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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追上鮮網同步進度所以一次發出來...... 前兩篇被我傷到眼的大人們對不起!!我知道怎麼改文章排列了m(_ _)m http://ww2.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218922 鮮網專欄同步更新!!那邊(偶爾...偶爾...)會有圖唷!!!   <02>   壬夔國帝燮廿二年季春 國都鳳見      皇宮內,鑾泉殿上,一名歌姬盈盈立於殿中,為壬夔帝巳燮的壽辰詠出慶賀。   如緞的長髮用一枚金環高高束起於後腦,再沿著螓首頸背披散而下,幾綹髮絲落 在頰邊,如玉白皙、如墨黑漆,相映成趣。她玲瓏有致的修長身段則著上輕薄合身的 豔紅絲衣,以金帶束腰,衣料長長曳於後地,隨著揚手投足的動作展露出萬種撩人風 情。   翦水秋眸顧盼生媚,伴著紅唇畔綴上的一抹淺笑緩緩掃過與宴的王公貴族,幽幽 眼波最後落於高踞殿上的壬夔帝巳燮身上。紅唇輕吐出最後一個悠揚的長音,清亮的 歌聲漸漸流於輕柔,宛如她勾在雙臂、揚曳於身後的紅色紗巾,悠悠然舞於亭,輕而 生姿、柔而含情。   曲歇,餘音繞樑。   歌姬垂首斂眉,朝巳燮一個萬福,紅唇輕啟:「賀陛下壽辰,願陛下洪福齊天。」   巳燮微笑頷首,欣然道:「曲若仙音,賞二百金,紅綃五百匹。」他揮退了歌姬, 偏首向身邊的姜后問道:「流兒哪去了?」剛剛還在的,怎麼一轉眼長皇子席位便空 了?   姜后揚眉笑道:「準備他的賀壽禮去了,等會兒他可要在殿上舞劍娛親呢,練了 他把個月了。」   巳燮不禁失笑:「小小孩兒學人家舞什麼劍?想在眾位將軍面前丟臉麼?」   「流兒早滿十四歲,不小啦!他老跟我怨著你這當父皇的老說他小,把他氣志也 說小了,還怎麼在皇弟們面前當兄長呢?」   「胡鬧,這孩兒忒地胡鬧!」巳燮搖頭輕笑。   這時殿中已換了另一批舞姬,妖嬈身段隨著樂音翩翩起舞,衣香鬢影,珮響瑯璫。      鑾泉殿外的迴廊上,長皇子巳流身著利於動作的武士服、腰配銀鞘長劍,在少傅及 兩名太監的陪同下快步走過長長的迴廊。   一路上,負責指導他武藝的少傅袁光不忘切聲叮囑:「殿下,待會定要沉住氣,切 勿躁急,一劍一勢記得用上腰腿勁力,別只單用手勁。當劍凌空而劈時,記得要──」   巳流揮手打斷他的話,自負地笑道:「袁少傅請放心,這些日子我練劍練得很勤, 早把少傅交待的練得分毫不差,您瞧我昨日演練的可有不妥之處?我還把您叮囑的那一 套從頭到尾默寫出來了呢!所以少傅就甭操心了,不會有差錯的。」   袁光仍是不放心,立刻接口道:「袁光自然知道殿下這些日子的辛勤,但就怕殿下 一時貪急求快,以致──」   他的話再次被打斷,但這回倒不是因為巳流的制止,而是來自一行人轉過廊道轉角 時,迎面而來的錦衣少年。   少年迎面對上微愕的巳流,及時煞住急行的腳步向後輕巧躍開,才不致於和尊貴的 長皇子撞個滿懷。   他先是一愣,認清了巳流的身份後立刻單膝著地,垂首低道:「不慎冒犯長皇子殿 下,請殿下恕罪。」   「我沒見過你。」個性隨和的巳流並不以為意,只是被眼前有張陌生臉孔,年齡相 仿的少年勾出興致。   他轉向袁光及兩名太監隨口道:「請少傅和兩位內侍先行,我隨後便到。」   一旁的袁光早辨出眼前少年的身份,因此便安心地連同內侍先行離去。   待三人走後,巳流轉回視線,發現少年仍低首跪在地上,忍不住笑道:「起來吧, 又沒人責怪你,別那麼嚴肅。況且你這樣子我怎麼跟你說話呢?」   踏前一步,他傾身扶起少年,絲毫不忌身份之別。   少年在不踰矩的情況下巧妙地掙開他的扶持,依然是低頭拱手。   巳流望了望自己空出的雙手,由衷發出欽佩:「你的功夫很好,尤其是方才的後 躍,能在一瞬間做出那樣輕捷的動作,可見你的反應亦非常靈敏。」頓了一頓,他續 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微臣項炘。」少年的回應恰如他的身手,毫不拖泥帶水。   「項炘……」巳流低聲重複,「唉,把頭抬起來。」他並不想用這種命令的口吻。   項炘聞言,終於抬起一直低垂的頭,直直迎向巳流的眸光。   巳流這才看清眼前少年的容貌。他發現他有一張英氣勃勃的臉孔,墨黑的眸子大 而晶亮,威勢涵蘊而生,藏於銳利的視線裡,雖仍只是年約十餘的少年,但已有一種 難言的氣韻,蟄於那雙隼眸之中。   項炘亦是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長皇子,不自覺被他集秀逸與俊挺 於一身的獨特風采所吸引。   「你叫項炘……」巳流低語,突地一擊雙掌,恍然道:「原來是鎮威將軍的大公 子項炘,你和項將軍很像呢!」   那神韻氣度就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威武。   「殿下眼銳。」   巳流聳聳肩,挽住他的手興味道:「你怎麼不是待在鑾泉殿中,反而到了這裡? 在殿上吃壞肚子想解手麼?」項炘過於嚴謹的態度令他忍不住口出戲語,想看看眼前 表情平靜的少年展露出不同的神氣。   明然掙脫挽在腕間的手已嫌失禮,項炘只得讓他握著,窘然答道:「殿下料錯了, 項炘是來尋殿下的。」   「原來如此。」巳流笑凝他臉上的困窘神色,心情大好,欣然道:「既然你尋著 了,咱們不妨一道回殿。」   方才他在殿上怎麼沒注意到鎮威將軍的大公子也在場?否則他就不會無聊大半 天,提早溜出殿準備賀壽禮了。   <03>   兩人回到殿上,前一批舞姬恰好結束了表演。   巳流總算放開挽住項炘的手,後者向坐於殿上的巳燮恭敬一揖,退回項炤下首的 席位。   