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被鞭笞無數條血痕,沙伽牟書只能勉強地靠在冷硬的石牆上,地上舖滿乾枯的
稻草藉以驅散地底竄出的寒氣。入夜的沙漠氣溫陡降,吐出的氣息都不具絲毫溫度,他
撥開散落額前的長髮,繼續仰望頂上那方穹蒼。
他待的這個牢房頂好的,五丈高的房頂上有個小小的窗,剛好可以讓他看到天空。
一、二、三……今天他看到八顆星星,比昨天少了一些,再過兩天也許夜裡就會結霜。
屆時天氣會變得更冷,也許清晨一醒,他會凍枯成一具乾屍。
這也沒什麼不好,從樓蘭敗戰之後,他從沒料想自己還能存活這麼長的時日。他唯
一不解與困惑的是,那天他怎麼會失手?他明明有著絕佳的機會,詹師盧被他壓在身下
,連翻身拔刀的機會都沒有,雖然背後數十支長矛正對著他,可是詹師盧離他不到兩吋
距離,他痛下殺手立馬可以解決了他,可是他沒有,兩秒鐘的閃神,他只將彎刀刺進他
的肩胛,噴發而出溫熱的血液濺得他一頭一臉。
再回想起來,那竟然像是一個恍忽的夢境,在那個夢裡,詹師盧甚至不畏不懼的迎
向他奪命的刀,嘴角漾著邪美的微笑。也許這一切都是詹師盧的陰謀,因為他的成功實
在來得太早也太僥倖,他不得不如此懷疑。
他不懂詹師盧,他究竟是恨他還是不恨他?究竟是想幫他還是想殺他?當他以為他
殘虐無道時他分兵馳援樓蘭,當他心懷感激時他又刻意激發他的怨恨。
謎樣的人物。或許這就是他無法下手殺他的原因。
如今一報還一報,他再也不欠詹師盧什麼。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是樓蘭。當初他以為白毗耶笨,其實他比他更笨,白毗耶只是得
罪了皇帝,而今,他卻圖謀暗殺匈奴太子。他的罪,罪如滔天。
囚房外鐵鍊鬆動,蘭鬱手提一食籃飯菜進來看他。沙伽牟書動也不動地坐在黑暗的
角落靜看他的身影,蘭鬱深邃的眼眶凹陷了下去,黑色的長斗篷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他是他第二個擔心的人。
一見他,沙伽牟書心底所有情緒立即翻湧而上,「侯爺,沙伽牟書連累你了。」
蘭鬱什麼也沒說的在他面前坐下,緩緩地將食籃的飯菜一件件起出,然後將筷子遞
給他,「吃吧。」
時候到了吧?他沒想到他的最後一餐飯竟是在這樣的情景渡過,更沒想到竟是蘭鬱
陪著他渡過。
沙伽牟書大口扒著飯菜,鹹鹹的淚落在碗裡,他也一併將它送進口中。
「沙伽牟書,你可以對我說實話了,你到底是誰?」
他抬起頭,黑暗中只見一個巨大黝黑的身影,瑩瑩的淚光落在腮邊。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無力的搖搖頭。
「你到現在還不肯相信我?你寧可抱著這個秘密進墳裡去嗎?」
「侯爺,我不是誰,我只是一個來自樓蘭的流亡者,侯爺您的師傅。」
「一個流亡者?」蘭鬱低頭埋住自己的表情,卻無法控制兩隻臂膀不住的抽動,「
一個普通的流亡者為什麼要暗殺左屠耆王?他把你從沙漠裡撿回來,千里迢迢帶到烏舉
,供你吃、供你穿,你不感激他還要殺他?這樣的謊言,你叫我怎麼能信?」
沙伽牟書黯然放下筷子,他是對不起他,瞞了他許多,可是他不認為單純如蘭鬱,
有必要捲進這樣一場恩怨。
他盯著地上的稻草,臉上原本那痛苦萬分的神情正一點一滴的褪去,像海邊潮汐退
潮還回大地一張乾淨的臉,他說,「我就是我。侯爺,不要計較我的身分,因那只是人
世社會的一種迷障,不能代表任何意義。」
「不要在這種時候跟我說佛法!我當然知道你就是你,正如同我就是我一樣,可是
