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kywing0719 (溫和如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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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有病番外之告別日
時間Sat Apr 27 20:02:25 2019
炎熱的夏日沒有因為下雨而降溫,反倒使人覺得悶熱。於是,周末休息的兩人,吃過午飯後,便躲進冷氣房裡,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室內溫度很涼爽,蓋著小薄毯、以段飛大腿為枕的艾薰昏昏欲睡,加上段飛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艾薰的背,艾薰被哄得睡意上身,眼看即將睡著了,段飛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卻滋滋滋地震動起來。
段飛探身撈過手機,看著來電顯示的+64,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皺。
艾薰正是想睡的時候,他揉著眼睛聲音軟綿綿地問:「公司打來的嗎?」
段飛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他拖過一旁的抱枕讓艾薰墊著,又將艾薰身上的小薄毯邊角塞好才輕聲道:「你繼續睡。」然後安撫地彎腰輕吻艾薰的頭髮。
艾薰很快睡了過去。
段飛站了一會,確定艾薰熟睡後,他轉身走入書房,他關好門終於接起一直契而不舍打來的越洋電話。
『段先生你好,我是艾老先生的遺囑律師,你會說英文嗎?』對方操著口音濃重的英文問道。
段飛直接回以英文。
『哦,那太好了。是這樣的,艾老先生目前被送進加護病房,他的情況很不樂觀,他希望在不驚動艾小姐的情況下,能見艾先生一面。而且,按照艾老先生的遺囑,我這邊有一些文件需要艾先生親自簽名。』
段飛沉默。
對方不以為意地補充道:『你們來回的機票和住宿的地方,全由我們這邊負責。』
「我需要和艾先生討論。」段飛沒答應也沒拒絕。
『當然當然,這是應該的,只是希望你們可以儘快做下決定,最好在這個星期之內可以過來紐西蘭。如果艾先生不克前來,那些需要他簽屬的文件,到時再以郵寄的方式送過去也是沒問題的。艾老先生交待過,不勉強艾先生一定非來不可。』對方說完,留下連絡方式後便爽快地結束通話。
書房沒開燈,又因為外面在下雨,顯得整個空間陰沉沉地讓人透不過氣。
段飛握著手機站在落地窗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打在玻璃上的滂沱大雨,他突然很想抽一根煙。
在一起後這些年,艾薰已經不怎麼抽煙了,段飛除去推不掉的應酬場合會抽個一、兩根之外,基本上家裡是不買煙的。突如其來的煙癮讓段飛煩燥地在書房裡翻找,還真的給他找出一盒煙--裡面只剩最後的一根。
段飛瞥了一眼保存期限,看起來是前幾年去日本買的,早已過期。
他又在找到煙盒的抽屜角落裡扒出一盒火柴棒,他搖了搖,裡面傳出些微碰撞聲。
好歹不是空的。
段飛拿著僅剩的煙和火柴盒跺到窗邊,他將落地窗推開一小縫,有些雨絲飛濺進來打濕地板。段飛沒有理會,他拉開只有零星幾根火柴棒的小盒子想點煙,只是大概受潮了,他連試了好幾根都沒成功,最後一根他用了點力,小小的火柴棒不負期望地開始燃燒自己。
終於點燃煙的段飛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變質的尼古丁摻雜著霉臭的怪味道襲擊他的肺部,他沒有防備地被嗆著咳了幾聲。
這絕對是他有生之年中抽過味道最差的一枝煙,他卻自虐般地一口抽過一口。
如果可以,他一點也不願意紐西蘭那邊來打擾他和艾薰的生活。
平靜的日子讓艾薰的心理狀況越來越好,他晨吐的次數越來越少,需要吃的藥也越來越少。
裴清越樂觀地宣布,艾薰再進步下去,有極大的機率可以不用再服藥。
一切都很好,直到艾薰的過去再度找上門。
段飛不用問也知道,艾薰肯定願意去見他外公最後一面。
一個油盡燈枯的老人小小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於鐵石心腸的人都會答應的,更何況是他那麼善良的薰呢?
