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ason4 (季子)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落紅(3)(4)(微虐)
時間Sun Mar 21 15:09:37 2010
(三)
「這是你的?」
「是。」
凝視著地上精巧的碾玉瓷瓶,跪在大廳中央的殷珞微微點頭。那是自己貼身帶著裝盛
丹藥的藥瓶,亦槐十六歲第一次面聖時,特別自京城為他帶回來的禮物。
「有什麼要說的?」
「珞兒無話可說。」低垂著頭,殷珞刻意忽略周圍婢僕們發出的低呼。「請夫人明示
。」風雨欲來,而他…沒有閃避的屏障與權利。
「無話可說?不離身的藥瓶遺落在左相寢室的大床底下,還得勞駕相府的人給送回來
,你可真是替咱們將軍府爭光露臉。」
一語不發,殷珞只是靜靜望著那只皎白如月的瓷瓶。
那個夜晚,他再清醒不過,怎麼可能任由最珍視的藥瓶遺落在那樣汙穢不潔的地方?
唯一可能,只能是左相早有預謀,趁他心緒紊亂之際,將東西暗地取走。
可這樣做,究竟為了什麼?
「珞兒斗膽敢問夫人,相府除了送回藥瓶,可曾…再說些什麼?」
「怎麼?你還想他給你帶什麼淫詞靡語,來弄濁了這裡?」
「我……」
「娘,您先別生氣!珞哥哥絕對不可能會…也許、也許他有特別的苦衷!珞哥哥你快
說,快告訴娘你是被人陷害的!」
「小槿……」望著小槿焦急的臉孔,殷珞只能抿唇沉默,他該如何告訴她她心目中溫
柔美好的珞哥哥,其實不過是個束手無策,只能用身體與人交易的無恥濁物?
「你要真有什麼苦衷就說吧!也別讓人說咱們將軍府蠻橫無理,欺壓你一個無父無母
的孤兒。」
「沒有苦衷。」
下定了決心,殷珞揚頭環視著周遭低聲竊語的婢僕們,臉上竟清清甜甜漾開了笑。
「珞兒失德敗行,讓將軍府蒙羞,願領夫人責罰。」
這樣就夠了!
既然被揭露,他就是死也要守住真正的原因,只要那人無恙,他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他。橫豎當自己就是這麼一個荒唐的人,那個人或許會痛心、會憤怒,會對他的自甘墮落
感到失望不屑,但至少不必自責,不致愧疚……。
「不知羞恥!」
「當初老爺就不該讓你進門!簡直禽獸不如!敗壞門風!」
「父子倆一個德行!盡是不知羞恥的妖孽!」
一句句咒罵在耳際嗡嗡作響,銳利的鞭子穿透衣料,在他細白背部烙出一道又一道觸
目驚心的血痕。
冷汗混雜著鮮血,彷彿要將人溶化似地滴滴自肌膚滑落,將軍府專設來馴伏練家子的
家法,用在殷珞身上實在太過,只接連挨了幾鞭子,殷珞已覺周身像是被炙燙的鐵鍊纏身
,沉重、麻痺、火焚似刺痛。
他緊咬牙關,只定定注視著他的瓷瓶,自虐般將肉體上的痛楚盡數攬下。
如果這是洗去罪孽與污濁的儀式,能不能順帶讓他遺忘一切?忘記那個晚上的污穢,
或是乾脆就此解脫也行,否則他不知道、不知道將來該怎麼面對那人。
然而他旋即又牽掛起沒能來得及再見他一面,沒能親口,與他道別……。
「娘,停手!求您停手好嗎?」
「夫人,請保重您自己與少爺的身體,別氣壞了!」
即使勉強維持著跪姿,任何人都明顯看得出來,殷珞幾乎撐持不住了。
伴著一聲再也看不過去的低吼,亦桐飛身以結實的肩背替殷珞擋下鞭子,順勢將鞭下
那脫力而軟倒的身子扶住。
感覺身後強而有力的扶持,殷珞使盡僅有的氣力睜開雙眼。恍惚裡,只理解有人替自
己擋下了背部難忍的抽痛,可那是誰?是他嗎?自己終於幸運地可以好好再看他一眼?
