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ason4 (季子)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伽藍(5)
時間Tue Apr 13 20:33:50 2010
(五)
月,明亮得彷彿將人淹沒。
床榻上的身影輾轉反側,調整不出一個可以舒服入眠的姿態。
從進宮向皇帝求情到靶場的烏龍事件,一日裡起起落落經歷了這許多,累是頂累,人
卻反而顯得格外清醒,腦子裡只是漫無頭緒兜著圈子打轉。
從不識失眠為何物的亦桐煩燥地自榻上坐起,看看外頭月色清明,索性套上外衣到園
子裡練功,以消耗過剩的體力。
一拐一拐進得園子,他馬步紮穩,抬手才畫出起始勢,忽的瞥見不遠處微光搖曳,不
住跳動的燭火在黑暗中顯得分外詭異神秘。
一方面心底疑惑,再加之實在無聊得緊,思付若能因此找著個與自己同病相憐的人聊
聊,或可排遣這無眠的漫漫長夜。
心下這麼想著,閒不住的雙足已然自動放輕了步子,朝那火光明滅處尋去。
人才站定,映入眼簾是一幢精巧而雅緻的閣樓。
連日來在這宅子出出入入不下百次,亦桐當然認得這幢藏身於王府深處的小樓,見它
始終上著重重的大鎖,只道那是間堆放雜物、無人居住的空屋,也就沒什麼太去在意。
今日見它門扉半掩,裡頭難得掌起了燈火,好奇心比貓大王更上層樓的亦桐忍不住心
中竊喜,也不推敲一下裡頭究竟是人是鬼就這麼大剌剌的摸了進去。
鬼鬼祟祟在房裡巡了一圈,結果令滿心期待的亦桐大失所望!
只見這房間內外收拾得整潔乾淨、纖塵不染,裡頭的傢俱擺設與其他廂房也殊無二致
,真要細究其中的差異,只在於觸目所及的各式物件擺飾,或多或少幾乎皆可嗅得些許迥
異於中土的異國情調。
藏青色床幔,用掐金絲線滿綴著華麗而繁複的曼陀羅花,鈿飾著紅綠寶石的黃銅香籠
,依稀可以感受到過去裊裊輕燃的濃郁香氣……。
粧台、繡屏、各色稀罕少見的琴箏樂器,看得出來皆盡屬於女子之物。
亦桐好奇的東摸摸西碰碰,正感沉悶無趣之際,遊移的目光卻在不經意間為榻上一方
蘊著沉靜光華的東西給引了過去。
那是只約莫巴掌大小的銅鏡。
正面打磨得光可鑑人,足以清楚迴映出持鏡人的一顰一笑、嗔怨悲喜,鏡背則以少見
的疊色鑄法,細細鏤雕著象徵伽藍王室的鳳羽徽紋。
這只銅鏡做工雖細,可除了大小不甚順手合用之外,實在也不過就是面普通鏡子。可
不知怎地亦桐就是覺得它那深沉的光暈美得古怪,彷彿想傾訴什麼,卻又像什麼也不願再
提……。
他怔怔凝視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伸手才觸及鏡面,驚人的冰冷立即如失去控制的脫
韁野馬自指尖竄遍周身。
絲絲縷縷、抽扯糾纏,控訴著綺年玉貌的芳華少女遠嫁異邦的冷寂與無助。
「看夠了嗎?」
飽含怒氣的聲音在耳畔錚然響起,把猶處於出竅狀態的亦桐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他楞楞抬頭,熟悉的身影立即雷擎風馳將鏡子一把奪過,並且十分粗暴的將他朝門外
推去。
「看夠了就給我出去!再踏進這兒半步我馬上殺了你!」
「放、放手啦!你這人怎麼回事?擅自亂闖是我不對,可你也用不著這麼兇啊!」
「不是不對,是該死……」
「是!人人都該死!就你一個孤單單的活在世上好了!」
踉蹌站穩步子,亦桐掙扎著甩開緊箝住肩頭的大掌,挑釁似地挺身往屋裡硬是推進幾
步。
「你動手啊?可惡!整天只會用腦袋來威脅人,你當真以為我邵亦桐那樣貪生怕死?
