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itala (平地一聲遙)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最後的夏日玫瑰(二)
時間Sat Jun 4 08:40:34 2005
Two──Darling
鞏敬恆在學界是有名的玫瑰痴,放著自己的本業獸醫不顧,兀然
沉迷於玫瑰的世界,進而培育出了好幾種新品玫瑰,更立志搜集
全世界各種玫瑰,堪稱是個十足的玫瑰花痴。
然而令人好奇的是鞏敬恆雖然好收集玫瑰,卻不曾見過他提及自
家收藏的玫瑰,反似個啞巴般極少提及,因此學界以及同儕們雖
然知道鞏敬恆愛玫瑰成癖,卻鮮少被邀請或是見過他收藏的玫瑰
。
只有一次──
時當國家玫瑰協會年度展(National Rose Society Annual Show)
,鞏敬恆受英國皇家玫瑰協會之邀,展出他培植的新品玫瑰「
Darling」。
「Darling」是一株重瓣玫瑰,花呈曖昧的深紫紅色,說是深沉的
紫紅,感覺又像是多偏紫些,但又感覺像深紅多些,這樣的顏色
,也只能概括地稱之為深紫紅色吧。
即使是盛開,也瞧不見隱於重重朵瓣裏的花蕊,仍是維持著像是
含苞待放的羞澀感,毫無重瓣玫瑰狂放時,將整朵花展放無掩的
模樣。而其特別的地方不只在於色彩,而是在於花瓣的形狀,「
Darling」的花瓣,若是單單摘下一瓣,其瓣的形狀竟呈雙心形,
瓣脈那深深的痕跡恰似畫筆,讓雙心重疊看來更明顯。
「Darling」的香氣並不濃郁,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與其妖豔的外
表相違,而其栽育的方式也有重大的改變,「Darling」是水生的
玫瑰,它有著與水生植物相似的球根,十分特異。
那年的年度展因鞏敬恆的參展而增色不少,到後來的國際玫瑰展
,「Darling」也大放異彩,與其他珍稀無比的玫瑰們一同展出。
但當人們問題「Darling」是如何培植出的,鞏敬恆卻笑而不回,
只道是愛灌溉的結果,這時,鞏敬恆頭上頂著的「花痴」光環已
無法褪去。
又問其名是從何而來,鞏敬恆也只是笑笑,並不給正面回應。
人們由其球根猜測也許「Darling」是與鬱金香或是水仙這類的水
生花相合方成,但始終得不到鞏敬恆正面的應答。
鞏敬恆培植出的新品玫瑰不管其色彩如何,形態如何,名字總不
脫「Darling」、「Baby」、「Honey」、「Sweet Heart」……這
類名稱,像是在對什麼人傾訴心意一樣。
人們並不了解鞏敬恆對玫瑰的異常執著所為何人、或是何事,只
知他注視著玫瑰的目光,總是交雜著深沉複雜的情感。
「什麼?」
「鞏先生死後,所有的玫瑰產權都歸於你,拉斐特先生。」律師
語出驚人的說著。
鞏敬恆生前,培植了不少新品玫瑰,多到連玫瑰圖鑑都要重新編
輯,將他植出的新品玫瑰納入圖鑑之中,以一名半路出家的植物
學者,鞏敬恆的「痴」與「執著」造就了他現今的成就。
奇特.拉斐特微斂眼眸,那頭長髮如瀑地垂落肩,微掩去他冷冽
的面容,沒有回應律師的話語,周身的氛圍像陷入冷凍般的寒冷
,他這副模樣,也沒人上前安慰他或是碰觸。
打從鞏敬恆被人謀殺那一刻起,他由一開始的痛徹心扉到現在的
冷若冰霜,沒人感受得到他心裏的想法,而他們這些人都知道,
鞏敬恆一死,奇特再也不是以前的奇特了。
即使知道,卻也沒人知道怎麼去幫助奇特。
律師見無人答話,跟著再宣佈遺囑上的內容,「除了玫瑰產權交
予拉斐特先生外,他名下的動產、不動產全數交予鞏君延先生處