「珞哥、珞哥你還好嗎?娘答應不打了!你撐著些,已經沒事了!珞哥你回我一聲!
珞……」
不是他。
如果是他,撐扶著自己的手臂應該更溫暖、更激烈!緊揪的心口一鬆,殷珞只覺頓時
天旋地轉,胸臆裡像是有數道燒沸的滾水在裡頭窒悶翻攪,難受得再使不上半點力氣。
「誰都不准動他!讓他待在這兒好好反省,也讓死去的老爺親眼瞧瞧,看他帶回了什
麼樣的妖孽。」
門打開、關上……
身旁盡是倉促而混亂的腳步聲……
小瑾和亦桐在耳邊喊著什麼?好吵……
殷珞只覺得睏,睏得什麼也顧不得、什麼也無力再去堅持,臨睡前,只想說一聲抱歉
。抱歉讓他蒙羞、抱歉讓他失望、抱歉讓他為自己難過……。
「槐……」
醒來後,你是否仍會像從前那樣,對自己溫柔的笑?
(四)
染血的月白單衣褪至腰際,殷珞半裸上身,沉默地俯趴在加襯了軟被的床榻上。
光潤無瑕的肌膚表面,一道道持續滲著鮮血的鞭痕醒目張揚,刺眼得讓坐在床緣的顧
君亭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氣。
「天…你們家老太婆也真下得了手!又不是對付亦槐、亦桐那些個皮粗肉厚的武夫,
犯的著這樣打法?」
自顧自嘀嘀咕咕叨唸著,君亭手持白玉勺片,小心翼翼在殷珞縱橫交錯的創口敷上藥
泥。說來這位出身醫館世家的顧大公子也是奇葩,打孩提時代與亦槐結識,在將軍府見到
未足十歲的殷珞,便喜愛投緣得不得了,直嚷著也想要這樣乖巧溫順的弟弟,鎮日裡千方
百計總想要把小殷珞拐騙回家。
長大後醫術名氣不小,有人捧著金銀財寶請他看診,但只要將軍府裡來報說殷珞病了
,大少爺他毫無醫德地立馬丟下一堆等著看診的人,因為〝他寄放在將軍府的珞珞〞不舒
服,沒空理會其他人!
及至後來,兩家漸漸有了將小槿許配予他的默契,身為未來半子的君亭就來得益發理
所當然,亦槐雖然對他種種散漫隨便的行徑不甚茍同,卻也認同將殷珞的健康交給他照看
,經常在外奔波、駐防的自己比較能夠放心。
「唔……」藥泥碰觸到傷口的刺痛,讓一直緊抿著唇的殷珞忍不住微微發顫,君亭連
忙停下手邊的動作,讓病人稍微適應背上的不適。
「很疼嗎?忍著點!這藥是利了些,但至少不會留下難看的疤。」
聽君亭這麼解釋,殷珞忍不住苦笑著閉上眼。疤?誰在乎?他以為該死,結果卻仍活
著,需要憂慮的事情太多,哪裡輪得到擔心身體上的痕跡?
「不知羞恥……」
「父子倆一個德行,全都是不知羞恥的妖孽……」
腦海裡一遍又一遍,迴盪著夫人失去理智的謾罵。
已經不是第一次,類似的句子從小到大早已聽到麻木,可他始終弄不清楚,父親究竟
做錯了什麼?嚴重到如今墳草已青,還得背負著這樣不堪的侮辱?
只一直一直記得,老將軍喜歡將年幼的自己抱在腿上,喃喃講述著父親的好,父親的
溫柔、善良與勇敢。
將軍與夫人,人人稱羨的眷侶,何以對相同的一個人有著如此極端的評價?他不懂!
「累了就睡會兒,別想太多了!將軍府要真容不下你,至少有我。啊,不如這樣吧!
待你好些索性搬到我那兒去,調養起來也比較……」
「碰!」
猛烈的撞擊聲打斷君亭故做輕鬆的安慰,房門被撞得敞開,緊接著,一下又一下沉穩
的步伐逼近,讓床榻上已昏沉欲睡的殷珞猛的驚醒。
「滾出去。」
「亦槐?你發什麼神經!沒看見我正在幫殷珞上藥?」
「我叫你滾出去。」
是他!他回來了!