一旦失卻骨都侯的身份,屬於『我』的本質難道不會有所改變嗎?師傅!」他抓住沙伽
牟書的肩膀,「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吧?當我不再是骨都侯的時候,我的命運便有所改變
,正如同你的身分轉變之後,你的命運亦將有所不同一樣。如果不是這樣,你為什麼要
殺詹師盧?他得罪過你嗎?」
「侯爺,即使你不說,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你知道嗎?任何一個人活在世上都
需要一些仰賴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年紀愈大,需要的理由愈多。而我方才所說的,便
是支撐我繼續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我必須不停、不停的說服自己,身分於我--不代表
任何意義。」
蘭鬱絲毫無法認同他的話,他可以舉出諸多道理去反駁沙伽牟書說的所有遁詞,可
是這一切卻哽在喉嚨裡,發不出聲。因為他從未見過哪一個人的眼裡可以埋藏那麼多的
哀傷與悲痛,那絕望的顏色以一種灰黑的身影攀附在沙伽牟書蔚藍的眼眸上,像殘酷的
鷹爪撕裂飛鳶的頸,晴朗的天空從此成為一幅華美的噩夢。
彷彿全身的精力都被抽盡了,肩膀垂下,「你走吧。離開匈奴,不要再回來。」
「蘭鬱?」
「走吧,我已經買通外面的士兵,他們不會攔你的。騎我的馬,上頭有糧有錢,這
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蘭鬱口氣如此平靜,可是他臉上的淚卻撲簌簌的掉,沙伽牟書第一次如此仔細看他
,他細長的眉,濃密的睫,以及底下深藏的、哀愁的眼,他知道他將也不會忘記這張臉
,他將此情此景版畫一般深刻在腦海裡,永誌不忘。
沒再說什麼,沙伽牟書輕輕掩上門,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 ※ ※
蘭鬱跪在詹師盧床上,雙手捧刀謹奉在額前,「願領責罰。」
「……我早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王爺,」自覺有罪,蘭鬱也改口了,「你不要怪沙伽牟書,我是他的主子,沒教
好他,是我的錯。」
詹師盧當頭賞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打得他整個人飛了出去。
「你懂什麼!沙伽牟書是樓蘭的二皇子,你放他走,豈非縱虎歸山?」
聽到詹師盧的話,蘭鬱沒有太多吃驚,他早已隱約猜測到沙伽牟書出身不凡,此回
到牢裡探望他,只是圖個實證。
「我救不救他同他是不是樓蘭的二皇子沒有干係,我救他只是因為他曾是我的師傅
,漢人的書上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慘死於亂刀之下。」
「你被那些腐儒的書攪糊塗了!」再看他一眼,沒奈何的心軟了,「我的小人兒,
你真不該管這事。罷了,我已經命王烏去追他,他逃不遠的。」
「詹師盧!」
「小人兒,你以為那些錢可以封得那些貪狼的嘴嗎?他們不僅要錢,更要腦袋。你
一進大牢,他們回頭就來稟報我了,沙伽牟書是決計出不了王庭的。」
一時之間,彷彿天地撼動,滾滾黃沙捲起千堆雪,他怔住了。
頹然坐於床上,他拼命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你就不能讓我一回?樓蘭橫豎是咱們