理,遺囑特別聲明,若鞏君延先生無餘力,則將所有的動產、不
動產捐給慈善機構。」
房內一片靜寂,就連一同傾聽的鞏君延也安安靜靜地靠著伯爵,
戴著眼鏡的他頹著肩,一臉疲色,聽聞這話的鞏君延只揉揉眉心
,還來不及說什麼,伯爵便握了握兩人交握的手,代他出口:「
嗯。」
鞏君延揚眼給愛侶一個淡淡的笑容,眸底還漾著沉沉的哀傷,顯
然還無法接受孫子就這麼死去的事實。
「還有,他將他的寵物鞏善三代、鞏良三代託予康均與瑞佛先生
照顧。」
「什麼?!你這死傢伙為什麼死了還搞這一手!分明就是……分
明就是……」艾斯一聽見鞏敬恆將他的愛貓愛狗交給他與康均,
第一個反應是跳起來指著律師當鞏敬恆罵,罵到後來,他話一哽
,抖著手指,罵不下去,最後只能頹然地坐在康均身邊,再說不
出半句指責的話語。
康均只是一嘆,摸了摸伴侶的頭,沒說話。
「以上。」律師沒有花多久時間便將遺囑上條列的事項宣讀完畢
,他閤上遺囑,將遺囑交給鞏敬恆名義上的堂姪鞏君延,「若沒
有問題,鞏先生以及拉斐特先生請你們簽署文件。」
就在律師準備文件的當口,鞏君延將遺囑看完,確認無誤後,遲
疑了下,還是將遺囑遞給了奇特。
奇特不發一語地接過遺囑,平靜有若死水的黑眸掃過尾末那龍飛
鳳舞的字跡,那說好聽點是龍飛鳳舞,說難聽點是醜得像毛毛蟲
的簽名,正是鞏敬恆的字跡。
一道光芒飛過地閃過眼底,奇特拿著遺囑的手不自然地輕輕一顫
,看似無力拿執,但那只不過是一瞬間的錯覺。
「敬恆是何時寫的遺囑?」奇特淡淡的問,口吻淡得好似鞏敬恆
不是他二十多年的至交好友,而是個陌生人。
這話一出,勾出了眾人的疑惑,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律師身
上。
鞏敬恆是被槍殺的,但今日律師來訪,卻好似他早已為自己的身
亡做好準備似的。
律師彷彿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道:「三個月前,鞏先生來
找我,委託我處理他身後的事情。他說如果我在報紙上看見他的
訃聞,等葬禮過後一個月再來。」
「為什麼是一個月?」奇特再問,仍是冷冷淡淡的,然而自執著
遺囑微微顫抖的手看來,他並不若表面那般的冷漠。
「鞏先生覺得一個月足以讓他的至親好友們自他死去的哀傷中回
復,畢竟,日子仍是要過下去,尤其時間對各位來說並不代表什
麼,更該要跨出這一步,繼續過日子。以上是鞏先生跟我說的話
。」律師如實覆誦鞏敬恆的話。
「死傢伙說的什麼鬼話!哪有人死了還這麼多話的……嗚……」
艾斯一聽,又激動的站了起來,但也是說到一半,便哽了聲,掩
面嗚咽地坐下,靠進伴侶的胸膛,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雖然他平常與鞏敬恆不對盤到了極點,可心底他還是當鞏敬恆是
朋友的,他們老是鬥嘴,可也鬥出樂趣了呀,以後他要找誰鬥嘴
?找誰比沒神經?找誰比生活白痴?
康均只能環著艾斯的背,輕輕拍著,佈滿血絲與疲累的眼眸說明
他這段日子也不好過。
鞏敬恆的葬禮是他一手包辦的,遠在台灣的家人也是他一一通知
,時間更是體貼地安排在傍晚,讓鞏敬恆的親朋友好友,不論是
不是人類都能參加,在奇特與鞏君延和伯爵無暇顧及其他事情時
,是他毫無怨言與強森一手包辦。
就連律師前來的日子,也是他安排的。
「這孩子說什麼傻話?有困難為什麼不說出口呢?」鞏君延撫著
額,低聲說著,聲音低啞的他,這話像是在對自己說的。
三個月前,鞏敬恆便已預知了自己的死亡,三個月前他在做什麼
呢?為什麼他完全沒查覺孫子的異處?