殷珞的心臟不聽使喚的跳動著,他侷促不安,只敢自枕上微微轉頭,顫抖地望向門口
。可以嗎?他是否可以奢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如從前那樣焦急擔憂的臉孔?
「好好!我出去!可你最好冷靜些,殷珞需要休息。」
「滾!」
僅只一眼,殷珞便絕望地躲開了。
他心裡僅存的一點點溫度,一點點期待與希望,在觸及那雙冷峻如冰的眼神後,一下
子降至冰點。
亦槐在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殷珞求助似地看向君亭,見他在亦槐眼神的威逼之下,不得不放下藥缽與勺片往外走
,忍不住伸手緊揪被褥,像是即將滅頂的人們無助地攀附脆弱的浮木。在如此尷尬的情況
下獨自面對亦槐,比之前所能設想的任何時機更糟,殷珞不知所措。
房門一旦關上,屋子裡一下子漲滿令人恐慌的沉默。
殷珞怔怔望著地面,亦槐不帶絲毫溫度的審視目光,讓他手足無措,只覺得無比的難
堪與羞恥。
「你很習慣,在別人面前脫衣服?」
「什…什麼?」將半敞的衣襟拉上,殷珞茫茫然坐起,對於亦槐毫無頭緒的問話顯得
有些錯愕。
他在說什麼?他怎麼可以問這種讓人聽不懂的話?
「難道不是?連那樣的老頭你也睡,未免太不挑了?」
腦子裡電擎雷擊般轟然作響,自亦槐唇齒間併出的一字一句,霎時震得殷珞整個人無
法思考,血色淡薄的臉頰瞬間轉為紙般慘白。
他使勁緊揪著胸口衣襟,卻無法抑制住雙肩的顫抖…不該是這樣!指責他、懲罰他、
甚至將他逐出這裡,他都已經蓄積了足夠的自信,可以帶著淡漠的表情全然領受。但為什
麼?為什麼卻是用這樣嘲諷而輕蔑的語氣,好似在看待一個娼妓?
心像是被硬生生刨去一大塊…很疼……。
故意閃避殷珞眼底那抹受傷的神色,亦槐煩燥地將臉轉向窗外。
病榻上的人兒如此脆弱,面對自己煞白了臉、強咬著唇發顫的模樣,讓亦槐自以為因
為憤怒而凍結的心一下子又緊縮了起來。
適才一進門,映入眼底那一道道該死的血痕,彷彿像扎入心頭的尖刺,讓人悶痛得沒
法呼吸!一瞬間,他幾乎要將原本滿溢的怒氣拋諸腦後,只想衝上前緊緊擁著他,就像從
前一樣溫言軟語地呵護著。
然而,想到甫進家門便聽到的事,不知從哪裡昇起的憤怒火燄又立即將滿心的愛憐燒
盡。他氣殷珞不自愛,更氣自己竟讓他被人做出這樣的事!這把火來得莫名,卻燒得他幾
欲瘋狂。
心裡悶得慌、亂得緊,胸臆裡的鬱悶無處舒發,轉化為語言吐出口的字字句句,卻是
一道比一道冰冷。
「還跟誰睡過?該不會連君亭也是入幕之賓?」
「我總在娘面前盡力維護你,你卻是倒打了我好大一個巴掌!」
一句句比辱罵更叫人心碎的嘲諷從自己最在乎的人口中溢出,彷彿淬了毒的匕首寸寸
推入心口,讓人一點一點流失生存的勇氣。
殷珞原本清澈的眼眸逐漸失焦,唇邊異常地泛起了一抹飄乎而淒涼的笑。
任何人的鄙視看輕、流言蜚語,他都打算不去在乎,因為他擁有值得用生命去保護的
人!但是……如果連這個人都以他的存在為恥,那他的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徹底的絕望,將殷珞緊抓在手的一縷希望砍斷,狠狠推落谷底。傷痕累累的心一下子
冷了、死了……
他抬起頭,眼底灰茫一片。「是,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現在明白了?」
「你無恥!」
被妒火圍困,卻絲毫沒有自覺。終於壓抑不住忿怒的亦槐咆哮低吼,整個人像是發狂
似地突然撲向殷珞,然後隨著布帛的撕裂聲,殷珞白皙纖瘦的胸膛整個袒露在眼前。
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楞住,殷珞只是怔怔地任人鉗住他傷痕累累的肩,任人粗暴地
蹂躪那綿軟柔嫩的唇,直到驚覺自己赤裸的頸項、前胸,正被火燙的唇舌不斷侵略,才猛
的回過神來拼命抵抗。
「住、住手!」
他不要這樣!眼前的這個人只是一頭被憤怒激昏了頭的野獸,不是亦槐!不是那個對
自己呵護備至的大哥!