的屬國,有沒有皇子為質又有什麼差別?」
「小人兒,別這樣。沙伽牟書對匈奴而言是不可獲缺的存在,我不能放他走。」
「為什麼?他這麼重要?樓蘭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樓蘭不是,可是大漢是。匈奴已經在日漸衰微,單于老了,不行了,我得趕緊找
個幫手。」
蘭鬱掙開他的胸膛,「我難道不行嗎?我也可以幫你啊,我會騎馬、會射箭,在戰
場上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我知道你不會輸給任何人,可我不想你去冒險。」他多麼心疼他的天真與單純,
「小人兒,你以為我這麼辛苦為的是什麼?我是不想你步上我的後塵,戰場上的每一次
出擊都是一次生命的賭注,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嗎?小人兒,你該待的是安穩
的宮庭,而不是弓戟箭弩滿天的戰場。」
回憶起沙場上的一切,那是多麼令人心驚的生死搏鬥。
可是蘭鬱卻執拗的說,「我不要,你以為我是溫室裡養著的花朵嗎?我是骨都侯,
是單于的首輔大臣,不是貪生怕死的懦夫。」
「我知道,小人兒,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能不能為我想想?我今年十九歲,沒有
意外的話,也許不出兩年我就可以繼承單于之位,可是我能坐穩這個位子多久?」在暗
紅燈火的照耀下,詹師盧蹇滯的身影顯得份外蒼老,「蘭鬱,我病了,也累了,我腦子
裡藏著妖怪,牠無時無刻不在掙扎著想逃出來,我常常痛苦得在地上翻滾,我只希望在
有生之年徹底的打敗大漢,我等不及你長大再來幫助我了。」
「詹師盧?」他的呼吸像是停了,「你何時病得這麼厲害,為何不告訴我?」
他從不知詹師盧的病己入沈痾,他上一回見他發病已是四年前的事。那時他們才是
多麼大的年紀,詹師盧初上戰場,還只是一名小小的百夫長,沒有依恃他左屠耆王之名
而躍居將領之首。可是他敗了,敗在大漢名將李廣之手。那天他回來,抱著他痛哭失聲
,他從沒受過這樣的恥辱,全匈奴各族的族長都在看他的笑話,他捧著頭哀嚎,從喉管
底發出可怖的叫聲,彷彿一頭失控的黑馬,誰碰牠一下,牠都要一腳將對方踢死。
「告訴你做什麼?好讓你擔心我嗎?小人兒,我和沙伽牟書在進行的是一場卑屈與
尊嚴的角力。他敗得愈慘愈能為我所用,我不需要一匹驕傲的鬃獅,我要他認清現實,
匈奴能救得了樓蘭,也能毀得了樓蘭,我要他徹徹底底臣服於我。」
蘭鬱看著眼前這張激動的臉龐,心裡卻一點一滴的冷卻下來。
待發現時,他已開口說了聲,「不。」
「小人兒?」詹師盧顯然比他更吃驚。
「不,」他大喊,「我不讓沙伽牟書回來,他若回來我必一刀砍死他!」
「蘭鬱,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我聽了!可是我不讓他回。他會殺你的,詹師盧。他心軟了一次,不會再心軟第
二次,你以為能躲得過他的明槍暗劍嗎?」
「蘭鬱,你這是在心疼他還是心疼我?」
蘭鬱滿腔熱血頓時降到冰點,「詹師盧,你懷疑我?」
「我沒有懷疑你,我是在擔心你。」他緊緊摟抱住他,溫熱的鼻息呼在他的頸項上
,聲音裡充滿隱然的痛苦,「你和他太親近了,我真後悔當初把他安排在你身邊。」
「你擔心什麼?你以為我會和他聯合起來對付你嗎?」
「不,不是,我的小人兒,難道你真的不懂?」詹師盧的眼直勾勾的望進他的眼裡
,裡頭溢滿許多他不懂的情愫,「我是擔心他會把你搶走啊。」
