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辦公室有著全兇案三隊採光最好的窗戶，但此刻外頭的陰冷天氣並
不能為這間辦公室帶來暖意。
古叡敬站在辦公桌前，望著坐於桌後的隊長麥克‧史密斯，以及站於一
旁的副隊長藤木海王，深感自己今天可能會在隊長辦公室裏耗上一個下
午的時間，天知道他甚至連午餐都還沒入腹。
看著兩個大頭的坐姿與站姿，古叡敬決定還是保持沉默等待大頭開口是
為上策。
「情況如何？」麥克黝黑的臉上寫著「煩惱」二字。
「目前要等法醫跟鑑識組的報告。」
「死者的身份呢？」藤木海王蹙起了兩道黑眉毛。
「還在追查中。」
「古警探，你知道這個案子代表什麼嗎？」藤木海王顯然對於古叡敬的
回答非常不滿意。
「請副隊長明示。」古叡敬站得直挺挺地，毫不見一絲的慌張。
「代表這些日子我們警隊打擊犯罪的防護網出現了死角。」
若是防護網夠好，又何必要所有警局上下全都加班衝業績？古叡敬在心
裏回答藤木的話，這話他沒打算出口，也不想讓副隊長知道他的不屑。
「你知道這又代表了什麼嗎？」藤木見古叡敬不發一語，便接著又問道
。
「請副隊長明示。」
「代表著犯人對我們警隊與市長宣戰，事態有多嚴重你知道嗎？」
古叡敬只知道這代表他可能三天一星期回不了家。
「我……明白。」
「三天，你破得了案嗎？」藤木下了期限。
「藤木副隊長，這會不會太……」麥克終於開口了。
「我相信以古警探的能力，三天必定能將兇手捉到的。」藤木打斷麥克
的緩頰，直視古叡敬，「是吧，古警探。」
「我會盡力而為的。」古叡敬見到被害人被如此殘忍的對待也恨不得將
兇手繩之以法，但是這樣的心情跟被上司壓迫限時破案的惡劣心情又不
一樣了。深怕再待下去會忍不住一拳打向藤木的古叡敬聳聳肩，「沒事
了吧？沒事我可以先離開了嗎？」
「你這什麼態度……」藤木正要發難。
「進度隨時上報，別太勉強，知道嗎？」麥克及時出口打斷藤木的話，
他溫和的眼眸望著古叡敬。
「是的。」古叡敬朝麥克行了個禮，再朝藤木點頭致意，便轉身離去。
門扉閤上之前，古叡敬隱約聽見藤木正跟麥克抱怨自己的行止不端，口
氣不佳。
他沒再聽下去。
門扉閤上，將辦公室內的雜音隔絕。
「三天破案？！」小凱大叫。「副隊長當我們是神嗎？現在我們連被害
人的身份都還不知道，怎麼可能三天破案！」
「上頭交代了，我們就得照辦。」古叡敬取出包菸，含住一根菸，一邊
打電話，一邊將車窗降下。
電話有通沒人接。
響了三聲後轉接到電話答錄機，只聽得那端傳來自己的聲音：「這裏是
古與夏的家，現在沒人在家，有事情留言。」
「可是……怎麼可能嘛！」小凱的抱怨在古叡敬遞過來的眼神下逸去。
「水劭，是我，如果你在的話接一下電話吧！」古叡敬知道同居戀人即
使在家也從來不接電話，因此他說完後等了一會兒，見沒人來接時才留
言：「我最近要忙案子，可能這幾天都不會回去……嗯，就這樣。」
他按下結束通話鍵後，一邊取出打火機點菸，一邊又撥起另一通電話。
「敬哥，你對你同居人講話怎麼這麼公式化啊！」小凱在一旁偷聽，忍
不住發聲。
「很公式化嗎？」古叡敬本人倒是沒有查覺。
「是啊……像是對副隊長講話時一樣……」小凱的嘀咕古叡敬並沒有收
進耳裏。「一點也不像是對愛人說的話。」
這句話古叡敬倒是收進耳裏了，他叼著菸，愣了下。
這通電話直接轉到語音信箱，他一樣是聽到自己的聲音：「嗯咳，這是
夏水劭的手機，但是我不是夏水劭，是他的阿那達，有事的留言，沒事
的就掛斷吧！」
聽見自己的聲音，古叡敬不由得想起他與戀人夏水劭熱戀時的情景，他
笑了笑，留言：「水劭，還是我，我最近要忙案子，這幾天都不會回去
了……嗯……」
他頓了頓，想說些什麼之際，即因語音信箱的時限到自動切斷電話而什
麼都沒說出口。
他一臉複雜的收線，不知道該再留一次這還是當作沒這回事，隨即他一
想，還是作罷。
同居人夏水劭的手機是他們在同居初期他賜予他的生日禮物，他不記得
夏水劭收下手機後有使用過它，至少，最近他不記得夏水劭有隨身攜帶
。
夏水劭是個生活在現代，卻像是生活在古代的人一樣的人。
他不使用手機──在古叡敬送他手機之前，他根本連手機也沒有；他也
鮮少使用電腦──家裏唯一一台電腦是古叡敬報告打不完時使用的；他
更少看電視──家裏的電視除了球賽時根本很少開。
久而久之，古叡敬也習慣了這樣安靜無聲的生活，又或者該說除了手機
上的使用習慣不同之外，他與夏水劭的生活是很契合的，只是……
只是似乎還是少了些什麼。
少了些，從一開始交往到現在就缺乏，但隨著時間愈長久，卻愈顯重要