艾薰的外公或許對比於他外婆和他媽媽來說,是傷害他最少的人,然而,有時候,什麼都不做並沒有比較不殘忍。
為什麼能不恨不怨呢?段飛不明白。
段飛從小就懂得恨,懂得怨,否則他不會親刃那個教會他生存的老頭,不會憋著勁也要在殘酷的街頭活下去。
他要向拋棄他的父母證明,即使沒有他們的庇護,他也能夠活著長大成人。
他差點失敗,是嚴朔救了他。
但是,在沒愛上艾薰之前,他的活著也不過是活著而已。
是艾薰讓他知道為一個人牽腸掛肚的感覺,讓他明白愛與被愛的不同之處,也讓他體會到情欲誘人之處,並深深沉迷於和艾薰的肌膚相親。
同時讓他認知到,原來自己也是有溫度的人。
雖然艾薰對他自身的影響力朦朧不懂,還老是認為他自已不配上他。
若要說配不上,怎樣也是在泥潭中打滾過的段飛配不上只傷害過自己的艾薰。
不過,沒關係,艾薰這點小小的自卑感在段飛看來,也是無敵可愛,而且,終有一天,他總會將那點自卑給磨消掉的。
是艾薰讓他活得像個人,他會盡全力去保有艾薰安穩、不受打擾的生活。
人不怕自己有軟肋,怕的是無法保護好自己的軟肋。
嚴朔是,他也是。
段飛萬分不願意將紐西蘭的事告訴艾薰,但是他不得不說。
自上次從紐西蘭回來後,段飛私下調查過艾薰的外公,得知他是一個很有手腕且老謀深算的生意人--現在還得加上是個老奸巨滑的老狐狸。
這個老狐狸不直接連繫艾薰,反而透過段飛去告知艾薰,看似將選擇權交給段飛,由他決定要不要讓艾薰知情。
但實際上,段飛不可能不轉告艾薰,艾薰也不可能不答應。
老狐狸這般多此一舉,不過是心裡有愧,希望透過段飛能緩衝艾薰將會受到的衝擊。
看在段飛眼裡,老狐狸顧念的這點親情,讓他稍微甘願一點地被利用。
只有一點點,因為,他仍是很生氣!
獨自站在陰暗書房裡生悶氣的段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上的煙都抽完了,他仍是維持同一姿勢地看著窗外。
是睡醒找不到人的艾薰推門而入,讓他回過神的。
「段飛,你抽煙了?」艾薰剛睡醒,臉上還有些困頓。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幾道陽光破雲而出,使得天空不再那麼灰暗。
段飛向艾薰招招手。
艾薰走過去,鼻子聳動,聞著空氣中殘留的煙味,疑惑道:「這味道怎麼這麼……奇怪。」
段飛揮了揮手上的煙蒂說:「家裡的受潮煙。」
「呃,還有嗎?」艾薰好久沒抽煙了,不提沒事,提了他忽然有點懷念尼古丁的味道。
段飛搖搖頭,「最後一根了。」
「我還沒抽過受潮煙呢。」艾薰在段飛面前站定,語氣裡帶點遺憾。
段飛將艾薰拉進懷裡,二話不說低頭吻上去。
變質的尼古丁加上發霉的氣味在艾薰口腔裡爆開來,說實話是真的很難聞,但他又貪圖兩人的唇齒糾纏,放任段飛的舌頭將殘存的煙味渡過來。
一吻終了,艾薰有點喘,他吐吐舌頭說:「這絕對是我抽過味道最差的一枝煙。」
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心得讓段飛發笑。
艾薰見他笑了,捧著他的臉輕啄了帶著水光的雙唇,開玩笑地說:「消毒一下。」
「一下夠嗎?」段飛額頭抵著艾薰的問。
「一下不夠,就兩下啊。」艾薰說著,又啄了一口,還啵的一聲自帶配音。
此時陽光總算露臉,溫暖的光線落在艾薰身上,連帶地籠罩住段飛,段飛將頭擱在艾薰肩上地抱住他。
艾薰將手穿過段飛腋下地回抱,並拍拍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問:「你心情不好啊?」
「本來不好,但現在沒事了。」段飛蹭著艾薰的頸窩含糊地說道。
艾薰被蹭癢了地縮縮脖子,笑道:「原來我們飛飛這麼好哄呀。」
「嗯,兩個親親就夠了。」段飛順著艾薰的話說。
艾薰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抱著段飛,一手時不時地捋著段飛的髮尾玩。