他低聲呢喃著,蘭鬱動也不敢動的看著詹師盧細薄的唇瓣慢慢地接近他的,他想問
他想做什麼,可是未竟的語句卻被他含入口中。有個溫熱的東西正在輕柔的撫觸他的唇
線,蘭鬱不自覺的張口迎接他的侵入,詹師盧的吻很輕,似是在啄食他的唇,帶著一種
溫婉挑逗的撫觸。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好奇怪,好像有一股文火在他心裡蒸騰,他輕
扭著身體抵抗著:
「詹師盧……」
他的唇滑過他精巧的下巴,來到他初生的喉結,「我的小人兒,我一直在等,等了
好久了……」詹師盧用力的吸吮他嫩白的皮膚,直到那兒留下一個殷紅的印記,蘭鬱只
覺得連自己的靈魂都被打下了烙印,「我總是看見你們一起出遊,你跟著他唸書、帶著
他出城狩獵,我好忌妒,你身旁的位置原本該是我的,你該只對我一個人微笑的……」
傾聽詹師盧的溫言軟語,蘭鬱只覺自己快要溺死在那無邊的熱海裡。詹師盧將他平
放在柔軟的錦被上,火燙的情慾氤氳他的雙眸,「我的小人兒,你願意嗎?你要是不願
意就喊停,我不會強迫你的。」
他再也沒辦法思考,腦子裡的最後一根神經在詹師盧吻上他胸前的敏感點同時迸裂
成段,他只能沉重的呼吸著。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被脫掉,赤裸的身體在接觸空氣時有
一絲寒冷,可是當詹師盧的手指劃過他時,他又覺得渾身像著火一般。灼熱的汗液從額
上沁出,當詹師盧握住他情慾的根源時,他再也忍不住的叫出聲:「啊……」
身體不自然地弓了起來,手指掐進詹師盧堅實的臂膀,情慾騷動著他的腦末神經,
太強烈的刺激逼出他破碎的喘息,「詹師盧……」
詹師盧重新爬起來吻住他的唇,和上次不同,這次的吻充滿熱辣的挑逗,溫熱的舌
頭捲住他,唾沫的滋味傳進他的口中,「不要急,你會喜歡的,相信我。」
蘭鬱屈起身子看著詹師盧一點一滴往下滑,延著他的鎖骨來到胸膛,掰開他的雙腿
將頭埋進他的腹下。蘭鬱緊摀住自己的嘴,詹師盧含住他的口好熱好熱,他的下身劇烈
的跳動著,他覺得好羞恥,眼淚溢出來落在枕上,濡溼他的長髮,他覺得屬於自己身體
最私密最裏層的一面被一下掀開來,像嬌羞的待嫁閨女被識得了真面貌,他直想躲開。
他拋開自尊,不顧一切的求他,「不要,詹師盧,不要了。」
他卻絲毫沒有放開他的意思,繼續以不可思議淫猥的方式舔舐著他。彷彿全身的電
流都在一瞬間通往那個地方,蘭鬱聽見自己甜膩的呻吟,連他都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
,像是有萬千隻的螞蟻在騷擾他的心,他開始激烈的扭動著。抓緊錦被,這個身體不再
是自己的,他全身的神經不受控制的反應著詹師盧的每一個動作,像淫蕩的妓女般不知
廉恥的需索更多更直接的刺激。他害怕這個不熟悉的自己,所有的感覺都溢出正常的軌
道,飛向他未知的宇宙。一切都亂了,亂了……
※ ※ ※
瘋狂的往前馳騁,深邃至無盡的夜裡他只聽得見自己的喘息,白色的氣吐在黑色的
空中凝結成一個個虛幻的泡影。冬天的冷風不再帶有寒意,似是焚燒的火焰自他週身奔
竄而出。越過宮牆、穿過沙漠、來到一個又一個的村莊與部落。沙伽牟書不知自己究竟
要逃往哪個方向,只能放任直覺縱馬前去。
他甚至不知自己為誰而逃,為誰而戰,樓蘭能迎接他這個背負罪責的皇子嗎?如果
不能,他又該當往何處去?歷史的鐵律不會容納一個無用的敗逃質子,翻閱層層書卷,
他早已明瞭政治的無常。也許他該回去,回去還來得及請求詹師盧赦免蘭鬱的罪。可是
蘭鬱想見他嗎?他決絕的身影不是已然打碎他所有希望了嗎?