「不要自責,小鬼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誰會想到他腦裏藏了這
麼多心思?」伯爵見戀人難過的模樣,不由得怨起鞏敬恆來了。
「是啊,就因為他向來有什麼說什麼,我們才會都忽略了他……
」鞏君延深吸口氣,揉揉發疼的眉心。
伯爵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親親戀人,希望他不要過於自責。
能怪誰呢?一個平日開朗到沒神經的人,又有誰能猜到他會藏了
心事?又有誰閒著沒事去探索他的心靈呢?
伯爵自然是不可能的,他的心思全繫在戀人身上,要他分出一絲
注意力都很難,而戀人老被自己纏著,怎可能會有多餘的心力去
注意鞏敬恆呢?
奇特忽地將遺囑撕碎往空中一丟,沉黑的眸閃著烔烔的寒芒,倒
映著被他撕成碎片緩緩散落於地面的紙花,在最後一朵紙花落地
之時,他的身影也淡去無蹤。
「奇特!」眾人異口同聲的喚著,然而卻喚不回奇特。
「菲瑞爾。」
「嗯。」伯爵輕點下頭,身影跟著淡去。
「我也去吧!」康均跟著起身,拍拍哭得亂七八糟的伴侶的臉,
笑了笑,一眨眼,他的人也不見了。
「君延,那個……奇特不會出事吧?」艾斯吸吸鼻子,擔心的手
指全絞在一起,「死傢伙去了之後,他一直都沒怎麼說話……都
是我笨,要是我也學會了瞬移,那就可以一起去找他了……」
「我也不會啊……」鞏君延澀澀一笑。
「砰」的一聲,律師倒地的巨響吸引了兩人的注意,他們這才發
現律師嚇昏了,不由相視苦笑。
伯爵與康均找到奇特時,奇特直挺挺地站在鞏敬恆埋葬的墓園外
頭,一動不動地望著鞏敬恆墓位的所在,神情呆凝,一頭長髮就
這麼披散著,像是有生命一樣隨著晚風起舞。
「奇特。」伯爵與康均互望一眼,默默地站在他左右。
奇特恍若未聞,久久,才乍然轉醒似地低下頭,長長的眼睫遮去
了他眼底盛載的哀傷。
「奇特。」伯爵再喚,語間不無關心。
面對情同兄弟的戰友,伯爵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平息得了他
心中的傷痛。
「是假的吧……」奇特低喃著。
「嗯?」
「敬恆他……其實沒死,他只是在惡作劇,想看看我們的反應對
不對……」奇特的聲音充滿著自欺的悲淒。「只要我不進去,敬
恆就還可能是活著的,我並沒有看見他孤伶伶地在地下腐朽,那
就代表他還是有可能活著的……」
打那日奇特衝出葬禮後,他再也沒踏進墓園一步,他私心裏還存
有一絲小小的希望火苗,只要不見到鞏敬恆的墓碑,那就表示他
有可能還活著。
那他便能自我欺暪,那日他並沒有發現在花瓣雨下鞏敬恆的屍體
,就還能蒙蔽自己鞏敬恆是去紐約或是回台灣去,不久之後便會
回家。
是的,回到這個家裏來。這個除了他與一貓一狗是活生生的之外
,其餘一屋子都是吸血鬼的家,回到這個有他等待著的家。
「奇特,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時間可以等待敬恆的轉世啊……
」康均雖然沒經歷過,可也知道伯爵是用什麼方法才讓戀人回到
身邊的。
「不。」
伯爵有幸得回戀人,但不代表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好運。奇特心裏
明白,他還有意識的一天,就永遠也看不到這位猝死的至交了。
他遙望躺著鞏敬恆屍身的方向,露出個像在哭的笑容,「我總是
被留下的那一個。」
怎麼樣,都是被留下的那一個。
晚風沁入低溫,教風中帶著濕濕的涼意,拂在三人的臉上、髮際
,那教風帶動的濕氣棲於肩膀與髮梢,漸漸地染濕了他們的肩膀
與髮尾。
「奇特,你還有我們啊……我們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現在是,以
後也會是,未來的路還很長……」康均對於奇特這從他成為吸血
鬼之初便照顧有加的人感到十分的愧疚,他一直是別人生命中的
配角,好不容易找到另一個主角,卻是這樣的結果。