巳流瞥了他一眼,心中為他那似是想早點逃離自己身邊的舉止感到些微不快。   收斂心神,他朝巳燮一禮,揚唇神采飛揚地笑道:「而臣想為父皇舞劍助興,請 父皇首准。」   巳燮頷首,爽然笑道:「有眾位武藝高強的將軍在場,皇兒可別讓朕和他們失 望。」   巳流拔劍出鞘,眸光倏地一凜凝出專注神情,黑白分明的眼緩緩掠過滿殿的王公 貴族,最後駐於鎮威將軍席處,唇角微彎逸出柔和氛圍的淺笑。   他驀地輕移步伐走向眸光投集處,先是表示尊重地向鎮威將軍項炤微一欠身後, 揚手將銀白劍鞘拋向下首的項炘。銀亮的弧度在空中一閃,項炘俐落地伸手接住。   「請項大公子替我保管片刻。」他自在地一笑,旋身走回殿中。   朝四周一揖,他左手成訣,右手劍指地,揚聲道:「巳流獻醜,請諸位將軍、諸 位大人莫怪。」   語音未歇,他已右手一震,劍響龍吟,銀芒閃爍。   劍芒急挑,他在身前挽出一團又一團的銀花,隨著縱越之勢銀光飛升疾落,扭身 一轉以極快的速度凌厲下刺。   劍顫未止,他疾躍旋身,平刺而出的劍身倏地挑起一道銀弧,劍尖翻轉,貼頰後 刺,身子順勢後轉,劍尖回撩,在殿側賓客眼前掃出一片銀光。   只見殿中霎時生出一叢又一叢閃閃發亮的銀花,伴著在其間翻騰飛越的矯捷身 影,前形未消、後形又起,令人眼花撩亂,目光迷失在那片銀絲織出的網中。   最後巳流翻身騰越回殿心,壓低上身右手劍直直刺向巳燮的方向,劍尖光芒隨著 低吟在當今壬夔帝面前約三尺處不住閃動。   傲然一笑,他收勢而立,四周立刻爆出一連串喝采聲。至於眾位武勇的將軍只是 持重地微笑點頭。   巳流分神瞥了項炘一眼,發現他正定定地望著自己,唇角難得有一抹笑意,為他 而起的欣然。   滿意地將視線轉回,巳流朝殿上的巳燮躬身一揖,輕快笑道:「希望兒臣舞的劍 能供父皇一樂。」   巳燮捋鬚朝立於殿間,志高氣昂的皇兒微笑頷首,揚聲道:「倒不至於在眾將軍 面前丟臉。鎮威將軍,你看我這皇兒舞的劍還成吧?」將視線轉到鎮威將軍席,他笑 意盈盈地望向以武勇謀略立於軍政最高位的項炤。   項炤立刻起身拱手道:「長皇子殿下劍行靈動迅捷,勁勢十足,項炤由衷佩服。」   巳流朝他一揖道:「鎮威將軍過獎。」   呵呵一笑,巳燮眸光一轉,投向項炤下首的項炘:「朕耳聞鎮威將軍大公子年歲 與皇兒相仿,但已武藝驚人,能獨力擊敗將軍府數名家將,可否請鎮威將軍讓令公子 亦下場舞一回劍,給朕開開眼界?」   「僅奉君命。」項炤不假思索地回答。轉向身邊的項炘,他低聲叮囑:「炘兒, 下場去吧。爹知道你的武藝應勝過長皇子殿下一籌,記住別蓋過殿下的鋒芒。」   項炘靜靜地望了父親一眼,頷首低道:「孩兒知道。」話落,他立刻在絲毫不震 動到几席碗盤的情況下快速起身,解下外袍,露出裡頭慣著於身的武士服。   巳燮朝巳流令道:「流兒,把劍給項大公子。」   巳流挑眉,揚手便將手中寶劍朝項炘擲去。   巳燮立刻低斥:「流兒!」須知劍刃不長眼。   項炘卻不露一絲驚惶,氣定神閒地左握劍鞘,架上迎面飛來的劍身,手腕一扭讓 寶劍在空中一個翻騰,右手伸出順勢接住了轉來的劍柄。   他立刻持劍朝巳流一揖道:「謝殿下借劍。」   巳流擺擺手,朝父皇躬身笑道:「兒臣知道他接得住。」方才項炘露的功夫可讓 他又欽又佩。語畢,他旋踵退至殿旁易於觀賞處,暫不打算回座席位。   項炘足尖一點躍至殿心,向四周施禮後,右臂一震,劍鳴立起。   然這回的劍鳴卻不似前回巳流使的那樣清越高昂,反而像是低沉的幽吟,極為平 穩順柔,沒有一絲顫動起伏。而更令人費疑的是他仍握於左手的銀白劍鞘。   長吟未歇,劍尖急速挑起,在空中一轉,立刻疾劈而下,劍芒流轉間一招一勢應 運而起。   眾人眼前不再是團團銀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凌厲的銀弧,迅捷而果斷,沒有 繁複的花巧,有的只是招招疾勁的劍勢。   數劍刺出後,項炘左手鞘竟也跟著向前點去,劍鞘招式雜於劍招之間,已有不少 人看出左手鞘使的是打穴招式,為早已威猛難當的劍勢再添一翼。   數招再過,忽地殿旁傳來巳流揚高的嗓音:「項炘,劍使夠了,換柄槍試試。」   隨著語音而來的,便是一柄擲拋至殿心的長槍。   項炘立時止下左手鞘勢,將劍鞘輕拋給殿旁的巳流,順手一拍飛來的槍柄。長槍 疾射上空,他再擲出右手劍,接住落下的長槍便是一槍破空而出。   巳流不及思索,伸手便迎向飛來的長劍,接下之後才發現他是以劍柄對著自己平 擲過來,勁力所及讓長劍不在空中有任何翻轉。   巳燮一愕之下,拍几喝道:「流兒,別胡鬧,退下!」   巳流朝他垂眉道:「兒臣無意胡鬧,只是心服項大公子武技,想見識他劍術之外 的絕藝,請父皇息怒。」拋槍給項炘確無令他出醜之意。說不上是什麼原因,他就是 心知項炘的槍術絕不亞於劍術,毫不猶疑。   因他一番話,巳燮再度將心神投向殿心的項炘,立刻被他同樣精湛的槍法攫住目 光。   殿間一條黑龍急竄,妖矯騰舞,啣著一枚銀刃首指八方。項炘靈動地如臂使指驅 動著黑龍翻飛的槍勢,橫掃直曳,迅捷地刺出後立刻雙手猛劃擊地,發出響亮的木柄 石地交碰聲。   猛地一聲爆喝,他伸足蹴起槍身,錯手持槍在身前輕輕晃蕩,銀首籠著槍勢將擊 的範圍。銀芒倏地暴漲,他由足蓄勁驅動腰身手臂朝不同的方位以極快的速度疾刺十 數槍,步步前逼之下彷彿有個看不見的敵人正被他迫得節節敗退。   如雨點般狂驟的槍擊瞬間歇息,槍尖微顫了一個呼吸,夭蟜迅猛地朝後射出。項 炘就此靜止了動作,唯留銀芒閃爍不住顫動,以及那抹自獻藝開始就不曾從唇邊褪去 的自信淺笑。   殿上一片寧靜,燈火燃燒的霹啪聲響更顯清晰。   項炘收勢直身,握槍朝殿上的巳燮一禮到底。   當今壬夔帝滿臉喜色,方張口欲言,長皇子卻驀地躍至殿心,立身於項炘旁側, 持劍揖道:「父皇,兒臣想請項大公子賜教,指導兒臣武術一二,請父皇准許。」   項炘微訝,瞥眼身側,發現長皇子正側首朝自己眨眨眼,漆黑而靈動的眸子閃動 著請求神色,心中不由一震。   