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武奇遲疑了下,將心中極欲得知之事問出了口:「……敢問殿下,那批襲擊
者被擒下之後如何了?」
眼前彷彿又見到兩位結拜兄弟傷重瀕死前,染滿血紅的臉上悲憤含恨的表情,
他們竭力地扯握著自己的手,那逐漸冰冷的掌溫、揪緊的痛楚至今仍餘留在手上未
曾散去。
咬緊微微發顫的唇,他恨不得立即血刃殺害自己兄弟的仇人。
巳流眸光又沉邃了些,輕聲答道:「言護衛助我盤問完那批人後,已將他們盡
數解決掉了。」
將話語說得清淡如風,他著意隱瞞了盤問當時慘絕醜惡的景況,那連自己都極
度陌生的另一面,他並不想再讓更多人知曉。
特別是項炘。
洛武奇微愕,瞠目望著眼前容色沉靜無波的少年,與他所熟知、閑雅謙和的長
皇子殿下似乎不再是同一個人。
莫非這便是陛下指派這趟旅途的目的麼?讓這些將來繼任君王之位的皇子殿下
們短暫脫離皇族宮廷的庇護,於最短時間之內蛻變成能夠獨當一面之人?
緊抿了下唇,洛武奇朝長皇子殿下斂容躬身:「謝殿下為韓、馮二位兄弟報仇
雪恨,殿下之恩洛武奇永生不忘。」
「於此事,居功最大者乃為言漠。」巳流偏首將幽沉目光投向枝椏與光影交
綜處。
洛武奇默然頷首,心知的確在此事上欠了此名神秘高人很大的一份恩情。
巳流又輕拍了幾下他的肩,靜聲令道:「洛武奇,現下我要你到靖縣去,捎個
信息回宮裡給父皇。」
洛武奇愕然道:「殿下現下孤身一人,洛武奇怎能離開?況且那日從迷陣中脫
困後,我已捎了訊息回宮,估計五日之內便可傳到。」
「那時你尚不知我們真的遇到刺客襲擊吧。」巳流敏銳點出,從懷中取出金鑄
令牌交到他手上。「將這令牌一併捎回,父皇便會派人來接應。」
「殿下,我不能──」
巳流眸光一凜,冷然道:「離開我身邊,洛武奇,別讓我再說一次。」
洛武奇心知無法再辯,只得咬牙道:「請殿下自己小心。」
確定洛武奇已離去後,巳流拍拍衣袖,依著齊羽所指之徑往遇襲處而去。
林深葉語、水韻清靈,悠然細微的聲響不停四面傳來,讓長皇子短暫的林間之
旅添上幾分怡然,直至一絲腐氣腥味竄入鼻中。
巳流謹慎地按住劍柄,環目四顧想尋出那氣息究竟從何處而來。
心中暗暗計算著所行路途,若依齊羽所指示應尚未抵達當日遇襲之地。
他放慢步履緩緩前行,那腥腐氣息稍顯之後便又漸漸隱去。停下腳步,他為眼
前所見之景而訝然。
雙足恍若跨在一條肉眼無法看見的區界線上,前腳所踏之地不知被何人細心打
理過,林間原有的落葉、斷枝等物皆已清除一空,甚而連那些稍不慎便會劃傷人的
亂生雜枝亦被修剪殆盡。
巳流驚疑地踏進那方密林裡的奇異之境,目光不由地凝向不遠處一座立於其最
中心處的孤墳。
那孤墳四周的林木已被砍斫,餘下的斷面樹根彷彿守護般環拱著中央的小土阜,
土阜前方的白色墓碑籠著一層淡薄如霧般的微光,在深幽闃寂的林中益發顯得顯目。
巳流望著眼前之景,一股神異之感緩緩湧上,置身於這連風嘯鳥鳴皆靜默的深林密
地,他感覺自己似乎正在無禮窺視著闢出這地方之人最隱匿珍藏的秘密。
腳步卻仍像是被牽引般不由自主地移近,他繞到了碑石一側,凝神細辨那片塵
不沾的雪白碑石,溫潤的色調紋理,他知道那是最精純無瑕的上等白玉才會有的。
而下一瞬,他全副心神已匯在玉碑上所鐫刻的兩個字、僅有的兩字,一個他相
識之人的名。
「長皇子殿下竟會大駕光臨此地,白煞甚感榮幸。」
言漠的聲音忽地在身後揚起,不同於以往的慵懶淡然,此刻他抑低的嗓音微微
滲出凜邪冰寒。
巳流尚來不及反應,沁冷如冰的劍刃已緊緊抵在咽喉處,雙臂亦被折往後腰牢
牢錮住。「啊……!」言漠如鐵箝般的指掌倏地收緊,他只覺劇痛瞬間刺入,腕骨
似乎要被捏個粉碎。
「誰讓你到此地來的?」言漠的氣息俯到耳畔,微暖的吹拂卻讓巳流半邊臉側
感到顫慄發麻。在一語畢後那氣息卻又忽地轉開,嗤笑著低語:「還帶了個隱匿護
衛是麼?」