只是一個小動作,段飛消得七七八八的氣完全被撫平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腔裡是和他一樣的沐浴乳味道,還帶有一些些的青草香。
段飛一直覺得艾薰身上有股青草香,是那種剛除完草地的清香,淡淡的很好聞。
他聞著艾薰的味道,心想:算了,何必和一個日薄西山的老人計較,而且有他在,他的薰不會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你還有年假嗎?」段飛問。
「有啊,怎麼了?」
「紐西蘭那邊來電話,說你外公想見你最後一面。」段飛說完,懷裡的人微微一僵,然後是幾不可聞地:「啊……」
段飛看不見艾薰的神色,只能感覺到艾薰緊緊地抱了自己一下,然後放鬆地倚在自己懷裡,說:「去吧,我們一起去。」
段飛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嗯。
*****
艾薰外公的遺囑律師動作很快,在段飛表達他們願意過去一趟後,沒半小時便發來機票和飯店的資訊。出發的時間訂在兩天後,最近的一班飛機。
『因為不知道你們會停留多久,所以只有先訂來程的機票,至於飯店,你們要住多久都沒問題。』遺囑律師這樣說。
他們當然不可能留太久,除了工作的考量之外,艾薰也抱著完成老人家的心願見上一面就好,打算見過面便馬上回國,所以他們的行李也沒多帶,兩人只整理了一個29吋的行李箱,還是因為紐西蘭時值冬季,不得不塞進厚重的保暖衣物,否則大概用不到大行李箱。
確定要去紐西蘭後,段飛隨時著注意著艾薰的情緒變動。
艾薰好像沒受到多大的影響,他甚至能對著機票資訊開玩笑地說:「這輩子頭一次坐豪華商務艙,如果以後坐不回經濟艙怎麼辦?」
但實際上,艾薰連著兩晚沒睡好,他翻來覆去,睡睡醒醒。
艾薰睡不著,段飛也跟著他熬。
段飛輕吻著艾薰眼皮不捨地問:「薰,你要吃安眠藥嗎?」
艾薰眼下是許久未現的青黑,他閉著眼埋在段飛胸口上,聽著段飛平穩的心跳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不用,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
段飛很用力地抱住在他懷裡縮得小小的艾薰,徹夜未眠。
艾薰睡得不好,連帶的也吃得不好,短短兩天,瘦了一圈。
段飛第一次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一點,最好能夠馬上快轉到回國那天。
但對艾薰來說,兩天一下子就過了,他心理尚未準備好,便坐上飛機了。
國內沒有直飛基督城的航班,必需在奧克蘭轉機。飛行加上轉機的十幾個小時,更是快得不可思議,好像一眨眼,他人已抵達基督城機場了。
來接機的是一個胖胖高高的白人中年男子,他笑呵呵地自我介紹是艾老先生的遺囑律師,要段飛和艾薰叫他Jack就好。
他們抵達的時間是下午,Jack帶他們到飯店安頓後,告訴他們,他晚上會再過來接他們去農場看望艾老先生。
「農場?」段飛詫異地問,「不是在加護病房?」
Jack面色凝重,說得很含蓄:「昨天他要求回家的,大概就這幾天的事了。」
艾薰英文不是很好,Jack口音又重,他聽不太懂兩人在說什麼,但從兩人表情他也看得出來,他外公時間不多了。
果然Jack走後,段飛跟艾薰說:「休息一下,晚點Jack會來接我們去看你外公。」
「這麼……快?」艾薰的心重重一跳。
「你外公他……」段飛思索著用詞,最後說:「已經回家休養了。」
休養是好聽的說法,真正的意思,艾薰明白,不過是回家等待死亡到來而已。
艾薰點點頭說,他想躺一下。
段飛陪著。
說是躺,實際上艾薰思緒紛亂,腦袋裡好像有很多畫面,又好像一片空白,他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睡。
