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librarie: 推，喜歡透過作者的文想像景色 06/03 00:24
(5)
又聽了一天的口風琴和雨聲，兩人在晚上都異常的沈默。
入夜後的天氣漸漸變得惡劣，強風在街上遊走，在門邊、窗邊發出強烈的呼嘯聲，
彷如一列無影的軍隊穿越鎮內，唯一能彰顯存在就只能靠駭人的嘶鳴。
楚柏興忍不住站在窗邊，一臉擔憂的看著玻璃外的漫天飄揚的落葉和雨。
「別看了。」白驪站在自己身旁，揉了揉他的頭髮。
只能盼望明天的天氣不似預期。
而雨水拍打在天窗上的模樣，將夜空摧殘得血肉模糊。
「Shhh, go to sleep.」他翻過身、傾前，細長的手越過床與床之間那窄小的空間，
輕撫上自己的臉，「We have a day ahead of us tomorrow.」
當天早上的天氣不再有狂風雷暴，卻仍然不怎麼樣，但白驪決定照著原定時間出發。
到達湖區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所謂的耶穌光，眼前是灰白交加的雲層，遠端卻有著灰
藍色的天空，而微風從那處吹過來，示意著這片灰暗終究會散去。
「走，看湖去。」
自行車在路上輾過無數落葉，昨天的狂風過後並非了無痕跡，只是當楚柏興仰起頭，
上方的大樹依然茂盛，只是輕輕的搖曳著，彷彿那些傷痛微不足道。
鼻息間都是青草和綠樹的馨香，四月底、一些花期較早的樹都散落著花瓣，落在肩
頭上，又很快被風和動力帶走。
兩人並肩前進，寬闊的路上只有他們和陸地的松鼠，高處的鷹不屑低飛作伴。
他們繞著湖邊走了一圈，經過山林，景色隨著他們的移動起起伏伏，沒有什麼驚喜，
只是默默在霧水和淺雲中聳立，水光如一面蘊藏著力量的鏡子，震攝並高傲，不為
人性、天色所動。
在路途過了一半多一點的時候，尚未消散的雨，比鵝毛還輕，不為旅人造成任何負
擔，在這清冷的一天帶來了一點的清新。
車輪越滾越快，去到一個地步自己不需要再為它增添任何動力都能自己前進，風在
耳邊、臉頰擦過。
這一切都在流動。
這段路程太短，楚柏興知道自己很快會走完，而這些山水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被影響
或改變。
但能走過這一回，看過這些，不已經令人感到安慰了嗎。
「啊啊，下雨啦。」
白驪回頭，帶著調侃說了這一句話，楚柏興忍不住也笑了，反手將眼角和臉上的淚
痕抹掉。
「你看，彩虹！」
兩人的自行車朝著彩虹的方向前進，不知什麼時候，穿越了那道彩虹。
誰都沒有看見它的盡頭。
店長介紹的那個小旅館在湖附近的一個小村莊，那家旅館的主人是店長的老朋友，
除了收費便宜，為他們提供下午茶，還願意讓他們吃過晚飯休息到差不多時間再
出門。
旅館的門前種滿不同的花草，在這個季節色彩斑斕，即使上到二樓的房間，那陣淡
淡的幽香仍藏於角落，窗簾外鳥語花香，難免讓人有一種錯覺，進入店內的時候彷
彿穿越道莫內的油畫中。
但基於要休息，他們吃過女主人烤的蘋果派，婉拒了一杯茶，拉過窗簾就倒在陌生
的床鋪上睡午覺。
楚柏興看著從窗簾下洩露進來的春日光，在白驪的臉上如鍍上鉑金的絲帶，綣繞又
纏綿，
陪襯著他奶白色的肌膚，在他眼中看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他看著，什麼都不敢做，只是將自己的呼吸慢慢放緩，於對方的起伏一致。
再次睜開眼睛，天色漸昏黃，葉子和柏油路被染上溫暖的鵝黃色，不遠處有一陣悠
然的鋼琴聲，聽得他一陣恍神。
「七點了。」
「嗯，開始黃昏了。」
「Nothing gold can stay.」
楚柏興左手肘頂著窗框，撐著下巴，窗外的斜陽讓他不禁眯起眼睛。
「Just don’t forget that some of us watch the sunset too.」
而他轉過頭，白驪仍站在門邊，一手握著門把，那張臉被漆成一片金色，在餘暉下
熠熠生輝，那些美麗和稜角在光線下變得朦朧，不再帶著幻惑和勾引。
他想要挽留這個人的柔和，但楚柏興知道他什麼都留不住，也不必刻意留住。
溪澗不會挽留夏雨，因為它們連綿不絕，能有一整個夏天去揮霍，若注定要缺失，
再挽留也不敵天意。
但如果能看到夕陽就能想起這個人，想起這片金黃，那自己也沒有什麼失去的了。
他終究還是明白為什麼白驪會堅持由他來開車上山。