我珞哥哥說『士可殺,不可辱』,若要人人都如你這般陰陽怪氣的活著,我還寧可不要腦
袋輕鬆快活!」
「你……」
被連珠炮似的胡言亂語給堵得接不下話,原本還鼓漲著滿腔怒火的翎王,一下子岔了
氣。
他怒視眼前盛氣凌人的傢伙半晌,終究還是放下始終擰著的拳頭,轉身自顧自走開。
「什麼士可殺不可辱?你別打壞了這話的格局……」遇到這種應起話來毫無章法邏輯
可言的生番,縱有天大怒氣,實在也很難再與他繼續爭吵下去。
將銅鏡慎重地擺回粧台,翎王靜靜注視鏡面,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從不懂得記取教
訓的亦桐忍不住要舉手發問,才又幽幽開口。
「伽藍習俗,未婚少女佩帶明鏡出嫁,代表她們明淨無瑕的純真與潔淨。這是我母妃
的遺物,她帶著滿車貢品、十五座邊境城池與她盛放的青春嫵媚而來,如今…只餘下這方
銅鏡……」
「對不起啦!我不知道這是你娘的東西……」
知道自己太過莽撞,亦桐十分坦率的立刻道歉,可翎王卻像是什麼也沒聽見,只是輕
輕摩娑著鏡子的紋路,一臉溫柔。
「買來的和平無法長久,被安逸沖昏頭的國主很快便將慘痛的教訓拋諸腦後。他們再
度不自量力的鼓動侵略,遺忘了被送進敵國深宮裡的孩子,遺忘了他們也僅只是靠著奉獻
自己單純無辜的女兒,才換來卑賤而恥辱的茍延殘喘。」
「對女子的父兄而言,她是求和保命的貢品;對女子的丈夫而言,她不過是美麗的禮
物、一件替他興旺子嗣的工具。就在我眼前,在這方沉默而誠實的銅鏡前,父親將白綾與
鴆酒賜予我那與世無爭的母親,只因為她無情又愚昧的父兄,只因為遠方那場她無能也無
力去理解的戰爭……」
在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的宮闈裡,母親是他唯一的溫暖,沒有目的、最最無私而純粹
的愛。
他無法容忍任何人去傷害她,即使是他的親生父親。
於是一切成定局!
在內侍與宮女將他們母子生生拉開的剎那,在他的父皇揮動袍袖,絕情轉身離去的那
一刻,他心底僅有而曾經柔軟的那方沃土便已隨之乾涸枯竭,化為一地寒漠……。
他決心報復!
不但要害死母親的那人去死!還要得到天下!
他要那人即使化成灰,還得看著自己拋棄一切也要抱在懷裡的天下,落到一個雜種的
手裡!
「我想……」
緊握成拳的手背,被覆上另一隻手。
無視四周冷凝的空氣,溫暖柔軟的指尖突然輕輕撫上他緊鎖的眉心。
「如果你也這麼辛苦的勉強自己,娘娘在天上一定不會快樂!」
亦桐明澈的瞳孔隱隱閃著濡濕的水霧,一瞬間幾乎要讓人誤以為歷經那許多掙扎與痛
楚的人其實是他。
「她應該最想要簡單平凡的過日子吧?打打殺殺、爭權奪利,自己的父親、丈夫都活
得好複雜、好痛苦,如果連最最疼愛的孩子也得一輩子被這些煩人的事情給困住,她還怎
麼安心自在呢?」
沒有同情氣憤,也沒有同仇敵愾的附議譴責,有的只是心疼與感同身受的無可奈何。
望著眼前那莫名其妙為亡者憂慮煩惱的單純臉孔,翎王只覺得心頭一悸,一口氣竟就
這麼哽在胸臆喘不過來。
他反手將手背的溫暖握入掌中,見亦桐一雙眼眸澄澈無邪,彷彿明鏡未染半點雜質,
又似湖水引他失神墜入,忍不住低頭吮上那微啟而毫無防備的柔嫩唇瓣。
早不是初解世事的小鬼,甚至稱得上是游刃有餘的情場老手!可這是頭一次,翎王頭
一次不解自己為什麼竟有這樣的舉動?
這不在計畫之內!不在算計之中!可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漫天的曼陀羅花!一朵、兩朵、無數朵…朝著自己前仆後繼砸了下來!
被壓制在榻上的亦桐拳打腳踢掙扎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人到底在做什麼?心裡記掛著要反抗,被翻攪得炙熱混亂的唇舌
卻不由自主隨著對方的引導而回應。
原來親吻是這麼回事?
翎王的吻一如其人,無比強勢,但亦桐卻由他用力到發痛的擁抱與舌端紊雜紛亂的糾
纏,感受到自外在看不出來的迷惘與不安全感……。
心裡突然酸酸地,忍不住就伸手回抱對方。
所以…這就是哥哥們所說的「自甘墮落,無法自拔」?
楞楞瞪著滿天絢爛的花朵,亦桐整個人只覺得昏沉沉、暈陶陶,彷彿整顆心連著對方
的心緒一同陷進無底漩渦,忘了反抗,也無力反抗。
曼陀羅,誘惑與沉淪的天堂之花,在兩具交纏擁吻的軀體間吐蕊、綻放。
卻不知,誘惑的是誰?沉淪的…又是誰?
(待續)
還不到H的時候,下回請不要期待!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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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03.73.85.86
※ 編輯: season4 來自: 203.73.85.86 (04/13 20:42)
推 ccrane:什麼~我以為要H了說~是說要H也有點太快XD 不過有進展!(心) 04/13 23:34
→ season4:這兩隻明明都是行動派,進展卻出奇的慢...^^+ 04/14 1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