「荒唐!」巳燮慍怒地拍几一喝,責道:「皇兒未免太不自量力,項大公子方才 未使足全力,武藝已高你數籌。皇兒貿然請戰是想自取其辱麼!?」   巳流一呆,愧然垂首低道:「父皇教訓得是。」自己的確技不如人。   項炘睇了一眼他蹙眉泫然的神情,心中不忍,踏前一步拱手道:「項炘方才使足 全力才勉力與長皇子殿下的劍術各分春秋,然劍走輕靈之勢卻遠遠不及殿下。盼請殿 下指點一二,請陛下恩准。」   項炤急立而起,怒瞪了殿中的長子一眼,朝巳燮躬身道:「犬子無知,冒犯陛下 與長皇子殿下,請陛下恕罪。」   「鎮威將軍稍安毋惱,先請回座。」巳燮伸手安撫了項炤,凝眼在項炘與巳流之 間轉動,忽地豁然一笑,盯著項炘欣然笑道:「你倒護著他。」   一拍雙掌,巳燮睇著殿中兩名年齡相仿的少年,兩種不同的氣韻。他歡然道:「你 們就比試一場吧,以劍對槍,點到為止,朕不想見到你們有任何一個受傷。」   「是。」兩人齊聲道。   相視一笑,兩人分向左右一躍,拉開架勢。   劍芒槍身不住顫動。項炘朗聲道:「請殿下賜招。」   「好!」應聲間,巳流雙足一蹬朝他躍去,劍尖在空中一挽,直劈而下。   項炘舉槍迎向劍擊,向旁卸消勁力,右掌在槍尾一拍,長槍立時以左手為軸翻起 槍尖。他雙手握緊槍身,刷刷刷向巳流疾刺三槍。   巳流眼神一凜,於身前挽出劍花撤開槍擊,亦不甘示弱地以快劍連刺反擊。   殿上頓時劍芒閃爍、槍影飛舞。兩人所使的大多是先前演示的招式,應付起來尚 是游刃有餘。   兩人由殿心鬥到殿旁,一聲響亮擊聲後銀芒暴漲,勾挽出數朵紛飛劍芒朝黑龍一 輪猛攻。   項炘連退數步,仍是沒有漏擋一劍。轉眼間已被逼至殿柱旁,他臨危不亂,以槍 柄借力於擊來的劍身,雙足一錯蹴踢殿柱,騰空翻越至巳流身後,足尖點地便是一擊 威猛的回馬槍朝後刺出。   觀鬥眾人一聲驚呼,槍尖已抵巳流後頸。   巳流退出一步迴身側首,於間髮之際出劍迎上槍柄,運勁壓偏來勢,槍尖貼頰刺 空。   「好個回馬槍!」他歡然一喝。險境方過,仍是勇勁不失,提劍再度攻上。   兩人再拆數招,殿上忽地傳來巳燮揚聲高呼:「停手!」   以側身對著項炘的巳流一愕回眸,收起了劍勢。分散的心神沒注意項炘在他身後 回挑收起的槍勢掠倒了頂著火盆的銅柱,飛散的火光朝他傾倒。   「殿下!」項炘急喝,迴槍挑開灼熱的火盆後,立刻拋槍蹴足猛越,飛身竄前以 肩撞開了傾倒而來的銅柱,撲向他以身擋住飛散的火炭,著地滾了兩圈,背心重重撞 在殿柱上。   巳燮急步下殿,歉聲問道:「可有傷到哪裡?」   項炘低頭擔憂地凝向坐在懷中的巳流,檢視他蹙眉的神情輕聲問:「殿下,您受 傷了麼?」   「我沒事。」巳流低道,疑惑地望向衣袖上沾染的幾許鮮紅,一瞥眼,立時見到 項炘左臂上的創口以及數處被炭火灼燙的痕跡。「項炘,你的左臂和灼傷!」   項炘笑了笑,雲淡風輕地道:「方才撲向殿下時,不慎被殿下的寶劍劃傷的。皮 肉傷,不礙事。」   巳流急躍起身,向走近的巳燮道:「父皇,項炘受了劍創和灼傷,讓兒臣領他入 內找御醫診治。」   「嗯。」巳燮點點頭,越過他步至項炘身前,親手扶他起身,溫雅地道:「項公 子捨身護住皇子,朕萬分感佩。卻累項公子受創,快隨皇兒入內請御醫診治。」   項炘仍是肅然一禮,才隨巳流入內。   巳燮緩步回席,舉起斟滿的酒杯遙對鎮威將軍席,朝與宴眾臣朗聲道:「這杯敬 鎮威將軍大公子炘,果然虎父無犬子,和鎮威將軍一般武威卓絕,捨身護衛長皇子之 舉,更令朕感佩萬分。項公子將來定如鎮威將軍,成為我壬夔不可多得的蓋世勇將!」   「敬鎮威將軍大公子炘!」眾臣舉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樽,巳燮將眸光對向項炤,沉穩地道:「鎮威將軍,朕有一個不情之請──」   <04>   經項炤首肯後,項炘應巳燮之請留居宮中伴巳流讀書習武,負起督促長皇子的責 任。   這也是巳流當日原想在與項炘比試後提出的請求。自幼生長在宮中,且極有可能 在來日被策封為太子的他,從來沒有年歲相近的玩伴。雖說二皇弟巳允年紀與他相 若,但總非同母所生,且因宮妃互相爭寵鬥爭,使他這個由皇后所出的長皇子在宮中 顯得相當孤立,未曾有親近愷悌之人。   身為長皇子,他亦深知自己的責任較其他皇弟重大得多,不敢稍有懈怠,強迫自 己去學習每樣新知。肖似巳燮與姜后、隨和開朗而溫婉的個性,使他雖鮮少與人紛 爭,但亦從未有人探知過他獨自置身權貴之後真正的想望。   當他在迴廊上遇見項炘時,便立刻被他靈敏的身手及不凡的威武氣韻引出了極大 的興致。兩人在比試的同時,他亦漸漸對眼前武藝遠勝於己的少年生出一種難言的情 誼。   他沒有深思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將少年留在身邊,那 是他首次生出的強烈想望。   「殿下,殿下?該您下了。」項炘沉穩的嗓音拉回他飄遊的心神。   兩人此刻正位於長皇子居所永煌宮內的荷池涼亭裡。   仲夏時節,朵朵的紅荷正綻得燦爛,宛若撲上胭脂的窈窕佳人,隨著陶陶薰風翩 然飄舞,嬌俏而不落俗豔;如傘張曳的荷葉綴上點點清澈的水珠,瑩透拂過柔風,顫 顫地閃著亮光,襯得綠葉益發青翠碧油。   兩人對座在亭內,石桌棋盤上的廝殺,其驚心動魄絲毫不亞於當日真槍實劍的武 鬥。   「項炘,你又喚我殿下了?」隨手舟車過河,他蹙眉不悅道:「這把個月來我說 過幾次了,別老殿下殿下的喚我,早說了喚我名字便成。」   這樣的稱呼彷彿在兩人之間闢出一道身份之別的深廣壕溝,他不喜如此。   「項炘不敢踰矩。」過炮轟卒,項炘仍是死守老話一句。現下和長皇子平起平坐 已是萬萬不該,當然更不能再悖禮教。   「又是踰矩?」他這生長在宮中的長皇子規矩都沒他將軍之子多。「我可從不知 我何時給你訂了那麼多規矩,留你下來並不是要讓我在宮中的生活比以前更氣悶。」   