捱了幾小時,Jack打電話來告知,他十分鐘之後會到飯店。
外面天色已暗,從飯店到農場約莫半小時左右,一路上沒人說話,艾薰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色,耳邊傳來一陣呯呯呯的聲音,他聽了很久才發現,那是自己的心跳聲。
Jack將車停在一棟三層樓的木造屋子前,他領著他們進屋說道:「為了方便移動,艾老生先目前睡在一樓的書房裡。」
艾薰沒仔細聽,他的目光被樓梯口牆上掛著的畫作給吸引--即使構圖和顏色已不再陰沉和壓抑,他也能認得出來那是他媽媽的手筆。原來,他媽媽也能畫出充滿生命力的明亮色調。
Jack帶他們來到一扇門前,平穩地滴滴聲透過門板傳出來,那聲音艾薰很熟悉,是生理監視器運行發出來的。
艾薰手心一片汗濕,他感受到左胸腔裡的不安跳亂,頻率甚至比門另一邊的高出許多。
只差臨門一腳,他反倒有些退卻了。
段飛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聲地問:「我和你一起進去?」
艾薰看著段飛,猛然發覺,段飛清減了不少,臉頰兩旁的肉略為消瘦,使得原本看起來就不好親近的線條,變得更加凌厲,給人一副生人物近的感覺。
他輕撫段飛凸出的顴骨,再次意識到,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他得為段飛多想想,他要和段飛一直走下去,而不是困在過去。
艾薰收回手,對段飛笑了一下說:「我會和外公好好告別的。」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書房門。
書房裡很暖和,靠窗的那邊擺了一張醫療床,床邊是一堆儀器,有心跳監控器,也有呼吸器,點滴架上掛了兩包點滴,床上躺著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艾薰走近,他一看清楚躺在床上的老人,眼淚便不自覺地流下來。
他們有多久沒見過了?十年?二十年?他想不起他外公以前的長相,但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頭髮花白,眼窩雙頰凹陷,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瘦骨嶙峋,如果沒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和滴滴作響的儀器聲,簡直就是死亡的模樣。
躺在床上時日不多的老人聽見聲響,睜開混濁的雙眼看向聲源,等到認出來人是誰時,淚水湧出乾涸的眼眶。
老人顫顫巍巍地抬起沒接點滴線的手,費力地拉開臉上的氧氣罩,緩慢地吐出模糊不清的字:「過……來……我……好好……看……你。」
艾薰走過去,坐到床邊的椅子上,主動地握住枯瘦如柴的手掌--在他印像中是厚實又溫暖的--哽咽地叫老人一聲:「外、公。」
這一聲逼出老人更多的淚水,呈現灰白顏色的嘴唇顫抖著,更加含混不清的字被說出來:「對……不……起、謝謝……你。」
對不起以前那般對待你,謝謝你還願意來見我最後一面。
「好……好好……過……日……子,和……和段……飛。」
艾薰哭著答應:「我們會的。」
「不、不……要恨你媽、媽媽和外……婆……她們……」老人吃力地說著,被艾薰打斷,他將臉埋在骨節分明的大掌裡泣不成聲地說:「我、不恨……從來、就不恨……」
「我、知……知道,你一直,一直……是個……好孩子。」
*****
艾薰出來時,雙眼通紅,但神情很平靜,像是了結一樁心事那樣。
「外公有話要和你說。」艾薰這樣告訴段飛,臉上顯得不解,不明白自己的外公有什麼話好對段飛講的。
段飛了然地點點頭,推門而入。
甫進門他便愣了一下,幾秒後才大步靠近床邊--他一時沒認出床上躺著的那個病脫了形的老人,和好幾年前和他談過話的老人是同一個。