沙伽牟書從來沒有一刻感到如此無助,一個人立於廣漠的天地,放眼放去竟看不到
一絲人煙,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整個世界放逐,連天際的星光都黯淡了。
他鬆開持韁的雙手,再粗糙磨礪的掌心也禁不起這樣半天的折騰,點點滲出血污,
淒淒慘慘像潑灑一地的紅墨。從背囊裡起出一袋炒米送進嘴裡,卡喳卡喳地咬著,他一
點也不餓,可是仍舊無意識的進行著咀嚼的動作,他的呼吸變得沉重,每吐出一口氣,
身體的疲憊就加深一分,他再將頭埋進炒米裡,一抹腥紅卻淌在荷葉上,他竟將舌尖上
一塊肉一併咬下了,可是他卻連痛覺也沒有。
拋下炒米,重新拾起韁繩,馬口粗重的喘息著,馬蹄一步步的陷進泥地裡。沙伽牟
書心裡突然興起一陣厭倦,厭倦這一切爭鬥,厭倦所有追與逃,這念頭來得那麼突然,
卻像股風沙強烈地席捲他所有心思,心腸肺腑,全都一齊往無底的深淵墬入。
他重新掉轉馬頭,往來時的方向疾馳奔去。
※ ※ ※
發洩過的身體變得疲倦不堪,詹師盧輕輕翻轉過蘭鬱的身體,將一個個火熱的吻留
在他無暇的背脊之上,一根手指滑過他的腰際,直探那個無人碰觸過的禁地。一種些微
的痛楚直逼他的腦門,他悶哼一聲,好恐怖好可怕的感覺,他像是一條砧板上任人宰割
的魚肉,看不見未來的恐慌讓他開始掙扎著想脫離這種被擺佈的境地。可是詹師盧精壯
的身軀卻壓得他動彈不得,他再伸進一根指頭,不是不能忍受的痛,可是極端的羞恥卻
逼出他的眼淚:
「詹師盧,會痛……」
他拉過他的頭深切的吻他,「放輕鬆一點,不然你會更痛的……」
他的手指開始緩慢的進出那個洞口,不適的感覺讓他全身的肌肉緊縮,他每深進一
分,他的身體便僵得更緊。詹師盧伸出舌頭舔去他臉上縱橫的淚水,低喃著哄他親他,
那麼溫柔那麼叫人心悸,他癱軟在他懷裡,靈魂散去,他緊緊抱著他像溺水的人抱著浮
木,他只希望可以就這麼和他長吻下去。
詹師盧將他的腿拉得更開,讓他環著他的腰際,一個火熱的硬物抵在他的下身,還
來不及去思考那是什麼東西就感覺它已經狠狠地刺穿他的身體,身體好像從結合的地方
被撕裂成兩半,他淒慘的哭叫:「啊啊……」極端的痛楚像被磨利的尖刃在分割著他,
好痛好痛,他從來沒有這麼痛過,之前那種銷魂的快感頓時散去,代之而起的是凌遲一
般的折磨,像從天堂墮入煉獄,他瘋狂的搥打詹師盧,只希望他能馬上退離他的身體。
「蘭鬱,別動,再動你會痛得受不了的……」
不理會他的哀求,詹師盧火熱的分身仍舊執拗的前進,「不要,放開我……詹師盧
,不要這樣……」他肆無忌憚的放聲痛哭,詹師盧一向是最疼愛他的,為什麼要對他做
這樣恐怖的事?他覺得他像是被活生生撬開的蚌殼,骨肉血沫沾離,一點些微的移動都
引來掏心挖肺的痛。
他放棄掙扎,雙手無力的垂在床邊,白皙的身體在月光的照耀下像具僵直的死屍,