巳流微慍地重落棋子,以黑馬衝撞開右前首日字端角的紅兵,接住死棋扣在指 間,運勁彈向荷池。   棋子在空中旋出弧度,擦過荷花辦緣直落池底。   「又偏了!」他低啐,懊惱地以指節一叩桌面,舉杯飲盡杯中香茗。   轉回心神,他抬眸定定地睇向對座的項炘,抑聲問道:「項炘,老實說,你是不 是對留居在宮中伴我一事有所不滿?」   迎著那兩潭閃動瑩亮光芒的墨池,項炘不由地心中一顫,忙不自在地垂下臉低聲 道:「項炘不敢。」   「我不是問你敢不敢,而是問你是不是!」一拍石桌,火氣被撩起。   戰戰兢兢、謙卑恭謹的態度他每天都可在服侍的內侍宮娥身上見到,但他心中就 是為項炘同樣以此待他感到不快。   項炘垂眼默然半晌,沉聲道:「請殿下相信,項炘的確是樂於伴在殿下左右。」   巳流不語,清靈的眸光匯於他俯垂的眼睫。   木然片頃,項炘緩緩抬手捻起一枚死棋,以巧勁彈向荷池。棋子輕輕巧巧在空中 旋飛,落於一朵荷花蕊芯處,紅花盈盈一擺,穩穩地托住棋子,兩物宛若合為一體。   「殿下,」他伸手到巳流眼前,比示指彈腕動之勢。「運勁以指合腕,目集欲發 子處,計量方位遠近巧回勁力。第一著是讓棋子落處隨心而至,不差分毫;第二著是 使棋子落下時不致勁道過重,擊彎荷莖。」   巳流靜凝在眼前比示的掌,突地伸手一把攫住其腕間,撥開其五指掌心向上,將 自己的右掌以同樣的姿態併於其側。   霎見一掌皎白細緻,一掌粗黝厚實。   一聲幽然輕嘆壓落項炘心頭,巳流低聲道:「那天父皇對我說,我的劍法僅能稱 為舞劍,而你的劍法才真能稱之為使劍。想我壬夔國處地夾於諸國之間,孤立於恆翼 不與他國同,卻能長保國勢不衰,境地不失,所恃者有二:一者是歷任君主仁德有 為,多能體恤百姓固保民心;二者則是由於諸位駐守國境、運兵如神的武勇將軍,尤 其是乃父鎮威將軍項炤,其聲威令諸國聞之色變,不敢來犯。」   項炘點點頭,低首盯著那相併的手掌。巳流另一手托在自己手背,傳來柔細觸感 及和暖掌溫,他不由地渾身一熱,不安地稍稍動了動被定位的手掌。   巳流低視一眼,收緊輕托的左手不讓他抽離。右手覆於其上,輕輕撫過他骨感的 指節、長繭而粗厚的指腹。   不熟悉的輕柔撫觸令項炘微感赧然,完全不同於以往雙親拉著他的手細細叮囑時 和煦的感覺,被巳流撫過之處泛起微熱,讓他想抽手逃離不熟稔的溫熱。   「項炘,」在他反應之前,長皇子再度啟口,低柔的語音帶有魔魅之力。「你自 然明白我壬夔崇勇尚武,像我那樣繁複花巧的劍招只足以在廷宴上供賓一樂,於對陣 國患並無多大用處,更遑論日後若是登上帝位,治國以德,禦侮恃何?試問一位軟弱 無能的君主如何統率國民,為我壬夔國開創一番新景象?」   待在宮裡,他每天學習的都是如何做一個仁政愛民的好皇帝,他也一直為自己的 才能感到自負自傲。直至項炘的出現,以樸實卻威猛難當的劍術槍法刺破他的短視淺 見。   然對於項炘,他卻無法生出怨懟惱恨之感,他只覺得與他相當接近,自初遇時便 一直如是。至今他們僅僅相識月餘,但他卻感覺彷彿與項炘已是多年知己,可以毫無 顧忌對他傾吐任何事。   所以他才想留下項炘,留下一段不會產生任何負擔的情誼;所以他才不願項炘對 他過份拘謹,強調無謂的君臣之別。   「現下太子名份未定,殿下是否真有意爭取此位?」那細緻俊秀的臉龐上展露的 堅毅神情令項炘為之一陣心寒,他已深知巳流不喜受拘縛的性子,日後若是當真登上 帝位,坐擁大權的他可否再笑得開懷暢快?   巳流神色微變,像是聽聞到奇詭話語般定定盯了他半晌,用鼻子哼笑道:「我當 然有意。」幽邃的眸中閃動著無比堅決的神采。   坐擁大權,創一番成就。名留青史、受人詠讚,無庸置疑是一件千古盛事,亦是 父皇對他的期望。   於他不易被察覺的些許遲疑中,項炘觸到的卻是深深的、受禁錮的無奈,不由地 為之興起不知是第幾回的揪心。   在項炘眼裡,見到的是一隻被囿於皇室宮禁的飛鳥。   似是沒見到項炘不自然的神情,巳流淡然續道:「因此,項炘,別再刻意對我處 處容讓了。你以為我當真沒察覺嗎?那天的比試你槍法精絕雖是絲毫不減,但卻沒有 一招是使足勁道的,否則我自忖沒辦法與你對戰那麼久。以你真正卓絕的槍術,火盆 的傾倒之勢該是更快更猛,你僅有最後挑開火盆的那一槍才是你真正的本事,最後護 我避開的蹬躍才是你真正的身法,先前與我的對招全是因為我長皇子的身份對我做出 的容讓。」   炯炯的目光蘊含果斷堅決,這亦是長皇子真正應有的尊貴氣韻。   項炘愕然望向他,瞪大的眼道破掩飾不了的驚異。   看來他錯把長皇子看的忒小了。   「做甚?」巳流伸手輕戳他的額,挺胸哼笑道:「我武藝雖不如你項大公子,但 我可沒說我眼光就差了。怎麼,你項炘是否把我看扁了?」   「項炘罪該萬死。」   「好了好了,現在明白也還不遲。」   整飭神色,巳流再次啟口已多了幾分肅然之意:「項炘,你無疑是個天生的將相 之才,父皇請你留居我宮裡,不僅是要你督促我的武藝,更是有意讓我們多親近,生 出幾分默契,我知他早有意立我為太子。所以,項炘,若是我日後真能登上帝位,答 應我,留在我身邊便助我一把。」   頓了一頓,他抬眼深深望進項炘瞳裡,緩聲輕吐:「我需要你。」   四個字由衷而發,道出之後他立刻明白自己已少不了眼前少年的存在。項炘的出 現驅走了他生於宮中的寂寞,他害怕重溫那空虛無助的滋味。   項炘聽罷,立時輕輕抽回手,強壓下心中的震撼離座跪伏於地,敬誠地低聲 道:「項炘定永遠侍於殿下左右,竭盡己力助殿下為我壬夔開創一番新景。赴湯蹈 火,在所不辭。」   若巳流真決定踏上帝王之道,那他會待在他身邊,盡己所能地助他。即使終有一 天,他會永遠見不到巳流真心的笑容,他亦不會後悔此刻的選擇,他會全心輔佐長皇 子所抉的這條艱崎之道。   剎那間,主與臣,生出了無形的連結。不斷,亦無法斷。   巳流伸手扶起他,皺眉嘆道:「我並非要你有這樣的反應。」難道他們就非得縛 於身份的差異之下?   