老人雖面帶死氣,但精神看上去似乎不錯,然而,段飛知道,這大概是所謂的迴光反照罷了。
老人見他進來,示意他拿起不遠處書桌上的鐵盒子,老人沒多交待什麼,只是很簡單地說:「艾慕的事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該受到教訓的人我一個也沒放過。」以及最重要的:「謝謝你,艾薰就交給你了,請好好照顧他。」
段飛理所當然地應承下來,「嗯。」
段飛拿著鐵盒子出來時,艾薰好奇地看了好幾眼,一直在外面講電話Jack收起手機,走過來跟他們說:「我送你們回飯店。」
回到飯店,艾薰便迫不及待地要段飛打開鐵盒子。
知道裡面是什麼的段飛直接將鐵盒子遞給他,讓他自己開來看。
艾薰一見裡面的東西,未語眼先紅--裡面是一張張泛黃的、四個角被磨得起毛邊的,他的照片。
艾薰艱難地開口:「我,以為,這些照片都被丟掉了……」沒想到不僅沒有,還被保存著得很好,而且留下被時常拿出來觀看的痕跡。
上次段飛只是驚鴻一瞥,這回他一張一張拿出來非常仔細地欣賞。
還沉浸在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中的艾薰是被段飛一句話給喊回神的,段飛拿著一張照片問:「這小孩是你嗎?」
艾薰面紅耳赤地搶過來,兇巴巴地回說:「不然呢?」
那是一張光屁股的照片,右邊屁股上有一小塊灰色像胎記的東西。
「是嗎?可你的胎記去哪裡了?」被搶走照片的段飛隔空指了指艾薰的右邊。
「那叫蒙古斑,會消掉的!」艾薰科普給段飛聽。
段飛哦了一聲,又翻起照片。
段飛顯然對穿著小裙子、綁著小馬尾的小艾薰很感興趣,一張一張地問艾薰是什麼時候拍的。
艾薰當然不記得了,他也不曉得自己居然有那麼多張照片,有嬰兒時期的、有幼兒時期的、有上小學、中學的,連護校畢業時的學士照也赫然在其中。
有些照片他一看就能想得起來當時拍照的情況,有些則是毫無印象--多數都是黑得不能再黑的黑歷史了。
艾薰的目光被一張壓在最底下的照片給吸引過去,他抽出來一看,呼吸一滯。
段飛敏感地察覺到艾薰的停頓,他順著看過去,看見艾薰手上的那張照片,照片裡,艾慕抱著明顯剛出生不久的艾薰,低眉微笑地專注看著握著小拳頭,眼睛都還睜不開的艾薰。
艾薰腦裡響起一個溫柔的女聲唱著: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我在你懷裡,你那麼高興。
「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呀。」艾薰發自內心地說。
不明所以的段飛什麼也沒問地附和道:「當然。」
艾薰的外公在那天深夜裡離世。
據說走得很安祥,臉上帶著微笑。
艾慕一家三口都在。
隔天,一夜未眠的Jack帶著文件到飯店給艾薰簽屬。
「這些是?」艾薰看著通篇用字艱澀難懂的文件問。
Jack當然聽不懂中文,段飛用英文重覆了一次,換來Jack噼哩叭拉地一串話。
段飛解釋給艾薰聽:「簡單地說,就是產權轉讓書,是你外公留給你的,」他大致看了一下,補充道:「都是一些國內的產業,還有幾個大廠的股票。」
Jack又嘰哩呱啦地說了什麼。
艾薰看向聽完Jack的話挑起眉頭的段飛,等他翻譯。
段飛微笑著說:「以後就讓你養我這個隱形富豪了。」接著將那些產權的市值告訴艾薰。
艾薰被一長串的零給砸得暈頭轉向,「這……太……」他遲疑地收回拿著筆的手。
「收下吧,你外公才能走得安心。」段飛即時拉住艾薰的手。
艾薰抬頭看了一眼Jack,Jack滿臉鼓勵地回看他,即使Jack一點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艾薰復又低頭,一邊簽下自己的名字一邊小小聲地嘟囔著:「什麼你的、我的,明明是我們的。」
雖然艾薰說得沒頭沒尾,但是段飛聽懂了,他勾著唇角從善如流地改口:「嗯,我們的外公。」
艾薰和段飛留在基督城,等待他們外公下葬。