只剩下滾燙的淚不停落下。詹師盧也停止了動作,粗重的喘息響在他的耳畔,他感覺詹
師盧粗大的分身正在他體內激烈的跳動著,彷彿有兩個心跳在他體內爭鳴。睜開被淚水
糊溼的眸子,眼前詹師盧那張氳滿情慾的臉龐變得朦朧,心臟跳得快得無法抑制,蘭鬱
怯生生伸出手拉過他的下巴生嫩地舔吻他,卻嚐到自己苦澀的淚。
他的腰被抬得更高,詹師盧開始持續律動進出他的身體,無力轉過頭,眼前那扇桃
木雕成的門扉一下離得好遠,好遠……
※ ※ ※
眼前那點火光隨著腳步前進漸趨放大,原來只是一個腥紅的小點,慢慢擴散成一片
光華的宮闈。他立在原處,身體心理都感到疲倦不堪,全身只剩下聽覺還靈敏的活動著
,於是他聽到了,達達的馬蹄聲在空曠的草原上踩著單調的節奏,一步一步,漸次紛亂
。那聲音他記得很清楚,是匈奴軍隊踏破樓蘭國城時響起的哀歌,是詹師盧旁若無人帶
領將士步上宮廷的聲音,這一切他都依稀清楚記得。當他還貴為樓蘭皇子時,倨傲卻又
卑微的站立於父皇身邊時,他張著清明的眼,看著詹師盧意氣風發的微笑,他知道他將
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因他見到一個王城的興起,也目睹了一個王城的衰敗。
而今另一個輪迴將於此處重新開始滾動。
王烏的人馬很快將他團團圍住,他沒有反抗,任由繩索將他緊緊縛住。
王烏趨近他的耳朵,充滿恨意的聲音,「沙伽牟書,你走錯了好大的一步棋。」
是嗎?何謂對錯?在勝者王敗者寇的遊戲規則下,黑白對錯的分際已然模糊,在踏
出第一步的同時,有誰能預料最後的結果竟是如此?
被綑綁著押赴詹師盧的寢宮,他跪在門前等待零時的判決。
微紅的燭光透過紙窗悄悄暈開,落在沙伽牟書的身上剩下一只漆黑的影。庶守的士
兵在他身邊來回巡防,腰間所佩彎刀散發冰寒的光影讓週遭的空氣變得更溼更冷。
驀然,房內傳出嚶嚶的哭泣聲,他倏地立直身子,是蘭鬱的聲音。
他在哭?他為什麼哭?是詹師盧為難他嗎?
滿滿的歉疚逼得他朝門磕頭,「樓蘭罪臣沙伽牟書在此向左屠耆王告罪,叛主背逃
是我一人所為,要殺要剮悉是我應得,請王爺不要為難骨都侯。」
回應他的是蘭鬱更淒厲的慘叫,「啊……詹師盧,好痛,好痛啊!」
沙伽牟書半跪半爬撲往門前,把頭磕得碰碰響,「左屠耆王,求您放了骨都侯,他
年幼心腸軟,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事。」
鮮血自額頭冒出,一旁的衛士面無表情的持續走著,荒謬的情境猶如兩個不同世界
的疊影。蘭鬱斷續的哀鳴正猛烈地撕扯沙伽牟書的腦末神經,他的思緒翻騰覆雨起來,
詹師盧用了什麼法子折磨蘭鬱?為什麼他哭喊得如此厲害?他不信人心堅硬如金石不摧
,詹師盧不心疼嗎?他一直那般寵他溺他如心頭肉,他捨得?僅為他?一個樓蘭質子?