長吁一聲,巳流擺擺手無奈地道:「算了,硬要你改也是無用。坐下吧,棋局都 快涼透了,現在該你下。」話末,笑意再次綴上他的眼眉唇角,燦燦眩目。   項炘刻意別開視線,不去接觸那令他心緒不穩的歡愉笑顏。   回座捻起棋子,凝神片刻後輕手落下。   巳流順手移包渡河,啜口微涼的清茗調侃道:「你想得倒久。」   項炘笑而不答,驅傌撂倒那子方渡河的黑包。   「所以我說別對我容讓,否則你定會吃虧。」笑起黑馬,巳流揚眉落叩棋盤,悠 然道:「將軍。」   右鎮馬、前伏包、左蟄車,紅帥無路可退,乏術回天。   「項炘自承棋力遜於殿下。」棋錯一著,全盤皆輸。方才若是沒被引開那子紅 傌,棋盤上便不會是現下大勢盡去的局態。   「承認便好。記得咱們開始時訂下的約定吧,只要連勝五局,便可要求敗方一 事。」巳流伸手一指右邊椅上用來記算勝負的小白圓石,他五戰五勝,清清楚楚、不 容抵賴。   項炘一愣:「項炘以為殿下只是說笑。」若是自己勝了怎可能要求殿下亦遵從一 事?   「未來壬夔帝怎可口出戲言?」巳流傲然挑眉。「可別想抵賴,這不是個好行 徑。」   須知願賭得服輸。   未來壬夔帝……項炘心中一緊,忙垂首掩住蹙起的眉:「請殿下吩咐。」   「這才是未來大將軍應有的氣度。」指節一扣石桌,聲音脆響紮實。   手掌輕移己方的四方堡壘,兩指輕抵主將與一側的旁士,不斷交錯更換兩子之 位,將與士再無分別。   重複著手上的動作,巳流長聲一笑,怡然道:「我要你以後別再喚我為殿下,改 喚名字。」   要不是項炘太過靳固,他也不會以此法脅之。他不希望在項炘面前仍得維持甩脫 不掉的長皇子身份。   「殿下……」項炘皺苦了臉。「這事太強人所難了。」   「巳流。」不過是喚個名又有何難?「我不想再聽到一聲殿下。」   「殿……」喚聲止於巳流秀眸一凝。項炘惶惶續口:「可否換件事?項炘定勉力 辦到。」   「沒得商量。」態度堅如銅牆鐵壁,不容辯駁。   「那……可否只在無他人之處喚名字,眾人之前仍是喚……呃,殿下。」   偏頭一想,巳流彈指爽快道:「行!」總不能讓他在父皇面前也喚自己名字。   「那現下無旁人,別想抵賴。」他續道,雙肘拄桌托住笑意盈然的臉。   「呃……」項炘咬咬唇,以細若蚊蚋的聲音低喚:「……巳流。」   喚出不熟悉的稱呼,一陣比先前更加強烈的震撼毫無預警地貫遍全身,似是連魂 魄都亦隨之輕顫。   「嗯……」巳流垂眉疑惑地撫著胸口。方才的莫名心悸是?……   不解地抬頭,他定定望向項炘俊朗含威的面容。   四目相接,亭內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一陣薰風拂入亭中,巳流總算回神,略顯尷尬地笑道:「喚得倒差強人意,記得 多練練。」   項炘默然點頭,雙頰微熱,震驚於方才對巳流興起的胡亂遐想。   伸手捻起已成敗軍之俘的紅帥,一上一下地拋擲。巳流輕笑數聲,啟口道:「既 然你已改了口,那麼我也改改口。」   改口?項炘不解瞠目,心頭一窒。難不成要改回項大公子?   紅棋落下,巳流露齒一笑,扣棋以指腕巧勁彈出。   棋子旋飛,穩穩地落上已承載一子的嬌荷,疊於先前棋子上頭。紅荷迎風微擺, 他回眸啟唇輕吐:   「炘。」   兩聲呼喚,植入兩人心中,落根。心湖扯起一片漪。   <05>   壬夔國帝燮廿五年季夏 嬴州      詠翠樓,是嬴州城中最大的茶樓,依湖而興。倚窗憑欄,盡收湖光水色,湖面永 是霧影氤氳流連,為四季景致綴上清靈。   此處自是騷人墨客徘徊之處,樓內柱身牆面處處可見文人留詩題詞,詠景之勝, 亦詠國之悲。不計其數的文跡已成詠翠樓一勝,時時可見後至者以前者題文的格律填 上新句,嘔心瀝血費神雕琢,使文辭意境勝過前者,引為一樂。   日移西天,迎著湖面沁風的詠翠樓座無虛席。然此刻眾賓客雖各分席桌,目光 集中在樓中同一處。   一名身著黃衫,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盈盈立於中央席桌旁,正朝四方襝衽而 禮。直身端容,依著席桌上一名老漢懷中的柳琴揚出錚然樂音,檀口輕啟,幽幽吟唱 道: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少女靈動的眸子宛如晨星,瑩瑩發亮。眼波流轉處,送來一陣沁涼入體的爽泰, 幽咽低柔的歌聲跟著滲透而入,悠揚處潛蟄著幾許哀悽,令聞者心中惻惻,暗生欷歔。   曲末處,歌聲漸沉,壓得極細極低,宛若一縷遊絲飄流於堂間。眾人屏氣凝神, 細細捕捉那一絲幾不可聞的幽柔。   樂音終歇,少女再一禮,退回席座。四周立時揚起響亮的喝采聲、讚嘆聲此起彼 落。   那老漢待采聲停止後,放下柳琴,起身拱手一揖,朗聲道:「多謝眾位公子姑娘 們願意留座席間聽老漢孫女而獻唱一曲。想我爺孫倆相依為命,以一把琴四處遊唱說 古謀生,今有緣來到嬴州城裡最富盛名的茶樓,請眾位不吝再賞老漢一個臉,斟杯香 茗,聽老漢說個故事。若是說得好,再請眾位掏掏荷包,賞我爺孫倆一點碎銀。」   頓了一頓,他朝四周環視一圈,接著續道:「方才老漢的孫女兒所唱之曲,想必 眾位都已聽出是在吟詠牛郎織女分隔天河兩岸的愁苦。老漢今日便為眾位說個牛郎織 女鵲橋相會的故事……」   牛郎織女的淒美情事,早已是人人耳熟能詳的民間故事。然老漢顯然是對說故事 很有一套,抑揚頓挫、起落有致的語調再為這則纏綿悱惻的動人故事添了十分神采, 讓席間人人聽得如痴如醉,神遊於天河畔。   「……所以牛郎織女只能天天隔著天河相望,盼著七夕相會時。」老漢止了口, 望了一圈眾人悠然神往的神情。   咧嘴一笑,他續道:「若是眾位有興致,就讓老漢的孫女兒再為各位詠唱一回。」   此言一出,立時有人出聲應和。   少女再次斂眉起身,琴音悠揚,她啟唇再度吟唱出先前一曲。相同的曲調,她卻 唱出不同於前一回的韻致。   