他們沒有參加簡單盛重的喪禮,只是遠遠地看著,直到一身黑的艾慕被同樣一身黑、身量和艾慕差不多高的少女攙--艾薰記憶中還停留在日本遇見的那個小不點,念薰,如今也是個亭亭立玉的少女了--扶著離開墓地後,他們才捧著兩束白百合過去。
他們站在嶄新的大理石墓碑前,上面詳載著姓名和生卒年,艾薰放下其中一束白百合,接著走了幾步,將另一束放到相隔不遠的另一座舊墓碑前,同樣刻著姓名和生卒年,以及一小段墓誌銘:等待寬恕。
艾薰頭斜靠在段飛手臂上,問出他放在心裡的問題:「外公到底叫你進去說什麼?」
「外公要我好好照顧你。」段飛老實地說出一半。
艾薰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墓園很謐靜,空氣帶有冬季的冷冽,艾薰裹在臨時買來的黑色長風裡,他伸手牽住段飛的,和他十指緊扣,語氣不無感概地開口:「外公其實對我很好,如果說我有感受過所謂親情,幾乎都是外公帶給我的。我記得,小時候,外公會牽著我的手去巷口的雜貨買點心,他的手掌大大的,可以整個把我的手給包起來。他也會在媽媽病情發作大吼大叫亂砸東西的時候,擋在我前面。他記得我每年的生日,會買個小蛋糕,然後躲在我的房間裡和我偷偷吃掉。這幾年,我明明知道他在這,我卻一次也沒來見過他,我是不是很壞?」
「一點也不,如果你來見他,只會讓他感到更愧疚。」
艾薰擠出一個笑,「外婆對我也不差,我生病的時候她會照顧我;我熬夜讀書的時候,她會默默準備宵夜給我吃;媽媽發病的時候,她會攔著媽媽,接著喊外公帶我回房間。媽媽情況好的時候,她會帶我出去走走,買衣服給我,雖然都是女孩子的。」
艾薰說完安靜了一會,段飛沒出聲等他接著說,他又笑了一下,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說:「真奇怪,我現在所能想到的,都是好事。可是,媽媽不記得我了,外婆不在了,如今連外公也走了。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在某種意義上都不存在了,沒有人記得,艾家有個艾薰。我的存在好像一點也沒有留下痕跡。」
「一個人的存在不會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的,念薰這個名字,就是你在艾家的痕跡。」段飛將艾薰圈入懷裡,用著說悄悄話的音量在艾薰耳邊細語道:「這是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的小秘密。」
「那我就只剩下你了。」艾薰埋在段飛胸膛上悶悶地說。
「不,你還有我。」段飛糾正完,又說:「還有聶楚楚,陳芳庭,歐陽啟程,柳飄……」段飛把艾薰認識的每個人都點了一次名,連Jesse和小狼狗以及小狼狗的朋友也在名單上,唯獨--
「你好像少說了兩個。」艾薰的聲音有著笑意。
段飛撇撇嘴,語氣酸不拉幾地補充:「還有你那兩個乾兒子。」
艾薰笑出聲--這次的笑發自內心--他明知故問道:「你幹嘛每次講到他們都要這麼酸啊。」
「他們太黏你了,都上國小了,來家裡過夜非得跟你睡不可。」段飛抱怨。
艾薰笑瞇瞇地從段飛懷裡抬頭,眼角紅紅的,帶點濕意,打趣他說:「那你也沒有讓他們跟我睡過夜啊。」每回等到兩個小鬼頭睡著後,段飛便會不辭辛勞地將他們搬運到書房裡特地為他們買的沙發床上。
「讓他們上我們的床,已經很寬容了,別想霸佔我的床位一整晚。」段飛孩子氣地哼哼兩聲。
艾薰被逗得樂不可支,他一頭紮進段飛懷裡,臉朝上地注視著低頭看著他的段飛,心滿意足地說:「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
段飛順勢地吻上艾薰,喃喃地回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愛我,就像我愛你那樣。但是,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很樂意聽。」