突然,一個甜膩呻吟生生劃斷他所有猜測與可怖的想像。
「蘭鬱……」
他愣住,雙手停在半空,整個人陷入茫然,然後他便明白了。因這一聲色慾的低喊
,他懂得了。重重地跌坐地上,這一坐,那赭紅紙窗所代表的曖昧情緒更是一下清明起
來,宛如一面照妖鏡,裏裏外外皆透徹了。間斷交雜的低吟,扭曲狂舞的燭光,火燙灼
人的氣氛,這一切的一切都豁然開朗,棉紙窗不再是阻絕想像的屏帳,而是戲台開演前
的帷幕。他怔忡的眼釘在紙窗上,再也無法移動一分一毫,彷彿可以直望見兩具床上交
纏的人體,太難堪的發現像把利斧猛烈劈碎他的頭骨,痛到他從心底發顫。
「不要,詹師盧,不要,唔……」
從幽暗的深淵中被毫不留情的拽回,極度的憤怒從心肺湧上,沙伽牟書翻身像一頭
猛虎倏地騰身伸出利爪,抓向房門,「詹師盧,你放開他,你放開蘭鬱!」
旁邊好幾雙手衝過企圖捉住他,他用盡畢生精力全身的血肉蹬起兩隻腳在空中亂蹭
,瞠目呲牙血絲佈滿眼,他更加殺氣騰騰地撲上去,「詹師盧,你這個禽獸!」
士兵用劍柄敲打他的頭顱,死命扳開他緊抓門板的手,他低吼著堅決不放,他們更
用力,彷彿要將他的手腳頭全撕裂,草原上的混戰,利牙啃進他的肉裡,他甚至聽見骨
頭生生碎裂的聲音,可是他絲毫不覺痛意,他的痛在磨蝕進心骨的那一刻起,成為他血
肉的一部分。
「蘭鬱,蘭鬱--」
扯心裂肺的嘶喊,房門離他愈來愈遠,可是蘭鬱身上的痛楚卻像幽魂一般附著在他
的身上,張開嘴無聲的嚎啕,是他害了他!是他害了蘭鬱。
被無情扯離宮城重新關回大牢,他痛不欲生,鞭笞至體無完膚的背脊也抵不過他所
有苦楚,蘭鬱的啜泣聲迴盪在空蕩蕩的牢房裡,他拿頭去撞牆,揪著頭髮想把那個聲音
從他的腦海裡趕出,天窗外的月亮被染上腥紅的顏色,瘋狂的夜讓他陷入迷離。
他應該知道逃也沒有用,他早就應該知道在這荒漠的寂地上再怎麼樣也是逃不掉的
,是他害了蘭鬱!
沙伽牟書開始發起高燒,在太陽初生的清晨時分。
混混沌沌,悠悠晃晃,他成了一汪無底深潭。深潭底下是一個又一個的噩夢,每一
個夢境都脫離不了蘭鬱的身影,再醒來,他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中。
耳畔一陣軟語,「你醒了?」
睜開雙眸,將那人的身影緊緊攝入眼底,是普妮斯羅妮。詹師盧身邊的女官。
那他現在是在……?
彷彿看穿他的疑問,她說道,「這裡是左屠耆王的屋子,他囑咐我好好照料你。」
起身往洗臉盆裡擰來一條乾淨的毛巾,「你的背傷很嚴重,不過大夫說了,好好調養就
沒事了。」
左屠耆王,他光聽這個名字就起冷顫。
「侯爺呢?」
普妮斯羅妮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在隔壁。沙伽牟書,骨都侯不再是你的學生了,
王爺任命你為陣前校尉,以後,你就跟著左屠耆王了。」
「我要回去。」
他不死心,他要見蘭鬱一面。
「沙伽牟書,侯爺已經成年,滿十六歲了,不再需要師傅了。別再想骨都侯,他不
是你想得起的人物。」
沙伽牟書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她略黑的膚色,立體的五官,以及冷靜沉著的態度,
他的心一點一滴往下沉,他問,「妳知道多少?」
她微微笑了,「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還是知道。」
她拭淨他臉上的汗,將毛巾隨手丟在氈上,開始動手解去自己身上的衣袍,底下露
出的是一具成熟豐滿的女性胴體。
他臉部肌肉僵硬,「妳想幹什麼?」
傍著他的身體躺下,她將下巴埋進他的胸膛,「沙伽牟書,王爺昨天賜婚,他要我
做你的女人。」
沙伽牟書的心凍蝕成高原上的冰霜,沉入幽暗湖底,如深溝裡一塊碎石,「他要妳
就近監視我?」
她吃吃笑了,「你要怎麼說都可以,除非你想再次逃離此地,否則在匈奴境內,我
就是你的妻,你就是我的夫。丈夫是天,你說了算。」
沙伽牟書低垂下頭,長髮掛在耳邊,將他的臉埋進一片黑色的牢籠裡。
逃不掉了。他知道。也放棄奔逃的想念了。
一滴淚悄悄落在繁華錦繡的絲被上,為著被命運折損的自己,他安靜的哭了起來。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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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到此為止吧。