奇特微瞇著眼,看眼康均,笑了,笑裏帶著太多太多的無奈,「
康均,你還年輕,也很幸運有艾斯在身邊,你還不明白獨自一人
走在未來的路上有多麼……」他逸去話尾,深吸口氣,「對不起
,讓你們擔心了,我們回去吧!」
康均離眼伯爵,後者搖搖頭,拍拍奇特的肩,「我該說的都說了
,如果你想進入休眠,我能幫你。」
奇特搖搖頭,「謝啦,若我有需要,我會開口。」
「嗯。」伯爵只能做到這樣了,其餘的,需要奇特自己走出來。
怕只怕,他永遠都陷在裏頭,根本不想出來。
「天冷了,回去吧!」回去那個再也沒有鞏敬恆的家。
「嗯。」伯爵與康均還是一左一右地站在奇特身邊,深怕他一個
想不開又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來。
奇特也發覺兩人的憂心,卻只是莫可奈何地一笑,任他們去。
律師將玫瑰產權的讓渡書交給了奇特,還拿出一只鑰匙給他。
奇特盯著躺在掌心的金色鑰匙,鑰匙的造型是四葉幸運草的模樣
,但草葉上刻著繁麗的玫瑰花紋,玫瑰的花瓣呈雙心型。
是「Darling」。
奇特心一震,將鑰匙小心地包覆於掌心,緊緊握住,然後問:「
這是?」
「鞏先生交代要交給您的玫瑰栽植的秘方。」律師在鞏君延的催
眠之下,忘卻奇特與伯爵、康均憑空消失之事,公事公辦地說著
。
「Darling……」奇特喃唸著,「我去一趟溫室。」
說著,他也不等回應人便衝了出去。
他這一走,屋裏的人全都鬆了口氣。
「菲瑞爾,該不該找個人看著他?」鞏君延擔心的是奇特在不自
覺的情況下做出傷人傷己的事。
「我們做過約定,他一定會遵守的。」伯爵則因自奇特那裏得到
承諾而稍稍放鬆。
奇特是重然諾的人,他答應要做的,一定會想盡辦法做到。
「希望如此。」鞏君延雖然不樂見奇特與鞏敬恆之間的友情變質
,可也不希望看見奇特在孫子死後消沉的模樣。
前世的糾葛已然愧負奇特太多太多,今生縱使他全然沒有記憶,
卻也感受得到奇特的友好與幫助。他與菲瑞爾,假使沒有奇特,
也許沒辦法這麼順利。
而今,眼見奇特日復一日的步入自我滅亡一途,他又怎麼能不感
到難過?
查覺到戀人心緒的伯爵環抱住他的腰,「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轉
的。」
「我們該怎麼幫助他呢?」鞏君延紅了眼眶,為的是奇特。
「沒有辦法。」伯爵因感同身受因而特別知道現在說什麼與做什
麼都是多餘的。「我們只要默默陪著他,看著他就夠了。」
也只能如此了……戀人如此低喃著,偎著伯爵,感覺幸福的愉悅
,因而微微哽了咽,不由得更加抱緊伯爵,感受他對自己的眷寵
。
有時候,奇特.拉斐特會覺得鞏敬恆是一個十分特異的存在,他
能前一秒還安穩地坐在椅子上,下一秒卻不知怎麼的跌到地上。
坐著跌倒,是鞏敬恆的特技之一。他與地面的親密度比起任何人
都還高。
打從奇特見過鞏敬恆坐著跌倒的表演後,自此,他總能在鞏敬恆
快要跌倒時拉他一把,這是他們打開友誼大門的契機。
往後二十餘年,奇特總是扮演著騎士的角色,將鞏敬恆照顧得無
微不至。
當然,這二十多年當中,前十年他們並不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那時,鞏敬恆還居住在紐約,攻讀獸醫與植物雙學位,後來他更
是棄獸醫一途,義無反顧地沉落植物的世界。
奇特記得鞏敬恆總笑著說:「我要栽種出讓吸血鬼拿了也不會枯
萎的玫瑰。」
他還記得自己是這麼回答他的:「這是不可能的。」
「現在都可以上太空了,這點小事怎麼會不可能呢?」鞏敬恆的
笑容回為他的回答更加的燦爛,「我就要做這第一人,到時你就
是我的第一號人選!」
「什麼人選?」
「實驗人選,沒辦法,我認識的吸血鬼裏就跟你最熟,所以你一
定要幫我。」
「好。」他記得自己是笑著答允,其實心裏並不認為鞏敬恆會成
功。
那時,鞏敬恆的表情教夕陽的反光給掩去了,他看不清友人聽到
這話的第一反應,只知道友人後來大笑出聲,拉著他的手。
那溫暖而厚實的手,緊緊地握住他冰涼的手,他感覺到友人手的