的東西。
「敬哥？」小凱的叫聲將他喚回現實。
「嗯？」古叡敬回神，收好手機，猛吸口菸，「看路，別看我。」
「哦哦。」小凱馬上轉移注意力，專注在開車上。
現在是下午四點，剛好碰到上下班的時間，因此交通說不上暢通，而他
們要前往旳醫院法醫部門偏偏又座落在下西區，從中心區的警局到下西
區得經過學校林立的南區，因此他們耗在車上的時間相對地拉長了。
「小凱。」古叡敬在一陣沉寂中打破沉默。
「嗯？」小凱看著路口那一大群學生走過。
「你說我講話的口氣……真的很公式化？」方才縈繞在古叡敬腦海裏的
不是案情的發展，而是小凱說的話。
「嗯。」小凱點點頭，並鬆開了煞車踩下油門前進。
古叡敬沒再說話。
「敬哥，你很介意我剛說的話嗎？」小凱覺得自己似乎踩到了古叡敬某
個不願意讓人知道的地雷。
「還好啦。」古叡敬笑了笑。
「敬哥，你當我剛剛說笑吧！我也不是很了解你們的相處情形呀，不要
介意我這個外人說的話啦！」小凱慌張的解釋，很怕古叡敬被他的話影
響了。
手機鈴聲響起。
古叡敬一見來電顯示，愕然地接起電話。
「喂？」連應答的聲音都滲入了百分之兩百的不確定。
「叡嗎？」夏水劭微帶睡意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遞到古叡敬的耳裏，聽來
格外的陌生與遙遠。
「嗯。」古叡敬輕應了聲。「你聽到留言了？」
古叡敬感覺似乎有個硬塊哽在喉間，讓他發聲困難。
「聽到了。」夏水劭簡單的話語，聲音聽起來沉穩冰冷。
聽到夏水劭那千濤不動的聲音，教古叡敬也不由得冷靜了下來。
「嗯。冰箱裏有牛奶，過兩天就過期了，你先把它喝掉。」戀人喜歡吃
熱食，愈熱愈好，因此冰箱裏的飲料什麼的，若是沒有事先交代，他是
不會注意的。
「好。」夏水劭答聲，「你自己小心些，需要我送換洗衣物到警局給你
嗎？」
「沒關係，你也忙，我再自己回去拿就好。」
「那我整理好放廚房你回來再拿。」
「好，謝謝。」古叡敬與夏水劭兩人又聊了一些家事瑣事，才掛斷電話
。
古叡敬收線後盯著手機出神。
「敬哥？」小凱從方才的對話中猜到古叡敬是跟他的戀人說話，但卻再
也不敢說出一句「公式化」的評語。
「嗯？」古叡敬回神，迎上小凱擔憂的目光，回以一笑。
「你沒事吧？」
「嗯，沒事，只是沒睡好。」古叡敬拍拍小凱緊繃的肩膀，捻熄燃至盡
頭的菸，強迫自己將心思專注在案子上面。
「那你要不要瞇一下？到醫院還有一段時間……」
「沒關係，你開你的車，我看一下報告。」古叡敬攤開文件夾，文件夾
裏頭有著犯罪現場的照片。
「嗯。」小凱不敢再多言，將空調開大了點。
古叡敬看著現場的照片。
死者陳屍的地方是兩幢建築物後的防火巷，間隔不大，但堆滿了雜物，
附近還有一間餐廳、兩間早餐店跟一間夜店，死者全身赤裸，衣服被丟
棄在不遠的雜物堆裏。
若不是她的胸腔被打開，他們會走向強姦殺人的辦案方向，然而並非如
此。
古叡敬的視線落在一張她五官的近照上，是一張男人都會注目的美顏─
─冰凍使她免於屍身腐爛的命運；混濁的藍眼珠以及褪色的眼彩不難臆
想她生前嬌豔的模樣，五官的姣好讓上天也不禁哀嘆一個美好的生命就
此逸失……
但是有哪個地方不對勁。
古叡敬細密地觀察著她的五官，再拿起其他張照片看。
不對。
非常不對。
「敬哥？」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凱小心翼翼地喚著。
「嗯？」古叡敬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因此不是很認真的應著。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古叡敬厭惡這種找不到答案的感覺。
「我們到了。」小凱把車子停進醫院的停車場。
「嗯？」古叡敬這才抬頭，看見醫院的招牌。「到了。」
「嗯。」小凱見古叡敬迷茫的模樣，有些擔心的看著他，「敬哥，你還
好吧？」
古叡敬沒有回答，只是將照片收進文件夾，不發一語地下車，直衝法醫
部門。
「敬哥？敬哥，等……等等我啊！」小凱見古叡敬離去時那不像人的速
度，連忙停好車，也跟著下車衝進醫院。
但小凱還是晚了一步，他只來得及看見古叡敬面前的電梯門閤上。
「敬哥……」小凱苦著臉，只好等下一班電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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