「什麼!?」巳流微愕,身上的禁錮已然撤開。他急忙旋身,只見一抹白影朝
樹梢騰躍,炫銀妖異的劍芒微閃,跟著便是一聲長聲嘶叫由稍遠處的林端響起。
樹木斷裂聲起,一個染血身影由樹梢滾落,赫然便是本應離去的洛武奇。
「洛武奇!你怎會──」訝異驚呼未止,巳流已然明白洛武奇為何仍舊隨在自
己身後──因他乃是當今壬夔帝的臣屬,而非長皇子的;他接父皇之令要保護自己
的安危,便不會單單只因自己一言而違背命令。
只見言漠落足在洛武奇身畔,睥睨垂視了一眼,將染血劍身在洛武奇衣袍上拭
淨後收回鞘中,足尖朝他支在泥地的左肩一挑,立時又讓他離地翻騰。
「啊啊──!!」洛武奇啞聲慘呼,重重落地後的身子不住痙攣抖動,巳流這
時才看清他的左臂竟已被齊肩卸下,泉湧的鮮血將泥地染紅了一大片。
「言漠,住手!」巳流疾奔向前拔劍阻在正欲繼續凌虐之舉的言漠身前。
言漠挑起眉雙臂環胸,邪佞笑道:「殿下當知朝我拔劍相對會發生什麼事?」
巳流凜然瞪視著眼前已換上惡鬼白煞之姿的男子,一字一句清楚地道:「與洛
武奇無關,別再對他動手。」
話落,他甩下手上寶劍,迴身撕開衣襬小心翼翼地替洛武奇止血裹傷。
洛武奇咬牙強忍劇痛,顫著聲道:「殿下,您快逃……」
巳流皺眉搖搖頭。
「這姓洛的三番兩次犯我禁忌,真當白煞是好惹的?」言漠伸指輕彈劍柄,悠
緩卻殺意十足的輕語令聞者不寒而慄。「別擔心,他現下斷個一臂還死不了人,但
四肢齊斬可就難說,這倒令我想起很久沒弄個人球來玩玩了。」
繞著兩人跺了幾步,他尚無意立下殺手,而是像在玩弄獵物般看著對方掙扎
求生。
「……白煞!?那個血洗江湖的惡鬼白煞?……」洛武奇瞠大滿佈血絲的雙眼。
「原來皇子殿下尚未告訴你?無妨,至少你現在已知將命喪何人之手。」
一道劍芒忽地由斜下方直挑他腰腹,早料到長皇子將要發招的他一個輕捷扭身
便避開劍招,向後凌越了幾尺。
巳流提劍追上前以快招猛攻,或點或刺或劈,招招都往致命處遞去。眼前的白
衣男子卻是劍不拔、手不起,僅以神鬼莫測的步法閃避,竟是連一片衣角也未被劍
尖掃掠到。
「為何盡是閃躲!?」
言漠哼笑了聲,忽地起掌側劈他遞往自己心口的劍身,跟著右臂一探已反手將
劍奪了過來抵上他頸項,另一掌則蓄勢按在他胸肋處。
「謹尊長皇子之意。」睥睨的笑挾著朝諷刺輕語。
一旁的洛武奇見狀,咬牙拾起長劍便要撲上。
「洛武奇,放下劍,別妄動!!」巳流急喝制止。
言漠嗤聲:「叫得好,他再上便是四肢齊斷之局。」
巳流以眼神示意洛武奇待在原地後,垂眸睇了眼架在自己咽喉的劍,低聲問道:
「我亦闖進此地,為何你一再對我留手?為何不像對洛武奇那樣斷我肢體?」
言漠不答,但冷凜冰寒的眸光已變得複雜。
「你不必答。」巳流後踏一步,輕易便離開胸前與頸脖處的致命之物,偏首望
向那潔白溫潤的玉碑。「我原先一直不明白為何你不斷出手助我,這本該不是一個
無情刺客會做的。可見到這塊細心打理的密地,見到那碑石上之名,我想我已約略
知曉了。」
言漠拋下奪來之劍,像是被牽引般亦將視線陷向那片霧白暈光之中。
巳流以僅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輕輕地說:「言漠,當日你掃掠申羅皇宮,並非
為了弒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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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發出幾十張便當券後,現在又發出了殘胞證,這篇故事到底有多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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