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道上，扶疏搖曳的枝葉篩著白亮的陽光，灑了遍地點點星子。遠處清泠水
聲隨著穿林薰風輕輕飄盪，帶來香冽水氣。
沁涼，在林間悠遊徘徊，驅走了夏日的燥熱。
噠噠馬蹄緩步，道上一名騎者胯下之乘通體雪白、膘肥矯健，一望便知是匹難
得的良駒。
在身後約五步之距，另一名騎者不疾不徐地跟隨在後，跨著一匹馬身黑裡透紅
的健駒，馬身臕厚壯實。
兩騎一前一後維持著五步之距緩緩前行，騎者皆是一語不發。喀繨喀噠的蹄響
輕輕散在林間枝葉被風擦動的窸窣聲中，悠然緩奏。
忽地前騎者一勒座騎轡頭，不悅地低喝：「我受不了了！」
在他身後的黑馬騎者，如預料中亦不前不後地勒定馬足。
瞇著眼，前騎者高坐馬上沒有回首。而身後之人像是要和他耗定了般，亦是耐
心地保持靜默。
片頃，他終於沉不住氣翻身下馬，旋踵步向亦在同一時間落足的後騎者，蹙緊
眉看著對方向自己謹攏雙手、垂首躬身，從厚薄適中的唇間吐出平靜而恭謹的話語：
「流公子有何吩咐？」
巳流一甩馬鞭，在兩人身側揚起一道濁黃塵土。「炘，你定要與我鬧彆扭麼？」
「項炘怎敢。」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立時在兩人之間劃下尊卑之別。
巳流聞言雙眉豎起，咬牙怒道：「你非要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嗎？昨兒個我
知道──」
話語未竟，四周突地嗤嗤破空微響，數十枚利鏢朝兩人之處疾射而至，鏢向方
位極為狠辣，既是射人、亦要射馬。
項炘疾手扯下掛於鞍上的囊袋，護在巳流身前急甩，讓帶著毒辣殺意的利鏢一
一釘在皮革囊袋上。
他雖護得了人，卻救不了馬，只見黑白兩騎身上同時中了五六支鏢，吃痛下向
前奔了幾步，便頹然倒地斃命。
兩人見狀心中一震，巳流低聲道：「鏢上有毒。」錚地一聲已拔劍在手。
「流公子小心！」項炘拔劍擋在前頭，隼眸掃向四周。
巳流聽他聲音有異，還來不及向他瞥望，第二輪毒鏢又再射來。
「炘，這邊！」他扯住項炘的手臂拔身急躍至一株大樹旁，於千鈞一髮之際擋
過了第二輪的鏢襲。項炘蓄勁一抖手上革囊，上頭釘著的十數支毒鏢四周倒射而去，
鏢至處立時響起了幾聲悶哼，中鏢者壓斷樹枝直墜下地。
巳流低哼道：「自食惡果。」
怒喝由四周揚起，綿密的腳步聲迅速向兩人包圍收攏。
項炘凝聽足響，沉聲道：「來襲者人數至少五至六十人之眾，咱們敵不過。流
公子先走，我替你斷後。」
巳流深深睇了他一眼，頷首道：「好。」
十數枚毒鏢又再襲至，項炘揮動革囊擋下。巳流低喝道：「走！」
在項炘的掩護下，他朝方才敵人中鏢落地處所現的漏洞急衝過去。
敵人欺近，幾把長劍由斜裡疾刺而出。項炘一甩革囊，放倒了其中幾人，拋下
革囊以劍猛迎敵襲，下手絲毫不容情，劍起劍落已刺倒兩人。
前方巳流以一敵三漸落下風，項炘左手持鞘擊落其中一人之劍，一劍刺出在那
人後腰灑出一片血光。巳流緩下手來，立時又撂倒了另一人，左手學項炘持鞘劈向
第三人咽喉。
項炘扭身替那人補上一劍，橫身護在巳流身後急喝道：「流公子快走！」
巳流飛身疾奔。敵人快速攏近，項炘猛地一劍刺開由斜旁竄出的敵人，左腿驀
地一陣劇痛，已被敵劍劃破一道口子，他一咬牙，狠落一劍刺穿敵者心口。
忽聽巳流一聲悶哼，右臂受傷，手上寶劍落插黃土。然長皇子臨危不亂，左手
拔出懷中短劍，矮身欺入敵人懷裡，又狠又快地刺入對方胸口，伸手揪住已成死屍
的來襲者衣襟，猛力甩向敵刃處。他無意戀戰，見敵人一受創，便立刻拾劍拔足奔
逃。
項炘強抑腿上痛楚，疾步追在長皇子身後揮劍斷後，敵擊交錯間，身上又劃破
了好幾道血紅。他的腳步漸漸緩了下來，急促地喘息著，敵襲立時欺了近，他拄鞘
猛蹴，踢碎了一人下顎，落下時又一劍由另一人肩頸處斬下。
眼前一晃，項炘突地感覺後腰處一陣涼意，他低頭望了望左腹透體而出的劍刃，
一時之間竟感覺不到痛楚。
呼嘯聲起，兩名敵人逕自由他身邊掠過，直攻向前方的長皇子。
眼看前方的巳流將被追上，項炘咬牙運起一口氣，手中長劍猛力擲向其中一人
背心，探手拔出懷中短劍再飛手向另一人。兩劍同時釘入敵人後背，不及防下，兩
人又朝前奔了幾步，才倒地斃命。
巳流聽到後方異聲，急急回眸一瞥，正好望見項炘赤掌握住刺在身上的劍刃，
不顧創口鮮血大量迸流，奮力將劍刃後推拔出，狂喝一聲橫劍劃向四方。敵人懾於
他的威狠氣迫，一時不敢逼近。
巳流呼吸一窒，心中猛地揪緊，失聲叫道：「炘！」
「快走，別管我！」項炘再不顧身上劍創，以命打命的狠勁又刺倒了三名來襲
者。
「我怎能不管你！」巳流握緊劍柄，迴身由一人腹部斜刺而上，扭手一絞，在
那人嚎叫間猛地拔出。甩劍劃著血線，他拔踵奔回項炘身畔，及時擋下了一柄險些
釘入項炘肩頭的劍。
項炘稍緩了手，啞聲急喝：「項炘命不足惜，流公子卻絕不能命喪死地！」
巳流卻吼得比他更大聲：「若沒有你項炘，我獨身制掌權貴又有何用！！」
項炘聞言一愕，周身創處猛地劇痛難當，手腳再沒氣力。他長劍鬆手落地，彎
身跪地曲倒。
「炘！」巳流伸手挽住他臂膀，橫持寶劍擋在身前，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語音
低道：「炘，你撐著，咱們絕不會命喪此處！」
渾身血污的項炘靠在他身上，神智逐漸渾沌，已無力再語。
巳流冷冽地環視一周在數尺外十數名敵人，提氣叫道：「誰敢過來！」
或許是由於他長皇子的身份，這般凜然大喝帶著無法輕侮的威勢；或許是由於
他手上寶劍在林間光子的映照下泛著森寒血芒，包圍著兩人的敵人不再進逼，反退
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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