晚上開車並非一件過於困難的事情，只是在沒有路燈、沒有路牌或地標、也沒有柏
油路的晚上開車通過崎嶇不平的路面上山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那的確是一件不艱鉅
也算得上是不簡單的事情。
萬幸的是，白驪早已和店長、旅館、以及氣象台瞭解過詳細的情況，不但早已和旅
館主人租借了一台四驅車、提早出發，甚至還帶著清晰的指示，在沒人帶領的情況
下順利抵達目的地。
還有十五分鐘才到節目開始的時間，楚柏興和白驪在氣象台的禮品店逛了一圈，什
麼都沒買到。
「你不買明信片？」
楚柏興搖搖頭，挑了一張出來，印有某個太空望遠鏡拍出來的小區域天空影像，遞
給白驪。
「你買吧，我買了也沒有人能寄啊。」
「你給我寄一張，我給你寄一張，這樣我們都有人能寄明信片了。」
白驪不等他回答，直接拿了兩張去收銀台付款，還買了兩張英國境內寄出的郵票。
想不到寫什麼，兩人互相寫下當日日期和時間就拜託職員幫他們寄出。
集合後，負責這次活動的職員及志工帶著我們走上一條細小的旋轉樓梯，頂端有一
扇不起眼的木門，進去後是全然的黑暗。
光線過於微弱，楚柏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忍不住抓著白驪的手臂，以防自
己絆倒別人或是儀器。白驪反握著他的手腕，領著他前進，到地板上坐下。
頭頂上發出一陣機械的聲音，應該是天幕漸漸被拉開。
一眨眼，一整個銀河系的繁星展開在眼前。
所見所及的，就只有繁星點點，沒有一處被留有空白。
畫面看起來十分的失真，就算楚柏興是親身經歷著此刻，他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景象，就如剛才的明信片被縮小、黏在他眼角膜上面似的。
看起來這麼的近，伸手卻無法觸及，他驚嘆，才發現自己方才不禁為這個浩瀚無垠
的壯麗景色摒息。
地板緩慢地開始緩慢地旋轉，他就如一個觀眾，看著這個宇宙萬千個星球星體在天
上各自以肉眼無法辨別的速度運行。
楚柏興確實地體會到自己的渺小，他生命的短暫、悲歡離合的轉瞬即逝。
但儘管如此，他仍感到希望，感到勇氣，感到愛。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原來這一切在宇宙的存在中的確只是片刻，在遠處那顆行星上看都無法分出自己曾
經存在、過去的快不快樂都曾經發生過，而當這一切都如此不值一談時，只有信念
和愛得以支撐和衡量自己人生的一切。
他從沒比此刻更感激自己生存在世、生為人，能在此時此地，感受到這無邊的智慧
和威力。
眼前的畫面這麼眩目，一方面感到激動，同時又感到無比的寧靜。
楚柏興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依靠著白驪，讓視線被淚水模糊，而對方的肩膀被
自己的淚水所沾濕，各自在夜色和繁星下有著頓悟和感觸。
(tbc)
這一章好像有很多東西想表達，但卻無法表達。
文章內提到Nothing Gold Can Stay是詩人Robert Frost的詩，我非常喜歡這個詩人。
然後白驪回答的那一段來自於S.E. Hinton的小說The Outsiders，前文後理意思大
概是即使我們身分地位不相同，我們也會看著同樣的夕陽被它的美所吸引，
和Nothing Gold Can Stay是呼應的。
小說很好看，強烈推薦。
聽說路途十分致命的氣象台：
https://scottishdarkskyobservatory.co.uk/
聽說風景不錯的湖（其實也是水壩）：
http://www.gallowayforestpark.com/item-13-clatteringshaws-lo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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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提示：內有毒舌話癆，請斟酌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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