堂間一隅,倚窗而設的席桌上,一名身著青色素面錦衣的少年正單手支頤,微瞇 起靈秀俊逸的漆黑眸子,就著琴音輕聲吟道:「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神馳片頃,他移眸轉向同席的另一名灰衣少年,興味地問道:「炘,你聽過這個 故事麼?」   「聽過的。」灰衣少年微微頷首。「牛郎織女的故事流傳已久,甚是纏綿動人。」   「是麼?」巳流低頭啜了口鐵觀音,指尖撥弄著桌上的瓜子殼。「今日我倒是第 一次聽聞,從沒人和我說過這故事。」   平暢的語音微露束縛下的落寞,令聽聞者心生不忍。   「先前住在府裡,我常常聽書房先生說書,」項炘伸手再為巳流斟滿茶水,一笑 續道:「若是流公子有興致,我倒是可以為你說說。」   在宮中獨處時直喚巳流的名字他早已習以為常,但這回奉命隨同巳流到各地微服 尋訪,巳流擔心帶姓稱呼容易讓人認出身份,本來是要他改喚單名,但他硬是多加了 公子二字。   「甚好!」雙掌交擊出歡然。「想必你說的定不遜於那位老先生。」   項炘赧然一笑:「流公子說笑了,我口齒不甚靈便,聽起來定是乏味至極。」   「你的話可比咱們那邊的其他人說的有趣多了,想來定是不差。」巳流燦燦輕 笑,同時拍拍項炘的手,朝他一挑眼眉。   無言的默契讓項炘立刻會意,起身走向已表演完畢的老漢及黃衫少女處,取出一 枚小銀錠交與老漢。   老漢笑吟吟地收起銀錠,拱手一揖道:「多謝公子打賞,見公子相貌堂堂、氣度 不凡,想必是出身高門。」   「晚生家世平凡,老先生這可看走眼了。」   老漢爽然長笑,撫胸道:「平凡家世卻有如此氣韻丰采,實屬難得。老漢此番可 絕非阿諛奉承,我活到這把年歲,對這相人的功夫可有幾分心得,老漢敢肯定公子將 來定有一番卓絕成就。」   「多謝老先生美言。」平靜的容色並未現喜色,僅是不卑不亢地朝老漢微微躬身 應語:「晚生願能不負老先生所言。」   話落,他轉朝黃衫少女一禮示意。   只見黃衫少女連忙低首,襝衽一揖低聲道:「公子有禮。」   項炘點點頭,旋身和巳流一同出了詠翠樓。   老漢睇了一眼兩人身形隱沒處,側首瞥向孫女兒調侃道:「那位公子相貌英挺, 氣宇軒昂,韻兒是否動心了?」   黃衫少女登時暈生雙頰,羞聲低道:「才、才沒有,爺爺別戲弄韻兒……」   老漢嘿嘿一笑,慈愛地拍拍孫女兒的肩,睿智的眸子瑩瑩閃著異光,一舉杯,茶 香氤氳便瞬間將之斂去。   <06>   「炘,你方才和那老先生是否談論了些什麼?我見他並不似尋常走唱旅者,和你 談話時還朝我這瞧覷了幾眼。」在街上走馬看花,巳流若有所思地問著。   項炘神色一凜,拉著他到一處無人巷衖,將老漢方才似是萬分篤定的斷言及神情 異彩敘述了一遍。   巳流立時凝出長皇子應有的謹慎冷靜,盯著項炘肅然的神色低道:「炘,你認為 如何?」   「瞧那老先生的神情和說話,如他所言確不像單純的奉承之言,反而多了幾分懇 切企盼,此點令我惑然不解。」   「嗯。」他點點頭,凝思沉吟道:「咱們此行倒是頭一回碰上這樣的人物……」   指尖輕輕點擊著腰側的劍柄,他抬眸靜凝項炘俊朗的臉孔默然片頃,啟口 道:「炘,我正想著一件事。」   心有靈犀,項炘立刻明白他言中所指,亦是頷首回應:「不無可能。」   「嗯……此番除我之外,尚有二皇弟、四皇弟、七皇弟同時出宮到各地暗訪,你 我皆知父皇這命令絕非單純,這趟路實是決定太子之位的重要關鍵。」抬手拍拍項炘 繃緊的肩,他勾唇一笑續道:「故咱們假定父皇早已在各路必經之處安排好監察者是 絕對合情合理的,而那老先生就像是這樣的人。」   「可這也僅是推測,我認為若真有監察者,該是更隱密難覺才是,那老先生卻顯 得太過張揚了。」項炘犀利地點出,言語不再如兩人初識時那般戒慎避諱。   「言之有理。」巳流泰然悠徐地淺笑著。「也罷,就我看來那老先生也沒說錯, 你項公子將來定有一番成就無疑。」   相同的話語再由眼前長皇子口中而出,項炘卻無法像面對老漢那般淡然過耳,不 明顯的紅暈泛上雙頰,吶吶地垂首低聲道:「不論項炘將來有何作為,定是為了流公 子而成就。」   巳流噗嗤一笑。幾年的相處下來他早已深知項炘看似剛毅木訥、卻極易害臊的性 子,也老愛像這般逗著他為樂。   瞧夠了項炘強作冷靜的樣兒後,他才骨碌一轉雙眼道:「那老先生似乎也沒甚惡 意,你就記著他的話便是,此事先暫緩不談。炘,我看咱們現下最要緊的便是在道上 多加留心,此行於你我將來都至關緊要,對其他皇弟亦如是,雖我與各皇弟的查訪路 徑是父皇分別指令,但要得知他者的路徑畢竟也不算難事,尤其現下人人等著看父皇 將會立誰為太子,內卿大臣各有其擁戴之人,其中難免會有人暗施手段,這暗箭可比 明槍難防百倍。」   「項炘遵命。」項炘拱手躬身,以臣僕之姿領命。   巳流沒輒地翻了翻白眼。「項大公子,你未免太不受教。我說過多少次了, 別──」   項炘反常地截下他的話,勾唇一笑,自行接續:「別淨說些恭謹的話,這我每天 在宮裡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你就說些別的讓我調濟一下成不成?呵呵,我可有記 錯?」他挑眉撇唇,將巳流在說這些話時那著惱又無奈的神情仿唯妙唯肖。   巳流一怔,隨即歡聲長笑,伸手戳著他厚實的胸膛。「倒是記得一字不差,連樣 兒也摹得挺像的。瞧你這三年多來讓我說過多少次這話了。」   項炘一笑避開胸口指戳。   「炘,答應我一事。」他收回手,神情瞬間變得認真。「雖然你此行的名份是我 的隨身護衛,但……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臨行前他早已向項炘切切叮囑,別儘顧著他這長皇子的安危而忽視自己本身遭逢 的危險,依項炘的性子一定會這麼做,他知道的。三年多的相處下來,他明白無論何 時何地項炘總把他放在第一位,或許是由於當初應允父皇的請求,因此對他萌生的責 任感。