「我愛你。」
「嗯,我也愛你。」
屬於南半球的暖陽懶洋洋地灑落在大地,天空一碧如洗,枯枝告別了冬日,發出青色的嫩芽迎接充滿希望的春天。
艾薰由衷地覺得,活著真好。
=番外完=
最後一個番外啦,有病到這裡就完全結束了,該交待的應該都交待清楚了,該告別的也告別啦,接下來就是幸福快樂的日子啦:)
前面是偏段飛視角,中間是偏艾薰視角,後面就兩人的視角各半,希望沒有太混亂(捂臉
謝謝一路相隨的朋友們,這篇故事的基調和一夜情不行差很多,相對地看的人數也差很多,真的非常感謝送了我很多珍珠和留言的幾位老朋友,謝謝你們的鼓勵,我愛你們(づ ̄  ̄)づ
寫這篇番外的時候,我深深覺得,傻白甜還是比較適合我,我handle不來親情戲,我這個連看個mv都能哭得一塌糊塗的人,為什麼要寫外公那段來虐自己呢?!不知道有沒有騙到你們的金豆豆,但我承認,有騙到我自己的( ﹏ )
總之,我再還完兩篇到三篇的債就要準備新文,在此之前,我又要去日本啦,哈哈哈(扠腰笑
老規矩,想要明信片的朋友可以寫信給我,請附上姓名和有「郵遞區號」的地址哦,千萬不要客氣(*ゝω・)ノ
在4/30我飛出去前都可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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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時等待登機前在基督城免稅商店看煙的兩人--
艾薰:我忘了問Jack,外公是因為什麼原因走的。
段飛:聽說是感冒引發肺炎,造成肺積水,加上外公常年煙不離身,導致病情疾速加劇。
艾薰:……(看著手上的煙)
段飛:Jack還說,如果外公早些戒煙,或許還能再多活個幾年。
艾薰:(把手裡的煙擺回去)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段飛:好。
#論如何不著痕跡地勸退男朋友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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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giasailar: 我的珍珠都給妳啦QQ 04/27 21:37
我知道,謝謝你,老朋友(づ ̄ 3  ̄)づ
推 Dinan57: QQ 我我把全部推都給妳拉~~ 04/27 23:22
→ Dinan57: 我們薰終於走出來了 要一直跟段飛好好的阿!!!! 04/27 23:22
你也是老朋友了(づ ̄ 3  ̄)づ
艾薰好好地告別過了,以後會一直好好的!!
推 hyderica: 還好走出來了,真是太好了! 04/27 23:30
謝謝老朋友(づ ̄ 3  ̄)づ
推 orznail: 走出來真是太好了呢 04/28 00:02
謝謝老朋友(づ ̄ 3  ̄)づ
※ 編輯: skywing0719 (1.165.4.135), 04/28/2019 00:08:32
推 aiballen: 前些天剛好又複習了他們那群人的系列,現在又看到番外, 04/28 00:38
→ aiballen: 好喜歡啊啊~艾薰跟段飛真是神仙般的愛情 04/28 00:38
謝謝老朋友(づ ̄ 3  ̄)づ
謝謝喜歡他們的愛情>////<神仙愛情的評價實在是太害羞了///
※ 編輯: skywing0719 (1.165.25.113), 04/28/2019 16: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