這種比死還不如的羞辱一次就足夠了……如果他與亦槐,也演變成那樣不堪的關係,
將是他所能想像最可怕的折磨。
面對懷裡激烈的掙扎,紅了眼的亦槐像是什麼也沒有看見,反而更加使勁的箝住掌中
細瘦的手腕,將他強硬固定在自己與床柱之間。
越是抵抗的厲害,只越激起他想征服殷珞的慾望!
恍若要宣示與奪回自己的所有權,他第一次這樣無法控制,只是不斷被眼前的美好所
吸引,不斷想在這副令人瘋狂的身軀上,留下更多專屬於自己的印記!
「不要!大哥,求你不要!」
「你不是很喜歡嗎?跟我不好嗎?」無視於殷珞聲嘶力竭到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的哽咽
,亦槐狂暴的啃吻著那泛紅的肌膚,一邊伸手去拉扯他腰間的繫帶。
「不!不要…拜託不……」
痛到彷彿要被折斷的雙手被緊緊的箝在頂上,背後再度溢出血來的鞭傷,在懸垂而下
的素白帳幔畫下斑斑鮮紅…即使全身疼痛得幾乎要昏厥過去,殷珞腦海裡的意識卻出奇的
清醒。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越來越冷,彷彿就快斷氣,身體還有感覺,但兀自跳動的心,卻好
像痛到不會動了……
就這樣結束吧!他不想要再痛苦了!
冷凝的液體自那泓幽靜如潭的眼瞳中悄無聲息滑落,像失去溫度的冰晶,在亦槐青筋
併裂的額上碰撞、粉碎……
迷亂的神智剎時驚醒,亦槐停下動作,大夢初醒似的抬起頭來。
只見被他壓在床柱上的人兒一動也不動,緊緊咬著的蒼白下唇,正泛出冽豔而醒目的
血絲,半斂睫毛底下,從未在殷珞臉上見過的淚水泊泊湧出,正順著青白的臉頰一顆顆滾
落……
亦槐失神的呆了呆,直到視線對上自己手掌。掌中那雙纖瘦手腕,一圈又一圈全是泛
著紫青的瘀痕,他終於驚覺自己做出了多麼不可原諒的蠢事!他、他正在傷害一直以來最
想保護的人?
慌亂起身,亦槐危顫顫拾起滑落在地的薄被想替殷珞披上,才抬頭,卻在遇上他眼眸
的瞬間,被震攝得連連倒退了好幾步。
那是泓死水。
了無生氣、充滿著絕望與死亡氣息的死水。
被那雙眼眸流洩出的空洞給弄得手足無措、動彈不得,亦槐完全慌了手腳,只得無能
而懦弱的朝著門外踉蹌逃去。
「喂!你怎麼啦?喂…呿!陰陽怪氣的,要走了連聲招呼也不打,到底把少爺我當成
什麼?」
像是根本沒有見到、聽到還等在房外的君亭,亦槐跌跌撞撞的快步疾走。
現在的他只想早點逃離這裡,逃離那雙像是要將人給淹沒的眼眸,逃離這個混亂而無
法控制的自己。
恍惚間,彷彿聽到君亭正大聲驚叫著殷珞的名字,亦槐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回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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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推文~(遞手帕)
推 wanglanchang:好看!! 03/22 00:36
推 lylith:期待後續!! 03/22 01:03
謝謝樓上二位的鼓勵,我好感動~
推 layase:哭了Q_Q 03/22 18:41
摸摸頭不哭喔~(繼續遞手帕)
※ 編輯: season4 來自: 203.67.235.29 (03/22 2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