溫度輕輕地熨上了他的心版,留下一個淡到看不見的痕跡。
而今,再也無法握住友人手的現在,心版上那抹淡痕,竟是如此
疼痛,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奇特凝視著電腦桌,桌面有著他叫不出名字的實驗器材與電腦螢
幕,主機放在桌面右下方特別規畫出的空間,左下方則有個放置
雜物的抽屜。
他將手中的鑰匙插入抽屜的匙孔,但不合,也打不開,於是他輕
輕一拉,這才發現抽屜根本沒鎖。
「呵呵……」奇特不由苦笑,他太低估鞏敬恆了。
這把鑰匙也許不是用來開溫室裏任何一個角落,而是另有其地,
至於是何方,他真的不知道。
鞏敬恆對他向來是毫無隱暪,可他卻不知道鞏敬恆何時打造了這
把鑰匙,更不知道這是通往何地的鑰匙。
「唉……」奇特嘆了口氣,將鑰匙收到衣服胸前的口袋,在一股
意念的趨動下,翻起了那個放滿雜物紙張的抽屜。
抽屜裏什麼都有,小至釘書針,大至列滿數據的紙張。奇特真搞
不懂,鞏敬恆怎麼會有本事把一個小小的抽屜塞滿了不知名的東
西。
瞧,連口香糖的殘渣也有。
「哈哈……」奇特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敬恆,總不愛人家動他的東西,偏偏他的東西又多又亂,讓人
看了不忍目睟。
奇特止不住地狂笑,笑出了淚水,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以致於後
來抽屜裏的東西在他眼裏看來都扭曲變了型。
最後,他抱著抽屜,再次不可遏抑地狂掉淚,這些東西,即使是
垃圾或只是食物的殘留,在他心裏眼裏,都是鞏敬恆在生的証據
,都是他曾經在這個地方活動、曾經活躍於此地的証據。
即使有的真只是一文不名的東西,他一樣也捨不得丟。
他一一將抽屜裏的東西拿出排列在桌上,這個小小的抽屜還真留
有不少鞏敬恆隨手亂塞的小東西,平日鞏敬恆若是做完實驗,必
定將桌面以及實驗器材清理的乾乾淨淨才肯罷休,可對於實驗之
外的東西,他那隨手亂扔習慣還真讓人不敢恭維。
奇特撫過鞏敬恆忘記扔掉,上頭寫滿辨不出內容,潦草無比的紙
團、釘壞的釘書針、不知沾了什麼東西的面紙團、一隻沒有填充
墨水的鋼筆……以及其他感覺都是該扔進垃圾筒的垃圾,他深吸
口氣,眼前浮掠過鞏敬恆在使用這些東西時的模樣,幾乎是自虐
地感受到胸口的壓迫,以及那久久未曾感受到的──雷殛般的刺
痛貫穿全身。
「嗚……」奇特摀住心口,那無以復加的痛楚讓他的手一鬆,原
本拿著的抽屜也因此落地,裏頭的東西散落一地。
他微喘著氣,額冒冷汗,不能動彈地維持原姿勢,不知過了多久
,他才有氣力鬆開緊掄於胸前的手,由於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
因此他的手指僵硬且不間歇地發著抖,等到他能完全掌控自己時
,又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奇特就像是個從未運動的人一下子運動十小時一樣疲累,全身痠
痛不已,連抬個手指都沒力的他幾乎是動彈不得地癱在椅子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了。
打從菲娜死去,他與伯爵使用得以在日光下行走的咒術,他交出
了他所有的愛之後,由一開始天天觸動咒禁,飽嚐痛苦折磨到對
菲娜的思念淡去,因而鐵了心、硬了腸,鮮少再動情後,便再也
沒有觸動咒禁。
而今,他竟又再次觸動咒禁。
嚐到這久違的痛苦,讓奇特恍然大悟經過這二十多年的相處,鞏
敬恆老早成了他心裏的唯一,鞏敬恆的一言一行、喜怒哀樂清晰
地在他眼前撥放,引發他無限的傷懷,更因意識到自己愛上鞏敬
恆,而再次嚐到那錐心的痛有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嗚……」奇特咬緊了牙根,怨恨起自己來。
為什麼要在鞏敬恆死去後,才發覺這個擺在眼前已久的事實?