可他亦時時重申他從未把項炘當一個臣僕看待,偏偏項炘總是執拗地不肯變 通,著實叫他好生掛心。   「是。」項炘雖是如此回應,但他知道在臨危時自己將如何應對。   巳流懷疑地睇了他一眼,點點頭重拾笑顏。「你答應了可不准食言。走,咱們逛 逛去,嬴州繁華可比鳳見新鮮。」   項炘尾隨他走出小巷衖,靜靜地打量眼前修長矯捷的背影。他發現巳流長高了許 多,幾與自己平肩,可他卻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不須低頭望向眼前這位毫無 皇室驕貴氣息的長皇子殿下。   陪伴他也有三年餘了吧,項炘輕輕勾起唇角。他項家世世代代為國固守家邦,可 在三年多前參加那場壽宴前,他從未想過會碰見像巳流這樣一位毫不驕矜的皇族,這 樣一位隨和的主子。然而巳流卻偶爾也會興起些另他啼笑皆非但又無法招架的堅持, 當初要他直喚他的名字便是一例。任誰都明瞭此事有多麼踰矩,連一向豪爽的父親項 炤對當今壬夔帝巳燮亦是不敢失了禮數,可是這位長皇子殿下卻偏偏做出這個讓他頭 疼不已的要求,絲毫不理避諱一事,他實在不敢想像這事要是被重禮嚴訓的父親得知 時那一頓重責怒斥。   片頃間,項炘微覺恍神。到現在他仍清楚地記得當初第一次喚出巳流二字時那瞬 間胸口處莫名湧現的騷動,從那時起他也確切知道巳流是打從心底未將他視為一個臣 僕,身為一個身份尊貴的皇室之子,卻願意和他平等相處、同座共食,項炘著實為這 樣的赤誠相待而感動。   睇著眼前隨著前行步伐而微微擺動的背影,他不禁想起永煌宮裡那池迎風搖曳的 清新嬌荷,不覺又微微一笑。他發現巳流似乎漸漸擺脫了心中那種對皇族身份的禁錮 感,笑容裡滌去空虛寂寥,添上歡然由衷。對於不可逃避的身份責任,巳流選擇接 受,並極力爭取太子一位,項炘實是欣慰於長皇子經過這樣的改變後,並未摒棄了原 來性子裡的閒適悠然,宛如一朵嬌荷在風中自在輕擺,陶陶然令人心醉而心折。   因此為巳流誓死效忠項炘是心甘情願的,雖然巳流總盼兩人以朋友之誼相待,但 他清楚地知道,除了友誼之外,在自己心裡仍是視巳流為主子。這是永遠不會變的主 僕關係,亦是日後的君臣關係。   是的,永遠的主僕,永遠的君臣。   <07>   正失神間,巳流細緻俊秀的臉孔忽地湊到眼前,張著清靈韻致的眸子調侃地笑 道:「炘,你在發什麼愣?是否想到哪家心儀的姑娘小姐了?」   心儀的姑娘小姐?……項炘心中一陣恍惚,張口吶吶無法言語。   「怎麼?」巳流歉然地蹙眉,拍拍他微僵的肩。「炘,對不住,我說錯話了麼?」   「不,沒什麼。」又是這種奇特卻熟悉的恍惚,這三年多來不知發生多少次了。 項炘不禁暗責自己心不在焉。   「那便好。來,你來鑑定鑑定這兩柄短劍是優是劣。」   項炘一征,這才注意到兩人立於一個刀劍舖子前,巳流將一對古意盎然的銀鞘短 劍舉至自己眼前,一晃一晃地閃著銀芒。   他伸手接過,細細審視著這對式樣相同的短劍,劍鞘上各盤桓著一條瞵視昂藏的 銀龍浮雕,雕工細緻栩栩如生。   拔劍出鞘,一片寒芒登時閃入眼底。他心中一凜,凝神細審劍身上閃漾的銀藍冷 光,映在臉上似乎微感森寒。   「二位爺真是識貨,這對短劍說來可大有來頭,是當今天下第一冶劍師沐剡先生 所鑄。當年他為戊昴國國君鑄了這對劍,名曰寒龍,贈往申羅國作為同盟之約的見證 禮。後兩國盟破,在征戰動亂間這對劍便被賊子從申羅皇宮中盜了去,經過一番輾轉 便流到了咱們壬夔國來。二位爺要是歡喜,小小攤販今日便跟二位爺結個緣,算你二 百兩銀子便了。」   巳流瞥了短劍一眼,見劍身上果真是一鐫寒字、一鐫龍字,兩柄劍併在一起,劍 鞘龍雕,劍身寒芒,頗為切合寒龍之名。他接過一劍微笑道:「一年前我聽聞戊昴國 國君午諼送了沐剡一份大禮祝賀他二十五歲生辰,而沐剡先生亦回贈了午諼一柄精鑄 長軟劍。不過戊昴國與申羅國的同盟之約卻是十四年前的舊事了,當時沐剡先生不過 是個十二歲的孩童,可不是天下聞名的冶劍師。」   刀劍販子登時啞口,吶吶地搜索枯腸思忖著該如何自圓其說。   只見巳流將劍交回項炘手中,拎起劍鞘輕輕旋動,朝他一挑眼眉,續道:「還不 僅如此,炘你說吧,你定也看出來了。」   長皇子堂然指名,項炘立即舉劍伸至販子眼前,一笑接口:「戊昴國與申羅國的 同盟之約決不該贈這樣一對短劍為禮,短劍意含行刺、暗箭、奇襲與趁之不備之意, 以短劍為禮不啻是要將同盟之約破毀一般,以當年戊昴國國勢之危急,當不能做這般 不智之舉。你說是不是?」   「是、是,二位爺所言甚是……」販子連忙陪笑:「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口出訛 言立時叫二位爺戳破。不、不過這對寒龍劍雖不是──」   話語未竟,突見項炘雙手持劍在自己面前僅僅寸餘處以極快的速度刺、削、點、 劈,他頓時嚇得噤若寒蟬、不敢稍動,深怕劍刃一偏便往自個兒的頸項劈將上來。   項炘連使數招,甚覺輕重合手、運轉如意。玩心一起,雙手劍同時往舖上擱置刀 劍的木板疾刺而下,木板登時如豆腐軟膩,雙劍毫無滯礙,直沒至柄。   「好劍!」巳流歡聲讚嘆,笑意盈然地睇向刀劍販子。「方才閣下這對劍開價多 少?」   倒也不是他自吹自擂,眼前這刀劍販子竟敢向他這個對天下態勢瞭若指掌的長皇 子瞎扯諸國之事,敢向項炘這個對諸類兵器知之甚稔的鎮威將軍大公子賣弄兵器學 識,可真謂自曝其短。   「是二百……不、不,一百兩,不……不是,二、二位爺自行開價便了,就算小 人送給二位也成。自古有言,寶劍贈……呃,贈英雄。」瞧眼前情勢,要是那位持劍 公子爺一劍往他頸子劈過來,那他可得去見祖父祖母、爹爹娘親了。   寶劍贈英雄?自己和項炘現下無功無名,又算甚英雄?巳流嗤地一笑,瞥眼向身 旁的項炘道:「炘,你說這對劍值多少?」   「嗯……這對劍應是沐剡先生所鑄無疑。」項炘還劍入鞘,細凝著鞘上刻紋低吟。   