目送宋家馬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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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肉肉肉! >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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