假若命中註定他們不能在一起,又為何要讓他們相遇呢?
「嗚……啊──」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回來,你回來啊……」奇特自咬得死緊的牙縫間迸出呼喊:「
敬恆──你回來啊!回來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觸動咒禁,就算他得承受這撕裂再撕裂他的痛楚,他也想要
鞏敬恆回來,想要跟他在一起,只因比去失去鞏敬恆的痛,這些
加諸於身的苦,他都能忍受。
只要鞏敬恆回來!
只要他回來!
無人回應奇特的呼喚,一片荒蕪的溫室佈滿了玫瑰花的殘軀,一
如奇特頹圮的心境……
「砰」的一聲,奇特身子一傾,自椅上滑下倒地,他倒在抽屜上
,將抽屜壓壞,他吃力地坐起身來,拿起抽屜檢視,赫然發現抽
屜有夾層。
這電腦桌是他陪鞏敬恆買的,那時的販售人員並未提及抽屜有夾
層,他呼吸一窒,感覺到敬恆也許藏了什麼跟他死亡有關的東西
在裏頭,因此他手成爪,隨意一抓,整個抽屜解體,夾層裏的東
西也跟著顯露。
那是一個被包裹得密實不已的長方形小東西。
奇特發揮高度的耐性將外層的膠帶一層層撕開,並且懷疑鞏敬恆
在包裝時用了不只一捲的膠帶,等到膠帶全撕開了,奇特也看見
藏在裏頭的東西──
一本什麼也沒寫的札記,裏頭夾著一張照片。
那是鞏敬恆的獨照。
照片裏的鞏敬恆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那樣子正是奇特心目中的
模樣,讓他不禁悲從中來,碎著聲低喚:「敬恆……」
他仔細端詳照片,爾後,發覺到不對勁──
照片的背景是溫室,但卻不是他們家的溫室,家裏的溫室種的玫
瑰千奇百怪,但照片裏的溫室只種著一種玫瑰,但是什麼品種的
,從照片看不出來。
拜鞏敬恆所賜,奇特多少知道「死」在他手上的玫瑰品種是什麼
。
奇特不知道鞏敬恆什麼時候又種了那麼多的玫瑰,而且沒有告訴
他,他再次觀察背景,更發現到這座溫室的特異之處。
它竟然密不透風而且沒有陽光,唯一的光源竟是鞏敬恆頭頂那盞
日光燈。
再看鞏敬恆的穿著,也不是他平常穿的襯衫長褲,而是像電影「
惡靈古堡」裏的壞人穿著的白色防護衣。
他記得這種防護衣只有在有病毒傳染危機以及從事高危險性研究
工作才需要穿,這還是他們兩個人在看電影時鞏敬恆告訴他的,
但在奇特的印象裏,鞏敬恆從事的並不是什麼危險的研究工作。
鞏敬恆不會無由來地隨便穿這種防護衣。
手札落地的聲響拉回奇特的心思,他彎身拾起手札,撫過手札封
面那朵乾燥處理的玫瑰花,不出所料地,原本鮮豔的黃色朵瓣,
在他手撫過的瞬間化為黑枯的色彩。
奇特淒淒一笑,手掌捧著手札,卻發現封底有個奇怪的突起,他
連忙翻開封底,這才發現封底黏著一塊像磁片又不像磁片的東西
。
他將之拆下,仔細打量,這種高科技的東西向來與他絕緣,但他
也知道該找誰去問,想了想,將所有的東西收拾好後,他將照片
小心地貼在胸前,身影漸淡,終至虛無。
空無一人的溫室,無風自生,將一地枯黑的花瓣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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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1.23.128.130
推 nanmi:好傷心啊,好不容易看到他們的故事,卻是這樣的... 218.168.176.46 06/04
推 filet:呃..雖然看了這二人之間的故事.. 140.135.29.182 06/05
→ filet:我的焦點還是落在伯爵這一對..⊙____⊙ 140.135.29.182 06/05
推 cimalus:從前兩本就一直注意這一對說,結果…… 220.142.40.244 06/05
推 Anail:注意這一對+1218.165.225.191 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