「咦?是麼?」巳流微征,點點頭轉向刀劍販子,怡然道:「這對短劍既真是沐 剡先生所出,閣下原先開價二百兩銀子便稍嫌太少,再加一百,三百兩銀子交付可 好?」   「好,當然好,多謝二位公子爺!!」真是賺到了!眼前的俊秀公子爺想來不過 是名紈?子弟,竟又讓他平白多賺了一百兩。可以給祖父祖母、爹爹娘親加加菜了, 倒也不急著去陪四位老人家。   「不過……」拉長的語音似有千鈞之重,立時將刀劍販子的笑顏拉垮下來。   只見巳流笑吟吟地揚眉續道:「閣下先前口出誑語,想從咱們的荷包多撈點銀 子,三百兩銀子交付似乎也不妥,不如打個對折,算一百五十兩銀子便了,閣下覺得 如何?」   「呃……」怎麼一句話便短了一百五十兩?「是……是、是,這個自然是該少 的……」   唉……悔不當初啊!早知眼前二位公子爺如此識貨,他就不必費盡心思想多訛點 銀子了。瞧瞧這會,比先前開價兩百兩又整整短少了五十兩,五十兩耶!白花花的銀 子哪……可看看現下情勢,他又怎敢說個不字,只怕那持劍公子一劍便將自己了帳, 那就全完了,唉……   「成!」一百五十兩購得一對沐剡先生所鑄的寶劍,相當划得來呵!   <08>   離了刀劍舖子,巳流愛不釋手地把玩著寒龍雙劍,這才偏頭問出方才未出口的疑 惑:「炘,你怎知這對短劍是沐剡先生所出?天下除了沐剡先生之外尚有數位冶劍名 師。諸如居於我國隴都城近郊的李李鏞先生、寅爓國陶臧先生,這二位雖不如戊昴國 的沐剡先生那樣名聞遐邇,卻也是技藝卓絕,為何你一口認定便是沐剡先生?」   項炘一笑,接過一劍微出劍身,立時洩出銀藍寒芒。「沐剡先生以獨門冶鍊法能 使劍芒泛藍,更增鋒銳寒氣。此外,沐剡先生鑄劍總有一個習性,便是在劍之精髓處 留名。此對劍名曰寒龍,既以龍為名,龍點睛而生韻、爪執珠而蘊明,劍鞘上的龍 睛、明珠處一鐫水、一鐫木,合起來便是一個沐字,雙劍皆是如此。只是他以古篆入 體,像極雙珠上的流紋,不細觀便無法察得。」   巳流凝審雙劍,微微頷首。「果真如此,劍閃藍芒、劍鞘留名。也真虧你辨得 出,沐剡先生若是得知,定要視你為第一知己了。」   「流公子過獎。」他謙道,瞥了一眼巳流閑雅自在的神情。「不過……若是我看 走眼,流公子這一百五十兩便花得冤枉。」   巳流聞言,立時頓下腳步,回眸凝睇他的豫色,勾唇輕吐:「你會看走眼麼?」   項炘一征,無法將視線從那片瑩亮而清靈的眸光中轉開。那眸光似乎是挑著幾許 熾火,映在臉上微感燙熱,滲入口中頓時將舌尖熨的又辣又麻,竟是無法勾勒出言語。   他伸手撫胸,生怕熱浪跟著便滑下喉道,侵入心口。   「炘,你傻了麼?」巳流笑將雙劍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可還沒學會隔空點穴這 般高深功夫。」   項炘回神,窘道:「項炘失態,請流公子見諒。」   「沒的事,你發愣便要我見諒,那我會累死。」   「是……」自伴隨長皇子開始他便時時失神,先前在將軍府從未如此。   「炘,想來你的魂兒抓得不甚牢。」巳流以劍柄輕叩他的額,正色道:「咱們去 買條繩子來給你綁綁可好?」   項炘失笑:「不必勞駕,我應付得來。」   他此行奉命護衛長皇子安危,再這般失神甚是不妥,慎戒慎戒。   「那便好。」巳流無意深究。「炘,這對劍咱們各持一把,你要鐫寒字或鐫龍字 的?」   「此寒龍雙劍實為異寶,斷木極易,想來應是削鐵如泥,流公子留著防身便是。」   「揀一把。」他靜聲重複。唉,項炘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恭謹。   項炘見狀,知是不揀不行,只得伸手接過寒劍,躬身道:「謝流公子賜劍。」   「什麼賜不賜的,聽了礙耳。」巳流拉他回身,以龍劍一叩他手中寒劍。「這是 你十一歲的生辰禮。」   「又是……」項炘提著劍哭笑不得。「流公子明知我無法回贈。」   打從他們知曉彼此的生辰八字竟是一字不差,著實詫異了好一陣。隨後巳流便揚 言要補齊他自小到大每一年的生辰禮,算算這柄劍已是第十一件,亦是最殊的一件。 幸而巳流沒要他回贈,否則他想破頭也想不出有什麼禮能比這長皇子殿下所贈更奇更 貴重。   「我早說了不必回禮,你就當是一個好朋友所贈。」   「好朋友……」他們真的是好朋友麼?一個長皇子,一個將軍之子,他們之間若 真有此等情誼,是否稍嫌太多窒礙?以區區將軍之子的身份,他配麼?「流公子…… 為何總是不肯正視咱們之間早已定下的主僕關係?」   這一問,問僵了巳流俊秀臉孔上的怡然,也問啞了長皇子殿下的滔滔口才。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   他抬眸深凝項炘微露踟躕的神情,試著從中找到一絲解答的蛛絲馬跡。   為何總不肯正視?他早知無力更改兩人的身份差異,為何總不肯?   自三年多前認識項炘,他便知道他是特別的,但為何是如此,他偏偏無法說出個 所以然。是由於兩人的八字相同麼?抑或是由於項炘將來定是位保家衛國的蓋世勇 將,所以才對他另眼看待麼?   灼灼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撒在項炘臉上,令他微感困窘,不自在地垂首斂眉。   一隻素白的手卻跟著伸近,托起他方低下的臉孔,他不自禁地迎向那雙清韻澄靈 的黑眸,目光膠著。   巳流輕輕地啟唇,話語微顯氤氳朦朧。「炘,我想不出。你說,為什麼?」   此問既是疑向先前所提,亦是惑然於自己何以找不出解答。   然,此語一出,他在一片模糊中乍見熒芒一閃,恍惚間,似乎便是問題的癥結。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0.250.115.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